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華

(杭州電子科技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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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期浙江毒品控制模式研究

趙華

(杭州電子科技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民國時期煙毒蔓延浙江，政府主導下形成專人專責督禁、社會輿論宣傳禁毒、分期檢查與限期戒毒等相結合的毒品控制工作模式。禁煙特派委員督辦煙民信息調查與統(tǒng)計，協助省內各市縣禁戒煙機構與辦法的組織與制訂，并且推動縣長及下屬基層官員與社會熱心人士、民間團體參與禁毒，民眾依法秘密舉報煙犯也受到鼓勵。

民國；浙江；毒品；控制模式；戒煙

民國時期煙毒及禁、戒問題一直受到學界的重視與研究。不少成果已經從“寓禁于征”的鴉片公賣、領照吸食與嚴厲禁吸自相矛盾等角度，對南京政府治理煙毒的特點與不足有所論述。但是，就浙江省具體情況來看，20世紀30年代，南京政府委任禁煙特派委員蒞浙督辦煙毒查緝，推動各地調整管控毒品的工作方式，使浙江成為煙毒禁絕省份之一，其做法與經驗值得探討。

一、垂直管理體系下的專人專責督禁

1912年2月，浙江省臨時議會議決設立戒煙局。其后不久，政事部頒行的《浙江省府縣禁煙局暫行章程》規(guī)定，“府縣各設禁煙局，繁盛市鎮(zhèn)得設分局，縣局下設調查、辦事等員，以府縣長官為監(jiān)督，各該管警察為輔助。禁煙局經費悉由各種捐款內開支?！盵1]6-7由上述民國初年戒煙局與禁煙局的設立可以看出，民國肇始，浙江就有專門的禁毒機構了。1913年2月成立的浙東禁煙督辦則“督率各區(qū)禁煙監(jiān)督同負浙東禁絕責任”[2]173。不過，煙苗禁種任務完成之后，全省各區(qū)禁煙監(jiān)督等機關被裁撤，其“運、售、吸三項善后事宜責成各縣知事辦理”[2]179。自此以后，短暫存在的禁毒專門機構卻長期缺失。煙禁廢弛情形下，“浙東溫、臺、處舊府屬各縣，從前產煙的地方，仍舊把鴉片栽種起來，臨近福建江蘇兩省和上海地方，鴉片的販賣吸食甚是普遍?！盵2]179煙毒的死灰復燃終于再次引起政府的重視。

(一)禁煙特派委員的煙毒查緝工作

1928年8月，南京政府成立禁煙委員會。11月1日全國禁煙會議召開。就浙江禁煙工作而言，1929年到1930年，“一洗敷衍因循之弊”[1]73，陸續(xù)有《浙江省栽種罌粟地畝充公辦法》(1929)《制造紅丸房屋充公辦法》(1929)和《浙江省肅清毒品暫行條例》(1931)等頒行。1932年8月，浙江省禁煙會議制訂《浙江省禁煙方案》，“所有查禁栽種、制造、運輸販賣、吸用各項，限于1933年終禁絕，并飭各縣市設置禁煙委員會，協助禁煙機關，規(guī)劃禁煙方法，宣傳及監(jiān)察禁煙事項，成立戒煙院所?！盵2]1811932年到1935年間，南京政府禁煙總監(jiān)委任吳望伋、陳凌云、王惟英、陳肇豐等為浙江禁煙特派委員(以下簡稱“特派員”)，督禁浙江煙毒。

吳望伋曾在1932年和1934年兩次擔任特派員，后來在1936年4月至8月還“被國民政府軍委會任命為浙江省檢舉禁毒專員?！?東陽文史資料選輯：第十一輯[M].東陽：政協東陽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工作委員會，1992，133.陳凌云留有在杭州、湖州、臺州督禁煙毒的工作報告。王惟英在永嘉等六縣查禁煙毒工作中，詳細記載和分析了煙毒流行與控制情形。實地走訪轄區(qū)內各縣、鄉(xiāng)鎮(zhèn)、村，并進行相應機構、制度和做法的設立、制訂與加強。

