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蓼湖飯店

2015-09-10 07:22夏爍
上海文學 2015年9期
關鍵詞:事情母親

夏爍

齋月第二十七天的晚上,一場大雨降下,夜色加重了。馬宜怡跪在大殿一側,聞到塵土泛起的味道。想像著郊外的田野上,碩大的雨滴被干渴的大地迅速吸收,她的心也潤澤起來。禮拜后,她跟在母親身后走出大殿,在連廊上等待父親。

母親一邊避讓著人群,一邊看向大殿中央:“和你爸爸站在一起的那個人,是他叫我們來吃開齋飯的。”

站在父親身邊的男人,穿著一身潔凈的白色衣褲,是殿內所有人中個子最高的。馬宜怡看不清他的長相,但覺得他與堂皇莊嚴的大殿很相稱。等到他們一起走過來時,她看出這個人和父親年紀相仿,瘦削精干,低頭談笑間顯出不一般的神氣,連和他說著話的父親,仿佛也神采奕奕起來。

“他和我們是老鄉(xiāng),他們家在教門方面是大家的榜樣啊。”母親低聲對她說道。

她點點頭,沒有回應母親,在“教門好”的同胞面前,她總會感覺到壓力。母親怎么想,她不知道,也從來沒有問過,但等到這位張伯伯在連廊上侃侃而談,父母卻顯得唯唯諾諾時,她仿佛聽出了這種壓力。

終于,在意料之中的,他們談到了她的事。

“對象找了嗎?”

“還沒呢!”父親搶著回答。

“那要抓緊了啊?!睆埐畤诟腊愕貙Ω赣H說道。

父親連連點頭,像是聽了什么金玉良言。對于這個話題,父親今天的熱心很是難得。

“你家兒子也二十九了吧?我記得是比馬宜怡大兩歲?!?/p>

“是啊?!?/p>

“抱孫子了?”

“沒有。”

張伯伯回答得很干脆,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父親卻來了興致,又追問著:

“結婚了?”

馬宜怡臉上一熱。

“沒有呢。”張伯伯苦笑道。

父親也附和地笑了,看著對方,等待他再說些什么。但張伯伯只是笑,末了,很為難似的說了一句:“孩子的事情,現在我們大人也不太好插手啊?!?/p>

雖然并不是自己找來的沒趣,馬宜怡卻羞愧得抬不起頭來,禮拜時心中聚集起來的安寧蕩然無存了。但父親毫不會意,又嘆了口氣,若有所思了一會兒,繼續(xù)說道:“我們很早就跟著爸媽到城里來,那么早離開老家,教門方面,做得和你差遠了。以后應該多到寺里來……”他停頓了一會兒,像是真心在懺悔,又清清嗓子說:“不過,最基本的東西,我們一直在做,我們馬宜怡也一樣,這孩子,還是很聽話的……”

馬宜怡背過了身去。

“雨停了,再不走,就趕不上回去的公交車了?!?/p>

母親說話了。

一走出清真寺的大門,馬宜怡就把蓋頭扯了下來,動作太大,連帶著扯下了幾根頭發(fā)。她皺起眉頭,忍住沒叫疼。

“這么急干什么!”父親走到她身邊輕聲訓斥道。

馬宜怡不說話,只是低頭快步朝前走,一邊走一邊仔細地把頭巾疊起來放進包里,仿佛是希望它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對它表示不滿。

“確實有些過分了?!?/p>

她聽見身后的母親埋怨了父親。

“過分?”

“怎么不是?那么殷勤,孩子一定覺得沒面子,我都覺得不好意思……”

“別說了媽!”馬宜怡轉過頭去沖母親喊道。

母親立刻不作聲了。馬宜怡意識到自己沒忍住脾氣,其實她很感激母親今晚為她說的話。她退回到母親身邊,兩人都沉默了。

父親卻無法體會到女人的自尊和互相理解,又絮絮地說道:“圈子太小,能找的人太少。他家張悅州難得還沒結婚,他們是家好人家,孩子也是好孩子……”

