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修園女科用藥“四害”

池孟軒，王新佩*

(北京中醫(yī)藥大學基礎(chǔ)醫(yī)學院,北京 100029)

摘要：陳修園為清代著名醫(yī)家，對于女科疾病研究有著深厚的造詣，著有《女科要旨》一書，書中認為唐代以后，許多用藥之法，早已失其宗旨，與古法相異，若不識其藥性，顛倒而用，則良藥亦會變成毒藥。丹參、益母草、何首烏、郁金四味為女科常用藥，陳修園認為丹參若是用于產(chǎn)后調(diào)理，則容易攻乏無過，傷及臟器；益母草藥力則不足，若是癥重藥輕，最終將不可治也；何首烏只適合截瘧或堅腸；郁金并無解郁的作用，因此陳修園將此四味藥列為女科四大害人之品。

關(guān)鍵詞：陳修園；益母草；何首烏；丹參；郁金

DOI:10.13463/j.cnki.jlzyy.2015.03.030

中圖分類號：R271.19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003-5699(2015)03-0312-03

作者簡介:池孟軒(1982-)，男，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仲景學術(shù)思想與雜病辨證論治體系研究。

收稿日期:(責任編輯：張瑞彬2014-08-12)

*通信作者:王新佩，電話-18311438587,電子信箱-vcm70@163.com

Review of CHEN Xiuyuan’s gynecological drugs of “four pests”

CHI Mengxuan,WANG Xinpei*

(Basic Medical College,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029,China)

Abstract:CHEN Yuan was a famous physician in Qing dynasty and he had great achievements in analyzing female disease.He had written a book of Female Science Gist.In the book,he thought that since the Tang dynasty many drugs methods had already lost their purposes and were dissimilar to the ancient laws.If one didn’t recognize the drug properties and were used upside down,then the good medicine turned into poison.Salvia miltiorrhiza,motherwort,radix polygoni multiflori,radix curcumae of four tastes were common medication for the female,but CHEN Xiuyuan thought that if salvia miltiorrhiza were used for postpartum recuperation,it was easy to confuse attack and deficiency,and injure the organs;the efficacy of motherwort was inadequate,if symptoms were serious while the dose of drug was light,the disease wouldn’t be cured in the end;radix polygonum multiflorum was only suitable for malaria or hard bowel;radix curcumae couldn’t dispel melancholy.Therefore,CHEN Xiuyuan listed the four drugs as four harmful products in female science.

Keywords:CHEN Xiuyuan;motherwort;radix polygoni multiflori;salvia miltiorrhiza;radix curcumae

陳修園(1753年—1823年)，清代著名醫(yī)學家，名念祖，字修園，又字良有，號慎修。陳修園為一代儒醫(yī)，在他著作中體現(xiàn)出其喜愛批判的特點，對于贊同者往往是大加贊同，但對于不贊同的觀點，卻會將其批判的體無完膚，嗤之以鼻，如他認為唐以后，方藥合法者甚少，不過是匯集藥品，不可以名為方，類似這樣言論在其著作中多處可見。陳修園為一代名家，其所批判之處往往存在一定的道理，現(xiàn)對其著作《女科要旨·調(diào)經(jīng)篇》中丹參、益母草、何首烏、郁金女科四大害人之品的批判，進行探討。

1丹參

丹參又名赤參，紫丹參，紅根等。為雙子葉植物唇形科鼠尾草屬多年生直立草本植物，根肥厚，外朱紅色，內(nèi)白色，肉質(zhì)，葉常為奇數(shù)羽狀復葉，頂生或腋生總狀花序,花期4月—8月，花后見果。藥性味苦，微寒。歸心、肝經(jīng)[1]。

古代醫(yī)家認為丹參藥性不寒涼不燥熱，作用不補益不攻邪，一味藥功效抵上四物湯，而且能去瘀生新血，李士材《雷公泡制藥性解》云：“破宿血，補新血，安生胎，落死胎，理婦人經(jīng)脈不調(diào)，血崩帶下。”陳修園引用《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中丹參原文“丹參味苦微寒，主心腹邪氣，腸鳴幽幽如走水，寒熱積聚，破癥除瘕，止煩滿，益氣。一名卻蟬，生山谷”。認為，邪氣若在心則會煩亂，邪氣若再在腹則會滿脹，而腸居于腹中，若是邪氣游走于腸中，則會幽幽鳴如走水。積聚亦是病于腹中，癥狀為積而不散，推之不移，癥者征也，以其有形可征也；或聚或散、推之則移為瘕，瘕者假也，言其假借而成也。心腹邪氣既除，則正氣自然恢復，并非丹參能補益也，與四物湯的功用是截然相反的，若是使用在胎前，產(chǎn)后調(diào)理，則容易攻乏無過，傷及臟器，此為女科習用丹參害人之處。

