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邏輯原子不同于感覺材料
——羅素邏輯原子主義中兩種世界結(jié)構(gòu)模型的關(guān)系失據(jù)論證

2016-01-23 11:34李高榮
關(guān)鍵詞:認識論本體論羅素

李高榮

(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武漢,430072)

邏輯原子不同于感覺材料
——羅素邏輯原子主義中兩種世界結(jié)構(gòu)模型的關(guān)系失據(jù)論證

李高榮

(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武漢,430072)

大多數(shù)哲學詞典將羅素、前期維特根斯坦,甚至卡爾納普列為邏輯原子主義的代表人物。盡管學界對此爭議頗大,但反過來看,這一界定也許表明邏輯原子主義自身就包含了前期維氏和卡爾納普兩種思想的可能性。事實上,作為這一學說典型的代表人物及這一名稱的提出者——羅素,他的邏輯原子主義本身就包含了兩種世界結(jié)構(gòu)模型,這正是后來前期維氏和卡爾納普分別加以極端化的結(jié)構(gòu)雛形。這兩種世界結(jié)構(gòu)模型的連接點在于邏輯原子和感覺材料的等同論證上,羅素本人對此的論證過于簡單隱晦。本文借助當今美國哲學家W.Lycan的文章以還原羅素的論證,并得出羅素的論證是不成功的這一結(jié)論。

羅素;事實結(jié)構(gòu);序列結(jié)構(gòu);邏輯原子;本體論原子;認識論原子;認識論論證;先天論證

一、引言

邏輯原子主義是羅素在分析哲學的創(chuàng)始階段,使用邏輯分析的方法來解決傳統(tǒng)哲學問題而產(chǎn)生的一種探討實在(世界)的基本結(jié)構(gòu)的理論,其不同于傳統(tǒng)形而上學之處在于它是從語言的本質(zhì)結(jié)構(gòu)得出世界的基本結(jié)構(gòu)的。羅素通過對日常語言進行邏輯分析從而得出了理想語言的結(jié)構(gòu),并認為理想語言的結(jié)構(gòu)即是世界的本質(zhì)結(jié)構(gòu),這是他關(guān)于世界的第一種結(jié)構(gòu)理論——事實結(jié)構(gòu)學說。要理解世界的事實結(jié)構(gòu)關(guān)鍵在于理解邏輯原子和事實兩個核心概念,邏輯原子處于事實的結(jié)構(gòu)中。只要提到邏輯原子主義指的似乎就是這種世界結(jié)構(gòu)理論。但事實上,在對邏輯原子主義進行全面細致地分析之后,它還包含一個隱性的世界結(jié)構(gòu),即序列結(jié)構(gòu),由于這個結(jié)構(gòu)涉及羅素的邏輯構(gòu)造學說,故學界常不把它當作探討世界的結(jié)構(gòu)理論,而是單獨作為邏輯構(gòu)造理論加以研究。因此,邏輯原子主義中包含的這兩種世界結(jié)構(gòu)理論——事實結(jié)構(gòu)和序列結(jié)構(gòu)——從來沒有被學者放在一起探討過,更別提探討兩者之間可能存在的關(guān)系了。

邏輯原子主義中包含的這種隱性的世界結(jié)構(gòu)理論是羅素在對日常的和科學的物理對象進行分析后得出來的。他認為這些日常對象并不是實際的存在物,而是感覺材料的類的序列結(jié)構(gòu),這即是羅素對物理世界的序列結(jié)構(gòu)看法,理解這個結(jié)構(gòu)的核心在于理解感覺材料和邏輯構(gòu)造這兩個核心概念,感覺材料處于類的序列結(jié)構(gòu)中。事實結(jié)構(gòu)和序列結(jié)構(gòu)都是關(guān)于世界的結(jié)構(gòu),前者是邏輯結(jié)構(gòu),后者類似于數(shù)學結(jié)構(gòu),兩者都是抽象的結(jié)構(gòu)。這兩個結(jié)構(gòu)的關(guān)系在于它們之間存在著關(guān)聯(lián)點,其連接點在于羅素將邏輯原子與感覺材料不加區(qū)分地等同了,兩者在他那里似乎是同一個東西。他本人并沒有給出明確的論證,更多地是將兩者直接等同,這是他的一種本能信念——世界的最小單位一定是可被認識的最小單位。借助William Lycan的分析,我認為這種直接等同是不成功的,這兩種世界結(jié)構(gòu)是割裂的,不融洽的,并沒有和諧地統(tǒng)一在邏輯原子主義中,這也是為什么前期維特根斯坦和卡爾納普分別將這兩種世界結(jié)構(gòu)做了極端化處理后形成的世界結(jié)構(gòu)理論比羅素的邏輯原子主義更為典型、持久、更多學者研究的一個原因吧。

William Lycan在1981年的一篇文章《邏輯原子主義和本體論原子》中論述了羅素在邏輯原子主義中的一個致命失?。哼壿嬙硬⒉荒艿韧诒倔w論原子。他按照羅素對邏輯原子的描述,將邏輯原子細分為三種原子:邏輯原子、本體論原子、認識論原子,他認為除認識論原子可以根據(jù)親知原則等同于邏輯原子之外,認識論原子并不能等同于本體論原子,因此,邏輯原子也不能等同于本體論原子。盡管他的目的是為了證明邏輯原子與本體論原子并不能等同,但在他的文章中我們看到了認識論原子也不等同于本體論原子,這即是本文的目的:羅素給出的認識論論證是不成功的,邏輯原子并不能直接等同于感覺材料,兩種世界結(jié)構(gòu)是割裂的、是不相容的。下面我們就以他的這篇文章為依據(jù)來論證我們的結(jié)論。

