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章明
陶行知認為,教師在課堂上要么“教書”,要么“教學生”,只有小部分人在“教學生學”。陶先生主張教學合一或教學做合一,反對“教書”和“教學生”。然而,很多教師總是難以做到“教學生學”,這不能不引人深思。筆者認為,我們需要改變看法:“教書”、“教學生”和“教學生學”一樣,都有存在的必要和價值;它們是教學策略,也是不同的教學境界。
陶先生將“教書”解釋為“只會拿一本書要兒童來讀它,記它,把那活潑的小孩子做個書架子,字紙簍。先生好像是書架子字紙簍之制造家”。這話用來批評那些不肯思考什么是本職工作的教書匠,自然沒有問題,其他人不必因此而焦慮?!敖虝币膊⒎且粺o是處。現(xiàn)代學校教育特別重視知識學習。培根提出“知識就是力量”,斯賓塞強調(diào)“科學知識最有價值”。之后,科學知識成為學校課程的主體,人類的生活經(jīng)歷、思維方法、情感態(tài)度和價值觀等等,都以科學知識的面貌進入教材,成為“最有價值”的教學內(nèi)容。這就給“教書”預留了存在空間,使其成為一種適宜的教學策略。
對于新教師來說,“教書”也是一重境界。在對所教學科的課程標準、教材體系還不夠熟悉的情況下,為了減少誤教或過分教學的可能,新手教師一般應從“教書”做起。讓學生用功閱讀和記憶,至少可以發(fā)揮他們的主動性和積極性;新手教師則能借此熟悉學科知識體系,積累教學經(jīng)驗,走上專業(yè)發(fā)展的道路。
熟悉了學科知識體系之后,教師一般不會滿足于“教書”。在選擇與組織學習內(nèi)容的時候,會將注意力慢慢地轉(zhuǎn)向?qū)W生。當注意的中心點不再是書本而是學生,教師就進入了第二重境界:“教學生”,以學生為主,教學生需要的知識。如果不走極端,到了這重境界,教師的主觀性就會減弱,對書本知識的關注度也會降低,知識教學的方法越來越多樣化。
時下的新課程改革強調(diào)以學生為中心,“教學生”受到普遍推崇,于是出現(xiàn)兩種極端:一種極端是舊有的問題。它過分為學生著想,認為凡是學生需要的都應該教給學生。無論是知識與技能,還是方法與態(tài)度,不管學生喜不喜歡,能不能記住、做好,事無巨細,不厭其煩地講解示范。這是一種過度教育,累壞教師,也敗壞了學生學習的胃口。
另一種極端新近多見,卻未引起大家的警惕。教師過度謙卑,認為教什么完全取決于學生想要什么、喜歡什么,凡是學生喜歡的就應當收入教材,可以走進課堂,凡是學生不喜歡的就應該將其驅(qū)逐出教材,絕不能進入課堂。這種教學近乎向?qū)W生獻媚,把課程需求狹隘地理解為學生的當下需求和主觀偏好;把教材當作學生的開心讀物和教師的圣經(jīng);把教師和學生的能動性完全拋置一邊,既誤己,又害人。
能達到“教學生”的境界而不走極端,已經(jīng)不易;再追求“教學生學”的第三重境,更為艱難。在這重境界中,教師既不能有“將一切知識教給一切人類”的自負,又不能刻意討好學生。一則要做好教的工作,能抑制過度教育的沖動,找到有效的教學切入點,教學主線清晰,過程富于啟發(fā)性,充分調(diào)動教育機智。一則要教學相長,在“教書”時溫故知新,在“教學生”時不斷受到學生的啟發(fā),進而拓寬自己的眼界,享受教學合一的愉悅?!敖虒W生學”的困難在于,教師做單方面的努力還不行,需要學生的積極參與,師生要相互激發(fā)和成全。
從教師專業(yè)發(fā)展的歷程看,三者是遞進關系,后一境界尤為難得。從學生學習的角度看,三者常常并列或交替出現(xiàn),需要“教書”則“教書”,需要“教學生”則“教學生”,“教學生學”也可以在這兩重境界中實現(xiàn)。另外,第三重境界既難得,又未必時時需要。在崇尚科學知識的時代,課程目標的實現(xiàn)主要靠“教書”和“教學生”。“知識和技能”層面如此,“過程與方法”層面也是如此,乃至“情感態(tài)度和價值觀”的養(yǎng)成,也不能太信賴“教學生學”,反倒是“教書”和“教學生”更加可靠,也更實在。
今天重提教書與教學,就是想明確這一點:教育理想自然要高遠,具體教學實踐還是要腳踏實地。無論是新教師,還是熟手或?qū)<倚徒處?,能教好書,教好學生,不懶惰,不走極端,已經(jīng)可貴可敬。教學合一縱然美妙,卻不是教師一方面的事情,達不到時也不必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