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峰

（沈陽師范大學，遼寧沈陽1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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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南方有令秧》中烈女的現(xiàn)代精神

劉曉峰

（沈陽師范大學，遼寧沈陽110000）

［摘要］在大多數(shù)“80后”還在書寫青春的時候，笛安已經(jīng)開始了寫作上的轉(zhuǎn)型。歷史題材小說《南方有令秧》講述令秧看透了貞節(jié)牌坊代表的利益關(guān)系，在男權(quán)社會中，通過謝先生的幫助，通過和制度的不斷斗爭成全自己的故事。笛安通過令秧追求貞節(jié)牌坊的描寫，寫出了明代婦女的精神覺醒，只不過，令秧面對的是整個封建社會，我們面對的是現(xiàn)代的社會環(huán)境。本文通過令秧的遭遇、貞潔牌坊背后的自我成全、穿越歷史的現(xiàn)代精神三個方面，對《南方有令秧》進行分析。

［關(guān)鍵詞］歷史遭遇；自我成全；現(xiàn)代精神；《南方有令秧》

《南方有令秧》的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于笛安2011年在安徽的一次旅行，當時她在歙縣游玩，見過牌坊群和古村落，那時導游把這些牌坊當做是一種驕傲，就像一種當?shù)氐耐撂禺a(chǎn)，加之笛安本人看過《明朝的那些事》，對明朝的婦女有所了解，就寫了一個發(fā)生在明朝的，經(jīng)紀人如何運作女明星的故事，只不過這個女明星是個節(jié)婦。通過這本暢銷書中對烈婦令秧短暫一生的描寫，我們可以窺見一些人性的東西，比如隱藏在道德之下的惡，比如士大夫們用另外一種方式對皇權(quán)的反抗，比如明朝婦女們，尤其是大家族中婦女們的生活和心理，但是我們更要挖掘出主角令秧作為烈女的精神追求，這種追求超越時代，依舊值得我們細細體味。

一、令秧的遭遇

明朝萬歷年間，徽州商戶人家的女兒令秧，是一個靠嫂嫂帶大的女孩，一個住在繡樓里待嫁的姑娘，她的世界只有繡樓窗戶那么大，因為裹了小腳，所以也不愿意外出，在十六歲那年，被準備嫁到休寧唐家做填房夫人。唐氏一族是徽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戶，丈夫唐簡雖比令秧大上幾輪但中過進士，入過翰林院，在外人眼里，這是一門上等婚姻。

在唐家的第一年，唐簡被已經(jīng)患了瘋病的老婦人推下了賞燈的花架，從二樓直接掉了下去，從這一刻起，家里的一切悄悄開始發(fā)生變化，丈夫唐簡很快死去。唐六公的侄子唐璞宣讀“嘉靖年間”所有自殺殉夫的例子，希望令秧成為烈婦，得到一個貞潔牌坊。這個貞潔牌坊一為唐氏一族光耀門楣，二可以使唐家免了賦稅，自此令秧開始各種尋死，可是她并沒有死，是祠堂的門婆子救了她，說她有了喜脈，唐氏一族的香火需要她延續(xù)。人生的謊言總是要一個接一個地編下去，令秧活下來了，同謀者是家族里的慧姨娘、云巧、管家婆，還有羅大夫，當然最關(guān)鍵的是川少爺，他在后娘令秧肚子里播了種，一切變化從此開始，令秧再也回不去曾經(jīng)的平靜。

為了得到貞節(jié)牌坊，令秧得克服一切生理和心理上的需求，她拒絕了川少爺?shù)囊淮未螘崦帘硎荆刻烊淌苤戏蛉肆R自己“淫婦”，面對著街坊鄰居對她這個節(jié)婦的質(zhì)疑，以及以夫人的身份去安排平常日雜事物。

溦兒不是老爺?shù)暮⒆舆@件事情，還是被連翹的丈夫——羅大夫走漏了，羅大夫和侯武喝酒時不小心說漏嘴，侯武二次擴散，漸漸地在街坊鄰居之間傳開了。等到姑爺喝醉酒，把令秧與老爺之子川少爺?shù)牟豢巴陆野l(fā)，令秧聽從謝先生的計策，揮刀自殘，以此證明自己的清白，從此讓所有人緘默，在族里得到了很高的聲望。從此，令秧變得越來越像個老嫗，狷介霸道，對女兒溦兒也是冷冷淡淡，盡管這個親生女兒曾經(jīng)救過她的命。在等待牌坊的煎熬歲月中，她已經(jīng)學會麻木和冷眼看世界。命運還是有轉(zhuǎn)機的，令秧救下了不速之客稅監(jiān)府的楊琛公公，楊公公傷勢痊愈后，念及唐夫人令秧的救命之恩，稟明圣上，使她如愿以償?shù)啬玫搅素懝?jié)牌坊。

