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亮

摘 要：習仲勛主政廣東其間，親歷廣東省由百廢待興到改革開放的過程。清遠經驗是廣東改革開放的一個縮影，但在當時其是否可行存在巨大爭議。習仲勛是清遠經驗的首倡者，他不僅肯定與支持清遠經驗，并且舉一反三，深入推廣，這對今天仍有諸多啟示。

“文革”十年，國家經濟生產、社會生活陷入混亂。1976年“文革”結束以后，在廣東市縣國有企業(yè)里，初期仍然沿襲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模式，企業(yè)生產和銷售是斷裂的，企業(yè)是政府的一個組成部分，承擔了許多社會和政治功能。企業(yè)生產由政府計劃統(tǒng)一安排，不是由市場決定，財政上實行統(tǒng)收統(tǒng)支，銷售上統(tǒng)購包銷，對勞動者實行統(tǒng)包統(tǒng)配，這些都違背了經濟生產的客觀規(guī)律，不能調動人的積極性。

一、清遠經驗誕生之初的爭論

清遠“超計劃利潤提成獎”和試行由縣經委統(tǒng)一領導全縣企業(yè)的經濟活動這一做法被稱為“清遠經驗”。清遠經驗的對企業(yè)的作用，首先，企業(yè)改變了過去被動的局面，在諸多方面有了自己的決定權，使權力和責任有機的結合在一起，雖然還不是今天市場經濟意義上的獨立公司法人實體，但是已經初見雛形。其次，職工改變了過去消極應付的工作狀態(tài)。其根本原因在于清遠經驗的推行使職工在經濟利益上獲得了改善，調動了他們的積極主動性。

1978年的廣東以至全國，仍然沒有徹底走出“文革”極左思想影響，在國有企業(yè)通過獎金調動生產效率和勞動者積極性的做法被看成“物質刺激”“獎金掛帥”。故清遠經驗在誕生之初，遭到種種非議。圍繞是否推廣“清遠經驗”的問題上，廣東省市各級會議均展開了激烈的爭論，清遠經驗面臨夭折的窘境[1]。

二、習仲勛對清遠經驗的肯定

面對諸多爭論，習仲勛最先指出：“清遠等地的試點經驗，說明了要把企業(yè)搞活，必須擴大企業(yè)的自主權，必須改善企業(yè)的經營管理，把國家、企業(yè)和個人利益密切聯(lián)系起來，清遠經驗是群眾自主探索出來的一條正確途徑?！盵2]習仲勛不僅從會議上、文件中最先支持、肯定清遠經驗，同時還最先專程調研清遠經驗。1979年8月24日，第一次調研，據陪同的張漢青（時任廣東省省委辦公廳主任）回憶：“習仲勛針對不同的意見，耐心細致的做思想工作，進行周密的分析。倡導清遠經驗繼續(xù)深入實驗，沒有什么文件是不可以侵犯的，只要符合國家、社會、個人三者的利益。他還強調說，為什么集體所有制企業(yè)有活力，那是因為他們的框框少，所以敢闖敢做。”[3]1980年7月5日，習仲勛再次前往清遠考察，行程安排主要為同清遠縣委相關領導以及縣化肥等7家工廠的負責人會談，詢問具體生產經營情況，隨后深入生產一線探望職工，并同工人、技術人員進行了現(xiàn)場深入交流，認真聽取一線工人的意見和建議。通過3天的調研，習仲勛總結指出：“清遠經驗，是解放思想的產物，是三中全會以后出現(xiàn)的新生事物。這次到清遠來，使他對清遠經驗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證明省委在全省推廣清遠經驗這個決心下的是對的。今后一定要進一步解放思想，使這一經驗不斷提高，各有關部門要積極主動支持這個新生事物?！盵4]

