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玉璞
經二十載磨出來的《中國歌劇史》終于在2010年3月面世,
當時我曾寫一小文,或因投稿傳送有誤或因其他原因未見錄用。日前發(fā)現(xiàn)電腦文檔中尚存舊稿,又引起層層思緒,便在原稿基礎上重把自己的點滴感悟再記錄下來,以還夙愿。
《中國歌劇史》的出版,不僅令我由衷欣慰,更為之感慨萬分。其中感觸尤深的是,中國的首部歌劇史竟是由一群伏櫪老驥歷經20載,一點點“啃”出來的。
中國歌劇是既不同于西洋的“Opera”,亦不同于中國戲曲的音樂戲劇藝術。它從20世紀初伴隨著新文化運動而萌動,在抗日與解放戰(zhàn)爭中形成,再于建國后蓬勃發(fā)展起來:在上世紀50年代初,曾被稱之為“中國民族新歌劇”或簡稱“新歌劇”。中國歌劇從啟蒙至今,已歷經90余春秋,然而在這近一個世紀的發(fā)展歷程中,卻由于或歷史、或政治、或其他原因,從未做過完整且系統(tǒng)的記載和評說。因此,竊以為首部<中國歌劇史》的誕生,無論其客觀評價如何,均應有其特殊的意義。
在市場經濟盛行的當今,凡出版物大都是個人撰寫的暢銷書,或是官方組織編輯的出版物。然而《中國歌劇史》的編寫卻不屬此類,它的誕生,主要是一批老“歌劇人”自動自發(fā),出于一種對事業(yè)的依戀與夙愿而完成的。
《中國歌劇史》的撰寫者們,都是搞了一輩子歌劇的老“歌劇人”?!拔母铩焙螅蠹揖腿话l(fā)現(xiàn)自己為其付出一生的中國歌劇,竟然沒有一部系統(tǒng)的發(fā)展史,實在于心不甘。眼看歌劇界一位位老前輩們帶著遺憾離去,大家都認為不能再等了,必須“從我做起”。
編輯組的發(fā)起人和組織者荊藍同志,是一位“老延安”。從80年代開始,她就在中國歌劇研究會的支持下編輯過《中國歌劇故事集》和兩冊《中國歌劇文集》。之后更是本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精神,召集了幾位志同道合的老友開始初步運作《中國歌劇史》的編撰工作。由于完全是白手起家,便不得不到處“化緣”,并不斷去拜訪和尋求歌劇界老一輩藝術家們的支持。現(xiàn)在書中的序言初稿,就是拜托老戲劇家張庚同志于1993年12月18日撰寫的。當時的編輯組舉步維艱,一面四方求告,到各處尋求和搜集資料;一面堅持伏案,終于搞出了一份編史提綱初稿。但意想不到的是,隨著幾位得力編委的故去,編輯工作一度幾乎陷于“擱淺”。
然而,一個人倒下去,更多人站出來。到新世紀初,除荊藍同志堅持不懈外,又有好幾位老藝術家欣然加入了編委會,歌劇評論家劉詩嶸,作曲家胡士平、舒鐵民,劇作家黃奇石,原文化部副局長周稽以及本人等數(shù)位離退休老人的參與,大大充實了編輯力量。我們有著一致的共識:隨著時間的推移,第一代“歌劇人”,如馬可、丁毅、舒強、張魯、陳紫、劉熾、瞿維、時樂蒙、劉郁民、韓冰、呂傭等等都已先后離世,而我們這些后繼者,如胡士平先生當時已將近90歲,劉詩嶸先生比他小一歲,即使最年輕的編委也已年屆古?。何覀儽仨毭鎸Φ氖聦嵤?,親歷中國歌劇發(fā)展過程的人越來越少,如果不在這些僅存的老同志有生之年撰寫出一部中國歌劇史來,那么若干年后,后人即使要寫中國歌劇史,亦只能根據(jù)僅有的書面資料進行匯集,許多事實真相將會湮沒在歷史長河中,這將是一種莫大的損失。故而每一位老編委都是“不用揚鞭自奮蹄”,抱著“只爭朝夕”的精神投入編撰工作。他們與時間賽跑,與生命賽跑:或尋訪當事者,或跑圖書館和各文藝院團資料室查閱史料,或晝夜埋頭撰稿,真可謂“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
