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平
(西北大學(xué) 歷史學(xué)院, 陜西 西安 710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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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思想文化研究】
《焦氏易林》的星神信仰研究
劉志平
(西北大學(xué) 歷史學(xué)院, 陜西 西安710069)
通過《焦氏易林》記載關(guān)于北極、北斗、司命和四靈諸星神崇拜的內(nèi)容,可以窺知漢代人復(fù)雜的神靈信仰世界。北極星神太一是最尊貴的天神,具有佑護生命、厭勝敵兵、使人安福等功能。北斗具有富家、主殺伐、防盜賊、主憂樂、厭勝敵兵等多種功能,代表了最高的世俗權(quán)威。司命的主要功能是掌控人的生死壽命,還有糾過錯、除不祥、掌刑罰、主憂樂等功能。四靈可以御兇辟鬼,佑護平安,是用以升仙上天的神物。
《焦氏易林》;北極星神;北斗星神;司命;四靈
《焦氏易林》是一部大致成書于西漢中晚期至東漢初期的易學(xué)典籍*關(guān)于《焦氏易林》的作者與成書年代,筆者已進行過相關(guān)論述,詳見拙文《〈焦氏易林〉所見西漢農(nóng)業(yè)自然災(zāi)害及牛耕和糧食畝產(chǎn)量》,《咸陽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3年第5期。,是“象數(shù)易留傳后世的少數(shù)著作之一”[1](P88),具有重要的社會思想史價值。其中關(guān)于北極、北斗、司命和四靈諸星神崇拜的內(nèi)容向我們展現(xiàn)了漢代人復(fù)雜的神靈信仰世界。筆者擬結(jié)合傳世文獻和考古資料對《焦氏易林》的星神信仰進行細(xì)致剖析,從而深入了解時人的精神世界、知識系統(tǒng)以及時人在這種精神世界和知識系統(tǒng)影響下的日常生活。
漢代緯書《孝經(jīng)援神契》曰:“神不過天地?!盵2](P960)誠然,“天與地是地位最高的自然神。在秦漢人看來,天地覆載和養(yǎng)育了人類,因此對它格外敬畏是理所當(dāng)然的”[3](P544)。對天的崇拜,除了表現(xiàn)為直言天的神性和對天的敬仰,又表現(xiàn)為對具體天神的崇拜,而這些具體天神往往對應(yīng)著具體的天體或天象,如太一神就對應(yīng)著北極星。在《焦氏易林》中我們可以看到體現(xiàn)太一崇拜的林辭:
《屯·隨》:“太乙駕騮,從天上來。”[4](P59)
《復(fù)·家人》:“太乙置酒,樂正起舞。萬福攸同,可以安處?!盵4](P442)
《恒·復(fù)》:“阿衡服箱,太乙載行?!盵4](P568)
“太乙”即“太一”,亦作“大一”“泰一”“泰壹”。漢代盛行太一崇拜是不爭的事實。《漢書·郊祀志下》記載平帝元始五年(5)王莽奏言:“孝文十六年用新垣平,初起渭陽五帝廟,祭泰一、地祇……日冬至祠泰一,夏至祠地祇,皆并祠五帝?!⑽浠实垤粲?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后土無祠,則禮不答也?!谑窃λ哪晔辉录鬃邮剂⒑笸领粲诜陉??;蛟?五帝,泰一之佐,宜立泰一。五年十一月癸未始立泰一祠于甘泉?!盵5](P1264-1265)可見從孝文帝十六年(前164)開始,太一的地位開始凸顯,而到漢武帝時,太一正式成為天神最貴者,五帝則淪為太一至尊神的下屬[6](P1386)。這在司馬相如的《大人賦》中也有體現(xiàn),所謂“使五帝先導(dǎo)兮,反太一而后陵陽”[6](P3058),五帝也是太一的先導(dǎo)。