吳望伋曾指出，“縣政府及各公安局所，為直接查禁煙毒之機關，人所盡知，而自治團體在禁煙法及本省禁煙方案中，亦明白規(guī)定有協助政府，辦理禁煙事務之責任。顧觀察所得，與事實證明，不惟各級自治人員限于環(huán)境不能奮邁從事，即各公安機關，亦多數茍且因循，敷衍塞責，誠有策之則行不督不辦之現象?！盵3]52可以看出，專責督禁機構與自治團體負有明確的禁煙責任，但執(zhí)行不力與缺失的情況并不鮮見。吳望伋以巡視、面談及其他方式來強化基層禁煙機構的責任意識，并督促其認真開展工作。

具體來看1934年8、9、11、12四個月里吳望伋的工作。他分期巡視了富陽、嘉興、嘉善、平湖、海鹽、海寧、崇德、桐鄉(xiāng)等地具體情形，分別與縣長、公安局長、區(qū)長、水警隊長、鄉(xiāng)鎮(zhèn)長、閭鄰長談話，指導戒煙所設立、水路禁毒方法、邊界煙毒肅清辦法、煙民調查等工作[3]53-54。對于交通發(fā)達，易于運輸毒品的浙北地區(qū)，吳望伋推動嘉興、嘉善、海鹽、平湖、海寧五縣成立毒品檢查團，“在水陸要沖，車站輪埠，實施檢查?！盵3]56-57桐鄉(xiāng)的青鎮(zhèn)，崇德與桐鄉(xiāng)兩縣交界處的石灣則由公安局成立檢查隊，針對入境貨物進行毒品專項檢查。這一做法是縣級政府對煙毒販售行為的主動出擊，取得了較好效果。“從此業(yè)運毒品者，有所顧忌，不敢大膽輸運，毒品進口遽以減少?！盵3]57

陳凌云曾于1933年6月至1934年5月在臺州所屬臨海、黃巖、天臺、仙居、寧海、象山、南田等七縣督禁煙毒查緝。他到任后先制發(fā)各項工作報告表冊，責令各縣按旬填報，以便掌握詳細的煙毒問題情形?！皩⑹⑹懈F鄉(xiāng)親身周歷，各縣多設戒煙所，籌辦煙民工廠”[4]1，也是他的一條建議。特派員督禁工作以此前相關工作情況為基礎，更需要全方位對煙毒情形有所了解。在巡視臨海等七縣過程中，陳凌云及屬員還曾“緝獲吸食持有煙犯2274人，煙毒品數千百兩，煙具4925件。”[4]4181934年下半年，陳凌云調至杭州地區(qū)的臨安、杭縣、余杭、吳興、長興、德清、武康等地進行短期督禁工作，以“從前臺屬督禁成例措理”[4]285相關工作。就其幫助七縣成立戒煙會與毒品檢查所所擬訂的《各縣戒煙會應用章則》來看，與吳望伋同一時期在嘉興地區(qū)的做法極其相似。

1937年2月至12月期間，浙江出現“產煙及煙毒販運、吸食較為猖獗”*政協杭州市文史委.杭州文史資料：第八輯[M].杭州：杭州市政協文史委員會，1987，18.狀況時，禁煙總會再次委任陳凌云為浙滬禁煙公署特派員，巡視天臺等地。這一次，陳凌云的工作主要是“召見警察局長，指示機宜，授以方略，令其飭屬分赴城鄉(xiāng)各地查禁煙毒?！?政協杭州市文史委.杭州文史資料：第八輯[M].杭州：杭州市政協文史委員會，1987，19.當時即有評論指出，“各縣所報，千篇一律，履行舊例，虛應故事。”*政協杭州市文史委.杭州文史資料：第八輯[M].杭州：杭州市政協文史委員會，1987，19.但“特派員”被中央政府所倚，而體現專人專責督禁的做法，仍有其效果。

