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茂民［自由職業(yè)者 太原 030006］

孟子民為貴觀念下的君位觀探析

⊙馮茂民［自由職業(yè)者 太原 030006］

民為貴說是孟子仁義觀念的具體體現(xiàn)，而人為貴則是孟子民為貴說的實質(zhì)。在具體的社會情境中，民與君是作為一對概念出現(xiàn)的。君具有君主、君位的雙層涵義，只有在為民這一前提下，君主才有存在的合理性。

仁義 民為貴 君位

《孟子·盡心下》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干水溢，則變置社稷?！痹诖?，孟子提出了民為貴說與“得民為天子”“變置諸侯”“變置社稷”等觀點。現(xiàn)在的研究者一般認為這是孟子“民本”思想的體現(xiàn)，從而把對這段話的解釋局限在了社會層面上，難以對其深層次的內(nèi)涵進行解讀，失于片面化。而本文認為，這段話表達的意思與孟子的仁義觀念、仁政思想相聯(lián)系，君不僅指君主而且指君位。只有在為民這一點上，君主才有存在的合理性，而民為貴的實質(zhì)則是人為貴。

一、民為貴的實質(zhì)是人為貴

首先，孟子具有明確的性善觀。他認識到，牛之性不同于犬之性，人之性不同于牛之性，人具有自身的特殊性，而這個特殊性就是人的知覺以及羞恥、惻隱、是非、善惡之心。因此，孟子說，“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這就充分肯定了人性的善，從理論的層面為“人為貴”的提出奠定了基礎(chǔ)。其次，孟子指出了人的可貴性。他說：“人人有貴于己者，弗思耳?！薄啊对姟吩疲骸茸硪跃?，既飽以德。’言飽乎仁義也?！边@是說，仁義是人人所具有的，是人的可貴性所在。而這可貴性也就是天爵。孟子說，“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仁義即天爵，是天所賦予的，人是生而平等的。而天爵與孟子的天民相聯(lián)系。孟子曾引用伊尹的話說：“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此道覺此民也?！憋@然，孟子就是以這樣的天民自居的。而天民就是天生的人。從天民、天爵、貴于己者這三點中，即可看到孟子思想中的人為貴的觀點是很強烈的。而社會中的民，也就是天生的民，與自然的人是沒有差別的。所以民為貴，其實質(zhì)即人為貴。再次，孟子由于語境不同，用詞則不同。如《萬章下》中萬章問孟子說：“庶人，召之役，則往役；君欲見之，召之，則不往見之，何也？”孟子說：“往役，義也；王見，不義也。且君之欲見之也，何為也哉？”在這里，人就是民，民就是人?？傊?，孟子認為仁的觀念根植于人的內(nèi)心，即“仁也者，人心也”，“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由此種思想出發(fā)，他認識到了人的可貴性與善性，從而肯定了人存在的意義與不凡。這些就是孟子提出民為貴說的實質(zhì)所在，即人為貴。

二、具體情境中的民為貴

《孟子》開篇與梁惠王的談話中就提出了仁義，提綱挈領(lǐng)、貫穿全書。由此可看出，孟子充滿了對人的愛意。但在書中孟子卻明確表達為民為貴，而非人為貴，這與具體情境有關(guān)。首先，民與君是作為一對概念提出的，具有相對性。其次，這與孟子的生存環(huán)境有關(guān)。孟子生活于戰(zhàn)國時代，禮崩樂壞，列國紛爭，生民涂炭，舊的制度已經(jīng)破壞殆盡，并且“諸侯惡其（禮樂制度）害己也，而皆去其籍”。于是，現(xiàn)實與他的認知產(chǎn)生了極大的矛盾。他要解決這一矛盾，辦法即仿效孔子，周游列國，游說諸侯。這就使民為貴這一說法提出的環(huán)境變得很具體。游說的對象是各諸侯國君主，如果僅說“人為貴”，君主同樣是人，說服力自然會減輕。而此刻的關(guān)鍵是要讓君主認識到民眾的重要性，即沒有了人民，君主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礎(chǔ)與意義。這正如朱熹所說：“國以民為本，社稷亦為民而立，而君之尊，又系于二者之存亡，故其輕重如此。”也就是說，人民是君主存在的前提。由此，孟子針對具體情況，提出了“民為貴”的說法。其實，民與君在生存的意義上是平等的，但在“春秋無義戰(zhàn)”的現(xiàn)實下，不得不有所權(quán)衡，強調(diào)民的重要性。這里體現(xiàn)的即是孟子的權(quán)衡思想。但孟子是完全站在人民的立場上來說話的，于是進一步強調(diào)說君為輕。這也就是他敢于說“說大人則藐之”，“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的原因所在。

