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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論彌爾頓的姊妹詩與中世紀辯論詩傳統(tǒng)

2016-01-24 01:15沈弘
關(guān)鍵詞:彌爾頓夜鶯中世紀

沈弘

(浙江大學外國語學院,浙江杭州,310058)

試論彌爾頓的姊妹詩與中世紀辯論詩傳統(tǒng)

沈弘

(浙江大學外國語學院,浙江杭州,310058)

彌爾頓的《愉悅者》和《冥思者》是他在青年時期的詩歌杰作。這兩首詩中的敘述者分別代表了“歡樂”和“憂郁”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他倆之間的互相攻擊和辯駁使人聯(lián)想到中世紀英國文學中的辯論詩傳統(tǒng)?!敦堫^鷹與夜鶯》這首中世紀辯論詩無論在內(nèi)容或詩歌的敘述風格上都跟彌爾頓的上述姊妹詩比較相似。對于它們之間相似性的分析表明,中世紀的辯論詩傳統(tǒng)對于17世紀英國詩人彌爾頓的創(chuàng)作仍具有很大的影響。

彌爾頓;《愉悅者》;《冥思者》;中世紀辯論詩;《貓頭鷹與夜鶯》

早在劍橋大學讀書時期,17世紀英國詩人彌爾頓就已經(jīng)將詩歌創(chuàng)作視為他人生的一種使命,并且刻意將古羅馬著名詩人維吉爾作為自己模仿的榜樣,以便能夠?qū)崿F(xiàn)他獲得最高詩歌成就的理想。為了學習詩藝,他幾乎嘗試了所有的詩歌體裁,從地位較為卑微的短小抒情詩開始,接著就是篇幅更長、規(guī)模更大的田園抒情挽詩和假面舞劇,最后才是當時被認為最崇高的文學形式:史詩和悲劇。

《論莎士比亞》(1932)這首短詩是彌爾頓正式發(fā)表的第一首詩歌作品,用抑揚格五音步雙韻體的詩歌體裁寫成。這是中古英語文學中對于法國詩歌體裁進行改造后所形成的一種傳統(tǒng)英語詩歌形式,喬叟、莎士比亞、馬洛、多恩和查普曼(George Chapman)都曾經(jīng)采用過這種詩歌體裁。它也是彌爾頓早期創(chuàng)作中最常用的詩歌體裁之一。①從《溫徹斯特侯爵夫人墓志銘》(An Epitaph on the Marchioness of Winchester, 1631)起,他便重新開始熱心地試驗起四音步雙韻體的詩歌體裁,后者在《愉悅者》(L'Allegro)和《冥思者》(Il Penseroso)這一對姊妹詩中大獲成功。②

《愉悅者》引言部分采用了一種特殊而精巧的格律形式,包括十個三音步和五音步相間隔的詩行,韻腳為“abbacddcee”。但是詩歌的主體部分(共142行)卻都是采用四音步雙韻體的形式?!囤に颊摺犯c其對應的前面這首詩歌有著相同的結(jié)構(gòu),引言部分也是由十個三音步和五音步相間隔的詩行所組成,詩歌的主體部分(共166行)也采用了四音步雙韻體的詩歌體裁。這種較為復雜的作品結(jié)構(gòu)說明,初涉詩壇的彌爾頓力圖獲得一種更為優(yōu)雅的詩歌形式。