Lycan將羅素邏輯原子主義中的邏輯原子細分為三種:本體論原子、認識論原子、邏輯原子,相應地,它們的對應物是本體論虛構(gòu)、認識論虛構(gòu)和邏輯虛構(gòu)。①他認為,雖然羅素一面說如果將邏輯的順序與認識論的順序等同的話會產(chǎn)生錯誤[1](326),但另一面他卻在邏輯原子主義中將三種原子等同了,這是否自相矛盾呢?羅素的邏輯原子主義的核心論題是:所有的和唯一的邏輯原子是本體論原子,相應地,邏輯虛構(gòu)也即是某種本體論的復雜物。這種哲學立場與科學實在論的最大區(qū)別在于,后者雖也探討物理宇宙的基本成分,認為它們是諸如夸克和膠子之類的科學假定,但他們并不認為,在語義學上,日常語言的真句子經(jīng)過邏輯分析后,其真正的指稱項就命名了這些科學假定,而且也絕對反對每個本體論原子或終極簡單物是我們唯一的親知對象。這即是說,科學實在論肯定是反對本體論原子等同于邏輯原子和認識論原子的。

但是,羅素的邏輯原子主義并不是科學實在論。他的本體論以感覺材料為特色,正是感覺材料的認識論性質(zhì)架起了邏輯虛構(gòu)和本體論虛構(gòu)的橋梁,這即是他論證邏輯原子等同于本體論原子的認識論論證,是一個相當隱蔽的間接論證。在《邏輯原子主義哲學》中的大多數(shù)地方,羅素幾乎將邏輯原子與本體論原子當作同義詞,認為根本不需要理由論證它們的一致,這可以看作是一個直接論證。Lycan的這篇文章分別探討了這兩種論證,并認為這兩個論證都不成功。在他對羅素的間接論證的梳理中,我們看到這個論證之所以不成功,關(guān)鍵在于他并不能成功地將認識論原子等同于本體論原子,這即是說,他關(guān)于世界的這兩種結(jié)構(gòu)間的連接點并不成功。下面我們就來詳細梳理這兩種論證,在此之前,我們先給出Lycan對羅素的三種原子和三種虛構(gòu)的界定。

二、三種虛構(gòu)及三種原子的界定

Lycan從羅素的邏輯原子主義學說中梳理出三種原子,認為其學說的核心在于論證邏輯原子與本體論原子的等同。在他對羅素的間接論證和直接論證的梳理中,Lycan都是從虛構(gòu)的角度進行論證的,虛構(gòu)和原子在他看來是對立的命題,要論證邏輯原子與本體論原子等同,也即論證邏輯虛構(gòu)等同于本體論虛構(gòu),他是從三種虛構(gòu)的等同來論證三種原子的等同的。在Lycan看來,他對羅素的三種原子和三種虛構(gòu)的定義如下。

邏輯虛構(gòu)的界定是:

諸F 是邏輯虛構(gòu)=對諸F 的表面的提及“經(jīng)分析后消失了”,即,在語法上似乎提及諸F的諸句子(在邏輯形式的水平上)被正確地分析成提及一些不同種類的存在物(如果存在的話)的句子。[2](236)

從上述定義可以看出,邏輯虛構(gòu)和邏輯原子是關(guān)于語詞表達式的指稱的,邏輯原子不是這種意義上的虛構(gòu)的事物:它們既是表面的也是真正的指稱項的語言表達式的指示物,是羅素分析的極限——邏輯專名——的指示物。

本體論虛構(gòu)的定義是:

諸F 是本體論虛構(gòu)=每個F完全由(適當?shù)模?gòu)成成分諸C組成,諸C不是諸F而是:如果不存在諸C則不會存在諸F,但是即使不存在諸F也會存在諸C。[2](237)

本體論虛構(gòu)和本體論原子是關(guān)于宇宙的基本構(gòu)成成分的,本體論原子不是這種意義上虛構(gòu)的事物,它們具有一種不屬于任何其他東西的實在性,是宇宙的終極簡單物或基本構(gòu)成成分,而復合物(complexes)、集合,或者從我們的本體論原子而來的構(gòu)造則是派生的。

在認識論領域,羅素是一個強烈的基礎主義者。他的感覺材料理論表明,任何可以被認知的東西,要么是我們自己當下的感覺材料,要么是從我們自己當下的感覺材料正確地推論出來的東西,在此基礎上,他引入了認識論虛構(gòu):

諸F是認識論虛構(gòu)=我們關(guān)于特殊的諸F的信念僅僅通過從我們關(guān)于一些其他種類的存在物的信念的推理而得到辯護;但反過來并不成立。[2](239)

認識論虛構(gòu)和認識論原子與信念的辯護有關(guān)。認識論原子是那些被直接認識的事物,不是通過從關(guān)于任何其他種類的存在物的先天知識的推理而被認知的東西。羅素自明地將感覺材料當作認識論原子,將日常的物理對象當作認識論虛構(gòu)。

