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茜
(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北京100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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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脫獄之由及其對永王璘態(tài)度研究
王茜
(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北京100089)
摘要:李白暮年為何因永王璘案入獄卻又無罪釋放?然而,他終因永王璘案而遭長流之罪,并且政治生命幾乎完全終結。他的詩歌或隱或顯地涉及永王璘、永王璘案,表達著對永王璘肯定和贊美的一貫態(tài)度,表現出正直文士志行高潔和對真理、正義的堅守。
關鍵詞:李白;永王璘;永王璘案;肯定和贊美
安史之亂爆發(fā)后第三年(至德二年,757年)正月,李白入永王璘幕,并隨永王璘水軍東巡而上。瞿蛻園、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孤明先發(fā),指出永王璘出師東巡是為了“泛海直取幽燕”[1]556。從戰(zhàn)略上看,永王璘東巡,南可保江淮安寧,北可跨海直搗幽州(今北京市及天津武清,河北廊坊市安次區(qū)、永清縣等地)解江淮流域重鎮(zhèn)睢陽(即宋州,今河南睢縣、柘城、夏邑,安徽碭山,山東單縣、曹縣之間地)危急,阻止叛軍南下協(xié)同中原唐軍作戰(zhàn),以圖恢復。二月十日,永王璘及其水軍卻因叛國罪被唐肅宗鎮(zhèn)壓于丹陽郡(今江蘇鎮(zhèn)江),永王璘倉皇南奔至鄱陽郡(今江西鄱陽東),二月二十日,在大庾嶺(梅嶺,今江西大余、廣東南雄交界處)被殺。李白僥幸不死,中道奔走,至江州彭澤被捕,旋以“從逆”罪入潯陽獄,身負奇冤,以致“世人皆欲殺”[2]858,處境尷尬。在潯陽獄中,李白曾寫詩向宰相崔渙、魏郎中、丹陽知己等求救,希望能“曲法申恩”、從寬處理。其《為宋中丞自薦表》云:“前后經宣慰大使崔(渙)及臣(宋若思)推覆清雪,尋經奏聞?!保?]135“推覆清雪”雖然言過其實,但李白總算免去殺頭之禍、牢獄之災,并入宋若思幕,暫得安寧。
《唐律疏議》第七篇《賊盜律》“謀反大逆”條:
諸謀反及大逆者,皆斬[4]321。
《唐律疏議》第七篇《賊盜律》“謀叛”條:
諸謀叛者,絞。已上道者皆斬。謂協(xié)同謀計乃坐,被驅率者非,余條被驅率者,準此。
[疏]議曰:謀叛者,謂欲背國投偽,始謀未行事發(fā)者,首處絞,從者流。已上道者,不限首從,皆斬。注云……“被驅率者”非,謂元本不共同情,臨時而被驅率者,不坐。“余條被驅率者,準此”,余條謂“謀叛、謀大逆”,或“亡命山澤、不從追喚”,“既肆兇悖,堪擅殺人”,并“劫囚”之類,被驅率之人,不合得罪[4]325。
入永王璘幕前,李白曾作《與賈少公書》,云:“嚴期迫切,難以固辭,扶力一行,前觀進退。”[3]137這說明,他是主動加入永王璘幕的。目前,學者大都確信《南奔書懷》為李白所作。詩題下注曰“一作自丹陽南奔道中作”,且詩中有永王璘南奔細節(jié),如“自來白沙上,鼓噪丹陽岸。賓御如浮云,從風各消散。……草草出近關,行行昧前算。南奔劇星火,北寇無涯畔。顧乏七寶鞭,留連道旁玩”[3]115,非親身經歷者不能為。故知,李白應是經歷了永王璘丹陽被圍的?!稙樗沃胸┳运]表》中所謂“中道奔走”[3]135,是權衡利害后之模糊語。他實與永王璘敗走時一同南奔,不會更早。如松浦友久即認為:“李白是和永王一起‘南奔’的,而并不是在交戰(zhàn)之前就逃跑的?!保?]這說明,李白不僅是主動加入永王璘幕,且“上道”了,沒有“從風”投誠,并和永王璘一齊南奔。
依《唐律》,永王璘應為“謀反大逆”罪,其同謀應為“謀叛”罪,皆屬“十惡”大罪,處罰尤重,“為常赦所不免”[4]49。李白入永王璘幕,依“謀叛”罪,如果為“從者”“從逆者”,即主動參加永王璘幕者,則應判處流刑;如果既為“從逆”又為“上道者”,則應被斬;如果不是主動參與永王璘幕,是“被驅率之人”,則“不合得罪”,應無罪釋放。
李白入獄時,正值仲春,永王璘被殺,永王璘謀士幾乎全部伏法?!缎绿茣肪戆耸队劳醐U傳》:“(璘)以薛镠、李臺卿、韋子春、劉巨鱗、蔡駉為謀主……薛镠等皆伏誅。”[6]3611-3612郭沫若指出:“其實并不盡然。其中李臺卿一名便確實沒有被殺,李白在長流夜郎遇赦放還后還有詩送他,即《贈別舍人弟臺卿之江南》?!保?]72鄧小軍《李白與永王璘“謀主”李臺卿——李白〈贈別舍人弟臺卿之江南〉詩箋證》[8]一文,有詳細論述。作為永王璘從事官的李白,亦僥幸沒有被殺,逃過一劫。那么,他何以能夠脫獄?