《愉悅者》是一首熱情歌頌歡樂的詩歌。引言部分所起的功能就是用符咒驅(qū)除“令人厭惡的憂郁”(loathed Melancholy, 1),因為后者的詩意形象跟黑暗地獄的意象密切相關(guān)——“刻耳柏洛斯”(Cerberus,2)③、“陰間洞穴”(Stygian Cave, 3)、“漆黑的陰影”(Ebony shades, 8)、“黑暗的小亞細亞沙漠”(dark Cimmerian desert, 10)。接著詩人便向“撫慰心靈的‘歡樂’”(heart-easing Mirth, 13)、“美貌而自由的女神”(Goddess fair and free, 11)祈求創(chuàng)作的靈感,后者的血緣可以追溯到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天神和女神。④這位“歡樂”女神被描述成“豐滿、無憂無慮、溫文有禮”(buxom, blithe, and debonair, 24),身邊那些諷喻性的仙女小伙伴們則包括“玩笑和活力四射的歡鬧”(Jest and youthful Jollity, 26)、“歡笑聲”(Laughter, 32)和“甜蜜的自由自在”(sweet Liberty, 36)。緊接著,彌爾頓又以最抒情的詞語簡略概括了“歡樂”令人欽羨的生活方式。那田園般的場景是從黎明的鄉(xiāng)間開始的:云雀在花叢中歌唱,農(nóng)夫和擠牛奶的姑娘哼著快樂的小調(diào),牧羊人與牧羊女在鄉(xiāng)間小屋里一邊用餐一邊在講故事。敘述者漫步在花團錦簇的美麗鄉(xiāng)間,為那兒寧靜而悠閑的氛圍感到陶醉。倘若遇上節(jié)假日,村里還會響起歡樂的鐘聲和小提琴的音樂聲,青年男女們聚集在陽光斑駁的樹蔭下翩翩起舞。無論老幼,均參與到了這場無拘無束的狂歡之中,直到紅日西傾,夜幕降臨。于是人們便去享受醇香的啤酒和美味佳肴,同時聆聽各種引人入勝的民間故事和傳說。酒足飯飽之后,便伴隨著習習清風,進入了那美妙無比的夢鄉(xiāng)。這時場景從鄉(xiāng)下轉(zhuǎn)到了城里,那兒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騎士們在競技場上大展身手,開始了比武競賽,仕女們花枝招展,在看臺上對武士們的表演進行裁判。另外還有游行、宴會、化妝舞會、假面劇和古裝賽會,林林總總,令人目不暇接。戲迷們則在晚上聚集在坐落于泰晤士河南岸的各個劇院里,欣賞莎士比亞和本·瓊生的浪漫童話故事和喜劇。還有各種室外和室內(nèi)的音樂會和詩歌朗誦會,令人如醉如癡,流連忘返。詩歌以一種狂喜的語調(diào)得以結(jié)束:“倘若你能夠提供所有這些樂趣,/歡樂,那么我就打算與你同住。”(These delights if thou canst give, / Mirth, with thee I mean to live. 151-152)

作為對應物的《冥思者》一詩針鋒相對地對上面這首詩進行了反詰。在其引言中,“歡樂”被譏諷為“虛榮和騙人的欣喜”(vain deluding joys, 1)、“愚蠢的貨色”(the brood of folly, 2)、“懶得動腦子的家伙”(some idle brain, 5)和“不著邊際的夢想家”(hovering dreams,9)。而“無比圣潔的憂郁”(the divinest Melancholy, 12)則以與前詩平行類似的方式被描述成出身高貴的女神,因為她是女灶神維斯塔(Vesta)與農(nóng)神薩杜恩(Saturn)的女兒。與《愉悅者》中淫蕩的“呂底亞音樂”(Lydian air, 136)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冥思者》這首詩中回響著教堂音樂中那“雷鳴般的風琴聲”(the pealing organ, 161)?!摆に肌北幻枋鰹橐晃弧笆嵉摹保⊿aintly,13)美女——“虔敬而純潔,/冷靜、執(zhí)著和恬靜莊重”(devout and pure, /Sober, steadfast, and demure, 31-32)。她所經(jīng)常交往的同伴們則是“安謐”(Peace, 45)、“寧靜”(Quiet, 45)、“沉思”(Contemplation, 54)、“靜默”(Cynthia, 59)以及一些仙女和天使。與前首詩相對應,關(guān)于“冥思”的生活方式是從晚上開始的,因為夜鶯只有在那個時候才舒展歌喉,唱出“最動人,最委婉凄涼的歌聲”(most musical, most melancholy! 62)。冥思者常在夜幕降臨之后才出門,站在高處的一個平臺上聆聽遠處的晚禱鐘聲;或是在鄉(xiāng)間別墅的壁爐前凝視爐中的余火,浮想聯(lián)翩;或者持油燈來到孤獨的塔樓頂上,仰望星空,觀察星象,以及在頂樓的油燈下研讀古希臘哲學家們的經(jīng)典名著,在此我們可以看到智力和智慧的完美展示:“三重偉大的赫墨斯⑤”(thrice great Hermes, 88)、柏拉圖哲學、亞里斯多德的天文學和物理學著作、埃斯庫羅斯和索??死账沟谋瘎?,以及伊麗莎白時代的悲劇等。對于喬叟和其他中世紀、文藝復興時期英國詩人們的浪漫傳奇故事,詩中的這位冥思者無不了如指掌,如數(shù)家珍。就這樣,他沉醉于學習和工作,通宵達旦,直至他與“歡樂”的對應在詩歌結(jié)尾處達到了一個高潮,詩中的敘述者在白天的活動主要局限于修道院和大教堂。他以一種“先知的口吻”(Prophetic strain, 174)得出結(jié)論:“冥思能夠提供上述樂趣,/而我將選擇與你同住?!保═he pleasures Melancholy give, /And I with thee will choose to live. 175-176)