三、習仲勛對清遠經驗的推廣

肯定清遠經驗僅僅是習仲勛的第一步，這對于當時仍在苦苦探索國企負擔沉重、持續(xù)虧損以及生產效率低下的廣東而言是遠遠不夠的。習仲勛果斷倡導在廣州、佛山等地前后選擇了上百家企業(yè)進行清遠經驗的試行。試行的內容在清遠經驗的基礎上又更往前推行了諸多措施，如全面調整國家和企業(yè)的分配關系，擴大企業(yè)財權，改變過去“干好干壞一個樣，職工吃企業(yè)大鍋飯，企業(yè)吃國家大鍋飯”的局面，此外還允許企業(yè)根據自身條件單獨制定計劃，并在來料加工、商品出口、外匯分配、人員任免等方面擁有自主權。清遠經驗在上百家的企業(yè)進行了試行后，均取得了立竿見影的經濟效果，獲得了相關企業(yè)職工的認同和支持。1978年7月18日，習仲勛剛剛從清遠第二次考察回來，在隨后召開的中共廣東省委黨校干部輪訓班結業(yè)大會上，習仲勛著重論述了改革經濟體制、推廣清遠經驗的問題。他指出：“廣東省清遠經驗是解放思想的產物，也是生產力發(fā)展的要求對經濟體制方面就框框的沖擊。清遠經驗方向正確，方法對頭……各級黨委和部門，都要為推廣和發(fā)展清遠經驗創(chuàng)造條件?！贝舜螐V東省委黨校干部輪訓大會針對的都是廣東各地市的黨政一把手領導干部，故習仲勛的講話對于推廣清遠經驗起到了有力的促進作用。在此前清遠經驗推廣試行基礎上，習仲勛決定擴大試點，把試點清遠經驗的地域推廣到廣東省韶關市、江門市相關企業(yè)。到1980年3月為止，廣東省有46個縣（市）已在全部企業(yè)中推廣，有50個縣（市）在部分企業(yè)推廣[5]。

四、習仲勛對清遠經驗的深化

習仲勛對于清遠經驗的肯定與推廣，有著更為深遠的考慮與布局。雖然清遠經驗取得了明顯的成效，但也存在著缺陷。首先是清遠經驗僅僅是實踐經驗，缺少理論支撐與宏觀層面的設計。其次，清遠經驗主要是反映企業(yè)生產、分配環(huán)節(jié)的調整，但當時廣東省經濟的發(fā)展瓶頸，涉及到諸多領域、諸多環(huán)節(jié)、諸多體制。這些問題僅憑在模式上簡單推廣、復制清遠經驗是無法解決的。最后，如果說廣東是中國改革開放的“排頭兵”，那么也可以認定清遠經驗及其推廣是“排頭兵”的排頭兵，從習仲勛主政廣東的整個脈絡來分析，“排頭兵”的成功踐行將為習仲勛之后的一系列改革提供參照坐標。

（一）深入推動擴大企業(yè)自主權

習仲勛到廣東工作時，廣東依然延續(xù)在經濟管理體制領域的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主要體現(xiàn)在所有制方面過于集中;生產銷售與市場脫節(jié)，嚴格按計劃指令執(zhí)行;政府執(zhí)行家長角色，行政干涉過問太多，造成國民經濟比例失調等[6]。針對這種情況，同時結合清遠經驗，習仲勛向鄧小平匯報工作指出：“地方領導人感到中央統(tǒng)得太多，太死?！币虼?，鄧小平對體制問題談了他的觀點：“企業(yè)的自主權、活動余地要大一點，有利于發(fā)展生產。過去我們統(tǒng)得太死，很不利于發(fā)展經濟。擴大企業(yè)自主權，這一條無論如何要堅持?！盵7]

在習仲勛的主持與推動下，廣東相繼通過了一系列的規(guī)章制度，如《關于開展商業(yè)企業(yè)擴大自主權試點的報告》《關于擴大企業(yè)自主權試點工作中有關問題的意見》《關于開展擴大基層供銷社自主權試點的報告》等，其目的就是擴大企業(yè)自主權，激發(fā)企業(yè)活力。

（二）深入推動價格與商品流通管理體制的改革

價格是一種從屬于價值并由價值決定的貨幣價值形式。價格體制的形成由市場體制決定還是由計劃體制決定，直接影響到商品的生產和銷售，影響著供需關系，也最終影響著生產者與消費者的利益。廣東當時實行是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價格制定機制，幾乎所有商品價格都納入了國家管理的范圍，由國家統(tǒng)一定價。這種價格的形成不是有市場供需關系和商品價值決定，因此容易導致價格與價值脫離。最明顯的表現(xiàn)是廣州“漁民之鄉(xiāng)食無魚”，其直接原因是農副產品價格過低傷害了生產者的積極性。針對于此，習仲勛力主學習清遠經驗的有益啟示，倡導廣東在全國率先進行農副產品價格和購銷體制改革，逐步有序放開農產品價格，通過價值規(guī)律調動生產者的積極主動性。

在商品流通管理體制方面的改革，習仲勛也借鑒了清遠經驗的成功之處，在商品流通管理上推行“三多一少”原則，既“多條流通渠道、多種經營方式、多種所有制以及減少流通環(huán)節(jié)”[8]。