據李白現存詩文及《唐律》,崔渙、宋若思能幫李白脫獄,恐怕即因李白在潯陽獄中“陳首”時稱自己不是主動入永王璘幕,而是“被驅率”故。如他出獄后作《為宋中丞自薦表》,云“遇永王東巡脅行,中道奔走,卻至彭澤。具已陳首”[3]135,長流獲釋后詩《經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亦曰“迫脅上樓船”[3]53,恐怕就是為“圓”此說。此時,永王璘水軍已全軍覆沒,永王璘已身首異處。李白身負不白之冤待雪,心存功成身退之夢未成。人人皆有求生之本能,何況滿懷熱望、突逢奇冤之李白?他避而不談永王璘之“罪”,如其系潯陽獄時詩《上崔相百憂章》《萬憤詞投魏郎中》等,都只涉及國家局勢和自身處境,以求自保,談不上背叛誰或者危害誰。故他獄中陳首時咬定自己是“被驅率者”,是機變和措辭,是完全可以得到同情和理解的。
李白出獄不久即“臥病宿松”,年底仍以“從逆”罪被判長流夜郎?!杜f唐書·李白傳》但曰“永王謀亂,兵敗,白坐長流夜郎”[10]5054,而不言其入獄、脫獄事。究其原因,崔渙、宋若思皆為玄宗舊臣,唐肅宗出于鞏固皇權之陰暗心理自然不會全然聽信之。在當時之高壓政治下,無論李白是否為“被驅率之人”,都曾是永王璘幕下之賓。“驚川無活鱗,舉邑罕遺老”[3]48,永王璘案主要成員幾乎盡皆覆沒,除了投誠之將、蒙昧之兵,李白是極少數了解永王璘案真相之人[9],自然為肅宗一派眼中釘、肉中刺,必遭打壓。對于投誠之將,唐肅宗和其謀臣自是以高官厚利堵其口,如《舊唐書·韋陟傳》:“(韋)陟以季廣琛從永王下江,非其本意,懼罪出奔,未有所適,乃有表請拜廣琛為丹陽太守、兼御史中丞、緣江防御使,以安反側。……無何,有詔令陟赴行在。陟以廣琛雖承恩命,猶且遲回,恐后變生,禍貽于陟,欲往招慰,然后赴征,乃發(fā)使上表,懇言其急。陟馳至歷陽,見廣琛,且宣恩旨,勞徠行賞,陟自以私馬數匹賜之,安其疑懼。即日便赴行在,謁見肅宗,肅宗深器之。”[10]2960-2961李白位低名重、豪放磊落、交游甚廣,深得玄宗舊臣及地方官僚同情,如張鎬、賈至、潯陽群官、王漢陽、崔侍御等;又天生詩才,文筆犀利,深得人望,且在鎮(zhèn)壓永王璘時沒有投誠,而是“中道奔走”、保持中立。既為“被驅率者”,無論如何,李白之“罪”不至于死。為免他口無遮攔、泄露真相,故不宜放任久留,宜以“莫須有”之罪從重處置,長流蠻荒,永不續(xù)用。
永王璘案是唐肅宗為鞏固其非法奪取之皇權,打擊、挾制唐玄宗而蓄謀制造的冤案、錯案,是繼長安放還后,李白個人政治生命之又一重擊。其惡果如影隨形,縱能僥幸生還,惜功名路絕。李白晚年政治生活之不得意,多因此故,如其不得不離開宋若思幕、臥病宿松(今安徽宿松),“臥病”可能是假,避禍才是真;如其聽聞宰相張鎬欲救睢陽圍急、自薦從軍而不為所用;如其脫潯陽獄后卻反遭長流之罪;如其遇赦后欲再從軍,竟未得李光弼同意,只得“半道病還”。