而王莽時“每一將各置左右前后中帥,凡五帥?!瓕⒊止?jié),稱太一之使;帥持幢,稱五帝之使”[5](P4115),也是太一地位高于五帝的表現(xiàn)。另據(jù)《史記·封禪書》載:“(漢武帝)置壽宮神君。壽宮神君最貴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屬,皆從之?!盵6](P1388)太一神又成為皇帝生命最尊貴的保護神。此外,漢武帝“為伐南越”,也要“告禱太一”[6](P1395),太一神似乎又具有“厭勝敵兵”的功能。王莽相信“太一、黃帝皆仙上天,張樂昆侖虔山之上。后世圣主得瑞者,當(dāng)張樂秦終南山之上”[5](P4154),把太一當(dāng)作與黃帝地位同等的神仙,認(rèn)為“后世圣主”應(yīng)效仿太一與黃帝所為。王莽甚至宣稱其子新遷王王安“乃太一新遷之后”[5](P4160)。據(jù)漢代緯書《春秋合誠圖》載:“黃帝請問太一長生之道,太乙曰:食飲六甲?!盵2](P777)此言太一是通曉長生之道的神仙?!洞呵镎f題辭》又曰:“天群陽之精,合為太一,分為殊名?!盵2](P858)此言太一是群陽精之合,代表天。
在馬王堆漢墓帛畫“太一將行”圖中,帛畫的繪制者將“最重要的至上神‘大一’放在帛畫的正中偏上的位置,很顯然,‘大一’是帛畫中的主神”[7]。周世榮還具體描述了此帛畫中太一神的具體形象:“該神頭部有鹿角狀重角,巨眼圓睜,怒目,張口作吐舌狀,裸上身,面部與上身赤紅,雙手下垂,著短褲,赤足跨腿作騎馬式?!盵8]陳松長認(rèn)為帛畫中太一神出行時騎的是龍[7],而《焦氏易林》所言太一出行,則有“駕騮”和“阿衡服箱載以行”兩種方式。所謂“駕騮”,即為騎馬;所謂“阿衡服箱載以行”,尚秉和認(rèn)為是“御斗牛以行”[9](P322),即以北斗和牽牛星為車以行?!吧綎|嘉祥武氏墓石祠中就有一幅天帝駕著北斗車巡狩的石刻畫(圖二八)。一個似天帝模樣的人坐在第一至第四顆星的魁內(nèi),魁下面是酷似輪子形的云氣紋(云車)。天帝的左右兩側(cè)各有一些人正在朝拜。他們的上空有龍,還有似陽烏的飛鳥。在第七顆星‘搖光’上,站立著一個身長翅膀的羽人(仙人),正用其右手摸取與第六顆星‘開陽’相接的小星。”[10](P52)此處的“天帝”即指太一神?!洞呵锖险\圖》曰:“太一離其位而乘斗?!盵2](P773)《禮緯》曰:“三臺為天階,太一躡以上,一曰泰階,一名天柱?!盵2](P534)《樂稽耀嘉》又曰:“用鼓和樂于東郊,為太皞之氣,句芒之音。歌隨行,出云門,致魂靈,下太一之神?!盵2](P551)可見,在漢代人的觀念中,太一神出行的方式和場景有多種,包括北斗星神在內(nèi)的諸天神是作為北極星神(太一神)的重要佐神而存在。
總之,漢代人認(rèn)為北極星神太一是最尊貴的天神,具有佑護生命、厭勝敵兵、使人安福等功能,同時認(rèn)為太一出行的方式和場景多種多樣。
北斗星神信仰在《焦氏易林》中也有體現(xiàn):
《乾·小畜》:“據(jù)斗運樞,順天無憂,與樂并居?!盵4](P5-6)
《焦氏易林》所言北斗關(guān)涉世人憂樂。天水放馬灘一號秦墓竹簡甲種《日書》和乙種《日書》所言出邦邑之門應(yīng)舉行的巫術(shù)儀式中有“鄉(xiāng)北斗質(zhì)畫地”[11](P86、95)的內(nèi)容,可見北斗星神崇拜在戰(zhàn)國晚期*有學(xué)者將天水放馬灘一號秦墓竹簡的年代斷定為戰(zhàn)國晚期。參見李均明等:《當(dāng)代中國簡帛學(xué)研究(1949—2009)》,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1年版,第23頁。秦人中很流行。