夜風微涼,路燈下,馬宜怡看見母親一臉悲戚地搖了搖頭。一瞬間,她又覺得對不起母親。

只有這種愧疚感會讓她想到“要抓緊了”,但她知道只是那么一小會兒而已。

她有一個發(fā)現。她很想把它告訴母親,作為補償,但還是忍住了。

蓼湖中各色肥壯鯉魚游作一群接受喂食,和岸上一樣熱鬧。馬宜怡擠在人群中,趴在圍欄上看著它們。她平時不愛湊這種熱鬧,也覺得這些鯉魚過于壯碩,顯得笨重,實在不美。但她不希望張悅州過來的時候看見她在那里無所事事地等待。

這是他們兩個第一次見面。早晨,他打電話來約她的。

她本以為前天會遇見他。

前天是開齋節(jié)。

這些天,她和父親之間很冷淡,但她還是跟著父母又去了市中心那家清真寺。大學畢業(yè)回到家之后,她心里慢慢清楚,既然不可能全然背叛,那她必然是會做回一個穆斯林的。雖然,飄蕩在周圍的油香的氣味和贊詞的聲音,都讓她感到陌生而緊張。

她希望能在那里碰到張悅州。那天,她意外地從父親口中聽到他的名字時就開始這樣期待了。

他們已經認識半年了,一開始是在網上,后來是短信、電話。

她猜,真要見了面的話,自己一定手足無措,又覺得懷著這樣的期待到寺里來太不莊重了……但是如果能碰巧在這里遇到的話,就輕松多了??墒撬]有出現。

清晨,他打來電話的時候她還沒有起床。接電話之前,她清了好久嗓子。但還是被他聽出來了吧。

她猜他是早起做晨禮,和她父母一樣。之前的一個月,她也每天早起,但開齋節(jié)一過,她就沒有每天禮拜的打算了。今年她和朋友們說好一起封齋,但她只是把它看作一種嘗試,而不是功修。

早起和忍耐,她并不認為有多難。她覺得自己喜歡忍耐。也許堅忍是天生的呢。

這樣想,算是自大吧?

身邊的小孩子尖叫著將魚食撒向湖面。馬宜怡怔怔地想,如果把這些告訴張悅州的話,他會說什么呢?

他們談到過信仰。她感覺到他在這方面博學并且虔敬。但讓她不至于有壓力的是,張悅州身上頗有點“獨善其身”的味道,和那些熱心教門的人不一樣,她會跟那些人保持距離。她覺得或許有一天她也會開始每天做五次禮拜,但并不是因為任何人的勸導或者壓力,而是因為她感受到了什么,或者悟到了什么??傊菫榱诵叛霰旧?。

每次這么對自己說的時候,馬宜怡又會接著想到——這樣算是自大吧,這樣自大的借口。

也許,他會像平常那樣,說:托靠安拉。

可是,連開齋節(jié),他都沒有出現在清真寺……

張悅州到的時候,馬宜怡已經目光游離,對著一池的湖水想了很久的心事,突然看到他,有些發(fā)窘,只怕心事都寫在臉上。

“你好,”張悅州說,“我來晚了?!?/p>

他眼里都沒有一絲探詢,好像確信眼前的就是自己約的人。

馬宜怡也覺得,此刻站在面前的這個人,和自己想像中并沒有什么兩樣。雖然在這之前,她僅僅是憑借網上的一張照片才對他的面貌有了模糊的構想。

“早上把你吵醒了吧?”他看著她,問道。

他的眉目算是周正卻很收斂,和電話里一樣,不會讓人覺得不自在。

“是我睡得晚……你起來做禮拜嗎?”

“嗯,這幾天早起習慣了?!?/p>

“平時呢?”