李白屢屢在詩歌中表達這種走投無路、前途茫茫的情況,如“拔劍擊前柱,悲歌難重論”[3]115,“本與鷦鷯群,不隨鳳凰族。……食君糠秕余,??譃貘S逐”[3]126,“縱為夢里相隨去,不是襄王傾國人”[3]51,“雖有匡濟心,終為樂禍人”[3]71,“適遭云羅解,翻謫夜郞悲”“人悶還心悶??嘈灵L苦辛?!仪覟榫乘辄S鶴樓,君亦為吾倒卻鵡鸚洲”[3]54,“掃蕩六合清,仍為負霜草。日月無偏照,何由訴蒼昊”[3]53,“病閑久寂寞,歲物徒芬榮”[3]94,“菊花何太苦,遭此兩重陽”[3]97,等等。
自入潯陽獄后,李白似乎對前途十分不滿、極度苦悶,對加入永王璘幕亦頗感后悔。其前后言行是否矛盾?真實內心為何?這里就涉及李白對永王璘態(tài)度的問題。比如,他剛加入永王璘幕時對永王璘態(tài)度如何?自入潯陽獄后,他對永王璘之態(tài)度是否一仍其舊?他對卷入永王璘案既然深感冤屈、悲憤,那么他對永王璘案又如何看待?這些態(tài)度,與其個人品行、詩歌創(chuàng)作有關,對理解其暮年詩歌極為重要。以下,筆者不揣其陋,試為分析之。
入永王璘幕前,其《與賈少公書》云:“王命崇重,大總元戎,辟書三至,人輕禮重。嚴期迫切,難以固辭,扶力一行,前觀進退?!綁m忝幕府,終無能為。唯當報國薦賢,持以自免(勉)。”[3]137陳述了永王璘聘請李白之真誠和李白本人感激惶恐之情。永王璘不僅多次聘請,其“謀主”之一韋子春,還曾親至廬山游說,與其“氣同萬里合……捫虱話良圖”。于是他又做起“終于安社稷,功成去五湖”[3]42的理想之夢。安史之亂爆發(fā)后,李白便有強烈的出仕之思,但苦于無人接引,常常在出與隱之間痛苦徘徊。永王璘對李白可謂禮賢下士,是真誠而熱情的,對于參加永王璘幕,李白亦不是排斥,而是心存感激,從猶疑到主動,從謙虛自持到滿懷希望的。他又作《別內赴征三首》云:“王命三征去未還,明朝離別出吳關?!瓪w時儻佩黃金印,莫見蘇秦不下機?!保?]124已有意氣風發(fā)、志在必得之情態(tài)。
在永王璘幕時,李白對永王璘是崇敬和高度贊美的。言為心聲,《永王東巡歌十一首》幾乎全是對永王璘及其東巡的肯定和贊美。全詩洋溢著春風般的溫暖和昂揚斗志,在蕭索殘酷的時局下,尤為可貴。全詩如下:
永王正月東出師,天子遙分龍虎旗。樓船一舉風波靜,江漢翻為雁騖池。
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
雷鼓嘈嘈喧武昌,云旗獵獵過尋陽。秋毫不犯三吳悅,春日遙看五色光。
龍蟠虎踞帝王州。帝子金陵訪古丘。春風試暖昭陽殿,明月還過鳷鵲樓。
二帝巡游俱未回,五陵松柏使人哀。諸侯不救河南地,更喜賢王遠道來。
丹陽北固是吳關,畫出樓臺云水間。千巖烽火連滄海,兩岸旌旗繞碧山。
王出三山按五湖,樓船跨海次楊都。戰(zhàn)艦森森羅虎士,征帆一一引龍駒。
長風掛席勢難回,海動山傾古月摧。君看帝子浮江日,何似龍驤出峽來?
