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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仙傳奇

2015-07-01 12:01:09莊程彬
民間文學 2015年6期
關鍵詞:知府太監(jiān)蘭花

莊程彬

一、因“夢”成名知府來清

夢仙,本名孟玄真,花柳鎮(zhèn)人。一個老實巴交的人,生性懼內。一天,孟玄真帶妻子蘭花去鎮(zhèn)上算命,事先買通了算命先生周鐵嘴,周鐵嘴便吹捧孟玄真是夢仙轉世,即將否極泰來。蘭花信以為真,打這兒以后,孟玄真在家里的地位馬上提高了。有一家的扁擔丟了,就來找孟玄真,讓他幫忙找。推辭不過,他只得假戲真唱,竟然蒙準了,扁擔自回。后來又夢到“母雞領崽歸家”,從此聲名遠揚。

求夢的多了,銀子進了不少,妻子蘭花樂得嘴都合不上了,當眾燒了孟玄真先前被罰跪的搓衣板,見人就說:“俺那位绱鞋不用錐子——針(真)行,睡上一覺就啥都來了?!?/p>

孟玄真心里最清楚,他覺得這么蒙下去一則是違心,二則說不上啥時候會攤上禍事。于是,不聽妻子蘭花的勸阻,非要金盆洗手。誰承想,偏偏這時,知府大人派衙役請他來了。

原來,知府家三世單傳,年近花甲才得一子,兩口子視若珍寶,只差天高沒個梯子,若不然早就把星星摘下來,給他當琉球耍了。這個衙內最煩的是讀書寫字,只喜歡遛狗玩鷹。

小衙內身邊有好幾個小廝陪著,整天跟他玩鷹,卻不料前天晚上把鷹給弄丟了。這鷹可是小衙內的心肝寶貝,見心愛之物丟了,急得小衙內整日吃不下睡不安,都兩天了,一粒米都不進。夫人也上火了,腮幫子腫得老高。知府大人發(fā)下狠話:若再找不到鷹,就把跟隨的小廝腿都打折了。

聽衙役說完,孟玄真差點沒背過氣去。不怪老話說,天作有雨,人作有禍,一點不假。我夢里何嘗有乾坤啊?這鷹可不是雞呀,一展翅就能躥到云里,用棍兒可捅不出來。再說了,給平民百姓夢差了,頂不濟是挨頓拳頭。若是惹惱了知府大人,輕則打板子,重則入獄???!現(xiàn)在說啥都不趕趟了,只好手插在磨眼里——硬挨了。孟玄真見躲不過了,也只好硬著頭皮跟衙役去見知府大人。一路上,他和衙役們南朝北國侃得不亦樂乎,從中摸清了知府大人和衙內的脾氣秉性。孟玄真和衙內信步游覽頭一天寄宿的承恩寺,繪聲繪色地講著狗經和鷹譜,逗得衙內哈哈大笑。新建不久的殿宇金碧輝煌,行行松柏剛剛齊檐,叢叢薔薇、簇簇石榴開得姹紫嫣紅。寺外左右兩側垂柳成行,后邊山坡上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松林??吹酱?,孟玄真心里有數了。

二、夜宿寺廟松林尋鷹

按孟玄真所請,知府下令:當晚承恩寺方圓五里宵禁,軍民人等皆要關門閉戶,聽到任何聲響也不得開門張望,否則就以犯夜收監(jiān)。

供孟玄真尋鷹做夢的僧房面對著大開著的寺門,門前直立埋著一根杯口粗的丈二青龍(竹)竿,竿上端頂著一包白虎(白灰)粉,作為法器。方丈嚴令全寺僧眾及早上床,入夜后一律不準趴窗,不許出屋,誰若是弄出了響動驚擾了夢游神,就罰他跪在佛前頂燈半個月。