馬宜怡很驚訝自己會主動問起這些事。

“這兩年都盡量早起呢,不過也會有幾天懶惰的?!?/p>

他淡淡地答道,沒有回問她。

張悅州提議去植物園,馬宜怡喜歡這個提議。她喜歡他對她說——那里的一株華蓋木開花了。所有他說過的話,都讓她心存希望,盡管她也知道,這種心存希望的感覺是多么不可靠。

“本來就應該我主動一些的,這么久才約你,你別介意?!?/p>

路過廢棄的蓼湖飯店時,張悅州突然對馬宜怡說。

馬宜怡正仰頭看著被拆剩下的主體墻,它聳在那里,殘殼上支棱出扭曲的鋼筋。她從報紙上讀到后天它將被拉倒,正想說些什么,卻聽見張悅州先打破了沉默。

之前,她確實因為關系止步不前而忍不住感到焦慮,現在這種焦慮被人點破,她有些慌張。

她本可以說“怎么會啊,我可沒有急著見面”,但她發(fā)現,在羞赧之外,她心里更多的是喜歡他這樣的坦率。

于是,她什么也沒說,微笑著朝他搖了搖頭。

“齋月里,我還是想靜下心來……”他像是在對自己說。

馬宜怡想起了那些疑問。

“我這個星期去了兩次清真寺,都遇到了你父親。”

“誒?”

“我父母和他是老鄉(xiāng),提到你了?!?/p>

說完這句,她的臉紅了。

“噢……”

“你怎么沒去呢?”馬宜怡問道。

“我去紡街清真寺,離你去的府城清真寺有些遠,我都在那里做禮拜。紡街清真寺你知道的吧?”

“不知道呢,”她覺得應該對他誠實一些,“其實,我對這些并不是很了解……”

“你想了解的話,可以問我?!睆垚傊輰λf,仍是淡淡的。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自己做的也不夠……”

“嗯。”馬宜怡心里略微有點沉重。

“那座蓼湖飯店,”她朝剛才來的地方指去,“后天,就要完全被拆除了?!?/p>

張悅州也停下腳步來看馬宜怡所指的方向,他覺得這個走路走了一半會突然轉身的女孩很可愛。

“報紙上說,這座飯店的設計者拒絕來到拆遷現場。因為當時他是按照使用期限一百年來設計的,可它只用了三十年?!瘪R宜怡仰望著蓼湖飯店說道,表情十分認真,報道中的這個細節(jié)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小時候跟著爸爸在那里吃過幾次飯呢……”

她又感慨道。

這片廢墟被施工隊用藍色的隔離帶和周圍新生的一切隔絕開,成了一座孤島。周圍還有其他停下腳步的路人,一個穿著白色套裙的戴眼鏡的女人正拿著手機給它拍照。馬宜怡站在那里,和駐足的人們之間那種共同的情誼使她覺得既感傷又安寧。然后,突然地,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也許是為了表示信任,她跟他提到了父親,也許是虛榮心作祟,她提到小時候就在這里吃過飯。但總之,她說錯話了。

“爸爸有時候會有外地的朋友過來,要找個像樣的地方請他們吃飯……”

馬宜怡感覺到自己那點虛榮心暴露無遺了。

“但從來不會吃不該吃的東西,客人也都跟我們一樣……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現在我們都不會再去那些地方吃飯了……”

這樣無謂的狡辯,她懊悔不已,沒有去看張悅州的反應,索性抱起胳膊,不出聲了。

“報紙上說什么時候拆除了嗎?”

“早上六點。”

“你想看看嗎?”

在報紙上讀到那條新聞的時候,馬宜怡就希望能來看一看。這座曾經在自己眼中高大氣派的建筑,將要徹底地消失了。在她的想像中,清冷的空氣,駭人的巨響,刺鼻的煙塵,這些總能帶給自己一些刺激。有時候,她覺得身上這種麻木的感覺已經停留得太久了。

但她知道她不會去看,她覺得自己越來越懶惰了。張悅州的提議讓她有些興奮,卻讓這件事變得復雜了。

“起不來嗎?”張悅州看出馬宜怡正在猶豫。

“沒有,我也想來看看呢?!?/p>

“那后天早晨五點半在這里見面吧?”

