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瓊

摘 要：認知敘事學(xué)致力于建構(gòu)敘事閱讀的普遍理論。通過對讀者對人物以及人物對人物的認知過程研究，既可以幫助讀者更為深刻的了解作品中人物性格及其思維特征，還可以更為透徹地分析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對作品人物的思維過程。通過運用認知敘事學(xué)理論對狄更斯作品《遠大前程》進行深入地分析，可以詳細解讀該小說中人物對人物的認知模式的建構(gòu)、重組以及讀者對小說中人物的認知模式建構(gòu)、重組，使該小說體現(xiàn)出強烈的敘事交流效果，并且使人物對人物以及讀者對人物的情感得到完美升華。

《遠大前程》是英國著名作者查爾斯·狄更斯晚年的重要小說作品之一，該小說成書于1860至1861年之間。從認知敘事學(xué)的角度來分析《遠大前程》，我們會發(fā)現(xiàn)它還為20世紀(jì)初期現(xiàn)代小說的繁榮發(fā)展鋪墊了一個良好的開端。各種內(nèi)在和外在的因素給人類對世界的認知帶來了各種各樣的影響。如唐偉勝所言：“眾所周知，我們理解外部世界時有兩個普遍的信息來源，一是外部的‘刺激物，二是我們已經(jīng)擁有的知識或經(jīng)驗（也就是‘圖示知識）。”①由此看來，我們對外部世界的認知是同時受到了已有經(jīng)驗和外部“刺激物”的雙重影響。與此同時，這兩種因素對人類對世界的認知產(chǎn)生了不同的影響。認知敘事學(xué)理論家J. Culpeper借鑒Van Dijk的認知表征模式建立了文學(xué)人物的認知模式。該模式由5個部分組成，包括“人物圖示知識”“人物印象的情景模型”“人物命題的文本基礎(chǔ)”“人物表達形式的表層結(jié)構(gòu)”和“人物閱讀控制系統(tǒng)”。其中，“‘人物圖示知識指讀者已經(jīng)儲存在其長時記憶中的人物認知原型;‘人物印象的情景模型指讀者對人物‘目標(biāo)、信仰、特征、情感和社會關(guān)系的推斷;‘人物命題的文本基礎(chǔ)指讀者從文本中推斷出來的對人物的結(jié)論;‘人物表達形式的表層結(jié)構(gòu)指讀者在文本中讀到的關(guān)于人物的表達形式;‘人物閱讀控制系統(tǒng)指讀者的閱讀動機，它決定著讀者是否愿意為之付出努力和以此而獲得的認知回報。②在閱讀過程中有兩個認知過程會同時進行，其一就是“人物表達形式的表層結(jié)構(gòu)”會同時影響“人物印象的情景模型”和“人物命題的文本基礎(chǔ)”，從而刺激“人物圖示知識”。其二則是一個相反的認知過程。本文意在通過運用Culpeper建立的5種認知模式來分析《遠大前程》這一教育小說，以此來揭示小說人物和人物之間以及讀者在閱讀時對人物的認知過程的特點，在這樣的認知建構(gòu)過程中使得讀者慢慢享受閱讀帶來的強烈快感，更甚者是能極力彰顯神奇的交流效果。

一、《遠大前程》中人物對人物的認知過程以及認知模式建構(gòu)

《遠大前程》中人物對人物的認知關(guān)系，最為跌宕起伏的則是皮普對馬格韋契的認知過程。伴隨著他的認知過程，作為局外人的讀者在主人公皮普的敘述中見證著故事的發(fā)展。當(dāng)皮普在父母的墳?zāi)骨暗谝淮闻鲆娔吧笋R格韋契，這位逃犯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喊、猙獰的面容、道道疤痕以及他兇狠的恐嚇、威脅讓弱不禁風(fēng)皮普嚇得直發(fā)抖。在皮普對逃犯的“圖示知識”中，逃犯馬格韋契就是罪惡、魔鬼的代名詞。而皮普的“圖示知識”刺激著他的“人物印象情景模式”，使他認為逃犯就是邪惡、恐懼、罪有應(yīng)得的人物形象。同時，“圖示知識”刺激著皮普的“人物命題結(jié)論”，讓他認為逃犯馬格韋契就是個壞人，從逃犯馬格韋契對皮普說的話語以及說話語氣都可以看出逃犯馬格韋契的兇橫、殘忍（“人物表達形式的表層結(jié)構(gòu)”）。這樣的認知過程就是皮普對逃犯馬格韋契的自上而下的認知過程，而讀者在此時也是和皮普一樣的，他們也同時在建構(gòu)自己的認知模式。