三、民為貴觀念下的君主職位觀

在具體情境中，孟子說民貴君輕，使民與君具有了相對性。這除了與仁義思想有關(guān)外，還與其對社會分工的深刻認識有關(guān)。在《有為神農(nóng)之言者許行》篇中，許行認為賢君應(yīng)該與民并耕，而孟子卻駁斥說：“許子必織布而后衣乎？”“許子冠乎？”“自織之與？”“許子奚為不自織？”“許子以釜甑爨，以鐵耕乎？”結(jié)果陳相回答說：“否。以粟易之?！庇谑敲献永^續(xù)問道：“且許子何不為陶冶，舍皆取諸其宮中而用之？何為紛紛然與百工交易？何須子不憚煩？”結(jié)果逼得陳相只好說：“百工之事，故不可耕且為也。”最后孟子趁勢說：“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為與？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為備。如必自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于是從事實上肯定了治理天下的合理性，并緊接著用堯舜費心盡力為民辦事的例子，肯定了君主存在的必要性，從而肯定了君位存在的合理性。孟子認識到，社會分工的出現(xiàn)使社會需要管理者、協(xié)調(diào)者，君主治理天下有其必然性。從表面上來看，也就是勞心、勞力的不同。

孟子是長于《詩》《書》的?！渡袝分姓f：“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币簿褪钦f，君主要替天牧民，為民服務(wù)。孟子顯然熟悉于這種思想。而《白虎通》解釋“民貴君輕”時說：“王者所以有社稷何？為天下求福報功。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土地廣博，不可遍敬也；五谷眾多，不可一一遍祭也，故封土立社，示有土也。稷，五谷之長，故立稷而祭之也?！备峭怀隽司鞯穆毼蛔饔?。所以（趙岐注）說：“諸侯為危社稷之行，則變置更立賢諸侯。犧牲已成肥，稻粱已成清，祭祀社稷，常以春秋之時；然而其國有旱干水溢之災(zāi)，則毀社稷而更置也?！边@是完全站在人民的立場上說話的。所以孟子認為君主應(yīng)該以堯舜為楷模。否則，不與民同樂，率獸食人，以至于殃民，那么君主就會變成獨夫民賊，失去存在的合理價值。此時，人民便可以換掉君主，進行重新選擇，也就是“變置諸侯”與“變置社稷”。所以孟子在文中敢于說“望之不似人君”，“不仁哉，梁惠王也”。他始終是為人民說話的。因此，孟子才對現(xiàn)實中的不公平現(xiàn)象進行了一系列批判。他說：“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保ā读夯萃酢罚┎⑶遗姓f“五霸”與“今之諸侯”是歷史的罪人。他認為：“爭地以戰(zhàn)，殺人盈野；爭城以戰(zhàn)，殺人盈城。此所謂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保ā峨x婁》）“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告子》）

四、人民始終是中心

孟子的出發(fā)點與落腳點始終是人民。孟子的民既指自然之人，也指社會之民。他要求統(tǒng)治者愛民，“與民同樂”“制民之產(chǎn)”“省刑罰，薄賦斂”；反對“以政殺人”“率獸食人”，并希望借“保民而王”來打動統(tǒng)治者。孟子之所以強調(diào)民貴君輕，最終目的就是要統(tǒng)治者重視人民，使人民養(yǎng)生送死而無憾。君主只是社會中的一個職位，君主應(yīng)該像堯、舜、文王一樣，實行仁政，王天下?！读夯萃跸隆分姓f：“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祿，關(guān)市譏而不征，澤梁無禁，罪人不孥。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文王發(fā)政施仁，必先斯四者?！对姟吩疲骸烈痈蝗耍Т藷Κ?。’”又說：“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背藢ξ耐踔镜南蛲菍Ξ?dāng)時君主的諄諄告誡與期盼。

所以，孟子在與君主談話的過程中，十分注重啟發(fā)君主的仁義之心，希望君主能真正做一個仁人。當(dāng)“滕文公問為國”時，他說：“民事不可緩也。《詩》云：‘晝爾于茅，宵爾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裰疄榈酪玻泻惝a(chǎn)者有恒心，無恒產(chǎn)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因此，《孟子》中才有了游說梁惠王、滕文公、齊宣王等時的仁政與王道的諸多談話。孟子一再提到“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shù)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也就是使民養(yǎng)生送死無憾。這是他的真正目的所在。

五、結(jié)語

民為貴的實質(zhì)是人為貴。在民為貴的觀念下，在社會分工的基礎(chǔ)上，孟子肯定了君主這一職位存在的必要性。因此君主應(yīng)起管理的作用，為民服務(wù)。也就是說，人是民貴君輕這一觀念的中心，而君位則是實現(xiàn)使民養(yǎng)生送死無憾的關(guān)鍵，所以君主應(yīng)該實行仁政、王道。而縱觀《孟子》一書，其中心其實就是一個“民”字，而這個社會的民，其實就是天生的人。所以與其說其中心是一個“民”字，倒不如說是一個“人”字更為本色。而這個“人”字，也正是孟子倡導(dǎo)仁義的中心所在。結(jié)合當(dāng)今時代主題來看，每一個國家設(shè)官分職的意義與目的，與孟子的論述不謀而合。

[1]孟子注疏·十三經(jīng)注疏本[M].北京：中華書局，1980.

[2]論語注疏·十三經(jīng)注疏本[M].北京：中華書局，1980.

[3]周淑萍.兩宋孟學(xué)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4]姚永概.孟子講義[M].合肥：黃山書社，1999.

作者：馮茂民，碩士，畢業(yè)于山西大學(xué)文學(xué)院。

編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