“好?!?/p>

馬宜怡點頭答應了,她不想給他留下吞吞吐吐的印象。

放下電話,馬宜怡就后悔了。

隨時可能會結束的事情,不說出來的話,還可以當作完全沒有發(fā)生過……

還把張悅州的名字告訴了朋友……回到家后,她坐立不安,白晝好像太長,她又無所事事……她很失望自己沒有想像中那樣的沉穩(wěn)克制。這個城市雖然不小,圈子卻不大,兜來轉去都是認識的……

可這樣做,就是希望能從別人那里聽說一點他的事情吧。畢竟,到現在為止,她只從他本人那里了解到他。

有這樣的擔心的話,干嘛不去相親呢?她默默自嘲道。

幸好告訴的是最好的朋友,沒有什么后顧之憂,況且,不管是什么事情,她都不會潑冷水的。

她原本相信自己對這個人已經很了解了。這個人本身,還不夠嗎?難得有這樣的一個人……

還是不夠堅定啊。馬宜怡輕嘆了口氣。

傍晚的時候,朋友打電話來,她說,她那剛出生的孩子換上了馬宜怡送的衣服,很合適。

“那就好?!?/p>

馬宜怡忐忑起來,電話那頭是暫時的沉默。朋友是直率的人,只是,也是最不愿意傷害別人的人。

想到這個,她抿著嘴無聲地笑了。真是不該說出來,她對自己說道,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好啊。

“馬宜怡,我老公認識你說的那個人?!?/p>

“嗯……”

“嗯……只要我知道的就告訴你?!?/p>

“你說咯?!?/p>

“我老公的朋友跟他是高中同學,好像是挺上進,挺能干一個人!”

她好像知道了朋友要說的是什么樣的事情,心漸漸沉了下來。

“有件事,怎么說呢,既然我知道了,就告訴你。”

他大概,是有過什么無法磨滅的過去吧。

“他有過一個漢族女朋友,好了很長一段時間吧,家里不同意。他們分開了有兩年了。好多人都知道這事?!?/p>

朋友停了一會兒,馬宜怡沒有出聲,靜靜地等待著。

“鬧得最厲害的時候他們搬到一起住了?!?/p>

朋友壓低了聲音。

“因為這樣,他和他父親像是徹底鬧翻了,和回族的朋友也都疏遠了……雖然他常去清真寺做禮拜,教門上的事情,也懂得多……不過,那樣的事,你也知道的,名聲不好?!?/p>

馬宜怡很想告訴她——對于我來說,這不是名聲的事。但她感到無力開口。

她意識到朋友并沒有給出什么意見,心里很感激。

那個女孩,是無法磨滅的過去吧。

路上行人寥寥無幾,偶爾有出租車飛馳而過,馬宜怡獨自走在清潔的街道上,眼前的這座城市跟白日里相比寬闊了許多。

他沒有再跟她確認見面的時間,她也沒有。她決定要去,不管怎樣。她相信所有事情都會出現突然的變化,由于各種原因,也可能僅僅由于“世事無常”這個原因。

尤其是這樣的事,馬宜怡對自己說。然后,她覺得,不管是什么樣的狀況,她都已經準備好了。

見面那天晚上,臨睡之前,她收到他發(fā)來的短信。

馬宜怡,見到你很高興。

見到你很高興,她默默重復著。

也許,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一切都會過去的。馬宜怡對這一點深信不疑。這句話總在她有所遭遇時給她帶來及時的安慰,但隨著每次痛苦悲傷的不了了之,她漸漸變得麻木了。

她知道自己可以樂觀地把這種麻木稱為理智,在張悅州的身上,她也感受到了這種理智。

但是出生在他那樣的家庭,卻做了如此決絕的事情,馬宜怡想像,換作自己,是絕沒有那樣的勇氣的。

也許,不是勇氣,而是決心,或者,僅僅是一個辦法,為預想中的未來破釜沉舟……

即使是這樣,一切也都過去了。

繞出大片灰色的居民區(qū),她來到大馬路上,走進一陣撲面而來的晨風,清早的寒氣滲進了她的心里。他是否站在她將要前去的那片廢墟下,她一點也猜不到,也并不覺得重要了。