漢代人繼續(xù)保持對北斗星神的崇拜,所謂“星莫大于大辰,北斗常星”[12](P276)“帝張四維,運之以斗”[13](P238)。北斗星神還被漢代人賦予性別,所謂“北斗之神有雌雄”[13](P278)。時人所信奉的能使“財物歸之,家必大富至千萬”的“八名龜”中就有“北斗龜”[6](P3226),足見時人相信將龜與北斗結(jié)合起來,更具“富家”的功能。而漢代緯書《河圖帝覽嬉》曰:“斗七星,富貴之官也。”[2](P1135)北斗在此獨掌人間富貴。據(jù)《漢書·息夫躬傳》載:“躬歸國,未有第宅,寄居丘亭。奸人以為侯家富,常夜守之。躬邑人河內(nèi)掾賈惠往過躬,教以祝盜方,以桑東南指枝為匕,畫北斗七星其上,躬夜自被發(fā),立中庭,向北斗,持匕招指祝盜。”[5](P2186)可見時人相信北斗具有“防盜賊”的功能。天鳳四年(17),在盜賊蜂起的形勢下,王莽居然“親之南郊,鑄作威斗”“欲以厭勝眾兵”。鑄成之后,“令司命負(fù)之”“出在前,入在御旁”,可謂形影不離。而此“威斗”,即“以五石銅為之,若北斗,長二尺五寸”[5](P4151)。可見王莽相信北斗具有厭勝敵兵的功能。值得注意的是,漢武帝“為伐南越”而“告禱太一”時,“靈旗”上畫有日月、北斗、登龍,“太史奉以指所伐國”[6](P1395)。此處北斗只是具有厭勝敵兵功能的太一神的佐神之一,與王莽時北斗單獨承負(fù)厭勝敵兵的職任有異。
“北斗主殺”的觀念在漢代也很流行,如“孝武建元三年三月,有星孛于注、張,歷太微,干紫宮,至于天漢?!洞呵铩贰秦糜诒倍?齊、宋、晉之君皆將死亂’。今星孛歷五宿,其后濟東、膠西、江都王皆坐法削黜自殺,淮陽、衡山謀反而誅”[5](P1305);再如“光和元年四月癸丑,流星犯軒轅第二星,東北行入北斗魁中……流星為貴使,軒轅為內(nèi)宮,北斗魁主殺。流星從軒轅出抵北斗魁,是天子大使將出,有伐殺也。至中平元年,黃巾賊起,上遣中郎將皇甫嵩、朱儁等征之,斬首十余萬級”[14](P3258-3259)。
在時人眼中北斗甚至代表了最高世俗權(quán)威,《春秋元命苞》說:“斗為帝令,出號布政,授度四方,故置輔星以佐功。斗為人君之象,而號令之主也?!盵2](P647)《春秋佐助期》也說:“天子法斗,諸侯應(yīng)宿?!盵2](P819)
總之,“對比史料記載和文物遺存可以得知,秦漢時期為北斗信仰全面發(fā)展的時期,基本上奠定了后世北斗信仰主要框架”[15](P73)。正如上所述,漢代人認(rèn)為北斗具有富家、主殺伐、防盜賊、主憂樂、厭勝敵兵等多種功能,甚至認(rèn)為北斗代表了最高世俗權(quán)威。
《焦氏易林》中又有體現(xiàn)司命星神信仰的林辭:
《訟·巽》:“行觸大忌,與司命啎。執(zhí)囚束縛,拘制于吏?!盵4](P136)
《噬嗑·臨》:“鬼守我廬,欲呼伯去。曾孫壽考,司命不許,與生相保?!盵4](P392)
《蹇·萃》:“司命下游,喜解我憂?;誓妇弾?嬰子笑喜?!盵4](P681-682)
漢人關(guān)于司命星神對應(yīng)的星體大體有兩種說法:一指文昌宮第四星*《史記·天官書》載:“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宮:一曰上將,二曰次將,三曰貴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祿?!彼抉R貞《索隱》引《春秋元命苞》曰:“上將建威武,次將正左右,貴相理文緒,司祿賞功進士,司命主老幼,司災(zāi)主災(zāi)咎也。” 見《史記》,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1293—1294頁。《漢書·天文志》載:“斗魁戴筐六星,曰文昌宮:一曰上將,二曰次將,三曰貴相,四曰司命,五曰司祿,六曰司災(zāi)。”見《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275頁。,一指西近文昌宮上臺二星*《春秋元命苞》:“魁下六星,兩兩而比,曰三臺?!鹘牟窃簧吓_,為司命,主壽?!币姟踩铡嘲簿酉闵剑写彖鞍耍骸毒晻伞?河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648頁。。這兩種說法中的司命星或“主老幼”,或“主壽”,皆掌控人的生死壽命。