夜深了,寺內寺外既沒有半個人影也無一絲聲息。孟玄真悄悄出了僧房,拔出竹竿,取下白灰袋揣到懷里,用那根竹竿把寺內的松柏、薔薇和石榴劃拉個遍,見無聲響,忙出寺一株不落地敲打兩側的垂柳。忙了一通,仍是一無所獲。孟玄真尋思了一陣,轉身奔向寺后的松林。到了林子里,他甩開膀子一棵接一棵地敲了起來,敲一下,聽一聽,從二更天一直忙活到四更,胳膊都要累折了,也沒聽到鷹鈴聲。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唉,看來這皮肉之苦是躲不過去了,衙役們個個如狼似虎,不被他們打殘也得揭下一層皮呀!我可不能坐以待斃,趁四下無人,此時不跑,更待何時!想到這兒,孟玄真撒開腿往松林外急奔。剛跑出沒多遠,腳下一滑摔了個嘴啃泥。這下把他摔醒了:跑,往哪兒跑哇!五里之外全是執(zhí)行宵禁巡夜的官兵,若是被逮住那是罪上加罪!既然跑不得,那就接著敲吧,實在找不到就聽天由命了。也是老天垂憐,又一竿子敲下去,就聽“叮鈴”一聲,再輕輕一震樹干,又是“叮鈴”一聲,但沒挪窩,看來鷹是被纏在這棵樹上了。

“哈哈……真是人不該死有救星??!” 孟玄真擦了擦汗,掏出白灰圍著那棵松樹撒了一圈,然后扛起竹竿悄悄朝寺門走去。到了門口,又照原樣立好竹竿,進了僧房坦然地睡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太陽老高了,睜開眼,見衙內恭恭敬敬地站在床前,眼巴巴地望著他。孟玄真裝腔作勢地說:“你的鷹在寺后的松林里,夢游神已給找到,并用白灰圈上了記號??烊?,晚了,記號就沒了?!?

鷹找到了,知府把孟玄真送回村。蘭花看著知府賞賜的金銀綢緞,臉都樂成了一朵花。孟玄真望著遠去的衙役喃喃自語:“趕緊搬家吧。”蘭花問:“往哪兒搬?”孟玄真說:“越遠越好,到沒人認識的地方去?!?/p>

“為啥呀?現(xiàn)在知府老爺都派人接送了,保不齊哪天皇帝一高興,還用御輦來請呢?!泵闲鎳@口氣說:“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就等著給我收尸吧!”

三、太監(jiān)來宣進京尋印

這天一大早,孟玄真帶著蘭花準備遠走他鄉(xiāng),剛要出門,就聽到門外高呼:“孟玄真快擺香案接旨?!?孟玄真一聽,頓時跌坐在地上。

原來是皇帝丟了傳國御璽,按州官的舉薦,立即派依、程兩個太監(jiān),宣孟玄真進京尋印。在孟玄真的眼里,這哪是太監(jiān),分明是勾魂的黑白無常??!沒等接完旨他就嚇昏過去。

蘭花連呼帶叫,又是掐人中,又是噴涼水,好歹把孟玄真弄醒。孟玄真睜眼見太監(jiān)不在面前,拽著蘭花的手說:“跟你說實話吧,我壓根就不是夢仙轉世,為了不跪搓衣板,以前的事都是我編的。周鐵嘴收了我的酒,才對你說我是夢仙轉世?!鈸曰厥俏腋鶕耧L淳樸推測的;‘母雞領崽歸宅是我在用棍戳出來的。衙內的鷹,是我敲遍承恩寺后的松林才找到的。見到知府老爺的獎賞,你曾說‘保不齊哪天皇帝一高興,還用御輦來請呢,我說‘真到了那一天,就等著給我收尸吧!如今一語成讖了。忽悠別人行,蒙皇帝,那不是半夜打著燈籠撿糞——找死(屎)嗎?早知今日,寧可跪一輩子搓衣板,也不裝神弄鬼了?!闭f完,凄然地望了望在堂屋喝茶的太監(jiān),趴在蘭花耳邊說:“若想夫妻再見面,除非如此了……” 說罷二人抱頭大哭。