當意識到心中的涼意并不是出于和自己有關的原因時,她頓時覺得輕松了。盡管,她又轉念想到,如果再交往下去,恐怕就沒有這樣的心境了。

為了不讓這份悲觀破壞現在的輕松,馬宜怡想起了前定,她想,還好這些事情都不會按照我的意愿開始或者結束。

“如果真主意欲的話?!蹦钔赀@句之后,馬宜怡轉過一個街角,那座孤獨而固執(zhí)的高墻出現在了不遠處。天空微微發(fā)亮,晨光將會出現在它完結的時刻。

蓼湖飯店對面,地鐵施工地的圍欄下,站著張悅州和一個陌生人。大概是他的朋友。他們兩個都高而瘦,穿著深色的上衣和牛仔褲,面朝著那座突兀的主體墻。陌生人擺弄著手上的相機,張悅州什么都沒干,只是微駝著背站在那里,注視著前方。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馬宜怡就覺得張悅州和他父親長得很像,卻很不一樣,但她說不出是哪里不一樣?,F在,望著那個冷冷的人影,她終于清楚地感受到,他沒有他父親身上的那種神氣,確切地說,他顯得有些漠然。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她朝他們走過去。陌生人先看見了她,他推了推張悅州,朝馬宜怡走來的方向指了指。

張悅州站著沒動,只是轉過頭來張望著。他似乎有些近視,瞇起了眼。等到馬宜怡再走近些,他才微笑著朝她打了個招呼。

陌生人拿著相機穿過馬路。

三根緊繃的鋼繩連接著主體墻和兩架挖掘機。馬宜怡不懂攝影,但也覺得這畫面又冷又硬,顏色和線條都素凈好看。

“我還以為你起不來。”

“不會?!?/p>

她是禮了晨禮再出來的,但她不想告訴他,她喜歡把它完全當作一件私事。

晨曦從遠處密集高大的建筑間穿射過來,她覺得身上沒那么冷了。

“我朋友也才過來,他喜歡拍照?!?/p>

“哦,是嗎?!瘪R宜怡和他并排站著,輕快地回應道。

她像是突然口拙,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站到張悅州身邊之后,她想起了他和那個女孩的事。她很想擺脫這個念頭,但無能為力。這件事仿佛擋在了喉嚨口,讓她不知道該怎么繞過它說點別的。她希望張悅州能知道她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否則,她總覺得接下去的交流都是不平等的。

她擔心自己顯得很無趣,卻也只能微笑著。

突然,對面的人回過身來,朝著他們按下了快門,然后,若無其事地擺弄起相機,像是查看了剛才拍的照片,又抬頭尋找新的畫面了。

馬宜怡不知道他拍下的是不是自己驚慌的臉。她尷尬地轉過頭,卻看見張悅州一臉無所謂的笑容。

“你要不要站前面去讓他給你拍張照留作紀念?”

“哦……不用了,那種畫面,太傷感啦?!瘪R宜怡確實這么覺得,況且,她也不知道應該在鏡頭前擺出什么樣的姿勢。

“也是啊……”

“你來了很久嗎?”馬宜怡問道。

“沒多久,我禮了晨禮之后出來的?!?/p>

“聽說你在教門上做得很好呢?!?/p>

“沒有,”張悅州遲疑了一會,“我還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

她故意用了“聽說”這個可疑的詞,她還打算著和他談一談他的父親。但他好像并沒有在意她善意的提醒,如果再說下去,自己倒真像是在試探什么了。

他的話是在指那件事嗎?當這個猜測不可避免地出現在她腦中時,她更覺得自己先前通過朋友來打聽他十分可鄙。

對面工地上,陸續(xù)有戴著橙色安全帽的工人從圍欄中走出來。圍欄里面,一切都停滯了,像一幅凝固了的圖畫,再也不會發(fā)生改變。但她知道,轟然倒塌的時刻將要來臨,而她卻無法投入到這場告別中去。她覺得自己很掃興。

“我想跟你說件事?!?/p>

張悅州突然說道,聲音仍是淡漠的,臉上卻分明有幾分凝重。

“我覺得應該把這件事先告訴你。”