這兩首姊妹詩過去通常被評論家們認為是:反映了在身處人生十字路口、面臨重大抉擇時,彌爾頓性格中的歡樂奔放和深沉敏感這兩個方面。⑥因為在用拉丁語寫作的《第六首挽詩》(1929)中,彌爾頓曾經(jīng)將兩種不同的詩意靈感加以平行對比,其中的第一種靈感是歡快和瑣碎的:“……當象牙質(zhì)琴鍵彈奏起來,歡樂人群/在音樂的伴奏下圍著大廳翩翩起舞時,/你會感覺到太陽神的腳步朝你走來……”(43-45)而另一種靈感相比之下就顯得更為莊重和虔敬:“他的主題是戰(zhàn)爭和朱庇特統(tǒng)治的天國,/以及虔敬的英雄和半神半人的酋長們;/他有時歌唱天神們神圣的忠告和決策,/有時也會講述冥間地獄中惡狗的狂吠?!保?5-58)在向朋友迪奧達蒂介紹他當時正在創(chuàng)作的《圣誕晨歌》時,彌爾頓顯然更傾向于把自己的創(chuàng)作靈感歸屬于這后一種。

《愉悅者》和《冥思者》這兩首詩唇槍舌劍,互相責難的結(jié)構(gòu)使人聯(lián)想到中世紀英語文學中一個特定的文學體裁,即“辯論詩”(flyting)。在這種辯論詩中,往往會有兩個或更多相互對立的諷喻角色針鋒相對地就某一話題爭論不休,各方歷數(shù)自己的優(yōu)點,并揭發(fā)對方的短處,力圖在辯論中占據(jù)上風。早在古英語詩歌中,就已經(jīng)有著名的《靈魂與肉體的辯論》(The Debate of the Body and Soul)一詩的匿名作者讓“靈魂”和“肉體”之間展開了激烈的辯論。在中古英語詩歌中,也有《貓頭鷹與夜鶯》(The Owl and the Nightingale,1200)、《肉體與靈魂的辯論》(1300)、《贏者與輸者》(Wynnere and Wastoure, c.1352)、《杜鵑與夜鶯》(The Cuckoo and the Nightingale, 1392?)等一系列類似的作品。

這種辯論詩的傳統(tǒng)跟中世紀大學中關(guān)于經(jīng)院哲學的教學實踐緊密相關(guān)。在公元12世紀出現(xiàn)的巴黎大學和牛津大學里,教員在課堂里的主要授課形式就是采用問答和辯論的方式。最典型的做法就是教員選擇一個可爭論的話題,然后把課堂里的學生們分成正方和反方這兩撥人,就上述話題進行針鋒相對的辯論。中世紀經(jīng)院哲學中的許多經(jīng)典著作,例如托馬斯·阿奎那的《神學大全》,就是按照上述由正方與反方進行辯論的模式寫出來的。辯論詩的作者們大多具有這種教育背景,所以辯論詩中出現(xiàn)這種固定的傳統(tǒng)爭辯模式不足為奇。即使到了彌爾頓所在的17世紀,牛津和劍橋這兩個大學的教學方式仍然跟中世紀時期大同小異。

《愉悅者》和《冥思者》這兩首姊妹詩所展現(xiàn)的那種針鋒相對的思辨套路和圓通得體、邏輯性很強的辯論方式從彌爾頓在大學期間所寫的一系列“演說試講稿”(Prolusions Oratoriae)中便可窺見一斑,這些作業(yè)曾經(jīng)使彌爾頓頗得同學們的贊賞和老師們的青睞。⑦它們實際上就是扮演正方或反方角色的辯論稿,例如彌爾頓第七份“演說試講稿”的題目為《論白晝比黑夜更優(yōu)越》(Whether Day is More Excellent than Night),這分明就是一篇代表正方的辯論稿。毋容置疑,彌爾頓要是來寫論述黑夜比白晝更優(yōu)越這一反方辯論稿的話,也同樣會是洋洋灑灑,駕輕就熟的。關(guān)于這一點,我們在《愉悅者》和《冥思者》這一對姊妹詩中便已經(jīng)見證過了。