然而，隨著故事的發(fā)展，事情發(fā)生了戲劇性的轉(zhuǎn)折，少年皮普得到了匿名恩主的慷慨資助，從而得以前往倫敦學(xué)習(xí)。在資助者暗中的幫助下，皮普搖身一變成了宏都大邑上流社會的紳士，當(dāng)他做著黃粱美夢時，卻得知資助他的人竟然是逃犯馬格韋契，馬格韋契竟然靠自己的辛勤勞作來資助皮普，以報答當(dāng)初皮普的善良援助。此時，皮普開始對逃犯馬格韋契的舊的認知模式進行解構(gòu)，重新建立新的認知模式。以往可怕、罪惡的逃犯變得善良、正直和勇敢，這個時候他把自己以前對罪犯馬格韋契認知的“人物印象情景模式”“人物命題的文本基礎(chǔ)”和“人物表達形式的表層結(jié)構(gòu)”進行了徹底的否定。這樣一來，以前對馬格韋契的結(jié)論——殘暴、兇惡（“命題基礎(chǔ)”）代之以新的“命題基礎(chǔ)”——正直和善良。所以皮普對馬格韋契的認知過程既經(jīng)歷了自上而下的認知模式建構(gòu)過程，又經(jīng)歷了自上而下的認知模式建構(gòu)過程。皮普對馬格韋契的敘事就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而皮普對馬格韋契的兩次認知過程也使得這一形式得到了完美升華，進而更加生動形象地展現(xiàn)了人物形象和故事劇情。通過對馬格韋契的敘述，皮普最終完成并建立了自己對馬格韋契形象的認知模式。由此，讀者可以清晰透徹地認識皮普對馬格韋契的思維的認知過程，更深刻地體會到敘事的交流和認知作用。另外，這個認知過程的體驗使得該小說更加出彩，它不僅來自于故事本身的發(fā)展，更使得讀者深深的為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和鮮活的人物性格所吸引。與此同時，這也是該小說能成為久負盛名的教育小說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讀者對人物的認知過程以及對人物認知模式建構(gòu)

（一）讀者對人物馬格韋契的認知過程以及對其人物形象的認知模式建構(gòu)

小說第一章就以第一人稱敘述逃犯馬格韋契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脅恐嚇，對這人的面容、裝扮以及那又粗又大的鐵鐐進行了細致的描述。另外，作者也是暗暗地通過對當(dāng)時周圍環(huán)境的極力渲染，營造一種恐怖、沉悶的氛圍，使得讀者常常不寒而栗。

“走在沼地上，霧更濃了，迷蒙之中只覺得一切景物都沖著撲過來，而不是我朝著什么目標(biāo)奔過去。一個做賊心虛的人，遇到這般情景，著實不好受。閘門，堤壩，河岸，都紛紛破霧而出，沖到我面前，還好像毫不客氣地向我大聲吆喝：‘一個孩子偷了人家的肉餡餅！逮住他！”③

這正是為了罪犯馬格韋契的出場而預(yù)設(shè)的環(huán)境，和他兇殘可怕的形象不謀而合。事實上，讀者對逃犯的認知過程和認知模式建立跟皮普對逃犯的認知過程和認知模式建立是一樣的。在文章開始部分，皮普就像是讀者的眼睛，讀者在皮普的帶領(lǐng)下認識了這位罪犯而進入了這個故事，通過皮普的敘述讀者得知了這位罪犯的信息。在閱讀小說之前，讀者已經(jīng)形成了對罪犯形象的普遍認知模式。讀者認為罪犯就是兇狠殘忍的代名詞。可是，在閱讀了整個小說之后，讀者對馬格韋契的罪犯形象的認知模式也經(jīng)歷了一次顛覆性的過程，皮普的敘述“表層結(jié)構(gòu)”促使了讀者的“人物命題基礎(chǔ)”的形成，使他們由最初對馬格韋契的憎惡轉(zhuǎn)變成了崇拜、憐憫的心理感受。這樣的轉(zhuǎn)變就是由于“人物印象的情景模式”刺激了讀者腦海中已有的“圖示知識”——罪惡、殘酷，由此形成了迥然不同的“圖示知識”——正直、勇敢。