（三）深入推動計劃和對外貿易管理體制的改革

在計劃管理體制方面，習仲勛繼續(xù)借鑒清遠經驗的成功，按照搞活企業(yè)、簡政放權的原則，對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進行了改革。最重要的是擴大指導性計劃在工業(yè)部門和農業(yè)部門的實行，指導性計劃逐漸代替指令性計劃。在當時，指導性計劃與執(zhí)行性計劃相比使企業(yè)具有更大自主性和靈活性。

習仲勛不僅把清遠經驗運用到廣東省內的經濟社會發(fā)展中去，而且用來指導廣東涉外工作。針對廣東對外貿易體制存在的諸多問題，習仲勛決心打破這種局面。首要的改革就是大膽放權，適當擴大各地經營外貿的權限。進一步鼓勵企業(yè)出口，出口賺外匯并進行合理的分配，兼具政府、企業(yè)的利益合理需求。習仲勛同時還號召在對外貿易中積極探索聯(lián)合經營的方式，提倡“四聯(lián)合、兩公開”，即“聯(lián)合辦公，聯(lián)合安排生產，聯(lián)合對外洽談，聯(lián)合派小組出國考察;外貿出口商品對工業(yè)部門公開，工業(yè)生產成本對外貿部門公開”。據時任廣東省副省長劉田夫回憶：“廣東改革外貿體制后，取得顯著效果，外貿出口3年翻了番?！盵9]

五、清遠經驗的啟示

清遠經驗放在今天中國市場經濟的標準看，在諸多方面存在瑕疵，同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相差甚遠。但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用歷史的眼光來看習仲勛對清遠經驗的首倡，今天仍有值得我們借鑒的地方。

（一）時不我待的擔當意識

1962年，49歲的習仲勛擔任國務院副總理兼秘書長，正是建設國家施展拳腳之時，但之后因牽涉小說《劉志丹》冤案，蒙受長達16年的牢獄之災。1977年8月，習仲勛在致華國鋒、葉劍英、鄧小平的信中說：“我今年六十四歲，余年不多了，但我的身體已近康復，還可以為黨做點兒事情，希望有生之年再為黨做些工作。”[10]1978年復出時，已經年近65歲。歲月無情的流逝更加堅定了習仲勛時不我待的擔當意識。復出后他在廣東的工作更是夜以繼日，清遠經驗及其之后的一系列改革就是最好的證明。

（二）改革開放的開拓精神

廣東是改革開放的排頭兵，習仲勛主政廣東正是改革開放的開拓時期，改革開放的氛圍影響了習仲勛，習仲勛也推動了廣東的改革開放，兩者相互交融?！案母镩_放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中國的今天，也就沒有中國的明天”，這是習近平在2012年12月31日就“堅定不移推進改革開放”政治局集體學習時所強調的，也是改革開放開拓精神的最好概括和帶給我們今天的最好啟示。

（三）實事求是的科學態(tài)度

毛澤東曾評價習仲勛：“這個人能實事求是，是一個活的馬克思主義者?！盵11]習仲勛到廣東工作后，隨即在思想上展開真理標準的大討論，敢于揭露問題，找到問題實質，不唯書，不唯上，敢于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同時他根據廣東實際情況，積極向中央獻言獻策，為廣東爭取了一系列政策，這其中就包括肯定、推廣清遠經驗，籌辦經濟特區(qū)等。

（四）以民為本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習仲勛在革命、建設、改革的年代中，始終把民眾的利益和民眾生活水平的提高放在重要的地位，是一切工作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正如他所言：“只要對人民群眾有利，對集體經濟有利，工作就可以辦。”[12]清遠經驗及其之后深入推廣就體現(xiàn)了習仲勛把民眾的利益放在首位，以民眾作為價值評判的主體，這與中國共產黨正在進行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的主旨是一脈相承的。

參考文獻：

〔1〕〔4〕〔5〕〔7〕〔8〕〔12〕習仲勛主政廣東[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286，291，289，275，282，282.

〔2〕〔10〕習仲勛傳[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3.483，350.

〔3〕習仲勛革命生涯[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2.558-559.

〔6〕張振宇.社會主義本質與廣東所有制改革[M].廣東：廣東人民出版社，1995.97-99.

〔9〕劉田夫.劉田夫回憶錄[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1995.516.

〔11〕齊霽.毛澤東多次高度評價和贊揚習仲勛[J].黨史博覽，2010，（1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