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兆涵
(湖南師范大學,湖南 長沙 410006)
從《獨立評論》看“文人論政”行為
劉兆涵
(湖南師范大學,湖南 長沙 410006)
《獨立評論》創(chuàng)辦的最直接背景是九一八事變引發(fā)的國難,同時,它也是“文人論政”的典型案例?!拔娜苏撜钡闹黧w是文人,也是廣大知識分子,它是知識分子群體在“士大夫階級”沒落后,為了尋找新的社會角色和位置所作出的努力。通過對《獨立評論》及其主創(chuàng)人員進行分析,可以進一步了解具體時代背景下“文人論政”背后的種種原因,以及奉行的獨立精神。除此之外,還能發(fā)現(xiàn),知識分子妄圖通過“論政”來成為獨立的又一政治“中心”,以落實新的社會角色和位置,這種想法還是太過天真。盡管他們通過學術研究和辦報積攢了聲望和力量,可這種力量要想真正發(fā)揮出來,依然有賴于與政府上層保持密切聯(lián)系,知識分子仍舊是一個依附階級。
《獨立評論》;“文人論政”;政治中心;獨立精神
《獨立評論》誕生于1932年5月22日,在堅持了5年后,于1937年7月25日,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共計出版244期,這就是《獨立評論》短暫,但絕不平淡的一生。時值九一八事變,國難當頭,身處北京的知識分子深覺應為國家盡一份力,遂辦報紙,議國事。它的主要創(chuàng)辦人有胡適、蔣廷黻、翁文灝、任鴻雋、丁文江、陳衡哲、傅斯年等人,他們都曾留學歐美,并執(zhí)教于北大、清華、燕京大學等著名高校。因為這批人深受西方自由主義的影響,我們稱之為自由主義知識分子。主要創(chuàng)辦人身上的這種特質深深烙印在了《獨立評論》這份雜志上,具體表現(xiàn)在創(chuàng)刊原因和所信奉的獨立精神上。
《獨立評論》緣起于九一八事變引發(fā)的國難,這是它創(chuàng)刊的最直接原因。國難當頭,知識分子無權無勢,只能辦份雜志,只期為國家盡一點力。自科舉制廢除后,士大夫階級逐漸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讀書人這一特殊群體從之前政治的“中心”位置向“邊緣”位置轉移,曾經(jīng)指點江山,揮斥方遒,而今卻連自己的聲音都無法發(fā)出。在動蕩紛爭的社會環(huán)境之下,現(xiàn)代知識分子既無權利,亦無武器,身處社會政治的邊緣,要實現(xiàn)救國理想何其艱難。連丁文江也說:“我們這班人可謂,治世之能臣,亂世之飯桶?!保?]
創(chuàng)辦《獨立評論》,既是胡適、丁文江等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為救國所作出的努力,也是一次對于現(xiàn)代知識分子社會角色的探索,是對于知識分子重回社會政治“中心”所做的積極嘗試。
在《獨立評論》創(chuàng)刊號的“引言”中,我們可以清晰得看到它宣稱的創(chuàng)辦緣由和宗旨:
我們八九個朋友在這幾個月之中,常常聚會討論國家和社會的問題,有時候辯論很激烈,有時候議論居然頗一致。我們都不期望有完全一致的主張,只期望各人都根據(jù)自己的知識,用公平的態(tài)度來研究中國當前的問題。所以,盡管有激烈的辯爭,我們總覺得這種討論是有益的。我們現(xiàn)在發(fā)起這個刊物,想把我們幾個人的意見隨時公布出來,做一種引子,引起社會上的注意和討論。我們對讀者的期望和我們對自己的期望也一樣,也不希望得到一致的同情,只希望得到一些公心的。根據(jù)事實的批評和討論,我們把這刊物叫做“獨立評論”。因為我們都希望永遠保持一點獨立的精神,不依傍任何黨派,不迷信任何成見,用負責任的言論發(fā)表我們個人思考的結果,這是獨立的精神。[2]
從這份引言中,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出,《獨立評論》一開始就是要辦成一份政論雜志,而非文藝類或其他什么雜志,究其緣由,首先,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時代趨勢”。外敵入侵,政府腐朽衰敗,只有各種針砭時弊的政論類文章才是當時最需要的,才能產(chǎn)生振聾發(fā)聵的效果,才能喚醒民眾,震懾腐敗政府。胡適曾自詡“哲學是我的職業(yè),文學是我的娛樂,政治只是我的一種忍不住的新努力”,也曾放言“二十年不談政治,要為中國的政治變革奠定思想文化的基礎”。然而,最后不僅創(chuàng)辦了一份政論雜志,還接受了蔣介石政府的委派,擔任駐美大使,在歐美等國宣揚抗日主張,且一當就是四年,這其實就是迫于這種時代趨勢。那個時代賦予知識分子的,或許就是這樣一種承載:不僅僅要鉆研學術,還得涉足政治;不僅僅是學者,還是言論家和幕僚,這些身份并不隔絕,還產(chǎn)生交互的影響和作用。