笛安在一次訪談中說到，“我覺得她活得太苦了，太不容易了，我就是想讓她開心一點，我覺得愛情有一個最好的東西，就是能讓人開心?！绷脑岫Y之后，令秧在和族里的長老——九叔唐璞的歡愉中，懂得了“一往情深”，懂得了“連翹明明答應(yīng)的那么好，卻突然下不了手毒死羅大夫”；也明白了眾人都覺得她太狠心而溦兒太可憐；甚至明白了最初老爺垂危的時候，云巧為何一夜之間眼睛里全是冰冰的恨意。而這些也為她的未來埋下伏筆，和唐璞的交歡使令秧再次懷孕，如今貞節(jié)牌坊已到，假如事情敗露，罪過便是欺君罔上之罪，是要被誅九族的。令秧不想連累任何人，最后服毒自殺。

二、自我的實現(xiàn)

正如謝先生所言，“所有的節(jié)婦、烈婦，不過是讓世人都知道了她們的貞潔而已。就像是看戲一樣，他們要看你扮出貞潔。夫人冰雪聰明，世人想看什么，夫人就給他們看”。令秧不是多么貞潔的一個人，只不過她懂得貞節(jié)牌坊背后代表的利益——榮譽也是一種利益的資本，然后她把這個東西當做一個事業(yè)目標。

令秧當初假懷孕的時候收買了羅大夫，后來這個羅大夫以此事要挾令秧的丫鬟連翹，讓連翹和他行男女之事，連翹最后嫁給了羅大夫。令秧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以保得將來順利得到貞潔牌坊，私下里說服連翹，兩人密謀用慢性毒藥害死羅大夫，但因連翹舍不得殺羅大夫而告終。謝先生為她出謀劃策，關(guān)鍵時刻叫舜琿為令秧出謀劃策“百孀宴”，甚至在令秧遭遇到人們對她貞潔質(zhì)疑聲最強烈時，為令秧想出自斷手臂的主意，并且寫一出《繡玉閣》的傳奇來為令秧助力宣傳名節(jié)，最后殫精竭慮地研究如何幫助一個偶然發(fā)現(xiàn)的太監(jiān)，借助他的力，上達天庭，完成她終其一生的心愿。

謝先生官場寂寞失意，用士大夫的聰明，為令秧做了很多決定，為她做心理指導，為她保全名節(jié)想辦法，為她寫劇本，即使在朝廷的貞節(jié)牌坊快要送到家時，聽到令秧有了身孕，他也是為她盡力想好全身而退的道路。笛安說，她理解的最好的愛情，是男女并肩作戰(zhàn)，謝先生為了成全令秧，可謂做到了朋友的殫精竭慮。在那個看重名節(jié)的年代，謝先生和令秧，“看透制度，利用制度，然后玩弄制度“。

32歲的時候，令秧終于得到了貞潔牌坊，她以喝毒藥自盡落下了人生的帷幕，經(jīng)歷了種種磨難，令秧冷酷而堅韌，走得干干凈凈。她使人想起蔣勛的《肉身供奉》，講的是拿自己的身體，完成對一種信念的追求。基督教的肉身供奉有很多，所有封“圣”的修行者，都是有關(guān)具體受苦的符號，有的手中捧著被斬掉的頭，有的手中提著活活剝下的一張人皮，有的被手下亂箭穿射，所有的肉身上有過的痛，都成為榮耀的“供養(yǎng)”。佛教也有“舍身飼虎”的壁畫，告訴人們，施舍肉身是在修行，啃噬肉身，也許也是修行。令秧喝藥奔赴死亡這一舉動，和這些例子無異。

云巧原本想毀了令秧的念想，但沒有得逞，因為這個時候，十一公也站在了令秧這邊，貞節(jié)牌坊已經(jīng)成了唐家家族的榮譽了，他們這些重視名節(jié)的士大夫必須小心翼翼地保護。這得來不易的物什，豈能是一個小妾可以輕易毀掉的。歲月的磨練中，成全了令秧對名節(jié)的追求，完成了她對自我的實現(xiàn)。