(二)地方基層官員推動下的煙毒查緝工作

縣長作為最重要的基層地方官員，在轄區(qū)內如能認真負責，對有效打擊煙毒蔓延和配合特派員工作有著重要意義。

吳望伋1932年督禁東陽等縣工作時曾對縣長呈報工作報告有明確要求。1934年3月3日吳望伋簽發(fā)過的一份公文顯示，“呈件均悉，準予存查”*有關各種毒品月報表、報告表卷[A].東陽：東陽市檔案館.檔號0-5-491：41.。這是對收到東陽縣縣長金瑞林上報臨時戒煙所施戒情形報告的回復。金瑞林曾于2月9日向第七區(qū)區(qū)長任作相發(fā)出指令，要求其收到指令起三日內，“將設立臨時戒煙所起訖日期，及戒除人數，暨煙民年齡、性別、職業(yè)、住址逐項詳查列冊送府。”*有關各種毒品月報表、報告表卷[A].東陽：東陽市檔案館.檔號0-5-491：41.區(qū)長任作相在2月15日上報了縣長指令內需要的相關信息。按照當時的信息傳收條件來看，任作相應該最晚在2月12日收到縣長的指令，之后搜集、整理相關信息，并上報的。應該說，從特派員到縣長，再到區(qū)長之間，發(fā)出公文到接收反饋的過程表明三級行政機關間在工作落實上具有較高的效率。

在吳望伋督禁工作期間，任職基層的縣長們查緝煙毒態(tài)度堅決，工作成績也很突出。1932年6月，建德縣長盧壽祺主持下，該縣“將搜繳來的紅丸、鴉片和鴉片槍等堆集在法院門前當眾燒毀，還依法逮捕了二名販毒犯，以開設煙鋪，暗中大量販賣毒品?！?建德縣政協文史委員會.建德文史資料：第八輯[M].建德：政協建德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1991，34.判處其死刑。

蘭溪實驗縣縣長胡次威則于1933年9月6日到1937年4月15日主持縣政改革，以“封、燒、戒辦法禁煙毒，封掉制毒戶11家和全部煙館，嚴厲懲罰制造、販賣紅丸犯118人，其中判極刑11人。燒掉查獲的全部紅丸與原料及煙具等。開辦戒煙所，抓捕吸毒者入所強迫戒煙毒?！?政協浙江省蘭溪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蘭溪文史資料：第十六輯[M].蘭溪：政協浙江省蘭溪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編輯委員會，2005，5.由此，“危害極大的紅丸終被基本禁絕”*政協浙江省蘭溪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蘭溪文史資料：第十六輯[M].蘭溪：政協浙江省蘭溪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編輯委員會，2005，5.。胡次威還開辦戒煙所與貧民習藝所，“教其從事習藝，使之成為自食其力者?！?政協浙江省蘭溪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蘭溪文史資料：第十六輯[M].蘭溪：政協浙江省蘭溪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編輯委員會，2005，5.在1931年全國10多個試點改革縣中，“浙江蘭溪、江蘇江寧、山東鄒平、河北定縣成效較為顯著，蘭溪則為四縣之首?！?政協浙江省蘭溪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蘭溪文史資料：第十六輯[M].蘭溪：政協浙江省蘭溪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編輯委員會，2005，2.