除了“時代趨勢”外,知識分子一次次卷入現(xiàn)實政治的漩渦,并企圖占據(jù)社會政治“中心”地位的原因,恐怕還得扣緊當時知識分子的那種“精英意識”。這種“精英意識”,在政治上的體現(xiàn)就是所謂的“吾曹不出如蒼生何”。丁文江講過:“進過大學堂,曉得一點科學,看過幾本外國書,不過八萬。我們不是少數(shù)的優(yōu)秀分子,誰是少數(shù)的優(yōu)秀分子?我們沒有責任心,誰有責任心?我們沒有負責任的能力,誰有負責任的能力?”[3]正是出于這種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他提議“我們每人每月捐助收入的百分之五”來作為辦刊物的經(jīng)費。也正是由于丁文江的這個提議,《獨立評論》最初才能不為經(jīng)費所累,得以面向大眾出版。如果沒有這種“精英意識”產(chǎn)生的強烈社會責任感,《獨立評論》的這批主創(chuàng)人員又怎會愿意自掏腰包辦“公事”呢?!皶r代趨勢”和“精英意識”驅使知識分子義不容辭地卷入政治漩渦,在亂世中承擔起“干預政治和主持正誼”的責任。
圍繞《獨立評論》的這一幫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對于介入政治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熱情,他們的態(tài)度為知識分子因“愛惜羽毛”而游離于政治之外掃清了“障礙”。在介入政治的過程中,他們也有自己所堅持的基本原則。丁文江向來提倡不受當權政府干預獨立討論公共事務的做法,即強調知識分子要有獨立精神,要能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政見。獨立精神恰恰也是《獨立評論》所一直倡導的,就如胡適在創(chuàng)刊號的引言中所說,他們只是將研究中所堅持的“學術獨立”原則,應用于研究中國當下問題。也正是為了踐行這種獨立精神,胡適等獨立社員在刊物初創(chuàng)之時,堅持社員集資辦報。經(jīng)濟獨立在這幫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看來,是堅持言論自由的必要前提。當然,這也并非《獨立評論》一家之法,眾所周知的《大公報》“四不”方針之一就有“不賣”之說,意即經(jīng)濟獨立。張?zhí)f,“這種辦法保證了這個刊物的‘自由’性質,不是為某種現(xiàn)存的政治勢力說話,而確是憑著自己的良心‘自說自話’”。[1]
通過知識分子在學術上的刻苦鉆研和對政治孜孜不倦的“獨立”踐行,知識分子新的社會角色與身份
逐漸定位于“講學復議政”。在這種新的身份和定位下,知識分子也有了自己的位置感,不再處于“邊緣”之處。胡適在晚年的一次演講中就明確向聚集在他周圍的讀書人表白說:“究竟誰是有權有勢的人?還是有兵力、有政權的人才可以算有權有勢呢?或者我們這班窮書生、拿筆桿的人也有一點權,也有一點勢呢?這個問題也值得我們想一想。我想許多有權有勢的人,所以要反對言論自由,反對思想自由,反對出版自由,他們心里恐怕也覺得他們有一點危險。他們心里也許覺得那一班窮書生拿了筆桿在白紙上寫黑字而印出來的話,可以得到社會上一部分人的好感,得到一部分人的同情,得到一部分人的支持。這個就是力量。這個就是使有權人感到危險的原因……我認為我們這種拿筆桿發(fā)表思想的人,不要太看輕自己。我們要承認,我們也是有權勢的人。因為我們有權有勢,所以才受到種種我們認為不合理的壓迫,甚至于‘圍剿’等。人家為什么要‘圍剿’,還不是對我們的力量的一種承認嗎?”[4]胡適的這番話說得確實很有道理,權勢集團不留余地地打壓知識分子,限制知識分子自由地發(fā)出自己的聲音,表達自己的觀點,甚至圍剿他們,說明拿筆桿的知識分子的力量,在當權者眼里是不容小覷的。然而,從胡適的話中,我們也能感受到一種無奈,知識分子的力量還是極其有限的,事實上,他們的社會位置仍舊沒有真正落實。
知識分子的獨立身份受到權勢集團的嚴重腐蝕。盡管在某些方面,他們似乎具有巨大的力量,可是這種力量的發(fā)揮往往有賴于與上層政治階級保持密切關系。原本知識分子議政的目的是成為政府的監(jiān)督者和批判者,是成為獨立于政府之外的“中心”力量,而結果卻淪為一個依附性階層,與其介入政治的初衷背道而馳。
《獨立評論》是知識分子介入政治的重要平臺,是讀書人尋求新的社會角色和位置的積極探索。它以“獨立”為名,以期行“獨立”之事,閃爍著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們的獨立精神,展示了國難當頭知識分子們強烈的社會責任感。盡管最后證明,知識分子要想擺脫政府的糾纏,成為完全“獨立”又一政治中心是不可能的,但是“文人論政”這種行為所產(chǎn)生的巨大影響卻是不能忽視的。
[1] 張?zhí)?《獨立評論》與20世紀30年代的政治思潮[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34.
[2] 編者.引言[J].獨立評論,1932(1):2.
[3] 丁文江(署名宗淹).少數(shù)人的責任[N].努力周報,1923-08-26(8).
[4] 胡適.容忍與自由[J].自由中國,1959(21):11.
G219.29
A
1674-8883(2016)13-031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