《貓頭鷹與夜鶯》這首堪稱在英國文學史上最早采用四音部雙韻體的早期中古英語詩歌,無論在內(nèi)容或風格上都是跟彌爾頓上述姊妹詩最為接近的。詩中的貓頭鷹和夜鶯這兩只禽鳥分別代表了兩種相對應的生活方式,它倆之間的對罵和辯論與愉悅者跟冥思者之間的勢不兩立頗為相似。夜鶯活脫脫就像是彌爾頓筆下的“歡樂”,代表了一種輕松歡快的生活方式,盡情地啼唱“本地森林中自然清新的曲調(diào)”(native Wood-notes wild, L'Allegro 134),并且“從不受日?,嵤碌臒馈保╡ver against eating Care, L'Allegro 135)。另一方面,貓頭鷹也可謂是彌爾頓筆下的“憂郁”(“冥思”的另一個代名詞),她的歌聲悲切而肅穆,猶如《冥思者》一詩中所描述的那種“雷鳴般的風琴聲”(the pealing Organ, 161)。

中世紀詩歌中這兩只禽鳥是以對罵開始它們的辯論的。雙方各自宣稱自己的歌藝好于對方,而且分別都想通過揭發(fā)和諷刺對方的弱點來占據(jù)上風。例如夜鶯一開口就出言不遜,把貓頭鷹罵得狗血噴頭:

“怪物,”她說,“你快滾吧!

我真不愿意再看到你,

說真的,你那張丑陋的臉

常使我失去唱歌的興致;

每當你在我的面前出現(xiàn),

我就心里發(fā)沉,舌頭打結(jié)。

聽到你凄厲的刺耳噪音,

我寧愿啐痰,而非唱歌。”(《貓頭鷹與夜鶯》33- 40)⑧

這段話怎么聽都像是彌爾頓《愉悅者》詩首那位敘述者痛斥“冥思”的開場白:

滾開吧,令人厭惡的憂郁,

你是刻耳柏洛斯與漆黑午夜交媾,

才生于一個凄涼的陰間洞穴里的,

那周圍鬼影幢幢,盡是可怕幽靈和慘叫聲。

快去找一個荒涼的地窖躲藏,

在那兒黑暗迷霧張開了妒忌的翅膀,

還有那黑色渡鴉的凄厲歌聲;

那兒有漆黑的陰影和低垂的巉巖,

其形狀就像是你的凌亂頭發(fā),

而你總是匿伏在黑暗的小亞細亞沙漠里。(1-10)

反之亦然。正如彌爾頓《冥思者》的敘述者在詩中反詰代表愉悅者的歡樂“愚蠢”(folly, 2)、“無聊”(idle, 5)和“輕佻”(fickle)那樣,中古英語詩歌中的貓頭鷹也同樣指責夜鶯“嘰嘰喳喳”(bichermet, 279)、“嘮叨不?!保╟hatere, 284)和“嘴里不干不凈”(mid fule worde, 285),并且控告夜鶯試圖用她的靡靡之音來鼓吹淫亂:

淫蕩是你所有歌曲的主題。

就在繁殖期到來的前夕,

你變得格外多情和亢奮;

當你想要表達自己意愿時,

就連一句話都講不清楚:

你就像山雀一樣嘁嘁喳喳,

用嘶啞的嗓音發(fā)出咯咯聲。

……

夏季里農(nóng)夫們也會思春發(fā)情,

亢奮激情,道德淪喪,腐化墮落,

然而這些并非是為了愛情,

只是農(nóng)夫們一時情欲所致;

因為他們一旦達到了目的,

其輕率魯莽也會很快消退,

在寢合交歡,濫施云雨之后,

他們的愛情也就蕩然無存。(498-516)