陳修園對于丹參這一味藥的主要批判點在于他認為丹參并非一味補益之藥而是攻破之品，之所以會出現(xiàn)類似補益作用的原因是在于當除去人體積聚瘀滯之后，則氣血通調(diào)，正氣回復，人體精神調(diào)達后，出現(xiàn)類似補益的感覺，因此他對于“一味抵四物”的說法是不認同的，在現(xiàn)代研究中發(fā)現(xiàn)丹參在臨床上一般以擴張血管，活血化瘀，改善微循環(huán)為主如對于冠心病等，應用中藥配伍會有很好的療效[2]，而現(xiàn)代藥理研究[3]表明，丹參在心血管系統(tǒng)損傷方面，可以增強心功能、擴血管、抑制血小板的聚集，降低血黏度，改善血液流變性，血栓形成等，且具有抗腫瘤作用,丹參的提取物可抑制腫瘤細胞增殖和DNA合成來對腫瘤細胞產(chǎn)生殺傷,誘導分化和凋亡，抑制腫瘤細胞侵襲和轉(zhuǎn)移等作用[4]。陳修園在他的著作《時方歌括》中的丹參飲亦是以活血祛痛為主[5]，因此陳修園批判當時的醫(yī)家濫用丹參對婦人傷害及大，因此將丹參列為婦科用藥四大害之一。

2益母草

古代醫(yī)家認為益母草的能夠通暢血脈，調(diào)理經(jīng)血，并去瘀生新，是婦人之良藥，但陳修園引用《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中對益母草的說明“茺蔚子味辛微溫，主明目益精，除水氣，久服輕身。莖主癮疹癢，可作浴湯。一名益母，一名益明，一名大札，生池澤?！标愋迗@認為《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在對益母草的說明之中，總共41字，其中沒有一字提及婦人經(jīng)產(chǎn)之癥?！拔亍?，是得春木之氣；“味辛”，是得秋金之味，木有制則其性和，性和則有輕身之效，《經(jīng)》所謂風能生物?！懊髂俊笔且蚋伍_竅于目。“益精”，以精生于飲食之精華，先散于肝而后藏之于腎。“莖主癮疹癢”，指的是用于洗浴能去肌表之風。如果是產(chǎn)后體表微微發(fā)熱，是輕微外感的表現(xiàn)，使用益母，十分對癥，但若重型外感病，益母藥力則不足，況且癥重但藥輕，使得病情一日比一日嚴重，最終將不可治也，如有殺人不見血之技術(shù)，此為女科習用益母草害人之處。

陳修園對于益母草的主要批判地方在于益母草以“益母”二字為名，但并非婦科之藥，主要作用是對產(chǎn)后外感有一定效果，不過藥效輕微，若是遇到嚴重者，則無多大療效，陳修園認為沒有當時醫(yī)家所認為的“去瘀生新，調(diào)理血脈”的效果，現(xiàn)代研究亦認為，過度的使用益母草會容易產(chǎn)生不良的效果如引起強烈子宮收縮，造成孕婦流產(chǎn)或是大汗淋漓，血壓下降等[6]，陳修園批評當時的醫(yī)家將益母草作為婦科之要藥來使用，則會使得許多婦人的疾病得不到正確的治療，有如殺人不見血，因此將益母草列為婦科用藥四大害之一。

3何首烏

何首烏又名首烏、赤首烏、鐵秤砣、紅內(nèi)消，為蓼科植物何首烏根細長，末端成肥大的塊根，外表紅褐色至暗褐色。莖基部略呈木質(zhì)，中空。葉互生，具長柄，葉片狹卵形或心形，長4～8 cm,寬2.5～5 cm，先端漸尖，基部心形或箭形，全緣或微帶波狀，上面深綠色，下面淺綠色，兩面均光滑無毛。性味苦、甘、澀，溫，歸肝、心、腎經(jīng)[1]。