淳安縣的禁毒工作則與四位縣長的前后相繼的共同努力密切相關。1912年到1915年間出任民國初年縣知事的阮陶镕“封閉境內所有煙館，收繳煙土煙具；限令煙商三天內交出一切毒品，否則貨盡沒官，人即正法；嚴禁種植罌粟，已種者一律鏟拔干凈”*政協淳安縣文史資料組.淳安文史資料：第六輯[M].淳安：淳安縣政協文史教衛(wèi)文體委員會，1990，37.。1930年9月，丁琮任縣長時期宣傳毒品危害、強制戒煙、取消以罰代懲，推動吸毒積習和禁毒工作方式的改變。1943年6月20日，縣長沈松林曾執(zhí)行聯保聯坐切結辦法*政協淳安縣文史資料組.淳安文史資料：第六輯[M].淳安：淳安縣政協文史教衛(wèi)文體委員會，1990，39.。1945年時縣長潘震球組織“巡回檢查煙毒團，并遍設密告箱鼓勵檢舉?！?政協淳安縣文史資料組.淳安文史資料：第六輯[M].淳安：淳安縣政協文史教衛(wèi)文體委員會，1990，39.這一做法曾明確寫在1934年8月31日浙江省特派禁煙委員第437號訓令《獎勵密告具體辦法》里。就淳安情況來看，在縣長推動下，煙毒查緝發(fā)展到鼓勵民眾積極參與，協助政府有效掌握煙犯信息并開展有效打擊的新高度。

二、社會輿論與禁毒宣傳

社會輿論與禁毒宣傳是以嚴刑峻法查禁煙毒工作的重要補充，受到特派員們的高度重視。陳凌云就曾指出，“不教而誅，不能收根本肅清之效”。將毒品危害與違法受罰的信息向社會告知，有助于起到提前預警，減少吸販毒情形發(fā)生的可能。吳望伋根據工作體會也指出，“過去巡視各縣，所經之城鎮(zhèn)鄉(xiāng)村，大小社會，數以千計。舉凡社會人士，能努力于煙禁，有自動的制裁力量，則毒禍無不掃除凈盡。反之，無禁煙輿論的社會，即為流毒最深之地。是故欲收禁煙之全功，社會力量應占六分，政治力量四分已足。”[3]34社會力量與政治力量的比例關系正說明，政府與民眾在煙毒查禁工作上必須有共同的配合。

吳望伋在其轄區(qū)內曾擬定輿論制裁具體內容，打擊“制運販吸鴉片及其他代用品者”。社會力量應當負起偵查檢舉送辦的責任，但煙犯或煙民“不許享有社會任何事業(yè)上之權益；各宗族應停止其入祠給胙甚至革譜；各親戚朋友不與往來；不予締結婚姻?！盵3]35上述內容相當于在個人、親友、家族、社會四種社會倫理關系內拒絕了販吸煙毒者的進入，不給具有涉毒行為者有存在的空間。離開法律制裁與社會輿論，沒有容身之地。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通過強大的輿論氛圍逼迫煙民入戒煙所，“藉醫(yī)藥之力，拔除禍根，救其余生?！盵3]36

陳凌云在巡視各縣時隨身攜帶多種禁毒宣傳品，廣為散發(fā)，比如在臺州督禁攜帶的標語是：“臺屬各縣煙苗，前經鏟除凈盡，深恐死灰復燃，或有偷種愚民，現屆下種時期，亟應嚴厲查禁，肅清毒品條例，種煙定處死刑，切弗偷種煙苗，因此貪利喪命，倘有煙苗發(fā)現，查鏟雷厲風行，不憚諄諄告誡，務各一體懔遵。”標語明確傳遞出政府鏟除煙苗的態(tài)度，以及偷種煙苗行為會帶來處以死刑的嚴重后果，引領社會輿論的關切。

社會輿論的力量來自松散的民眾與有組織的社團。特派員對社會輿論的關切與1929年10月7日成立的浙江省拒毒會工作內容不謀而合。1930年2月，浙江省拒毒會籌備第一期全省巡迴拒毒運動，就是以“協助政府肅清毒品，喚起民眾注意”[2]182為目的。

1933年11月15日，為落實浙江省拒毒會指令，衢縣教育局聯合縣政府、縣黨部、縣拒毒宣傳籌備會舉辦“各小學學生拒毒演講競賽會”。衢中附小何桂芳以《拒毒與救國》的演講獲得競賽第一名*政協浙江省文史資料委員會.浙江文史集萃[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493.，提醒人們對拒絕毒品與國家興亡的重要關系的認識。