在這一認知過程中，讀者獲得了非常豐富而精彩的認知回報，這樣的認知模式建構(gòu)讓讀者不僅是更加清晰地體會到了文本中馬格韋契的正直、勇敢和善良的高尚品質(zhì)，享受到了一個跌宕起伏的閱讀快感，而且也讓讀者們不得不驚嘆贊賞狄更斯杰出的寫作技巧和精湛的情感表達。

（二）讀者對人物皮普的認知過程以及對其人物形象的認知模式建構(gòu)

讀者對人物皮普的認知同樣也經(jīng)歷了曲折的變化。讀者本身就對19世紀(jì)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形成了相對穩(wěn)定的“圖示知識”，這個生活群體過著清貧、勞累的生活，沒有權(quán)利，處處都要受到上層階級的壓榨和剝削。在初次閱讀文本的時候我們帶著這樣的思維定勢去解析皮普的個人敘述，我們會發(fā)現(xiàn)幼小的皮普沒有朋友，他是一個孤獨、無依無靠、處處遭人鄙視的可憐小孩。

但是隨著劇情的不斷發(fā)展，我們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皮普并不是我們所想的一個弱不作聲、思想禁錮、甘愿忍受上層階級欺凌的孤苦無依的小孩子。

我先叮囑畢蒂務(wù)必保守秘密，接著就說：“畢蒂，我真想做個上等人?！?/p>

畢蒂回答道：“噢，要是我做你，才不愿意呢！我看做上等人也沒有什么意思。”

我鄭重其事地說：“畢蒂，我要做上等人，自有我的理由。”④

這時，讀者對皮普的認知受到了新的刺激，從而形成了對皮普新的“人物命題的基礎(chǔ)”，而通過閱讀文本又使讀者對皮普形成了各種推斷，這個推斷刺激讀者原有的“圖示知識”從而形成了對皮普的認知模式——自私、貪婪和愚蠢。

然而，在故事的最后部分，當(dāng)皮普得知資助人竟是罪犯馬格韋契的時候，經(jīng)過了內(nèi)心的煎熬之后他決心原諒馬格韋契，并且負責(zé)他的安全和護送他離開。最后戲劇性的一幕發(fā)生了，他仿佛回到小時候一樣，還是返回原地去和喬生活在一起，重新過上了原來簡單的生活。

“我的親喬，我的好喬，當(dāng)初我竟一心一意要離開你，對你真太忘恩負義了，現(xiàn)在我仿佛又看見當(dāng)時的你，你那鐵匠的強壯的胳膊掩著淚眼，你那寬闊的胸膛劇烈起伏，你的話音也越來越低，終至話不成聲?！抑粦┣髥贪研姆艑捫?既然他說，我們一直是最好的朋友，那么我說，今后我們也一定是永遠是最好的好。”⑤

當(dāng)讀者在閱讀文本的時候，他們又會經(jīng)歷從“人物表達形式的表層結(jié)構(gòu)”到“圖示知識”這樣的認知過程，而這個認知過程又是一個自上而下的過程。最終讀者對皮普的認知模式又會回到原來的狀態(tài)，他依然是一個誠實乖巧的好人。經(jīng)歷過這樣的過程，讀者更清楚地感受到了皮普的心理變化，從而更加享受這樣的閱讀快感。

從認知敘事的視野下分析可以得知認知敘事學(xué)傾向于關(guān)注讀者對敘事文本的認知過程，這樣能使讀者更加完美地感受人物與人物之間的相互作用，更能使得讀者強烈地感受敘事交流效果。正如敘事學(xué)理論研究者申丹所言：“認知敘事學(xué)是關(guān)注作品接受過程的跨學(xué)科派別。”⑥本文主要運用J. Culpeper的文學(xué)人物認知模式理論來分析《遠大前程》中讀者對人物、小說中人物對人物的認知模式建構(gòu)過程。通過對人物的思維特征的分析，使得讀者能夠清晰的了解人物形象、性格和他們的心理活動，從而更加有利地建立自我的認知，達到強烈的閱讀快感。

注 釋：

①唐偉勝.認知敘事視野中的人物研究[J].敘事（中國版），2005，（1）：174-185.

②Culpeper， Jonathan. A Cognitive Stylistics and Cognition in Text Analysis [M].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2002.253.

③④⑤查爾斯·狄更斯.遠大前程[M].上海譯文出版社，1980.18，15，170-172.

⑥申丹.敘事結(jié)構(gòu)與認知過程——認知敘事學(xué)評析[J].外語與外語教學(xué)，2004，（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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