漢代官方和民間都盛行司命信仰。據(jù)《史記·封禪書》載,劉邦初定天下,司命即為所置晉巫和荊巫的祭祀對象之一。漢武帝時置壽宮神君,最貴者為太一神,司命成為太一神的佐神,共同佑護皇帝的生命。司命信仰在漢代民間也很流行,據(jù)《春秋元命苞》載:“司命主老幼?!盵2](P646)“司命,主壽?!盵2](P648)“司命舉過,滅除不祥?!盵2](P651)《詩緯》又說:“司命執(zhí)刑行罰?!盵2](P487)司命不僅掌控人之生死壽命,還可糾人之過,消除不祥之事,又執(zhí)掌刑罰。而我們從上文引《焦氏易林》幾條有關(guān)司命的林辭可看到,司命與人之拘囚、生死、憂樂、子嗣息息相關(guān)?!讹L(fēng)俗通義·祀典》載“司命”條中又說:“司命,文昌也。司中,文昌下六星也?!衩耖g獨祀司命耳,刻木長尺二寸為人像,行者檐篋中,居者別作小屋,齊地大尊重之,汝南余郡亦多有,皆祠以月者,率以春秋之月?!盵16](P384)不祀司中而“獨祀司命”,可見民間對司命的重視。而此司命被刻成小木人,已被人格化。又《春秋佐助期》曰:“司命神名為滅黨,長八尺,小鼻望羊,多髭癯瘦,通于命運期度?!盵2](P820)司命在此已完全被人格化。掌控人生死壽命的司命神還出現(xiàn)在東漢文學(xué)作品中,如張衡在《思玄賦》中就有“死生錯而不齊兮,雖司命其不晰”[17](P212)之句。司命神甚至還出現(xiàn)在東漢人的書信中,如趙壹在寫給友人的感謝信中就說道:“乃收之于斗極,還之于司命,使干皮復(fù)含血,枯骨復(fù)被肉?!盵14](P2628-2629)足見當(dāng)時司命崇拜的盛行。當(dāng)然,司命信仰后又“被道教所繼承、并獲豐富和完善”[18](P92)。
總之,在漢代人的觀念里,司命的主要功能是掌控人的生死壽命,此外還有糾過錯、除不祥、掌刑罰、主憂樂等功能。
《焦氏易林》還有與四靈崇拜相關(guān)的內(nèi)容:
《需·萃》:“黃龍景星,出應(yīng)德門。興福上堂,天下安昌?!盵4](P111-112)
《訟·咸》:“鳳凰在左,麒麟處右。仁圣相遇,伊呂集聚。時無殃咎,福為我母。”[4](P128)
《履·兌》:“朱鳥道引,靈龜載莊。遂抵天門,見我真君。”[4](P219)
《同人·比》:“白龍黑虎,起伏俱怒?!盵4](P260)
《遁·震》:“白虎推輪,蒼龍把衡。朱雀導(dǎo)引,靈龜載游。遠(yuǎn)扣天門,入見真君,馬全人安?!盵4](P592)
《困·屯》:“白虎生孫,蓐收在后,居中無咎?!盵4](P796-797)
《乾·隨》:“乘龍上天,兩蛇為輔。”[4](P8)
《臨·履》:“駕龍騎虎,周遍天下,為神人使。”[4](P360)
《噬嗑·離》:“龍喜張口,起拜福祉。”[4](P394)
四靈指青(蒼)龍、白虎、朱雀(鳥)、玄武。有學(xué)者認(rèn)為四靈“出現(xiàn)的上限不會超過春秋,下限可至漢初”[19],而有學(xué)者明確指出戰(zhàn)國早期的曾侯乙墓出土的衣箱上已完整地繪有蒼龍、白虎、朱鳥、玄武四宮之神,且有句芒、祝融、蓐收、玄冥四神[20]。四靈崇拜雖然與句芒、祝融、蓐收、玄冥四神及龍、虎、鳳凰、龜、蛇崇拜有密切關(guān)系,但“四靈產(chǎn)生的最終決定因素是古天文學(xué)”[19],其本質(zhì)上屬于星神崇拜。