Lycan認為羅素在論證邏輯原子等同于本體論原子中采取了兩種論證方式。一種是間接論證,也可叫做認識論論證,即將認識論原子作為中介,將邏輯原子與本體論原子分別與之等同即可。他認為羅素的邏輯原子與認識論原子等同論證沒有什么問題,但是認識論原子與本體論原子的等同論證卻并不成功,因而這個間接論證并不成功。一種是直接論證,羅素本人幾乎將邏輯原子與本體論原子當作同義詞,根本不需要理由來論證它們的一致,他的這種信念似乎可以借助前期維氏的先天論證得以說明,但這只是一種推測,不能簡單地將羅素與前期維氏等同,而且這個論證也不是完美無缺的,因而,對此的間接論證也是有問題的。下面我們將分析這兩個論證,并說明本論文的目的:為何認識論原子不能等同于本體論原子。

三、邏輯原子等同本體論原子的間接論證和直接論證

Lycan認為羅素在對邏輯原子與本體論原子的等同論證中采取了間接和直接的方式②,他是從三種虛構(gòu)來論證三種原子的等同的,并且將每對雙條件(biconditional)的虛構(gòu)的等同都改換成兩個半邊的對質(zhì)命題(contrapositives)。例如,在論證認識論虛構(gòu)=邏輯虛構(gòu)時,他要從兩個方面對這個命題進行論證:所有的認識論虛構(gòu)是邏輯虛構(gòu)和所有的邏輯虛構(gòu)是認識論虛構(gòu)。下面我們就按照他的思路來分述這兩種論證方式。

(一) 間接論證

1. 認識論虛構(gòu)=邏輯虛構(gòu)(EL/LE)③

Lycan認為羅素是從如下兩個對質(zhì)命題來論證這兩種虛構(gòu)的等同的,進而得出相應的兩種原子的等同。

(1) 所有的認識論虛構(gòu)是邏輯虛構(gòu)(EL)。

羅素在《邏輯原子主義哲學》第八講以及其他一些相關(guān)的著作中明確表明,可以從某個東西是一個認識論虛構(gòu)論證出這個事物也是一個邏輯虛構(gòu)。Lycan認為羅素對這個論題的論證至少包含三個不同的推理線索。

第一個論證類似于證實主義(verificationism)。相關(guān)的文本有:

什么東西使得你在接下來的情形下,說我正看見一個相同的桌子?……存在某個在經(jīng)驗中被給予的東西使得你稱它為同一個桌子,一旦把握住了這個事實,你就能繼續(xù)下去并且說到,正是這個東西(無論它是什么)使得你稱呼那個應該被定義成構(gòu)成了這同一個桌子的東西為同一個桌子,不應該存在對一個至始至終同一的形而上學實體(metaphysical substance)的假定。[3](273)

這段文字中的這句話“正是這個東西(無論它是什么)使得你稱呼那個應該被定義成構(gòu)成了這同一個桌子的東西為同一個桌子”,具有證實主義的痕跡。事實上,證實主義的論證在《我們關(guān)于外間世界的知識》中更為明顯。

在物理學和常識是可證實的范圍內(nèi),它一定能只根據(jù)實際的感覺材料就能得到解釋。對此的原因是很簡單的。證實(verification)總是在于一個被預期的感覺材料的出現(xiàn)……現(xiàn)在,如果一個被預期的感覺材料構(gòu)成了一個證實的話,那么被斷言的東西一定是關(guān)于感覺材料的;否則,無論如何,如果被斷定的一部分不是關(guān)于感覺材料的,那么只是另一部分被證實了。[4](88-89)

從上述文本中我們可以得出一個強證實原則(strong verifiability principle):如果理解關(guān)于諸F的某個命題的真是我們說一個論斷C是真的唯一方式,那么C實際上就是關(guān)于諸F的一個論斷[2](240)。根據(jù)這個原則,我們能很容易地得出EL:

(EL-1)假定X是一個認識論虛構(gòu)。那么我們關(guān)于X的知識以關(guān)于一些認識論上更基本的存在物諸E的某個先天證據(jù)(priori evidence)為基礎;觀察關(guān)于諸E的事物是我們講述關(guān)于X的事物的方法。那么(根據(jù)強證實原則),關(guān)于X的論斷實際上是關(guān)于諸E的;這就得出X是一個邏輯虛構(gòu)。[2](241)

但是Lycan認為也許羅素并沒有持有這樣一個強證實原則,在《我們關(guān)于外間世界的知識》中他的證實原則加上了一個限制條件:在物理學和常識可以被感覺材料證實的范圍內(nèi),這是一個循環(huán)論證。因此,盡管在諸E是感覺材料的時候羅素肯定會接受(EL-1)中的前提和結(jié)論,但是連接前提和結(jié)論的不是一個赤裸的、未經(jīng)證實的強證實原則,事實上,只是一個更為靈巧的方法論策略(subtler methodological strategy)——羅素妥協(xié)說我們也許不應該否定可能存在一個形而上學的自我(ego),只是它們不是我們關(guān)心的問題,是我們不知道也不能知道的東西,不是科學能處理的事物[3](277)。因此,這個論證實際上是很弱的。

Lycan給出羅素的第二個論證是:

(EL-2)假定X是一個認識論虛構(gòu)。那么我們關(guān)于X的信念通過從關(guān)于一些認識論上更為基本的存在物諸E的先天證據(jù)的推理而得到辯護。如果我們關(guān)于X的信念要當作關(guān)于X的知識,那么確實辯護了這些信念的那些推理一定是從關(guān)于諸E的知識而來的有效演繹推理;因此要么我們關(guān)于X一無所知,要么關(guān)于X的命題是關(guān)于諸E的命題的邏輯后陳。但是,讓我們假定,我們確實有關(guān)于X的知識。那么關(guān)于X的命題是關(guān)于諸E的命題的邏輯后陳,這說明關(guān)于X的命題在邏輯形式的水平上就是關(guān)于諸E的命題;對X的談論經(jīng)過分析后消失了,變成了對諸E的談論。因此,X是一個邏輯虛構(gòu)。[2](241)

