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安峰

期中考試以后，王老師決定召開一次家長會。如果當(dāng)著全體家長的面毫不留情地“數(shù)落”班上后進生的問題，其家長難免有些下不了臺。作為一個教齡十幾年的老班主任，王老師不希望出現(xiàn)這種尷尬局面，所以她要求幾名后進生的家長在會后主動留下來，共同商討孩子的成長問題。

家長會如期舉行，家長們對號入座，王老師一眼就能認(rèn)出誰是哪位學(xué)生的家長。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特殊的現(xiàn)象引起了王老師的注意：坐在李冬座位上的家長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更使王老師驚訝的是他看上去最多20出頭，在一堆三四十歲的中年家長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都已經(jīng)是六年級的學(xué)生，哪有這么年輕的爸爸？王老師不由得疑竇叢生。他知道李冬家是單親家庭，只有爸爸管他的學(xué)習(xí)。她想，大概是李冬爸爸工作繁忙，所以就叫他哥哥來了吧！于是，王老師友好地沖他一笑，他也不自然地笑笑。

家長會結(jié)束了，幾名后進生的家長如約留下來與王老師面談。王老師在人群中搜尋著李冬的“家長”，可那位小伙子卻已經(jīng)不辭而別，只留下一個急匆匆的背影……

第二天早上，王老師找來李冬，問他昨天來的家長是誰，李冬漲紅著臉，支支吾吾地說了半天，一口咬定就是他爸爸。

從李冬慌亂的神色中，王老師一眼就看穿他在說謊。

“真是你爸爸？”王老師追問。

“是……是真的?！崩疃吐晣肃橹f，臉憋成了一個紫茄子。

“那你爸爸年輕得有些過頭了吧?！蓖趵蠋熞馕渡铋L地說。

王老師在心里等待著李冬主動說出真相，可他就是魚死嘴不爛，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他的“低級謊言”。

看來李冬要將“瞞天過?！边M行到底了。王老師火了，便掏出手機，氣呼呼地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F(xiàn)在報出你家的電話號碼，我們當(dāng)面鑼對面鼓，證實一下你說的話?！?/p>

李冬頓時慌了手腳，迫于老師威嚴(yán)的眼神，他擠牙膏一般擠出一串電話號碼，便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地蹲在地上。

王老師撥了李冬報的電話號碼，就在她要按“OK”鍵的一瞬間，看著李冬絕望的樣子，突然想到：這樣做對李冬有什么好處呢？

“手機欠費，算了，下次再打吧！”王老師一邊說著，一邊瞥了李冬一眼，此刻他的額頭已經(jīng)滲出細密的汗珠。

再給他一次機會吧！王老師壓住心頭火氣，期待著李冬的自我坦白。

下午快上課的時候，王老師正往辦公室走，忽然，李冬閃到他身后，把一樣?xùn)|西塞到他手里，說道：“老師，給你！”隨即跑進了教室。

王老師打開一看，是一張紙條，上面是李冬歪歪扭扭的字跡：

“老師，請您原諒我。我沒有通知爸爸來開家長會，這個您可能已經(jīng)看出來了。昨天來的‘爸爸’是我花20元錢在勞務(wù)市場上雇來的。我知道這樣做是在騙您，但我沒有辦法，我實在沒有辦法，我害怕被爸爸打。爸爸是個沒多少文化的下崗工人，他到處打零工養(yǎng)家。他經(jīng)常說，只要我學(xué)習(xí)好，有出息，他累死也心甘，但如果我學(xué)習(xí)不好，丟他的臉，就會把我往死里揍?？晌业某煽円恢辈惶?，從一年級開始老師不停地找我爸爸‘告狀’，每次‘告狀’后，我都會飽嘗爸爸一頓‘竹筍炒肉’。漸漸的，我學(xué)會了說謊。今天，在您面前，我突然覺得說謊比挨打還難受，我決定今后再也不說謊了。我還想求您不要打電話給我爸爸，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這學(xué)期我一定會努力學(xué)習(xí)的，老師，您救救我吧！”

看著紙條，王老師眼睛有些發(fā)潮，心里泛起陣陣苦澀：不分青紅皂白的“棍棒教育”，催生出來的只會是一個又一個“假爸爸”的現(xiàn)象啊。想到這里，她撥通了李冬報給自己的手機號碼……

下午放學(xué)的時候，王老師找來了李冬，李冬擼起袖子，只見他的胳膊上到處都是一道道的紫印和血痕，他抹著眼淚說：“老師，我找一個假爸爸來開家長會，實在是被逼無奈啊?！蓖趵蠋熓酶闪怂劢堑臏I痕，笑呵呵地說：“因為昨天你找一個假爸爸來騙老師，所以老師早上也騙了你一回。這樣大家就扯平了。其實老師的手機并沒有欠費?！崩疃铺闉樾Γ骸袄蠋煟鷮ξ姨昧?，我一定要為你爭口氣！”

就在這時，王老師的手機響了，王老師接聽手機，隨即遞給李冬說：“快接，是你的真爸爸打來的！”李冬嚇得一激靈，以為父親已經(jīng)知道實情，準(zhǔn)備“興師問罪”。王老師附在他耳邊低語：“不用怕，有老師在呢?！崩疃瑧?zhàn)戰(zhàn)兢兢地接過手機，只聽那邊傳來父親歉疚的啜泣聲：“冬兒，爸爸對不起你，王老師打電話講了你的事情，她夸你是個好學(xué)生，潛力很大，只要加把油，一定能成為班上優(yōu)秀的學(xué)生。她還說，打罵孩子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孩子自暴自棄，往邪路上跑。我知道你請了一個假爸爸開家長會，這都怪我啊，我這個真爸爸當(dāng)?shù)脤嵲谑翘珣M愧了……”

淚水從李冬的眼眶里一滴一滴地淌出來。淚眼蒙眬中，王老師的微笑依然是那樣親切，那樣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