1934年8月，浙江省拒毒會函送《鄉(xiāng)鎮(zhèn)巡回拒毒運動辦法大綱》給在浙北地區(qū)督禁煙毒工作的特派員吳望伋，請他在轄區(qū)隨時督促各縣政府，會同拒毒會、禁煙會各機關法團籌備辦理。特派員對此項工作非常支持。很快，桐鄉(xiāng)即于9月10日在縣中山公園舉行大會，并在縣城四門分組講演拒毒意義，之后在濮院、東門外北港、青鎮(zhèn)、石灣、屠甸等地集會宣傳。有癮煙民受其影響，當時“自首投戒者絡繹不絕，成效頗佳?！盵3]411934年10月10日，海寧成立巡回拒毒團，“10月21日起至月底，召開鄉(xiāng)鎮(zhèn)拒毒運動大會，并征求拒毒會員。10月30日在縣城舉行拒毒運動擴大大會，會畢列隊游行，并散發(fā)傳單標語，情形頗為熱烈?！盵3]40嘉興則在10月21日舉行擴大拒毒宣傳大會，紙扎鴉片煙鬼二人，公布煙犯姓名，舉行全體宣誓[3]43，并通過對中央禁煙委員會、江蘇省、上海市、鐵路管理局的提案，建議加強聯合禁毒。縣城在監(jiān)煙犯及在所施戒煙民也列隊參加會后的游行，還有毒品展覽。海鹽縣在各鄉(xiāng)鎮(zhèn)中心區(qū)域“貼標語圖畫，引起農民深切注意?！盵3]44富陽縣11月12日上午9時開始城區(qū)巡回拒毒運動?！翱h長報告煙禁情形、宣傳運動計劃，次由各代表講演毒物貽害，聽眾深為感動，散會后由各機關團體組織宣傳隊，分頭宣傳講演，張貼拒毒標語，毒物圖畫。”[3]169“公安局督飭城區(qū)茶坊說書，加列拒毒事項，喚起茶客注意，一面由教育局督飭中心小學編排拒毒表演，以期感化一般鄉(xiāng)民?！盵3]169嘉善縣巡回拒毒運動在召開宣傳大會的鄉(xiāng)鎮(zhèn)舉行化裝表演?！八涏l(xiāng)鎮(zhèn)均演講煙毒禍害，并勸導至戒煙所施戒，聽眾頗多感動，一時自動投戒者為數不少。”[3]46

上述拒毒活動的具體內容讓我們發(fā)現，特派員與拒毒會之間開展的良好合作，使民眾較為深切地了解了毒品危害，促使一些煙民自愿戒煙，也傳遞了前面吳望伋輿論制裁中社會倫理關系對涉毒人員心靈的震動。此外，宣傳的形式也有很多類型，如小學生的演講競賽、茶坊說書、化裝表演、毒品展覽等。因此，起到較好的宣傳效果也就順理成章了。特派員的督禁煙毒工作也獲得了地方基層官員、社會團體的配合，在完成相應查禁任務上，也有非常好的收獲。吳望伋自己在工作報告中也指出，拒毒運動使“過去各縣禁煙拒毒團體，在一切煙政上設施，如調查，宣傳，戒煙，煙民習藝等問題，殊鮮有計劃有步驟之事實表現。”[3]50有了很大改觀。

三、分期檢查與戒治煙民

分期檢查與戒治煙民是浙江查禁煙毒工作的關鍵步驟。前者包括總檢查、抽查、復查和公查四個環(huán)節(jié)。公查環(huán)節(jié)特別邀請社會力量參與并監(jiān)督，最大限度地將煙毒查禁置于法律制裁與社會輿論的雙重監(jiān)督下。戒治煙民則由戒煙所、煙民習藝所等開展煙民斷癮與技能培訓工作。

