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雪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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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傳播社會支持理論淵源與重構
□文|胡雪瑾
[摘要]傳播社會支持理論是近年來西方傳播學研究的新領域,它來源于社會學中社會支持的理論。文章從梳理傳播學與社會學的理論淵源和發(fā)展脈絡入手,基于傳播的功能與特點,厘清了傳播社會支持與社會支持的區(qū)別,闡述了傳播社會支持理論形成的動因、從社會支持到傳播社會支持的理論轉換與重構,提出了傳播社會支持理論建構的主要內容。
[關鍵詞]傳播社會支持 社會互動 傳播資源 環(huán)境調適
傳播社會支持理論是近年來在西方剛剛興起的傳播學新領域,主要研究如何運用傳播方法和媒介資源,對個體在社會互動中面臨的信息、認知和情感方面問題,給予幫助和支持,以滿足其達成現(xiàn)實需求、解決面臨的現(xiàn)實困擾。作為一種理論建構,傳播社會支持理論是傳播學與社會學融合的結果,或者說是社會學中社會支持理論在傳播學中的應用。傳播社會支持著眼于借助傳播方法和媒介資源,對社會互動中功能失調的個體提供支持和幫助,改善其適應環(huán)境的能力。這一理論在原來的心理學和社會學理論基礎上,為傳播學研究提供了全新視角。
傳播社會支持理論的出現(xiàn)是傳播學自身發(fā)展以及與社會學深度融合的必然結果。傳播學自創(chuàng)立起,就高度關注社會現(xiàn)實,具有強烈的干預意識,從早期的民意調查,到傳播效果研究,都表現(xiàn)出對社會現(xiàn)實的深度介入的傾向。同時,社會學也是傳播學的重要理論來源。由于這兩個學科對社會生活的關注與干預有著共同的視域,推動其彼此吸納、相互促進,尤其在大眾傳媒和新媒體在當今社會中發(fā)揮著越來越重要作用背景下,媒介作為引導社會互動的不可或缺的方式,必然成為傳播學與社會學交集的共同場域,從而進一步推動這兩個學科的深度融合,傳播社會支持理論正是在這背景下的必然結果。傳播社會支持理論在形成與發(fā)展過程中,分別從心理學——社會學和傳播學兩個不同的方向進行了探索。雖然這兩個學科并沒有明確把傳播社會支持的理論建構當作目標,但最終殊途同歸地形成了理論匯合,從而為傳播社會支持理論的形成奠定了基礎。
社會支持原本是一種幫助個體改善自我與環(huán)境狀況的一種社會學與心理學的應用領域,強調個體身心健康除了具有自我防御功能,其所處的社會關系與資源也能夠發(fā)揮重要的作用。社會支持研究的視角本質上就是把個體置于一種社會關系中進行考察,利用社會關系和資源給予個體以特殊的支持與幫助,改善其調適環(huán)境的能力。這不僅是一種考察社會問題的視角,更是一種彰顯社會正義與社會公正的理念與方法,因此,在國內外得到了迅速的發(fā)展。社會支持包括精神與物質兩個方面,但主要是精神的支持。除了物質支持,社會支持越來越多地采用了傳播學的理論與方法,通過對特定的個體(受眾)提供資訊、情感和心理的支持,逐步走向了與傳播學的融合的發(fā)展路徑,從而形成了傳播社會支持理論的基本框架?,F(xiàn)代西方學者把許多社會學的理論與方法都納入到社會支持理論體系中來,甚至有學者認為社會學奠基人——19世紀法國社會學創(chuàng)始人埃米爾·杜爾凱姆的名著《自殺論》是社會支持理論的濫觴。這一研究傾向實際上已經突破了早期社會支持研究的路徑,將社會支持作為一個具有高度普適性的概念,應用到各種不同的領域。對社會支持的普適性關注,其實觸及了具有哲學意味的價值判斷問題。因此,當傳播學研究引入了社會支持概念后,自然循著普適性的價值理念問題,去尋找傳播中的共通點,進而把媒介正義與社會關懷都納入媒介社會支持的融合視野中,形成了傳播社會支持的獨特的視角與方法。