值得注意的是,在《貓頭鷹與夜鶯》這首詩中有一種敘述視角的轉(zhuǎn)換:詩首第一行“春日里我來到一個山谷”(Ich was in one sumere dale, 1)中的敘述者顯然是該詩的佚名詩人,他在這個幽靜的山谷中很偶然地目睹了貓頭鷹與夜鶯之間富有戲劇性的一場辯論和沖突。在詩歌的主體部分,第一人稱的“我”分別是詩中的兩位主角,饒舌而機智的夜鶯和冷靜但略顯遲鈍的貓頭鷹。兩者互相辯駁,你來我往,十分熱鬧。由于各執(zhí)一詞,互不相讓,所以夜鶯和貓頭鷹最終同意去請家住多塞特郡波蒂沙姆的尼古拉斯少爺來做最后決斷,并且兩者一同飛往了波蒂沙姆。在詩尾的最后三行中,敘述者又自然而然地切回到了佚名詩人:“但她們的裁決究竟如何,/我也沒法子告訴你們,/此即這個故事的結(jié)尾”(Ah hu heo spedde of heore dome/ Ne can Ich eu na more telle: /Her nis na nore of tis spelle. 1792-1794)。

無有獨偶,彌爾頓在其姊妹詩中也采取了十分相似的敘述視角轉(zhuǎn)換。在這兩首詩作為開場白的前十行詩中,發(fā)聲者顯然分別是“愉悅者”和“冥思者”,而他們詛咒的目標則分別是各自的對立面——“憂郁”和“歡樂”。但緊接著,這兩個敘述者都轉(zhuǎn)向了各自心目中的女神——美麗自由的歡樂女神(Goddess fair and free, L'Allegro, 11)和無比圣潔的憂郁女神(divinest Melancholy, Il Penseroso, 12)。為了使讀者對于此處語氣轉(zhuǎn)變的感受更加明確,詩人特意使用了早期現(xiàn)代英語中表示第二人稱單數(shù)的兩個不同單詞:在前十行中,敘述者對于被詛咒目標都分別使用了表示口氣嚴厲的“you”,而對于各自心目中的女神,則都換用了表示關(guān)系親密的昵稱“thou”。然后,愉悅者想象自己加入了歡樂女神的仙女行列,嘗試用后者的視角去體驗歡樂女神的理想生活方式,并且最后得出結(jié)論:假如這一切真的能夠?qū)崿F(xiàn),他愿意將余生的時光用于侍奉歡樂女神。冥思者則想象憂郁女神從天上遙望人間,持續(xù)注視著他自己的日常隱士生活——“她似乎經(jīng)常低頭俯瞰人間,/目光穿透那潔白云彩”(And oft, as if her head she bow'd,/ Stooping through a fleecy cloud. Il Penseroso,71-72)。直到結(jié)尾處,冥思者才重新回到自己的視角,確認他要追隨憂郁女神,去過一種冥思的生活。

通過對以上這些作品引語的比較和初步分析,我們不難看出,彌爾頓早期的《愉悅者》和《冥思者》這兩首姊妹詩與中古英語辯論詩《貓頭鷹與夜鶯》確實存在著眾多相似性和可比之處。這說明彌爾頓對于中世紀辯論詩的傳統(tǒng)并非一無所知,而是跟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說到底,愉悅者與冥思者之爭實際上是對兩種不同生活方式的思考和選擇;而貓頭鷹與夜鶯之爭同樣也是兩種不同生活方式之間的沖突。在這一點上,彌爾頓的姊妹詩與中世紀辯論詩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上面所提及愉悅者與冥思者,以及貓頭鷹與夜鶯之間的相互謾罵和指責,在其詩歌功能上只是作為辯論的開場白或引子,中世紀辯論詩的主體部分還是在于辯論者的自我辯護或自我吹噓。在竭力貶低對手的同時,辯論者念念不忘的還是處心積慮地抬高自己。例如貓頭鷹在指責夜鶯道德墮落的同時并沒有忘記吹捧自己的圣潔和助人為樂:

嚴寒時我精神抖擻,嬉戲歌唱,

為自己的歌聲而怡然自得。

任何嚴冬我都無所畏懼,

因我并非意志薄弱的可憐蟲。

此外我還幫助了許多人,

他們大多手無縛雞之力,

整天憂心忡忡,生計艱難,

急切盼望能獲得溫暖。

為他們我經(jīng)常引吭高歌,

用歌聲減輕他們的痛苦。(531-540)