祖龍浮海不成橋,漢武尋陽空射蛟。我王樓艦輕秦漢,卻似文皇欲渡遼。
帝寵賢王入楚關,掃清江漢始應還。初從云夢開朱邸,更取金陵作小山。
試借君王玉馬鞭,指揮戎虜坐瓊筵。南風一掃胡塵靜,西入長安到日邊[4]36-37。
組詩第一首,便以《春秋》“隱公元年”之“元年春,王正月”和《春秋公羊傳》“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tǒng)也”之典,說明永王璘東巡之正義、合法和使命崇重[9]。組詩第二首,是詩人自身因入永王璘幕而能報效國家、施展才華的豪情和自信,承接上首,從側面表達出對永王璘東巡的贊美和信任。組詩第三首,正面描寫永王璘水軍之壯大和紀律嚴明,從三吳百姓之喜悅反映出永王璘巡撫江東之及時、得人心。組詩第四首,由南京之地勢險峻、自古為帝都起句,暗示永王璘在南京的活動不只是附庸風雅,而包括軍事勘察。后兩句之“昭陽殿”“鳷鵲樓”,為漢代宮、觀名,一在長安,另一在長安西,詩人心中流露美好思念和熱望,暗示南京對克復西京之重要戰(zhàn)略意義,表達出對永王璘東巡之喜悅和信任。組詩第五首,是從國家形勢之危急,“河南地”即睢陽之危急,從側面說明永王璘東巡的重大意義。組詩第六首,通過對丹陽郡北固山一帶水軍之軍事活動,從側面贊美永王璘東巡對南中國的有力保障,對北中國敵軍后方的致命威懾。組詩第七首,描述永王璘及其水軍將至揚州時的威武形象和壯觀場面,贊美之情溢于言表。組詩第八首,以晉時大將,龍驤將軍王浚比喻永王璘,是從正面贊美永王璘,表達對掃清叛軍的信心。組詩第九首,以唐太宗“欲渡遼”,即親征高麗(今朝鮮和韓國)之前,即貞觀十八年( 644)冬,派先遣部隊“以舟師出萊州(今山東萊州)……發(fā)天下甲士,召募十萬,并趣平壤(今朝鮮平壤),以伐高麗”事,比擬永王東巡之行欲渡海直達幽州之目的。正是因為有了周密的戰(zhàn)略部署,第二年( 645)五月“(唐太宗)車駕渡遼……與李績會圍遼東城(今遼寧遼陽)”[10]57。詩人以唐太宗“欲渡遼”前特派先遣部隊事,說明永王璘東巡為先遣對戰(zhàn)局成敗的重大意義。東巡成功,則前景光明、勝券在握??梢姶颂幱玫渲匾?,惜為后世學者所疏忽。元蕭士赟謂此首是偽作,何偽之有!組詩第十首,意即永王璘東巡由江陵出發(fā),再至南京,暗示將至揚州,再至幽州,是執(zhí)行唐玄宗誥命并獲得唐肅宗認可的,完成使命后還會原途返回江漢。組詩第十一首承接第十首之意,重申永王璘手中軍權是“君王”即玄宗給予的,待掃清中原,江漢亦不會長駐,而是回到長安,交出軍權,更不會居功自傲、威脅君王。
又如《在水軍宴贈幕府諸侍御》詩,以“英王受廟略,秉鉞清南邊”“聚散百萬人,弛張在一賢”“天人借樓船”“如登黃金臺,遙謁紫霞仙”“浮云在一決,誓欲清幽燕”[3]50來贊美、肯定永王璘,說明永王璘水軍出師目的在于“清幽燕”,給叛軍以決定性的一擊。
李白詩一再表明,永王璘出師之合法性,并且不諱言永王璘水軍將如文皇渡遼前之先遣部隊渡海至萊州一般,渡海直達幽州,以便和陸路部隊會師,給敵軍以致命一擊之軍事機密。這表明,面對唐肅宗中途命永王璘回成都以及東巡路途中東吳官吏的直諜、詰問和阻撓,李白已在義正詞嚴地予以回答,直接為永王璘辯護,直接為永王璘正名。
永王璘在丹陽郡遭阻擊圍困乃至逃竄時,李白對永王璘仍是贊美和信任的,如《南奔書懷》詩。詩中仍以“天人”稱呼永王璘,對其東巡予以肯定和贊美,對自己江淮兵馬都督從事官的身份十分感激和自豪。詩末“感遇明主恩,頗高祖逖言。過江誓流水,志在清中原”[3]115句,仍在表明永王璘之忠誠,仍在為永王璘辯護??梢哉f,在明白提及永王璘的詩作中,“李白于永王但有擁護而無刺譏”[1]199。