這個論證依賴這樣一個形式:如果關(guān)于X的命題是關(guān)于諸E的命題的邏輯后陳,那么它們就是或者等于關(guān)于諸E的命題。這個形式在Lycan看來是無效的。事實上,羅素一方面承認關(guān)于物理對象的命題可以分析成關(guān)于感覺材料的命題,即我們可以用感覺材料給出物理對象的約定定義(stipulative definition)來重新引入對它們的談論,物理對象諸命題是演繹地從感覺材料命題推理出來的,前者被后者蘊含;另一方面,他又接受科學的解釋,認為物理對象命題既然能被感覺材料所證實,那么前者就蘊含后者[4](89),物理對象諸命題是通過對感覺材料的觀察假說演繹地被證實的。也就是說,物理對象命題既被感覺材料命題蘊含又蘊含感覺材料命題,物理對象呈現(xiàn)給我們的顯象既是那些其摹狀詞約定地被用來定義物理項的感覺材料,又是在對物理對象命題的證實中我們觀察到的感覺材料。這里我們看到,羅素一邊用邏輯分析的方法來分析物理對象命題,另一邊又沒有放棄常識和科學的觀點:物理對象命題既可以被感覺材料命題演繹地推理所辯護,又可以通過經(jīng)驗材料假設演繹地被證實而得到辯護。從這里就可以看出,羅素在對世界的結(jié)構(gòu)分析中和對物理對象命題的分析中用到了邏輯分析和科學兩種方法,因而產(chǎn)生了世界的邏輯結(jié)構(gòu)和序列結(jié)構(gòu)這兩種結(jié)構(gòu)理論,物理對象命題既被感覺材料命題蘊含又蘊含感覺材料命題這樣兩種解釋系統(tǒng)。他在數(shù)學領域已經(jīng)將數(shù)學還原成邏輯,但在一般的哲學領域,他還沒用完全做到只用一個系統(tǒng),而是既利用新邏輯這個工具又看重科學的方法和成果,這是他身上的兩種傾向。這里,Lycan認為(EL-2)的論證至多是暗示性的,只有徹底的現(xiàn)象主義者才會堅持純粹用感覺材料來證明物理對象命題。對EL的真正成功的論證在于第三種——親知原則。

第三個論證依賴羅素關(guān)于意義和親知的學說。這個學說包含一個論題,即“親知原則”。這個原則的大致意思是:一個人只能給與他直接親知的一個對象以一個真正的專名或邏輯專名[3](201),一個語言表達式是有意義的僅僅因為它包含著我們直接親知的事物的名字,任何句子要么直接通過親知這個句子所包含的每個項的指稱而被理解,要么間接通過某種定義改寫(definitional paraphrase)或分析而被理解,經(jīng)過分析后我們得到這個句子所表達的邏輯上十分清楚明白的命題,這個命題的每個構(gòu)成成分都是親知的一個對象。例如,如果我沒有親知X但卻能理解關(guān)于X的句子,那么那些句子一定能分析成其他一些正好提及了我親知了的事物的句子或命題,對X的那種所謂的表面提及經(jīng)過分析后消失了,轉(zhuǎn)換成一種只提及親知的事物的構(gòu)造,因此,X不是真正的名字,而是相應的摹狀詞的縮寫。

羅素的親知原則受到了很多批評,這里我們不探討這個原則本身,而是在假定這個原則為真的前提下,看看羅素如何依賴這個原則來論證EL:

(EL-3)假設X是一個認識論虛構(gòu)。那么X和它的性質(zhì)僅僅通過推理而被我們認知。

如果我們沒有關(guān)于X的非推理的知識,那么X不是我們親知的一個對象。但是這時(通過親知原則)我們沒有對X的真正的名字;對X的表面提及經(jīng)過分析后消失了。因此,X是一個邏輯虛構(gòu)。[2](244)

(2) 所有的邏輯虛構(gòu)是認識論虛構(gòu)(LE)。

既然羅素根據(jù)親知原則給出了EL比較令人信服的辯護,對LE的辯護就相應容易多了。

(LE)假定X是一個邏輯虛構(gòu)。那么表面上關(guān)于X的諸句子將用一些關(guān)于其他對象諸G的命題來被分析。但是為了認知關(guān)于X的一個命題,一個人必須“首先”認知關(guān)于諸G的一個命題,然后進行一個定義替代(definitional substitution)或其他的句法運算(syntactical operation);這樣的一個運算很接近于一個推理。因此,似乎我們關(guān)于X的知識是從我們關(guān)于諸G的知識推論出來的,或者至少以它為中介,這就是說,X是一個認識論虛構(gòu)。[2](245)

Lycan認為在這個論證中包含一種心理學虛構(gòu):“諸F是心理學虛構(gòu)=關(guān)于諸F的句子僅僅通過我們對關(guān)于其他一些種類的存在物的命題的理解而被理解;反過來并不成立?!保?](254)從這個定義可以看出,心理學虛構(gòu)與對命題的理解有關(guān)。這個論證的模式可以簡化成:所有的邏輯虛構(gòu)是心理虛構(gòu),所有的心理虛構(gòu)是認識論虛構(gòu),因此所有的邏輯虛構(gòu)都是認識論虛構(gòu)。