(一)分期檢查

特派員督禁煙毒的成績最終由總檢查、抽查、復查和公查等環(huán)節(jié)來檢驗。以1934年陳凌云督禁轄區(qū)內的臨?？h為例，我們可以了解這項系列檢查工作的整體情形。1934年1月1日到10日，由臨海縣各區(qū)長督同各鄉(xiāng)鎮(zhèn)長進行總檢查。此項工作的前提是煙民戒斷煙癮，待總檢查結束后民眾還需簽訂“不再種制販運吸用毒品之切結”[4]13。各鄉(xiāng)鎮(zhèn)長要在1月11日完成肅清煙毒報告并遞交區(qū)公所。各鄉(xiāng)鎮(zhèn)遞交的報告與民眾所簽切結匯齊后，由各區(qū)長根據總體情況，不晚于1月20日完成對各鄉(xiāng)鎮(zhèn)的抽查工作。“確無煙毒發(fā)現，即作全區(qū)肅清煙毒報告呈報縣政府備案并出具切結?！盵4]131月21日至27日，由縣長、公安局長進行復查，并將復查結果、報告與切結分別向上級呈報。禁絕煙毒販運及制造，“貴在舉行總檢查”[4]5?？倷z查的關鍵在于勸誡民眾拒絕毒品。《各鄉(xiāng)鎮(zhèn)肅清煙毒舉行總檢查辦法》其實也是給予煙犯自新的機會。所以，“總檢查應由各縣長先行布告吸戶自行呈繳毒品、毒具，并由各區(qū)長先時依照道路順序配定檢查日期?！盵4]6

公查是特派員吳望伋在轄區(qū)內根據實際情況增設的環(huán)節(jié)。陳凌云了解到吳望伋的做法后很贊同，因為“該項辦法，與前臺屬呈準公勘煙苗辦法*公勘工作是陳凌云查勘煙苗的做法。1935年3月24日至4月1日，臨?？h進行公勘，各界參加公查人員簽字證明，全縣煙苗絕無發(fā)現。見陳凌云：《浙江省杭湖臺屬禁煙總報告》，著者1935年自刊，第363頁。1935年3月25日，溫嶺縣各界公勘煙苗人員第一次會議上縣農會、工會、縣黨部、拒毒宣傳會、拒毒會、東城鎮(zhèn)、西城鎮(zhèn)、北城鎮(zhèn)等均派出代表出席。各團體公推參與公勘代表中有來自農會、工會與自治團體的人員。見陳凌云：《浙江省杭湖臺各屬禁煙總報告》，著者1935年自刊，第387頁。，效用相同，經電省懇予通令施行在案?！盵4]180兩位特派員都強調應有社會團體和民眾參與煙毒查禁與檢查工作，加強公眾監(jiān)督力度，以得到社會輿論的贊同和理解。

分期檢查既是對已有工作成績的檢驗，同時也發(fā)現并處理檢查過程中發(fā)現的煙犯，對基層官員禁毒工作進行查漏補缺和指導。富陽縣查禁煙毒工作“成效甚著”[5]170。縣長在復查時發(fā)現問題，即召集縣黨部、禁煙委員會、拒毒宣傳會代表舉行聯席會議，訂定聯保切結式及煙民冊。1934年12月20日到29日的十天復查工作完畢時，“所有在外未歸者，已飭其家屬補具限結，將人喚回，依限戒除?！盵3]171鴉片流毒彌漫之富陽正是“政府機關以法律嚴厲之制裁，地方團體之協助，懲戒兼施，勸禁并行，有今日之種制禁絕，運售滅跡?！盵3]171