貓頭鷹從倫理道德的高度所發(fā)起的攻擊無疑是一枚殺傷力巨大的重磅炮彈,令夜鶯聽了之后,“茫然失措,幾乎說不出話來”(660)。但后者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絞盡腦汁想用巧妙的答詞來進行反擊。它首先聲明自己是在歌唱夫妻之間貞潔的愛情,假如有人用這美妙的音樂來干壞事的話,它并不負有任何責任。此外,鑒于貓頭鷹總是想在倫理道德上占它的上風,所以它必須編出理由來說明,在這方面它絲毫也不落在貓頭鷹的后面:

牧師們、僧侶們,還有教士們,

凡在有宗教團體的地方,

都必須在半夜即起身,

謳歌贊頌那天國之光。

我盡己所能幫助他們,

無論黑夜白天都領唱圣歌。

他們因我歌聲而興趣倍增,

更加喜歡吟唱他們的禱文。

我出于向善目的而提醒人們,

使他們在心中保持歡樂,

并告訴他們必須追求

那永恒不變的天國極樂。(729-740)

它進一步回擊說,貓頭鷹總是喜歡吹噓自己博雅的名聲,但實際上,貓頭鷹只是像一頭猿猴那樣在照本宣科,并不理解自己所說的是什么意思,也決不會因此變得更加明智(1325-1330)。夜鶯的另一段話清楚地概括了它與貓頭鷹之間的根本區(qū)別:

你尖叫哀嘆,而我縱情歌唱;

你善于哭泣,但我充滿歡樂。

你只會嚎叫和哭天抹淚,

想要放棄塵世間的生命!

你總是拼命地高聲呼喊,

仿佛眼珠都要迸出眼眶!

下面這兩種態(tài)度孰優(yōu)孰劣:

人應該快樂,還是應該焦慮?

但愿這就是我倆的命運:

即你終年焦慮,而我永遠快樂。(985-994)

這段話聽起來十分尖銳和雄辯——“貓頭鷹勃然大怒,幾乎按捺不住”(Te Hule was wrot, to cheste rad,1043)。但是它還是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繼續(xù)引經(jīng)據(jù)典地反駁夜鶯的說法。它所強調(diào)的是圣經(jīng)中的教誨:塵世間的財富和幸福皆為浮云,只有天國的永恒幸福才是最值得追求的。至此它洋洋得意地宣稱:

現(xiàn)在你可以清楚地看到,

你所說的東西愚不可及:

因為你所有羞辱我的話,

同樣會導致你自己的毀滅。

無論事情如何發(fā)展,每個來回,

你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所有你用來罵我的話,

到頭來都給我增添了榮光。

除非你再重新開始找借口,

你將只會給自己添加恥辱。(1281-1290)

然而貓頭鷹顯然是有點得意忘形了:它吹噓自己一貫維護弱勢群體的利益,是已婚女子的守護神。為此它不惜以死來為人類的利益效力,愿為人類灑盡最后一滴血。即使在死了之后,自己的尸體還被孩子們做成標本,放在田頭,以趕走前來吃地里種子的喜鵲和烏鴉(1607-1616)。伶牙俐齒的夜鶯本來在辯論中已經(jīng)處于明顯的劣勢,并且為此感到絕望,聽到這兒不禁喜出望外,它立即跳上了一個正在開花的枝頭:

“貓頭鷹,”她說,“你現(xiàn)在聽著,

我不想再跟你辯論下去,

因為你已經(jīng)詞窮理屈。

你吹噓說人類都憎恨你,

每一個人都對你發(fā)怒,

你又是嗥叫,又是呼號,

悲嘆自己命運的不幸。

你說孩子們抓住了你,

把你高高掛在一根棍子上,

拔你的羽毛,拼命搖撼你,

還有人要把你做成威嚇物。

在我看來你已經(jīng)輸?shù)袅宿q論,

因你在吹噓自己的恥辱。

你的確似乎已經(jīng)繳械投降,

因你在吹噓自己的羞辱。”(1638-1652)