依據(jù)親知原則,EL和LE得到了合理的辯護,這兩者合起來可得出這個論題:所有的和唯一的認識論原子是邏輯原子。④

為了達到羅素邏輯原子主義學說的目的——所有的邏輯原子是本體論原子,在已經(jīng)完成了邏輯原子與認識論原子的等同后,接下來應該是論證認識論原子等同于本體論原子。

2. 認識論虛構(gòu)=本體論虛構(gòu)(EO/OE)

(1) 所有的認識論虛構(gòu)是本體論虛構(gòu)(EO)。

對EO的辯護類似于(EL-1)中的證實論證(verificationistic argument)和方法論策略。這個論證以一個本體論可證實原則(ontological verifiability principle)為基礎,這個原則的大致意思是:如果觀察關(guān)于諸F的一個命題的真是我們說X存在(X is present)或X是G的方式,那么使得關(guān)于諸F的那個命題為真的原因即是使X存在或X是G的原因。根據(jù)這個原則我們對EO的辯護是:

(EO)假定X是一個認識論虛構(gòu)。那么我們關(guān)于X的知識以關(guān)于一個認識上更基本的存在物諸E的證據(jù)為基礎。關(guān)于諸E的諸論斷是我們說X是怎么樣的方式。因此(根據(jù)本體論證實原則和方法論策略),要使X存在或使X是G即只需要存在某個恰當行動著(behaving appropriately)的諸E。因此,X是一個本體論虛構(gòu)。[2](246)

正如在(EL-1)中我們對本體論證實原則采取拒斥的態(tài)度那樣,因此依賴這個原則的這一論證并不令人滿意。當然這個原則很符合羅素的奧康剃刀原則,從而達到本體論節(jié)儉,避免不必要的形而上學實體。由于證實主義這個形而上學原則有待進一步確證,因而,支持這個論證的應該是一種方法論上的小心(methodological caution):“最好”將X等同于對X的觀察現(xiàn)象的類,而不是采取傳統(tǒng)形而上學家的觀點,簡單地假定X是某個永遠不可知的、隱藏在諸現(xiàn)象之后的實體。

這個論證除了作為一種方法論策略在論證上太弱這個缺點之外,Lycan認為它還包含一個內(nèi)在的困難和一個外在的反駁。內(nèi)在的困難是羅素混同了邏輯還原(logical reduction)和科學還原(scientific reduction),前者是通過釋義的方式減少對其表面指稱物的提及,后者是數(shù)值上的等同。對認識論虛構(gòu)的還原是前者,而對本體論虛構(gòu)的還原是后者,兩者是不同的,有時甚至是沖突的。盡管對日常的和科學的物理對象的表面提及經(jīng)過分析后可以消失,但這并不能說我們可以以一種科學的形式將物理對象等同于認識上更易處理的感覺材料的類,因為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相應的感覺材料。例如,在“一般的丈夫(the average husband)有2.4個孩子”這個命題中,盡管我們可以將“一般的丈夫”這個摹狀詞分析掉,但我們并沒有將它等同于任何更熟悉的或更易處理的存在物。因此,這個論證從內(nèi)在來說是不成功的。

即使上述兩種還原能夠等同,對還原論的哲學立場也存在外在的反駁。即使我們對物理對象的存在給不出演繹的證明,且我們自己的感覺材料是我們知識不可爭議的基礎,可我們畢竟還是相信外在對象的存在。只用觀察現(xiàn)象來解釋世界并不令人滿意,這種方式僅僅只是重復了材料自身,如果每個人都只是用現(xiàn)象語言描述世界的話則難以便利的交流,在各自用自己熟悉便利的術(shù)語來描述世界的時候容易產(chǎn)生誤解。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的物理對象語言,即使似乎更有風險,科學的假說——演繹方法給我們展示了更多的邏輯可能,而不是就事論事,無法增進對世界的了解。這也是為何當今的科學哲學家不再堅持邏輯實證主義立場的原因。事實上,羅素在邏輯構(gòu)造中也不是如現(xiàn)象主義者那樣只承諾了感覺材料,他也承諾了對不可觀察的他人的感覺材料和sensibilia,在1927年后甚至也拋棄了構(gòu)造主義,轉(zhuǎn)向《哲學問題》中的科學實在論立場,承諾了物理對象的存在,縱觀他對物理對象的觀點總是在表象主義和構(gòu)造主義間徘徊,這即表明要對物理對象給出合理的哲學解釋是很困難的。

從上述分析我們看到,(EO)作為一個形而上學論題,只存在一種方法論策略上的支持,并沒有一個完全確信的辯護。(EO)的對質(zhì)命題是:每個本體論原子或終極簡單物是一個親知的對象。只有狂熱的現(xiàn)象主義者才會持有這種哲學立場,但羅素并不是這樣一個哲學家,因而他對此的論證并不成功。

(2) 所有的本體論虛構(gòu)是認識論虛構(gòu)(OE)。

上面我們已經(jīng)看到羅素對(EO)的論證并不成功,那么EO相應的反命題OE也存在問題。

(OE)假定X是一個本體論虛構(gòu)。也即是說,X是一個復合物。那么一個人對X的認識以對X的適當部分和對結(jié)合這些適當部分為一個復合物的合成關(guān)系(compositional relation)的親知為中介。這時,在必需強烈的意義上而言,一個人不是簡單直接地親知了X自身。我們對X的認識的中介近似于推理。因此,出于所有的意圖和目的,X是一個認識論虛構(gòu)。[2](248)