笛安在《后記——令秧和我》中這樣寫道：“我終究也沒能做到寫一個看起來很‘明朝’的女主角，因為最終還是在她的骨頭里注入了一種渴望實現(xiàn)自我的現(xiàn)代精神”。

三、穿越歷史的現(xiàn)代精神

很多明代的戲曲，比如《荊釵記》《琵琶記》《拜月亭記》等，都有一個貞潔的烈女，一座座牌坊的背后總是緊跟著一個個令人感動的婦女魂魄，我們總是習慣地把她們當成一個個純潔的標簽，也為她們孤單的一生感到可憐。我們同情她們，卻沒有挖掘她們真正的生活，沒有把她們當成一個個需要愛、需要被關(guān)懷的人，笛安從一個女性的視角，還原了“人”應(yīng)該經(jīng)歷的滋味，你可以說它是“偽歷史”，但是理性地想一下，所謂貞節(jié)牌坊，其實是一個“話語權(quán)”的問題，是拿來評價這個女人是不是貞潔的烈婦，這個女人夠不夠這個資格。

令秧被裹挾在這個“男權(quán)社會”制定的“道德”里苦苦掙扎，年少的時候因為不識字，世界一片荒蕪，等到了對人世間有了點認識，卻又不得不執(zhí)著在貞節(jié)牌坊上，忘了活著的樂趣。人活著總要有點追求的東西，現(xiàn)代社會的女性，可以追求事業(yè)，追求婚姻，而明朝萬歷年間的令秧，她的唯一追求只能是一個代表著名節(jié)的貞節(jié)牌坊，她生得太早，但是她身上體現(xiàn)出來的現(xiàn)代精神，卻穿越了四百多年，在我們腦海不斷閃現(xiàn)。

令秧對男性世界的恐懼、適應(yīng)、臣服，再到參與到男性世界的游戲規(guī)則，是一個多么女性主義的話題。笛安寫令秧的決絕，卻是寬宥慈悲的——沒有預設(shè)的“政治正確”，只是誠實地寫令秧，寫她的世界，寫她的掙扎、哀痛和須臾的欣喜。

評論家何平這樣說，“這個寫明朝的‘歷史’小說會不會是笛安的障眼法？且不說這些，小說寫出來，發(fā)表了，讀者自然可以讀成‘明朝（chao）’，也可以讀作‘今朝（zhao）’吧？有誰規(guī)定現(xiàn)實主義和當代性不可以通過寫前朝往事來實現(xiàn)呢？”

令秧面對的是整個家族、是整個封建社會。現(xiàn)代的我們，面對的是現(xiàn)代化的社會環(huán)境，面對的是事業(yè)、婚姻的選擇。面臨選擇時，我們會像令秧一樣，充滿了擔心和顧慮，不可逾越的社會輿論和道德的條條框框把我們限制在一個范圍之內(nèi)，我們同樣活在別人的期待中，即使自己也不清楚那份期待，究竟和自己的人生關(guān)系有多大。

令秧用了十五年的時間拿到了那塊讓整個家族為之振奮的牌坊，功德圓滿，目標達成?？墒橇钛碓诤椭x先生交流時，心里早已經(jīng)無所眷戀，連想好的道路都是對自己好、對大家好的退路，毫無畏懼，也無嘆息。我們都是令秧，只是套在身上的枷鎖不同罷了。從整個意義上來說，笛安筆下的貞潔烈女精神，是一種穿越歷史的現(xiàn)代精神。

《南方有令秧》里，謝先生揭示了男權(quán)與女權(quán)、男權(quán)和皇權(quán)的關(guān)系，令秧卻用短暫的一生撕下了道德和秩序的“遮羞布”，在謝先生的幫助下，一步步達到了個體解放的勝利。令秧要貞節(jié)牌坊，也要愛情，前者是世俗的勝利，后者是精神自由的象征。這是笛安寫作的一次嘗試，也是烈女傳的現(xiàn)代精神展示。

參考文獻：

［1］于一爽，笛安.流行寫作和歷史寫作的擺渡人［EB/OL］［2015- 01- 15］.http∶//www.360doc.com/content/15/0115/06/ 58299211_440841691.shtml.

［2］笛安.南方有令秧［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4∶148，328，344，345.

［3］何平.我還是愛這個讓我失望透頂?shù)氖澜绲摹寻布捌渌摹赌戏接辛钛怼罚跩］.東吳學術(shù)，2015（2）.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 0046（2016）4- 0188- 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