陳修園評論到，古代醫(yī)家認為熟地黃雖然大補陰血，但過于滋膩，恐傷其食欲，就使用何首烏來代替，不過何首烏《本草經(jīng)》并無記載，直到了《開寶本草》才增錄進去，雖極其贊揚其功效，但陳修園認為那不過是后人所添加之品，或是作者逞其臆見，或是聽其傳聞所添加之品，他說明自身曾經(jīng)成服用過何首烏，發(fā)現(xiàn)其味道極澀，只適合截瘧，或是取其味苦之能堅腸，久痢偶爾用之。但說何首烏能如《開寶本草》所記載的有滋陰補腎之效，陳修園認為何首烏沒有這個效果。他認為，有滋潤效果的藥物，其脂液必足，不會干澀；有補養(yǎng)效果者，其氣味必和，不會味苦。試問何首烏如此滯澀，要如何滋潤；何首烏如此苦劣，要如何補養(yǎng)；何首烏性味與熟地黃截然不同，又何來功用相同而可以取代，此為女科習用何首烏害人之處。

陳修園對于何首烏的批判地方在于此藥的功效并無滋陰補腎的效果，而是后人所臆測，他以藥物的過于苦澀為根據(jù)來說明其藥效只適合截瘧或堅腸，而當時醫(yī)家卻將其作為滋陰補腎之用，而現(xiàn)代人亦常做為膏劑來長期服用[7]。陳修園認為若是對于藥性的認識不正確，對于病人會有所損傷，因此將何首烏列為婦科用藥四大害之一。

4郁金

古代醫(yī)家認為，婦人之病，多是由郁所引起，郁金可以解郁，所以是婦科良藥，陳修園認為，郁金《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沒有記載，一直到了《唐本草》才有記錄，《唐本草》云∶“郁金味苦寒，主血積，下氣生肌，下血破惡血，血淋、尿血、金瘡?！眱H短短23字，氣味苦寒者，所謂氣寒則善降，味苦則善泄；血積者，血不行則為積，積不去則惡血。血逆于上，從口鼻而出，則為衄血、吐血；血走于下，從便溺而出，有痛為血淋，無痛為尿血；金瘡之瘀血不去，則血水不斷，不能生??；郁金主要治療的，其病因皆來源于積血，取其有大破惡血的效果。血以氣為主，此藥苦寒故大泄其氣，所以可以大破惡血，比其他的藥效果更好。但論說“解郁”二字，則不見經(jīng)傳，千萬不可認為，郁金有解郁效果，為婦科良藥，所有婦科病皆可使用。若是月經(jīng)不調(diào)因?qū)嵍]者，則可嘗試使用。但若是因虛而閉者，則切不可用。若是將此藥用于解郁而頻繁使用，十不救一。況且懷孕最忌攻破，此藥更不可用。即使在產(chǎn)后，若不是熱結(jié)停瘀者，亦不可輕易使用。如果外邪未凈就使用郁金擅攻其內(nèi)，則邪氣易乘虛而內(nèi)陷。若是氣血兩虛者，以此重虛其虛，則氣血無根而暴脫。此女科習用郁金害人之處。

陳修園對于郁金的批判之處在于他認為郁金根本無解郁的作用，他認為郁金之所以能作為婦科用藥在于其攻破作用，對于婦科實證有一定效果，但若是對于虛證或是懷孕的病人則是有危害之處，而不是當時醫(yī)家所認為的所有婦科病皆可使用，因此將郁金列為婦科用藥四大害之一。