在羅素持有上述這個論證的同時,他似乎也表達出了對只能親知簡單物的懷疑,因為任何親知的東西都占據(jù)著一定的時空,因而不可能是本體論意義上的那種絕對簡單。在《親知的知識和描述的知識》中談到自我意識的時候,他說我們可能親知了一個復合物而沒有親知構(gòu)成這個復合物的部分,當然反過來也是成立的,即使我們親知了那個復合物的適當部分也并不表明我們就意識到了這個復合物。

我親知的感覺材料……通常是復雜的,如果不是總是的話。這在視覺的情形中尤其明顯……是否可能意識到一個復合物而未意識到它的成分不是一個容易的問題,但總體說來似乎是沒有理由認為為什么這不應該是可能的。⑤[5](109)

綜上所述,羅素的本體論虛構(gòu)并不能如他所說直接等同于認識論虛構(gòu),這種試圖通過認識論來連接邏輯和本體論的嘗試并不成功。下面我們就來看看羅素和前期維氏的先天論證是如何做到將邏輯和本體論直接連接起來的。

(二) 直接論證

1. 所有的本體論虛構(gòu)是邏輯虛構(gòu)(OL)

羅素在邏輯原子主義學說中幾乎將邏輯虛構(gòu)與本體論虛構(gòu)當作同義詞,認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論證它們的一致,事實上,這個論題是這一學說的理論預設的直接產(chǎn)物。邏輯原子主義學說的理論前提是如下這個映現(xiàn)原則:邏輯的復雜性會反映出本體論的復雜性,世界與語言具有相同的本質(zhì)結(jié)構(gòu)。這個原則涉及羅素對理想語言的界定(即表面語法準確地反映了其邏輯形式的語言):

在一個邏輯完善的語言中,一個命題中的語詞會一一對應于那個相應事實的成分,除那些諸如“或者”“非”“如果”“那么”的詞之外,這些詞有不同的功能。在一個邏輯完善的語言中,將只存在一個語詞對應于每個簡單的對象,不是簡單的每件事將被諸語詞的組合所表達,這個組合來源于代表那些作為其一部分的簡單事物的語詞,一個語詞對應于每個簡單的成分。這種語言將完全是分析的,只看一眼立馬就能顯現(xiàn)被斷定或被否定事實的邏輯結(jié)構(gòu)。[3](197-198)

根據(jù)這個映現(xiàn)原則,我們可以很容易得出OL:

(OL-1)映現(xiàn)原則蘊含著,如果一個單稱項(singular term)是一個邏輯專名,那么它命名的東西是一個終極簡單物。因此,每個邏輯原子是一個本體論原子,通過對照可得出(OL):所有的本體論虛構(gòu)是邏輯虛構(gòu)。[2](249)

(OL-1)根本就不能當作一種論證,只能說是羅素的一種信念。那么,對羅素而言,他為何堅持在一個語言表達式的語義簡單性或初始性(semantical simplicity or primitiveness)與一個個體的本體論終極性(ontological ultimacy)之間存在著某種連接呢?

這主要在于羅素堅持名字的實指機制(the mechanics of ostension)。如果要反對這種連接和映現(xiàn)原則,即是要求我們能給一個本體論上的復合事物以一個真正的名字或邏輯專名。根據(jù)羅素的實指機制,我們只能給親知的對象以一個名字,而感覺材料是最基本最核心的親知對象,因此,要能給復雜物以名字,即是要證明我們可以親知一個現(xiàn)象的復合物(phenomenal complex),個別的感覺材料是“諸如小的顏色塊的事物”,那么對羅素而言,一個現(xiàn)象的復合物是一個顏色的馬賽克(mosaic)或一整個視野(a whole visual field)。為何羅素會認為我們不能親知它們,從而通過親知得來的實指來命名它們呢?

首先,他似乎認為我們只能親知簡單的感覺材料。“當我提及一個‘感覺材料’的時候,我并不是說在感官中同時被給予的全部東西。我指的是那些被注意挑選出來的整體的一個部分?!保?](142)這似乎在暗示我們不能同時真正地注意超出整個感官領域的一個單一的(single)、同質(zhì)(homogeneous)的部分,因此也就不能親知并命名超出一個單一的感覺材料的復雜感覺材料了。但是,他在《親知的知識和描述的知識》中卻同時也表示出了懷疑:我們可能親知了一個復雜物而沒有意識到這個復雜物的成分[5](109),這表明他似乎又承認可以親知復雜物,而且,任何感覺材料即使再小、再單一也是復雜的,因而這條理由并不充分。

其次,即使承認能親知復雜物,那么對復雜物的這種親知是不同于對簡單物的親知的,對一個復雜物的“親知”僅僅在于認知了一個復雜的事實。

感官給出了對殊相的親知,對殊相的親知是一個二項關(guān)系,其中對象能被命名而不能被斷定……盡管對一個復雜事實的觀察,這能恰當?shù)乇环Q為知覺,不是一個二項關(guān)系,而是在對象一邊包含一個命題形式,給出了一個真理的知識,不是僅僅親知了一個殊相。[6](142)

如果實指定義具有消除歧義(disambiguation)的特征的話,那么當我們指向一個物理的復合物并且說道“這一個”的時候,需要根據(jù)背景要素或者其他進一步的解釋才能確定我指的是這個復雜物的一個適當?shù)牟糠?、幾個適當?shù)牟糠?,還是整個事物。因此,盡管“這一個”可以用來指稱一個現(xiàn)象復雜物,但還需要一個進一步消除歧義的認識活動,這就使得這個名字不是一個真正的名字,即使這個名字似乎是通過實指引入的。事實上,這個名字是具有這種形式的一個摹狀詞的縮寫:“這個復雜物包含由關(guān)系R關(guān)聯(lián)著的簡單物S1……Sn”。