傳播社會支持是一種具有豐富功能的社會支持系統(tǒng),它是一種調適人與環(huán)境的社會關系的社會行為,其價值維度是公益性,不是基于個體或媒介機構自身目的的傳播行為,更不是以盈利為目的的傳播行為。傳播社會支持主要涉及兩個核心問題,一是如何利用傳播學方法與媒介資源對遭遇困境的個體給予支持和幫助;二是如何充分發(fā)揮傳播的社會效能,為特定的受眾提供有效的資訊和娛樂等服務,幫助其調適和改善與環(huán)境的不適狀態(tài)。傳播社會支持的基礎是媒介資源的獨特的社會輿論傳播功能和娛樂服務功能,即運用媒介傳播的信用力、影響力而形成的社會輿論以及信息和娛樂服務能力、組織與實施社會支持。與其他社會支持方式不同,傳播社會支持是一種獨特的社會支持方式,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與價值。因此,傳播社會支持的功能從社會學與傳播學視來看,分別有兩個維度。就社會學視角而言,目的在于調適個體與群體對于環(huán)境的適應性,改善社會功能;從傳播學的視角而言,目的在于滿足個體和群體對于基于傳播資源的資訊、娛樂、表達權和監(jiān)督權的需求。
傳播支持與傳播學的研究對象有所不同,傳播社會支持研究的主要是個體,關注個體與環(huán)境的調適狀況,以及如何利用傳播手段與媒介資源改善個體與環(huán)境的互動關系;傳播學研究的主要是群體,關注傳播效果,以及如何通過傳播策略達成設定的目的。在傳播學歷史發(fā)展中,對個體與環(huán)境的調適的研究基本是缺位的。傳播社會支持把個體與環(huán)境的調適關系納入傳播學體系,為傳播學開辟了一個全新領域。另外,傳播學對于傳播社會效果問題,長期未能給予充分關注。雖然丹尼斯·麥奎爾在1969年和1972年分別出版了《走向大眾傳播學》和《大眾傳播社會學》,試圖從社會學的視角探討大眾傳播的社會功能,但這一研究仍然是基于傳播社會效果的被動式研究,沒有提出傳播如何主動干預社會,尤其是關注個體的問題。傳播社會支持理論的出現(xiàn),從根本上改變了這一狀況,對傳播學理論無疑是一次解構與重構。尤其在新媒體深刻改變著社會的信息傳播與生活方式的背景下,人們在獲得新媒體和大數(shù)據(jù)帶來的極大便利的同時,也遭遇到了諸如虛假信息泛濫、個人隱私和知識產權被侵犯等前所未有的困境,不僅成為了嚴重的社會問題,而且給許多人造成了心理創(chuàng)傷。因此,如何利用新媒體資源,實施傳播社會支持,已經成為當前國內外學術界關注的焦點。
傳播社會支持概念最初來源于社會學、心理學和精神病學提出的社會支持概念。社會支持概念產生于20世紀70年代,目的在于運用社會資源與社會組織,對需要的個體提供信息、認知指導和情感幫助,使其擺脫環(huán)境壓力,獲得情感支持與尊重理解。社會支持在形成與發(fā)展過程中,出現(xiàn)了一些不同的界說,但差別不大,并且與傳播學有著密切的關系??ǘ鳎↘ahn)和奎因(Kuinn)把社會支持分為幫助支持、情感支持和肯定支持。幫助支持是為個體提供信息,幫助其調適環(huán)境壓力;情感支持是幫助個體建立興趣愛好,建立高質量的人際關系;肯定支持則是幫助個體獲得應對壓力、克服困難的信心和勇氣。[1]卡普蘭(Caplan)認為,社會支持是持續(xù)的社會集合,在個體有需要的時候提供信息與認知指導,以及實際的幫助與情感支持。[2]高特列艾德(Gottlied)指出,“社會支持是一個復合維度的概念,在個人與環(huán)境之間存在著三種水平關系,即人們的整體參與水平、社會支持的環(huán)境來源、社會支持能否為人們提供情感、歸屬感、信息和物質的幫助”。[3]柯布(Cobb)認為,社會支持是個體所感知的來自其所在的社會團體和周圍個人等支持網絡成員的關懷、尊重和需要的行為。[4]我國陳成文教授把社會支持分為兩類,即客觀支持(物質援助、社會關系參與等)和主觀支持(個人體驗到的情感支持)。
目前,我國通常把社會支持分為物質支持、精神支持、工具性支持和信息支持四種類型。[5]按照這一定義,社會支持中的精神支持、工具性支持和信息支持與傳播學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從而為傳播社會支持理論的形成提供了重要基礎。