程太監(jiān)聞聲上前勸道:“進京給皇帝尋印是名利雙收的美差,區(qū)區(qū)暫別何必這么難舍難離?”平日里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太監(jiān),畢恭畢敬地把孟玄真攙上了宮輦。 車上的孟玄真絕望地閉上眼,任憑倆太監(jiān)怎么逗話也不接茬,他越不吱聲,那倆太監(jiān)心里就越發(fā)毛,“莫非他不齒于和我們搭話?有話只跟皇上說?”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孟玄真突然高喊:“快快掉轉馬頭!”

依太監(jiān)忙低聲問:“為啥?”

“孩子掉進井里了?!钡人麄兓氐郊視r,孩子已經撈上來了,正放在臥牛石上控水呢。孟玄真夫妻倆淚眼相對。等孩子緩過來后,在太監(jiān)頻頻催請下,孟玄真只得含淚重又上了車。工夫不大,他竟打起了瞌睡。

兩個太監(jiān)偷偷議論:“他是一打盹就能夢呢?還是得大脫大睡才能夢呢?”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孟玄真猛拍著程太監(jiān)肩頭喊:“家里著火了,快回去!”

執(zhí)鞭的依太監(jiān)揮起鞭子,馬蹄如飛,在村口就望見滾滾濃煙。進院一看,火是救滅了,可惜,柴禾全燒光了。

孟玄真大怒:“咋整的?不是孩子掉井,就是柴垛起火。才一個半時辰,家就亂成了這個樣!”蘭花一下子撲到丈夫懷里:“這個家離不開你呀!”二人抱得緊緊的,足足過了一炷香的工夫,還是不肯撒手,兩個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下:“時日有限,圣命難違,恭請夢仙大人即刻登輦?!泵闲娌簧宪?,兩個太監(jiān)就長跪不起,無奈只好一步一回頭地上了車。他長嘆一聲,唉,看來這一回是真的永別了……

四、盜者自曝未夢先知

且不說第三次上車的孟玄真心如刀絞,那兩個太監(jiān)的心也差點沒蹦出腔子來。倆人偷著嘀咕:“他在朦朧中就能知道孩子掉井和家中失火,要是躺在皇宮里正經八百地一夢,這世上還能有瞞過他的事嗎?趁跟前沒人,快偷偷問問吧?!?/p>

依太監(jiān)回過頭,畢恭畢敬地問:“夢仙大人,尋璽之事,可已有譜?”

孟玄真尚陷在“一語成讖”的沮喪中,根本就沒聽見他在說什么,就沒吱聲。極度心虛的程太監(jiān)提高了嗓音也問了一遍。孟玄真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無奈地拖著長腔一聲低一聲高地嘆道:“ 一語——成讖,一語成讖!”話音剛落,兩個太監(jiān)就屁滾尿流地跪在了車前磕開了響頭,邊磕邊說:“奴才依宇和程琛給夢仙大人叩頭了,萬望大仙饒命?!眰z太監(jiān)說頭一遍時,孟玄真一時沒回過神兒來,說第二遍時才聽明白了:一語成讖——依宇、程琛。好家伙,敢情這御璽丟了就是他倆搞的鬼呀。頓時好像望鄉(xiāng)臺上的孤魂獲準還陽似的,孟玄真心里一下有底了,神兒也就來了。他索性玩起了深沉:“我不光知道是你們倆拿(故意沒說是偷)的,還知道放在哪兒!”依宇忙說:“不敢欺瞞大仙,就藏在文軒殿前的荷花缸下?!?/p>

“我還知道你倆為啥要拿!”程琛搶過話:“是娘娘怕皇帝要廢掉太子,讓我們倆偷出御璽好幫助國舅逼宮?!?/p>

“更知道你們?yōu)樯兜浆F(xiàn)在還沒取走!”