至于羅素是否就明確持有實指的這種去歧義性(ostensive disambiguation)特征是不明確的,事實上,羅素對本體論原子與邏輯原子等同的先天論證并不明顯,只能算是他受前期維氏影響而采取的一種信念。維特根斯坦認為只有簡單的永恒的存在物,即對象,才能有與之相應的真正的名字,對象是我們的語言能描述世界的一個前提。⑥但是羅素自己的簡單物——感覺材料——肯定不是必然存在的,一個感覺材料之被感知完全是偶然的,對羅素而言似乎具有必然存在性質(zhì)的應該是他的sensibilia這個概念。但是即使sensibilia無論是否被感知到都是存在的,它與維氏的對象仍然是不同的,因此對它們的命名也不是維氏意義上的名字。

Lycan認為羅素對OL的這種信念并不令人信服。因為一個物理的復合物和一個本體的簡單物(假定是羅素的感覺材料)能出現(xiàn)在同一個單稱命題(singular proposition)中⑦,例如在“這個桌子是紅色的”與“這個是紅色的”兩個命題中,盡管前一個命題的存在可以被理解成依賴諸如后面這些相關(guān)的不同的命題的偶然的真(后者這些命題描述了這個桌子自身構(gòu)成成分間的相互關(guān)系),但這并不等于說前者就不能作為自身命題的意義或內(nèi)涵而存在。

2. 所有的邏輯虛構(gòu)是本體論虛構(gòu)(LO)

上面我們已經(jīng)看到羅素對(OL)的辯護是不成功的,同樣地,他對(LO)的辯護也不成功。

(LO)的意思是說,如果X是一個邏輯虛構(gòu),即對X的表面提及經(jīng)過分析后會消失,那么X就是一個本體論上的復合物,包含適當?shù)某煞?。這個論斷是很奇怪的。因為如果經(jīng)過分析對X的提及消失了,那么我們口頭上稱呼為“X”的東西根本就不是形而上學意義上的一個存在物或個體,即使這些事物被認為是感覺材料的邏輯構(gòu)造,但卻不是感覺材料的具體的集合,因此也就不是日常意義上的合成物或復雜物。Lycan這里區(qū)分了感覺材料的邏輯構(gòu)造和感覺材料的具體的集合,認為兩者是對立的,且后者才是本體論上的虛構(gòu),而邏輯虛構(gòu)只是前者而不是后者,因而這個論證不成立。

四、結(jié)語

從Lycan的這篇文章我們可以看出,羅素認為邏輯原子可以根據(jù)親知的原則等同于認識論原子,但是認識論原子不能等同于本體論原子,因而邏輯原子也不能等同于本體論原子。顯然,羅素試圖將邏輯的初始性、認識論的初始性和本體論上的簡單性等同起來。我不認同Lycan的地方在于,也許依據(jù)前期維氏的先天論證,邏輯的初始性和本體論的簡單性可以等同起來,但是邏輯上的初始并不等同于認識論上的初始,認識論上的初始也不等于本體論上的簡單。當然,無論是從邏輯的結(jié)構(gòu)推測出世界的結(jié)構(gòu),還是從認識論的順序推出世界的結(jié)構(gòu)都是有問題的,只能說,本體論問題與邏輯問題和認識論問題有關(guān),但并不必然等同。正如他自己說的:“錯誤易于從把邏輯的順序等同于認識論的順序而產(chǎn)生,并且反過來,也容易從把認識論的順序等同于邏輯的順序而產(chǎn)生?!保?](326)

盡管后來他意識到這種等同會帶來錯誤,但在他最開始著手處理傳統(tǒng)形而上學的世界結(jié)構(gòu)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夸大了邏輯的作用,認為邏輯是哲學的本質(zhì),傳統(tǒng)哲學持有亞里士多德邏輯而形成了一元論哲學,他持有新邏輯因而得出了邏輯原子主義。當然,根據(jù)他對新邏輯的界定,邏輯應該是給出世界的多種可能性解釋,而不是給出其是什么的立法規(guī)定[4](18-19),因而,只能說邏輯原子主義也只是一種對世界結(jié)構(gòu)的嘗試學說,持有新邏輯并不必然就對世界持有邏輯原子主義的立場,即使同樣是邏輯原子主義,也得出了羅素和前期維氏的不同版本??梢?,邏輯與哲學并不像羅素所說的那樣緊密,邏輯應該是中立的,獨立于對世界的解釋的(他在《邏輯原子主義》一文中表達了這種觀點)。也許正因如此,后來的邏輯實證主義拋棄了邏輯原子主義中的形而上學成分,只立足于對語言結(jié)構(gòu)進行分析,探討語言的語義學和句法結(jié)構(gòu),也探討對世界的認識結(jié)構(gòu),但卻不再研究世界的本體論結(jié)構(gòu)了。后期維氏和牛津日常語言學派則反對從理想語言推出世界的結(jié)構(gòu),而是從對日常語言的哲學邏輯來研究哲學問題,開辟了不同于早期分析哲學視野下的哲學路徑。