雖然傳播社會支持與社會支持有著內在聯(lián)系,但又有所差異。社會支持涉及內容極廣,具有普適性特點。由于社會支持涉及信息與情感支持,需要借助傳播學的方法,自然地形成了與傳播學的融合。因此,傳播社會支持的出現(xiàn),應該說是社會支持發(fā)展的題中應有之義。傳播本身就具有社會支持的功能,或者說社會支持與傳播活動的本質是不可分割的,只是表述方式不同而已。在傳播學的發(fā)展中,傳播功能理論的演進始終貫穿著社會支持的思想。傳播學先驅拉斯韋爾在《傳播的社會結構與功能》中,提出了著名的傳播三大功能理論,即監(jiān)視社會環(huán)境、協(xié)調社會關系、傳遞社會遺產,其后社會學家賴特又補充了娛樂功能,從而形成了最有影響力的傳播四大功能學說。同一時期,美國另一著名傳播學家拉扎斯菲爾德在《大眾傳播的社會作用》一文中提出了傳播的三大功能:授予地位、促進社會準則的實行、麻醉受眾神經。傳播學創(chuàng)始人施拉姆把傳播功能歸結為四個方面:社會雷達功能、教育功能、娛樂功能和控制功能。國際傳播委員會在《多種聲音,一個世界》中,界定了傳播的八種功能:獲得消息情報、社會化、動力、辯論和討論、教育、發(fā)展文化、娛樂、一體化。
上述關于傳播功能的觀點有所不同,但其中都包含有社會支持的內容,與社會支持理論可謂是殊途同歸。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傳播學的理論來源主要是社會學、社會心理和政治學,從而內在地決定了傳播學與社會支持理論有著不可分割的牽連。這正是社會支持理論到傳播社會支持理論轉向的基礎與前提。美國傳播學者黛利亞認為,傳播學的知識來源是多元化的,其中主要就包含了社會學的知識。[6]
隨著新媒體的迅猛發(fā)展,傳播社會支持理論得到了廣泛應用。新媒體對人的生活方式和傳播環(huán)境帶來了嚴峻的挑戰(zhàn),也為傳播社會支持提供了干預社會新的契機。在西方發(fā)達國家,傳播社會支持已經成為具有普適性的社會支持方式,發(fā)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由于新媒體在很大程度上擺脫了傳統(tǒng)媒體“把關人”模式的束縛,可以“自由”地發(fā)表意見和傳播信息,不僅顛覆了傳統(tǒng)媒體的傳播模式,也給社會的傳播秩序帶來了嚴峻的挑戰(zhàn)。一些網絡大V和網絡“公知”作為散布網絡謠言、侵犯隱私、信息污染的源頭,已經成為了社會公害,給受眾的心理造成了嚴重的傷害,社會上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的“無助的”新媒體受害者和弱勢群體,亟待給予傳播社會支持。另外,基于新媒體與渠道一體化的網絡營銷,在徹底顛覆了傳統(tǒng)的營銷模式的同時,也給受眾的支付安全、假冒偽劣產品識別與防范帶來了諸多問題,引發(fā)了新的社會問題和社會沖突。由于新媒體傳播的隱蔽性和復雜性,遭受侵害的受眾往往很難得到及時和有效的社會支持。因此,西方國家近年來在新媒體環(huán)境下傳播支持研究受到了極大重視,這對于我國推進社會公平正義、深化媒介治理有著重要借鑒意義。
雖然傳播社會支持的概念來自于社會學,但是畢竟二者的研究對象有所不同,從社會支持到傳播社會支持面臨著理論轉換的問題,即社會支持的理論與方法如何適應于傳播學領域的問題。傳播社會支持的對象不是普通的受眾,而是在環(huán)境互動過程中出現(xiàn)障礙、遭遇困難、需要幫助的特定的受眾,傳播社會支持能夠改善其環(huán)境適應能力。傳播社會支持主要有三種類型:一是運用媒介資源,給予特定受眾以資訊、情感互動和娛樂需求的支持;二是在社會生活中,因遭遇不公,需要借助媒介表達公正訴求、伸張正義;三是媒介使用的“缺失性”弱勢群體,因無法承擔媒介的費用,或是未掌握媒介使用的知識與技能,導致難以應對生活、適應環(huán)境。因此這三類受眾是傳播社會支持的主要對象。
從社會支持到傳播社會支持的嬗變,不僅是視角的轉換,更是理論的重構。一方面,社會學是傳播學的主要理論來源,傳播學與社會學有著直接的理論淵源關系;另一方面,社會支持理論本身就包含著傳播的內容。傳播作為深度地嵌入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的因素,構成了人的生存環(huán)境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或者說,人的生活方式已經對傳播形成了高度的依賴性。因此,社會支持無論是為個體提供信息與認知指導,還是提供情感支持,都是基于傳播而展開的干預社會的方式。也可以說,離開傳播的作用,社會支持是無法實現(xiàn)的。但是在社會支持理論中,沒有把傳播社會支持作為一個獨立的理論范式提出來。隨著社會支持研究越來越深入地觸及傳播的內容,傳播社會支持作為一個獨立的理論范式開始受到了高度的關注,尤其在網絡媒體迅速發(fā)展的背景下,傳播社會支持得到了廣泛的應用。