此外,雖然四靈可能在戰(zhàn)國早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直至漢代,伴隨青(蒼)龍、白虎、朱雀(鳥)、玄武四靈崇拜的仍有其他神靈崇拜。賈誼在《惜誓》中雖然提到朱鳥、蒼龍、白虎,但同時也提到黃鵠、鸞、麒麟[21](P437-438)。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五行順逆》中不僅提到龍、鳳凰、白虎、靈龜,也提到黃鵠和麒麟[12](P372-381)?!痘茨献印け杂?xùn)》言及“天數(shù)者,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13](P1084),而《淮南子·天文訓(xùn)》不僅提到蒼龍、朱鳥、白虎、玄武,還提到黃龍[13](P184-188)。如上所述,《焦氏易林》不僅提到白虎、蒼龍、朱雀(鳥)、靈龜,還提到黃龍、麒麟、白龍、黑虎,等等。
《漢書·王莽傳下》只言及“左蒼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6](P4153)?!墩摵狻?zhí)摗吩?“天有倉龍、白虎、朱鳥、玄武之象也,地亦有龍、虎、鳥、龜之物。四星之精,降生四獸。”[22](P284)成書于東漢末曹魏初的《三輔黃圖》亦曰:“蒼龍、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靈,以正四方,王者制宮闕殿閣取法焉?!盵23](P160)不過,《續(xù)漢書·天文志上》劉昭注補引張衡《靈憲》又指出:“蒼龍連蜷于左,白虎猛據(jù)于右,朱雀奮翼于前,靈龜圈首于后,黃神軒轅于中?!盵14](P3216)可見,終兩漢之世,超出四靈之外的觀念一直存在。
秦漢時期的四靈崇拜有時伴有其他神靈崇拜,秦漢文物資料對此也多有反映。有學(xué)者在考察漢代四乳四靈禽獸鏡物像時就曾指出過這種現(xiàn)象[24]。除了漢鏡,漢畫像石上也有表現(xiàn)四靈崇拜時而伴有其他神靈崇拜的圖像。如四川漢畫像石上的“朱雀、玉兔、蟾蜍、青龍、白虎”圖[25]和“玄武、靈芝、朱雀、青龍”圖[25]。
漢代人認(rèn)為四靈可以御兇辟鬼、佑護平安。《論衡·解除》曰:“宅中主神有十二焉,青龍、白虎列十二位。龍、虎猛神,天之正鬼也,飛尸流兇,安敢妄集,猶主人猛勇,奸客不敢窺也?!盵22](P1043)《焦氏易林》中“白虎推輪,蒼龍把衡。朱雀導(dǎo)引,靈龜載游。遠(yuǎn)扣天門,入見真君,馬全人安”“白虎生孫,蓐收在后,居中無咎”及“龍喜張口,起拜福祉”等林辭無疑也是這一觀念的反映。漢代文物資料對此也多有反映,如河南漢畫像石上多有“虎食鬼魅”和“四靈鋪首銜環(huán)”的圖像[26],河南漢畫像磚上也多有“四靈鋪首銜環(huán)”的圖像[27]。
漢代人還認(rèn)為四靈是用以升仙上天的神物。賈誼在《惜誓》中就說道:“登蒼天而高舉兮,歷眾山而日遠(yuǎn)……攀北極而一息兮,吸沆瀣以充虛。飛朱鳥使先驅(qū)兮,駕太一之象輿;蒼龍蚴虬于左驂兮,白虎騁而為右馬非?!盵21](P437)《焦氏易林》中“白虎推輪,蒼龍把衡。朱雀導(dǎo)引,靈龜載游。遠(yuǎn)扣天門,入見真君,馬全人安”“朱鳥道引,靈龜載莊。遂抵天門,見我真君”“乘龍上天,兩蛇為輔”“駕龍騎虎,周遍天下,為神人使”等林辭無疑也是時人這一觀念的反映。漢代文物資料對此也多有反映,如河南漢畫像石上多有四靈陪伴仙人飛升上天的圖像[26]。山東漢畫像石上也有“翼龍、仙人”圖[28]和“鳳鳥、仙人、祥云”圖[29]。河南漢畫像磚上不僅多有表現(xiàn)仙界的“東王公乘龍”圖[27],且有“仙人駕虎”圖[27]和“仙人戲鳳”圖[27]。四川漢畫像磚上還有“三龍挽車,飛馳于星空”的畫像[30];又多有“西王母坐于龍虎座上”的畫像[30]。江蘇漢代“升仙畫像磚”上有“艷云是白虎”的磚刻銘文,意即“瑞云是導(dǎo)引升天的白虎的化身,腳踏瑞云如同乘著白虎,即可升仙而去”[31](P15)。江蘇漢畫像磚上也有“羽人戲龍、虎”圖[31]。