這就是說,羅素的邏輯原子主義學說是分析哲學產(chǎn)生初期利用分析的方法來處理傳統(tǒng)哲學問題的一個嘗試,盡管內(nèi)在困難重重(比如,邏輯原子、本體論原子、認識論原子的等同論證就不成功),但卻是用來理解用分析的方法來從事哲學研究的一個很好的案例,從中我們可以看出19世紀末20世紀初分析哲學流派的走向和特征。并且,邏輯原子主義學說盡管是一個失敗的世界結(jié)構(gòu)學說,但它用分析的方法來處理日常語言中的命題結(jié)構(gòu)、認識論上的各種問題為后來的分析哲學家們開辟了問題域和方法論的啟示,這也是本文研究邏輯原子主義的意義所在。

注釋:

① 原子/虛構(gòu)兩分似乎不能用于認識論領域。因為,一方面,原子和虛構(gòu)本質(zhì)上并不是對立的,前者屬于本體論,后者屬于邏輯分析實踐的范疇。另一方面,羅素本人在使用“虛構(gòu)”這個詞的時候時不時帶著不同程度的貶義。當這個詞被用于那些在分析假的存在命題的時候就消失掉的事物的時候,如金山,這個詞帶有極端的偏見;對于核物理中神秘的假定則持有稍微輕微的懷疑論立場;當用于皮卡迪利大街和蘇格拉底的時候完全沒有貶義,他并沒有懷疑這些熟悉的個體的存在。因此這里用“構(gòu)造”似乎比“虛構(gòu)”更合適,但作者仍然使用了后者,因為他想借用這個詞指出這三種虛構(gòu)在關(guān)鍵要素上是有共同點的:依賴性或派生性(dependency or derivativeness),從而忽略了它們在術(shù)語上的不適性。參見W. Lycan “Logical Atomism and Ontological Atoms”,in Bertrand Russell: Critical Assessments,A. D. Irvine (ed.),London,New York: Routledge,1999: 253-254。

② 也即是Pears所說的先天論證和經(jīng)驗論證,參見D. F. Pears “Introduction to B. Russell,The Philosophy of Logical Atomism”,Chicago: Open Court,1985: 4-7。

③ 這里EL/LE和后面的EO/OE、OL/LO中字母E、L、O分別是認識論(epistemological)、邏輯(logical)、本體論(ontological)的英文大寫首字母縮寫,為方便論述,這里我也采用Lycan在文中的簡寫。

④ 認識論原子是我們對之有非推理的知識的對象,邏輯原子是我們對之有真正的名字的對象,或者我們能迅速地給予真正的名字的對象。如果我們承認羅素對名字的實指引入(ostensive introduction)這種簡單的模型的話,那么認識論原子直接就等同于邏輯原子了:親知了一個對象,即可以給予其一個真正的名字,有一個真正的名字,即是一個真正的邏輯原子。

⑤ 羅素后來借用了前期維氏的觀點,我們能用一個關(guān)涉這個復合物的構(gòu)成成分的命題的真來命名一個復合物,參見L. Wittgenstein “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London: 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22(5).5423。

⑥ 維氏的對象存在的理由可參見本人的一篇文章《試論羅素邏輯原子的兩種簡單性》,蘭州學刊,2011(10):11-15。

⑦ 這個命題的一個成分是承擔著真正的名字的實際對象,這樣的命題能被描述成一個有序?qū)?,它的成員是那個實際的對象和相應的性質(zhì)。

[1] Russell B. Logical atomism [C]// Marsh R C,ed. Logic and knowledge: Essays 1901—1950. London: Allen & Unwin,1956:321-343.

[2] Lycan W. Logical atomism and ontological atoms [C]// Irvine A D,ed. Bertrand Russell: Critical assessments. London,New York:Routledge,1999: 236-256.

[3] Russell B. The philosophy of logical atomism [C]// Marsh R C,ed. Logic and knowledge: Essays 1901—1950.London: Allen & Unwin,1956: 175-281.

[4] Russell B. Our knowledge of the external world [M]. 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1952.

[5] Russell B. Knowledge by acquaintance and knowledge by description [J]. Proceedings of the Aristotelian Society,New Series,1911(11): 108-128.

[6] Russell B. The relation of sense data to physics [C]// Russell B. Mysticism and Logic. New York: Doubleday & Company,1957:140-173.

[編輯: 顏關(guān)明]

Logical atoms dissimilar to sense data: No-evidence-argument in the
relation of two kinds of world structure models in Russell’s logical atomism

LI Gaorong
(School of Marxism,Wuhan University,Wuhan 430072,China)

When defining logical atomism,most philosophy dictionaries acknowledge Russell,early Wittgenstein and even Carnap as its representatives. Although there is a great disagreement on this definition in the academy,in retrospect,it may indicate that logical atomism probably includes the thought of early Wittgenstein and Carnap. In fact,Russell is the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this doctrine and the very person who names it,and his logical atomism indeed contains two kinds of world structure models,which are the initial models that early Wittgenstein and Carnap respectively develop into the extremes later. The joint between the two kinds of world structure models lies in the equation certification between logical atoms and sense data,about which Russell's argument is too simple and covert. So,the present essay will make use of W.Lycan's argument to clarify Russell's,and draw the conclusion that Russell's argument is not successful.

Russell; the structure of facts; the structure of series; logical atoms; ontological atoms; epistemological atoms; epistemological argument; a priori argument

B561.54

A

1672-3104(2016)04-0007-08

2015-10-08;

2016-02-15

2014年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早期分析哲學中的形而上學思想比較研究”(14CZX040)

李高榮(1982-),女,湖北漢川人,哲學博士,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分析哲學,國外馬克思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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