她猜他要說了,就是那件事。她很想說:“我已經知道了?!币驗樗芟胂?,他此時的停頓并非出于猶豫,而是,在另一個人面前,開口說出這件完全屬于自己的事情,確實很難。

但她沒有說話。她等待著,有些緊張,周圍那些聲音剛才還在耳邊低低地響著,現在全都消失不見了。這時,她才感覺到正在經歷著的事情是那么真切。

終于,他還是說了。

“我以前交往過一個漢族女朋友?!?/p>

“我已經知道了?!?/p>

張悅州疑惑地看著她,但并沒有問她,而是繼續(xù)說:“我和她住在一起過。”

“嗯,我朋友都告訴過我了?!?/p>

如釋重負的神情只在他臉上停留了一小會兒,也許是想到別人仍在議論自己的這件事,他苦笑著搖搖頭,看向了別處。

“就是說這件事?”

“嗯,要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跟你接觸下去……我是說不管是朋友還是……”

和我想的一樣,馬宜怡心中又出現了那種希望。

“嗯……”

而他好像是說完了想說的話,低下頭沉默了。

“我倒是不在乎別人怎么說?!瘪R宜怡看著他說道。

“不是別人怎么說的問題?!睆垚傊萏痤^來看著她說。她看到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厭惡,她能想像他經歷過的事情。

“你和家里是因為這樣……”

張悅州搖了搖頭:“我每天都祈求真主慈憫我的父母。但可能……我們都不太習慣親近了?!?/p>

“嗯……”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虛偽?”

“嗯?”

“我還總是跟你說禮拜之類的事情,自己卻……”

馬宜怡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沒有想到過這個。她以為他接著會解釋什么,但他并沒有。她很欣慰,他能跟自己說這些話。

“人都有做錯事情的時候嘛?!?/p>

她知道,如要是要安慰他,她完全可以說——沒有人是完美的,但是,她故意說——人都有做錯事情的時候。

果然,張悅州并沒有對她的話表示認同。他像是思考著什么,漸漸地,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這是他第一次表現出強烈的情緒。

“我當然是要懺悔的,”他停住了,又繼續(xù)說道,“對信仰和對感情,都要懺悔,可每次懺悔……不就是再次背叛它們嗎?”

他突然用質詢的目光看著馬宜怡,像是極度渴望她來宣判他有罪。馬宜怡聽懂了他的話。她不知道要怎樣去回應他,她很想知道,現在他希望她說些什么。但她只能微蹙著眉回望著他,眼里充滿了深深的同情。

“我說得太多了……”他的聲音略微平靜了一些。

“你不用,不用說什么,不需要,”他搖了搖頭,“我已經不需要什么安慰,也不需要什么解釋了,誰都沒有辦法……真主了解這一切?!?/p>

他漸漸地轉過頭去,看著對面的廢墟說道。馬宜怡意外地感覺到眼眶里涌上了溫熱的眼淚。

她也向著蓼湖飯店的殘殼望去,他們之間的街道更空蕩了,四周都更空蕩了,只有讓她涌上熱淚的東西,正實實在在地包圍著她。

她知道這樣的時刻稀有而易逝。她沒有哭,她聽到自己的身體完全地沉默了下來,淚水在眼眶中,被風悄然吹干了。轉眼,晨光將照耀大地,這樣的時刻就要過去了,于是,她決定由她來將它打破。她清楚地意識到一切還將繼續(xù),既然如此,她問了一個自己確實想問的問題。

“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

“沒有?!?/p>

“那她現在怎么樣了?”

張悅州搖搖頭。

“結婚了嗎?”

“沒有吧……”

馬宜怡更想聽到的就是這個答案。她不希望張悅州是因為心灰意冷才找到她的。

“不過我已經死心了?!?/p>

他的臉上,又是那種淡漠的表情。

陌生人走了回來,對他們說:“要拆了,我們走開吧?!?/p>

他們三個退到街邊的樹叢里。馬宜怡本以為會有什么告別儀式,但似乎不會有了。只聽見機器啟動,發(fā)出低鳴,接著是一聲巨響。她感覺到自己腳下的土地正在震動,眼前一下煙塵彌漫,整個街道都像是掉進了一場濃霧里。馬宜怡忍不住捂住口鼻,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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