編委會還經常開會討論各種事宜,由于觀點不盡相同,往往會產生激烈爭論。爭論的焦點均是學術方面的看法,并非個人恩怨:即使觀點不一致,也總是對事不對人,而最后也總能在求同存異的前提下達到和諧共識。
編輯工作的條件是艱苦的。首先是編委們年老體弱,如歌劇《紅珊瑚》的作曲者胡士平先生已是步履蹣跚、上下樓都需要人攙扶的耄耋老人,但他開會從不缺席。因胡老是原海軍文化部副部長,有車接送,我們這些沒車的編委便經?!罢垂狻保詈系摹绊橈L車”回家。最遺憾的是胡老已于去年9月13日與世長辭,萬幸的是胡老目睹了《中國歌劇史》的出版發(fā)行,亦可此生無悔矣。
其次,編輯工作最困難的問題是經濟拮據(jù)。由于經常要為學術問題開整天的研討會,為了節(jié)約經費,午餐通常是由各編委輪流坐莊買單。最“年輕”的劇作家黃奇石先生為了使會議開得更輕松一些,常常自掏腰包,帶些水果、干果和小點心等來會場,讓大家邊吃邊談,緩解疲勞。
對于我們這群老人來說,稿件的互相傳遞也是一大難題,幸虧大多編委尚能初步掌握電腦打字和收發(fā)稿件技能。更幸運的是,編委老作曲家舒鐵民十分精通電腦業(yè)務,曾在北京老年電腦比賽中奪魁。他在身體不適的情況下,勇于承擔工作重擔,使后期的匯稿、通稿、改稿和定稿工作得以順利完成。最后,這本凝結了大家的心血之作,終于在文化部大力支持下得以由文化藝術出版社發(fā)行。
這部《中國歌劇史》的出版,有其獨特的意義:第一,作為中國歌劇史,它是開創(chuàng)之作,前人從未這么系統(tǒng)地對中國歌劇的發(fā)展過程做過匯總。第二,編撰者均是中國歌劇發(fā)展過程的實踐者,他們本身也是中國歌劇發(fā)展歷史的見證者。第三,這部近百萬字的巨著不是“欽定本”,該書的編委會是自發(fā)組成的。雖然由于各種因素或條件所限,書中難免有不完善之處,特別是一些學術方面的評價,還有待后人去做進一步探討:但這樣一群不圖名利的“好漢”恐怕是再也不好找了。更值得一提的是,事實證明老年人不僅是“余熱”,亦是“能源”,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還是能為社會做貢獻的。
如今,編委們都已經功成身退了,我望著面前的這部《中國歌劇史》浮想聯(lián)翩: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持著這些老同志能夠不為名、不為利,歷經20年時光,寫成一部長達近百萬字的巨著呢?答案也很簡單,也就是一份事業(yè)心吧。如果把工作作為一種事業(yè),就會兢兢業(yè)業(yè)、樂在其中:如果把工作作為一種謀生、甚至是賺錢的手段,就會斤斤計較,煩惱無窮。
孔老夫子說得好:“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是說對于學習,知道怎么學習的人,不如愛好學習的人:愛好學習的人,又不如以學習為樂趣的人。其實做事也是一樣,無論做什么事,只要能樂在其中,就會不計名利,不知疲倦。希望無論是老年同志,還是青年同志,都能把工作當作一樁事業(yè)和一種樂趣,那就會辛勤耕耘:當你摘下勝利的果實時,就會覺得那果實的滋味特別地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