5陳修園的女科思想

陳修園的女科思想首先重脾胃[8]根據(jù)《內(nèi)經(jīng)》“二陽之病發(fā)心脾，有不得隱曲，死不治?！彼?，陳修園認為，雖說女子月經(jīng)不調(diào)，多病在氣血，但其根本還是在于脾胃，凡是經(jīng)，乳，產(chǎn)，孕皆是以血為用，但是血的生化之源，還是在脾，若是脾充血旺，則月事正常，若是脾不運化，或化源匱乏則月事失常。《女科要旨》云“脾為陰土，胃為陽土，而皆屬信；信則以時而下，不愈其期。雖曰心生血，肝藏血，沖任督三脈俱為血海，為月信之源，而其統(tǒng)主則惟脾胃，脾胃和則血自然，謂血生于水谷之精氣也”[9]。故對于月經(jīng)病的調(diào)理當應以調(diào)理脾胃為主，目的就是要使“脾胃和”才能“信則以時而下”，因此陳修園推崇《金匱要略》中的溫經(jīng)湯，不論老少常使用于陰陽，虛實，閉塞，崩漏之證，往往奇效。除此之外，根據(jù)月經(jīng)前后時間的階段不同，陳修園亦選用不同的治療方式，以“經(jīng)前勿補，經(jīng)后勿瀉”為治療原則[10]，經(jīng)行之初，宜調(diào)理氣血，行經(jīng)期間則用寒涼滯澀之劑，經(jīng)期過后益腎和脾，養(yǎng)血調(diào)氣，這與現(xiàn)代的“中藥調(diào)整月經(jīng)節(jié)律法(調(diào)周法)”十分類似[11]。陳修園認為“婦人有先病而后致經(jīng)不調(diào)者，有因經(jīng)不調(diào)而后生諸病者。如先因病而后經(jīng)不調(diào)，當先治病，病去經(jīng)自調(diào)；若因經(jīng)不行而后生病，當先調(diào)經(jīng)，則經(jīng)調(diào)病自除”，因此不論是“治病調(diào)經(jīng)”或是“調(diào)經(jīng)治病”都應先分清標本虛實，以尋求其本源。

《女科要旨·種子篇》開篇即云:“種子必先調(diào)經(jīng)”[9]，種子及是現(xiàn)代所稱的“妊娠”，陳修園十分重視調(diào)經(jīng)在受孕周期中的作用，立法方藥亦隨著月經(jīng)狀態(tài)不同而改變，改變的主要目的是使任脈通，氣血和，精血充，太沖脈盛則易于受孕。若是婦人不孕，可以分為經(jīng)水不調(diào)與經(jīng)水既調(diào)兩個方面，《女科要旨》曰：“經(jīng)血所以不調(diào)者，皆由內(nèi)有七情之傷、外有六淫之感或氣血偏盛、陰陽相乘所致，種子之法，即在于調(diào)經(jīng)之中”，若是婦人經(jīng)水正常而不孕者，陳修園認為一是身體過于肥盛，脂滿子宮而不納精，可用啟功丸，二是身體過于羸瘦，子宮無血而精不聚也，可用景岳毓麟珠。其主要之意，乃是從脾腎分治，調(diào)補氣血為主。

陳修園對于產(chǎn)后病的調(diào)理，多以仲景之法為主[12]，用以《金匱要略》之方，《金匱要略》中認為，痙、郁冒、大便難為婦人產(chǎn)后三大癥，但陳修園認為并非只有此三大證，而是以此三證為綱，

演變出各種的產(chǎn)后病癥，但治療方式還是以調(diào)理脾胃為主要法則[13]，陳修園對于婦科的思想，有著自己的獨特見解，他以脾胃來調(diào)理月事，但兼顧男女同治，且注意飲食，生活起居，且用藥謹慎，在陳修園的著作中，有關(guān)女科的論述除了《女科要旨》外，還有《醫(yī)學三字經(jīng)》的“婦人經(jīng)產(chǎn)雜病”，《金匱要略淺注》的婦人陰挺論，及《時方妙用》中所記載的的女科癥象[14]，這些主證所配伍的方藥，在現(xiàn)代還是有著借鑒與參考的意義。

6結(jié)論

陳修園為一代儒醫(yī)，不但所著之書眾多，所閱之書亦多，是傳統(tǒng)的尊經(jīng)派，在他的著作中多次提到《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之后的本草書“雜說眾多，經(jīng)旨反為其所掩，尚可云本草耶？”對于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也是批判甚多，他在《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讀》序中寫到“嘗以李時珍《綱目》為谫陋，著有《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讀》六卷，其言簡，其旨該，其義奇而不于正”。在研究中發(fā)現(xiàn)，陳修園對于婦科四大害的批判，或是以《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或是以最初文獻記載以及自身臨床體會作為依據(jù)來進行評判，他認為此四味藥的古代記載與當時的應用差異頗大，甚至有相反的效果，而時人不識方義，將此四味藥作為婦科常用藥，使得對婦人病治療產(chǎn)生誤治，甚至會危害生命，陳修園對于女科用藥以調(diào)理脾胃為基礎(chǔ)，因此對于所用之藥可謂之慎之又慎，故而提出了女科四大害人之品，來提醒后人，對于此女科藥的應用當要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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