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雪地摩托停下來。
向?qū)沟俑瘢⊿tig)駕駛的那輛摩托此時已不見蹤影,車輪印消失在我面前,前面是一個雪堆,再往前我就看不見了,不知道是懸崖還是峭壁。
這是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納郊外的一座山,北緯67°5,北極圈內(nèi)。盡管穿著斯蒂格借給我的防寒衣褲,我仍然能感覺到極寒之地橫掃一切生物的威力。
我坐在摩托上有點兒不知所措,下車探路并不容易,一腳踩下去,積雪已近膝蓋。正是2015年的圣誕假期,整個北歐三國北極圈內(nèi)的拉普蘭地區(qū)擠滿了在歐洲留學(xué)的中國學(xué)生——在這個相當于中國春節(jié)的節(jié)日里,歐洲人都回家團聚去了,很少有人在這個時候出門旅行。
但基律納只是通往阿比斯庫國家公園的一個中轉(zhuǎn)站。因為更少的燈光污染和更晴朗的天氣,阿比斯庫成了瑞典境內(nèi)觀看極光的不二選擇,只有我們這些下手晚,訂不到住處的人,才會選擇在基律納停留,參加當?shù)氐难┑鼗顒印6@樣的人,少之又少。
算上我,這一天參加斯蒂格這個團的游客才兩個人。也許是人少,又或者是我給斯蒂格看的駕照增加了他對我駕駛雪地摩托的信心。當他向我簡單介紹完雪地摩托的操作方法之后,就馱著另一位沒有駕照的客人,一路絕塵而去了。
直到旅行結(jié)束,詢問了一些參加過其它雪地戶外活動的游客之后,我才確信了斯蒂格的瘋狂——他根本沒在乎我是第一次開雪地摩托,由著性子帶我在雪地里撒野。
斯蒂格大概是在山下回頭時看到了還在半山腰發(fā)呆的我,調(diào)轉(zhuǎn)車頭,一催油門又躍了:上來?!安灰浤髣x車”,一句話說完,斯蒂格又沖下山去了。好在這一次我看清了他下山上山的過程,盡管還是看不清前面的路,但起碼知道前面不是萬丈深淵,便咬咬牙往前沖了下去。
但這個坡是真陡。雪地摩托一路往山下滑去,后輪的履帶發(fā)出惱人的噪聲。我不斷地點著手剎,怕沖得太快翻車。后來我才明白,就算真的翻車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回去的路上,斯蒂格帶我進入了一片沒有路的樹林,他在前面開路的時候翻了車,兩個人被壓在雪地摩托下面,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發(fā)現(xiàn)除了把沉重的雪地摩托翻過來需要一點兒力氣之外,翻車并不是什么危險的事,積雪的厚度和我們身上如熊皮般的裝備,都保證了我們在翻車時甚至連一點痛感都不會有。其實雪地摩托的操作技巧并不復(fù)雜,也不危險,唯一要求的是駕駛員在遇到情況時別慌張,記得放油門捏手剎。我想這就是斯蒂格為什么要看我駕照的唯一原因了。
每一個進入北極圈的游客,都會選擇參加雪地活動的團,這些活動的基本款包括雪地摩托、狗拉雪橇、冰釣、追極光等等。根據(jù)向?qū)У那闆r,這些活動被打散組合,形成一個個符合客人需求的團組。
斯蒂格家里沒有養(yǎng)雪橇犬,但他帶著我們?nèi)チ笋Z鹿養(yǎng)殖場。我沒有追問斯蒂格到底是不是薩米人,但是在北歐,大部分馴鹿養(yǎng)殖場是薩米人經(jīng)營的,斯蒂格在這個馴鹿養(yǎng)殖場里有不少屬于他的馴鹿。
正趕上圣誕,在這個養(yǎng)殖場里擁有馴鹿的人紛紛驅(qū)車而來,捕鹿、殺鹿,帶肉回去過節(jié)。“不要拍攝那些人殺鹿的工作場面。”斯蒂格神情嚴肅地對我們說。我明白他的顧慮,薩米人的傳統(tǒng)對于其他人來說可能就是一件殘酷的無法接受的事情。
那些馴鹿身上噴著主人的記號,只顧扒開雪地吃草,嘴里發(fā)出豬一般的哼哼。屠宰就在馴鹿養(yǎng)殖場門口的空地上展開,人們熟練地開膛、放血、剝皮,等在一旁的越野車后備箱里鋪著塑料布,放著裝肉的塑料盒子。這個場面很容易讓人想起中國農(nóng)村過年殺豬的情形。對于薩米人來說,馴鹿自古以來就是重要的肉食和營養(yǎng)來源,鹿角和鹿皮也能為他們帶來不錯的經(jīng)濟收入。
斯蒂格是個精瘦、個子約莫一米六出頭的中年人,完全搞不懂他對付馴鹿的靈巧勁兒和力氣是從哪里來的。他拖出一頭體格催壯的雄鹿,手腳麻利地給了它一刀,然后連我們帶鹿一起運回了家。
我們后來在他的工作間門口觀看了處理一頭馴鹿的全過程,過程略血腥,氣味也不怎么好聞。他把一頭完整的馴鹿處理成掛在架子上,隨時可以切割下來出售的樣子,時間不會超過兩個小時??梢韵胂筮^他的手,成為盤子里食物的馴鹿的數(shù)量。
殺鹿的時候,我們問斯蒂格有沒有宗教信仰?!拔蚁嘈糯笞匀?。”斯蒂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