夜鶯用它尖利清澈的高音召來了林子里大大小小的各種鳥類,組成了一個鳴鳥大合唱,以此慶祝夜鶯在此次辯論比賽中的勝利??墒秦堫^鷹并不吃這一套,它惱羞成怒地威脅要召來一支由利爪尖銳、力量強大的鷹類和公雞所組成的勁旅,后者足以使夜鶯和它的朋友們聞風喪膽。最后,還是有一只以歌唱技巧聞名的鷦鷯主動站出來打破僵局,在貓頭鷹與夜鶯之間進行調(diào)解,說服雙方按事先說好的那樣,去找尼古拉斯少爺來做評判,以決定它倆之間究竟誰勝誰負。

按照中世紀辯論詩的傳統(tǒng),詩歌作品的結(jié)尾處一般不會對于辯論的結(jié)果做出一個明確的勝負決定。正如《貓頭鷹與夜鶯》這首詩的結(jié)尾所表明的那樣,詩人并沒有表明他偏袒這場辯論的任何一方。年輕的讀者們也許會更加贊同夜鶯所表述的一些觀點,而年紀更大、社會經(jīng)驗更為豐富的讀者們也許會更加同情貓頭鷹所表明的立場。

關(guān)于這一點,彌爾頓的《愉悅者》和《冥思者》這對姊妹詩也跟《貓頭鷹與夜鶯》頗有相似之處。詩人在《愉悅者》一詩中以抒情的筆調(diào)描述了一種類似于陶淵明在《桃花源記》所刻畫過的那種絕美的田園風光和一種簡樸而健康的鄉(xiāng)村生活方式和繁華而豐富的城市夜生活。而《冥思者》一詩則用更加理性和虔敬的口吻記錄了一種符合文人雅士專心做學問和修身養(yǎng)性以便更好地侍奉上帝的思辨人生。對于普通的讀者而言,這兩種生活方式都有其各自特殊的亮點和吸引人之處。就像中世紀辯論詩的作者那樣,彌爾頓并沒有公開表明他究竟偏袒這場辯論的哪一方。盡管從文本的細讀和對字里行間語氣的分析中,我們依然可以覺察到詩人所暗示的傾向性。例如《愉悅者》的結(jié)尾是用了一個條件式的句型:“倘若你能夠提供所有這些樂趣,/歡樂,那么我就打算與你同住?!边@句話提示我們,敘述者對于追求及時行樂的生活方式尚心存一絲疑慮。相反,《冥思者》的結(jié)尾就顯得更加肯定:“冥思能夠提供上述樂趣,/而我將選擇與你同住。”就彌爾頓本人的氣質(zhì)而言,這種對于冥思生活的肯定也是合乎邏輯的。

彌爾頓的姊妹詩與中古英語辯論詩之間的相似性,以及彌爾頓在《愉悅者》和《冥思者》這兩首姊妹詩中所引喻的喬叟、莎士比亞、本·瓊生等人的文學作品,再次反映出詩人熟諳英國文學傳統(tǒng)。

四、結(jié)語

就其本質(zhì)而言,中世紀辯論詩是一種具有傳統(tǒng)固定程式的修辭游戲或文學調(diào)侃。在這些辯論詩作品中,既有故弄玄虛的經(jīng)院哲學思辨,也有低級粗俗的潑婦罵街,更有機智幽默的打諢插科。辯論者為了取勝和壓倒對方往往不擇手段,旁敲側(cè)擊,嬉笑怒罵,揮灑自如,無奇不有,從而使讀者能夠領略英語語言修辭的博大精深和豐富表現(xiàn)力,并在英國文學的寶庫中為我們留下了像《貓頭鷹與夜鶯》這樣一些不朽的名篇。

一般認為,中世紀的辯論詩傳統(tǒng)在英國止步于14世紀,其殘余的影響力也最終在16世紀的蘇格蘭文學中壽終正寢。然而從上述關(guān)于彌爾頓姊妹詩與中古英語詩歌《貓頭鷹與夜鶯》的比較分析來看,辯論詩這一中世紀文學傳統(tǒng)的生命力似乎超越了人們過去的成見。至少它在17世紀英國詩人彌爾頓的早期詩歌創(chuàng)作中仍具有根深蒂固的影響力。

注釋:

① 另一種常用的詩歌體裁就是所謂的“君王體詩節(jié)”(rime royal),即抑揚格五音步七行詩節(jié),韻腳為“ababbcc”。

② 這兩首詩的寫作日期存有爭議。它們的日期曾經(jīng)被H. F.弗萊徹和F. W.貝特森定為1629年。貝特森的論據(jù)是基于對《第六挽詩》(1629)中拉丁語名詞“cicutis, 89”(牧笛)的翻譯。E. M. W.蒂利亞德和傳記作家 W. R.帕克則認為它們應該是在 1631年的夏天完成的。這后一個日期被道格拉斯·布什、M. Y.休斯和約翰·凱里等彌爾頓作品權(quán)威版本的編輯們所接受。