綜上所述,四靈崇拜在漢代非常盛行,但終兩漢之世,超出四靈之外的觀念一直存在。漢代人認(rèn)為四靈可以御兇辟鬼、佑護平安,還認(rèn)為四靈是用以升仙上天的神物。
通過細(xì)致考證分析《焦氏易林》的星神信仰,我們對漢代人的豐富的精神世界和日常生活有了更為深刻的認(rèn)識,而《焦氏易林》尚有更廣闊的神靈和鬼怪信仰世界等待我們繼續(xù)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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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劉煒評]
A Study on Jiao Shi Yi Lin′s Star Gods Faith
LIU Zhi-ping
(School of History, Northwest University, Xi′an 710069,China)
By analysing minutelyJiaoShiYiLin′sfaith to star gods,such as the North Star God,the Big Dipper God,Siming and Siling,we can know the complex gods faith world of Han Dynasty′s people: the North Star God was the most honorable god which could protect human life, win over the enemy and make people happy; the Big Dipper God could make the family rich, dominate the killing, guard against thieves, dominate the sorrow and joy of people and win over the enemy, meanwhile, the Big Dipper God represented the highest secular authority; Siming′s main function was to control the life and death of people, in addition, Siming could correct fault of people, eliminate the ominous things, wield punishment and dominate the sorrow and joy of people; Siling could resist disaster, avoid the ghosts and protect safety. In addition, Siling was the object with divinity by which immortal being soared into the sky.
JiaoShiYiLin;the North Star God;the Big Dipper God;Siming;Siling
2015-10-12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14ZDB028);陜西省教育廳專項科研計劃項目(16JK1713)
劉志平,男,湖南沅陵人,西北大學(xué)講師,歷史學(xué)博士,從事秦漢史研究。
K234.2
ADOI:10.16152/j.cnki.xdxbsk.2016-05-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