入潯陽獄時,面對巨大變故,李白對永王璘案的態(tài)度如前所述,直言自己是無罪的、冤屈的,避而不談永王璘之“罪”。但亦用微言,如《上崔相百憂章》詩“豪圣凋枯,《王風》傷哀”二句,李白暮年詩歌用詞用典是相當嚴苛的,“豪”應暗指永王璘,“圣”應暗指唐玄宗,即是用微言表達永王璘被殺、玄宗受制,王室衰頹、國運艱難之悲?!盎鸱倮ド?,玉石相磓”[3]115二句,則暗指安史之亂爆發(fā)及永王璘及其水軍被殘酷鎮(zhèn)壓事。
其實,在脫潯陽獄后,李白看似頗后悔入永王璘幕,但內心卻仍站在永王璘立場,認為永王璘是無辜的。如《送張秀才謁高中丞》詩,即是以反語譏諷坐鎮(zhèn)揚州、指揮丹陽之圍的唐肅宗謀臣、永王璘案的直接實施者高適,表明自己同情永王璘的立場;《上留田》詩,如“交讓之木本同形,東枝憔悴西枝榮”“參商胡乃尋天兵”“孤竹延陵,讓國揚名”[3]15句,皆使用典故含蓄批評唐肅宗的權力欲和專治、無情,暗自同情永王璘。這些詩多為微言,故情感隱微、含蓄,易為后世讀者所忽略。
《獨漉篇》也是這樣一首微言詩,在對待永王璘態(tài)度上,它不僅同情并且贊美永王璘,義正詞嚴地為永王璘鳴不平。藝術造詣上,此詩也非同尋常,它古樸率直,直觀上流暢易懂、朗朗上口,而內里卻含蓄頓挫、思致深遠。可惜世人只知其籠統(tǒng)之好,而不明了其具體所指,因而不能知其具體之好。如其中“神鷹夢澤,不顧鴟鳶。為君一擊,搏鵬九天”[3]17句,后人往往誤為李白自況語,其實這正是以微言為永王璘辯解。詩以“神鷹”比喻永王璘,暗示永王璘從云夢起家,不顧沿途阻撓,一心執(zhí)行唐玄宗詔命;“鵬”象征著跨海遠征直搗幽燕、清除叛軍的遠大理想,是對永王璘之極力贊美。此觀點尚無學者提出。隨著永王璘案真相一步步展現于世人面前,這首《獨漉篇》亦將大白于世,光耀萬丈。這首詩,筆者擬將以單篇形式另行解讀,此不贅述。
對于永王璘案,李白一直堅持以微言揭露其真相,為永王璘、為自己雪恥的。如“誓雪會稽恥,將奔宛陵道”[3]48,“愿雪會稽恥,將期報恩榮”[3]71?!皶鼝u”即“會稽之恥”,古典出自《史記·越王勾踐世家》,指吳越之戰(zhàn)中越王殘部被吳王夫差追擊、圍困于會稽之事,今典暗指唐肅宗鎮(zhèn)壓永王璘及其水軍,即永王璘及其水軍丹陽郡被困一事。他把永王璘案比為“會稽恥”,就是對此案最明確地表示不滿的態(tài)度,亦是對永王璘之肯定。李白暮年之政治經歷,充分體現了中國古代“士”的精神,他積極進取、俠肝義膽、心憂蒼生、一心報國。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和自身品行是相始終的,他對永王璘是肯定和贊美的,對永王璘案是深感冤屈不平而矢志雪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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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茜( 1976-),女,四川成都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魏晉南北朝隋唐文學。
收稿日期:2015-11-12
DOI:10.13450/j.cnki.jzknu.2016.01.007
中圖分類號:I206.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9476( 2016) 01-002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