傳播學自身的發(fā)展為傳播社會支持理論的形成提供了契機。早期的傳播學是建立在傳播者-信息-通道-受眾-效果的模式基礎上的。20世紀80年代,丹尼斯·麥奎爾和斯文·溫德爾在《大眾傳播模式論》中,已經開始認識到“因為大眾傳播研究的不同途徑涉及互補相容的不同側重點,有時涉及前后矛盾的理論,因此,任何一個全面性模式都可能混淆各種科學的探討,不可能正確說明現(xiàn)實真實的思想狀況”。[7]顯然,在傳統(tǒng)的傳播學研究中,雖然傳播社會支持的內容可能多少有所涉及,但并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更沒有被納入主流傳播學理論中。1994年,麥奎爾修訂第三版《大眾傳播理論導論》時,意識到應該將傳統(tǒng)的媒介-受眾中心的傳播效果研究模式,轉向媒介-文化-社會場域性研究,從而為傳播社會支持理論提供了充分理論支撐。
傳播社會支持與社會支持的方式有所不同。社會支持是立足于個體與環(huán)境調適,并給予個體以信息、情感和物質等資源的支持,幫助個體更好地適應環(huán)境。傳播社會支持給予援助的資源只能是媒介,而不可能是物質。媒介之所以能夠成為社會支持的資源,是因為媒介已經成為了人們生活環(huán)境的一部分,它所具有的提供信息、娛樂、文化傳承是當今人類不可或缺的資源。20世紀70年代后,傳播學研究已經開始觸及傳播社會支持的問題。著名傳播學家桑德拉·鮑爾-洛基奇于1974年在《信息觀念》中首先提出媒介依賴論,其核心思想就是把媒介作為“受眾-媒介-社會”一個有機的整體。1976年,他與傳播學家梅爾文·德福勒合作的《大眾傳播媒介效果的依賴模式》和《大眾傳播學諸論》(1989年)書中,進一步闡述了基于媒介依賴論的傳播生態(tài)學,對傳統(tǒng)的媒介決定受眾的傳播效果理論是一次重大的理論創(chuàng)新。其核心思想包括:媒介能夠滿足受眾的需求;傳播效果取決于受眾的信仰、情感和行為等關鍵變量因素;在復雜的社會中,受眾依賴媒介認識社會、進行選擇和應對,媒介幫助放松精神、減輕壓力。這一研究為傳播支持理論奠定了重要理論基礎。
傳播社會支持理論的出現(xiàn),是傳播學的邏輯發(fā)展,也是理論重構的必然要求。傳播社會支持是建立在傳播的社會干預功能和普適性社會效果基礎之上的:一方面,傳播具有全方位的功能,為受眾提供信息、娛樂和各種社會服務;另一方面,作為社會公器發(fā)揮著伸張社會正義、針砭時弊、抨擊社會丑陋現(xiàn)象的作用,對引導社會輿論產生著重要影響,它通過報道事實真相,滿足社會的知情權和表達權,為公眾提供社會正義力量的支持。正是基于這種強大社會功能,傳播能夠充分地發(fā)揮特殊的社會支持作用,這也是構成傳播社會支持重要的前提。
(作者單位:寧波大紅鷹學院藝術與傳媒學院)
注釋:
[1] Kahn R L, Kuinn R P.Mental Health: Social Support and Metropolitan Problems[D].Michigan :University of Michigan,1976
[2] Caplan G.The family as a support system[M].New York: Grune Stratton,1974:19
[3]Sarason L G, Levine H M, Basham.R.B.Assessing Social Support: the social questionnaire.[J].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yschology.1983(1):44
[4]Cobb S.Social support as a moderator of life stress[J].Psychosomatic medicine.1976(3):300
[5]左習習,江曉軍.社會支持網絡研究的文獻綜述[J].中國信息界,2010(6):144
[6]Berger C R, Chaffee S H.Handbook of Communication Science.[M]Beverly Hills, CA:Sage, 1987:22
[7]丹尼斯·麥奎爾,斯文·溫德爾.大眾傳播模式論[M].祝建華,武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