程琛聳拉下腦袋:“一是國舅爺突然暴亡,二是也沒尋著合適的機會呀!”

依宇忙著又磕頭:“拜求大仙慈悲為懷,給巧妙遮掩。待風平浪靜后,娘娘、太子和老奴倆都有重謝?!?/p>

“區(qū)區(qū)小事,何須多囑,只是你倆今后不可再無事生非了?!?/p>

“一定,一定?!?/p>

還沒做夢就找到了印,孟玄真樂得差點忘了自己的姓了。在大內驛館香湯沐浴后,孟玄真換上錦衣華服,喝御酒、吃御膳、品御茶,在玉床上享受了一宿。次日,在金鑾殿上孟玄真奏報:“啟稟萬歲,御璽就在文軒殿前的荷花缸底下?!?/p>

“孟愛卿,你可夢出是何人所盜?”

“乃夢游神所為。他還讓為臣給陛下捎來一首詩?!?/p>

“快快呈上來?!?/p>

皇帝接到手里,展開一看,上寫:

太子英敏未失德,

欲行廢立竟為何?

暫匿玉璽稍示警,

懸崖勒馬息干戈。

皇上看完忙說寡人已經知錯,絕不再議廢立之事。接著,皇上要封孟玄真為護國夢仙大法師。

孟玄真原本就想洗手不干了,這一回進京尋印,差一點命斷皇城,這一番經歷讓他把世情冷暖錢財得失全看開了,便決意不再以命為賭繼續(xù)蒙下去了,忙回奏道:“夢游神示臣,尋找御璽乃為臣最后一夢,如再強為必遭天譴?!?/p>

皇上長嘆一聲:“既然如此,就賜卿千金還鄉(xiāng)吧?!?/p>

孟玄真謝恩后,帶著皇帝、娘娘和太子厚贈的金銀珠寶,踏上了歸途。

五、孟玄真成仙升天

一路上曉行夜宿,不日,來到了湖州地界的禹墳前。孟玄真一時內急,下車繞到禹墳前那個丈二高的石人身后,解開腰帶就要方便,忽聽一陣說話聲:“堂堂夢仙,為何如此斯文掃地?”孟玄真先是一愣,細瞅四周,沒有人?!捌妫∈艘材苷f話?”說著,他急忙系好腰帶深鞠一躬:“多有得罪,仲翁莫怪?!边@時就聽那石人說道:“能與夢仙相遇,亦是天緣。我欲贈一部《陸居靈文》助汝成仙。可肯去取否?”說畢,遞給孟玄真一枚閃光的五彩圓石,又指了指遠處云遮霧繞的山腳。

孟玄真來到湖邊的靈峰,近前只見輕煙薄霧籠罩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大石龜,足有丈余大,翹首臥在五尺多高的青石臺上。孟玄真掏出五彩圓石,只聽石龜連呼:“夢仙大人!”說罷,遞過一個黃綾包,里面裝有《陸居靈文》,并得到一本天書。

孟玄真不但沒死,反而受到皇帝賞賜衣錦還鄉(xiāng)發(fā)了大財。妻子蘭花差點沒樂昏過去,她看著金銀珠寶和綾羅綢緞兩眼發(fā)直,猛然想起該問問丈夫是怎么脫的險。就只見懷里左抱天書、右揣靈文的孟玄真腳踏祥云冉冉上升。可惜那祥云雖然能看得清清楚楚,可蘭花就是抓不住,她哭求孟玄真伸手拽她一把,孟玄真微微一笑說:“吾妻平生只愛錢,仙凡路隔本無緣。金銀珠寶伴汝過,兒女笑擁享天年?!?/p>

孟玄真升天很快傳遍四方,皇帝深以為奇,立即撥銀命湖州知府在靈峰下敕建夢仙廟,并親題御匾。因有皇帝御筆,此廟聲名鵲起,拜謁者紛至沓來,求夢人絡繹不絕,香火異常鼎盛,經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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