③ “刻耳柏洛斯”是古羅馬神話中守衛(wèi)冥府入口處的一條三頭猛犬的名字。

④ 彌爾頓首先稱她為愛之女神維納斯與酒神巴克斯(Bacchus)的女兒歐佛洛緒涅(Euphrosyne);接著他又描述了自己發(fā)明的神話,說“歡樂”是西風(Zephyr)與曙光女神(Aurora)的后代。

⑤ 赫米斯(Hermes Trismegistus)是古埃及哲學家,被后代膜拜為“智慧之神”。弗朗西斯·培根在《科學推進論》(Advancement of Learning)的獻辭中將赫米斯的三重性描述為“國王的權(quán)力和財富,教士的知識和洞察力,哲人的學問和豁達”(M. Y. Hughes,ed. John Milton: Complete Poems and Major Prose. New York:Macmillan Publishing Company, 1985, 74, note.)

⑥ J. H. Hanford and J. G. Taafe, eds. A Milton Handbook. 5th ed. New York: Meredith Corporation, 1970, 120; D.C. Dorian, "The Question of Autobiographical Significance in L'Allegro and Il Penseroso," MP, XXXI, 1933, 175-82.

⑦ 彌爾頓的七篇演說試講稿作業(yè),以及他用拉丁語寫的私人信件于1674年最早由布拉布宗·艾爾默(Brabzon Aylmer)結(jié)集出版,其文本可參見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版的《彌爾頓全集》。

⑧ 本文中有關(guān)《貓頭鷹與夜鶯》的引語均引自沈弘編譯的《英國中世紀詩歌選集》,臺北:書林出版有限公司,2009年,第29-92頁。該詩的中古英語原文可參見下面這本書:Elaine Treharne,ed. Old and Middle English: An Anthology. Oxford: Blackwell Publishers, 2000, 380-415.

[1] Fletcher H F. The intellectual development of John Milton [M]. Ubana: U of Illinois P, 1961.

[2] Bateson F W, Meserole H T. A guide to Engl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M]. London: Longman, 1976.

[3] Tillyard E M W. Milton [M]. London: Chatto & Windus, 1956.

[4] Parker W R. Milton: A biography [M]. Oxford: Oxford UP, 1968.

[5] Douglas Bush. English literature in the early 17th century [M]. Oxford: Clarendon, 1976.

[6] Hughes M Y, ed. John Milton: Complete poems and major prose [M]. New York: Macmillan, 1985.

[7] John Carey, Alastair Fowler. The poems of John Milton [M]. London: Longman, 1980.

[8] Hanford J H, Taafe J G, ed. A Milton handbook [M]. New York:Meredith, 1970.

[9] Dorian D C. The question of autobiographical significance in L'Allegro and Il Penseroso [J]. Modern Philology, 1933 (XXXI):175-82.

[10] Patterson F A, et al. The works of John Milton [M]. New York:Columbia UP, 1931: 38.

[11] Elaine Treharne, ed. Old and middle English: An anthology [M]. Oxford: Blackwell, 2000.

[編輯: 胡興華]

On Milton’s sister poems and the tradition of medieval debate poetry

SHEN Hong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58, China)

Milton's L'Allegro and Il Penseroso are remarkable poems written in his youth. The speakers in these two poems respectively represent the two different life styles of “Mirth” and “Melancholy.” Their attacks at each other and their debates remind us of the tradition of medieval debate poetry. The Owl and the Nightingale, in particular, resembles Milton's sister poems in both their contents and their narrative styles. The present essay is a comparative study of Milton's sister poems and The Owl and the Nightingale. The analysis of their resemblances shows that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the tradition of medieval debate poetry still exerts great influence on John Milton's poetic creation.

John Milton; L'Allegro; Il Penseroso; medieval debate poetry; The Owl and the Nightingale

I106.99

A

1672-3104(2016)01-0140-06

2015-11-10;

2016-01-30

沈弘(1954-),男,浙江杭州人,浙江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文學,中外文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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