(二)煙民施戒與技能培訓

戒絕煙癮是禁毒工作取得實效并得以鞏固的重要保障。金瑞林曾先后出任東陽縣與海鹽縣縣長。他指出，“禁煙之道莫善于治本，治本維何，即絕其來源，戒其已吸……故欲肅清煙毒，莫若于起運地嚴加查禁，使來源盡絕，再于各戒煙所延長施戒時期，從嚴拿戒，似此煙民既感絕糧，不期戒而自戒，已戒之后又無重吸之虞，否則煙禁此張彼弛，煙民此拿彼竄，浙省雖屬嚴禁，猶恐不易肅清耳?！盵3]177金瑞林的認識反映出對戒煙工作面對問題的擔憂。因此，他認為戒絕煙癮是禁煙的治本之策。有序擴辦戒煙所并開展有效的施戒，籌設煙民工廠或習藝所，正是重要的應對舉措。

1912年4月，浙江省民政司曾規(guī)定，“府縣禁煙局經費，如有盈余，多備戒煙丸藥，或添設戒煙局，以惠窮苦煙民?！?請見《浙江省禁煙成績書·第二編·禁令類》，第3頁。相關數據顯示，1912年、1913年、1914年在浙江*1914年10月，浙江巡按使下令，煙禁期限至“明歲(1915年)二月止”。此期限外的投戒人員較多，至原有戒煙處不能容納，則可以推廣籌辦戒煙處，但“所有戒煙機構一律改名為戒煙處，以前局所各名稱除省立戒煙局外均應遵照更正”。見《浙江省禁煙成績書·第二編·禁令類》，第10頁。分別有41,972人、9,577人、2,613人，共計54,242人*相關數據見《浙江省禁煙成績書·第五編·圖表類》，第37-42頁。戒斷煙癮。這些成績表明戒煙機構的開辦非常必要。吳望伋更以設立戒煙所為“禁絕煙毒首要之圖”[5]166，推動醫(yī)院和社會熱心人士創(chuàng)辦戒煙所，加強鄉(xiāng)鎮(zhèn)肅清煙毒工作的力度。

1934年8月到10月間，吳望伋在富陽等縣分別召開禁煙委員會會議，指導醫(yī)院附設戒煙所工作，有“擴大禁煙宣傳，繼續(xù)調查煙民，推廣戒煙所，嚴密檢查毒品?！盵3]50-51等具體做法。據1935年1月嘉興、嘉善、海鹽、海寧、桐鄉(xiāng)、崇德、富陽、平湖等地的統(tǒng)計，2年多時間有6,251人戒絕毒癮[3]73。

民眾力量的參與以東陽縣托塘鄉(xiāng)某宗族創(chuàng)辦臨時戒煙所最為典型。該戒煙所簡章顯示，“經費除有能力自供醫(yī)藥膳食雜費者外，余概由張大宗祠及四六兩宗負責籌給；僅收容內外托塘子弟及附近區(qū)域內居民吸食鴉片紅丸者為限；本所為協助政府肅清煙毒起見，即日會同正副鄉(xiāng)鎮(zhèn)長及鄉(xiāng)警前往平時吸食鴉片及有販賣嫌疑各家，詳細檢查并行勸禁，如其中查有現行販賣，得有證據者，即行送縣究辦，以申煙禁而資肅清。本所設立期限暫定為四十日，如有特別情形得酌量延長之?！盵5]239本地煙民可就近接受戒毒治療，是對“各縣疆域廣闊，少數戒煙所往往不能容此多量之煙犯，施戒不能普遍，受益者仍屬少數?！盵3]36狀況的積極回應。

陳凌云則在臨海等七縣依據《各縣設立戒煙會辦法》設立區(qū)戒煙會，鄉(xiāng)鎮(zhèn)戒煙分會，設置常務干事、稽察干事、經濟干事、勸戒干事以負責日常事務、煙民投戒和戒斷與否、籌募經費與管理、選購藥品及勸導煙民入會投戒等事宜。煙癮戒絕者“由分會報告區(qū)戒煙會，轉報縣政府，妥派醫(yī)師會同縣禁煙委員測驗真確后，發(fā)給戒絕證書，以資證明?！盵4]9確保戒絕的真實性，也是為以后定期檢查煙民是否復吸提供可供對比的依據。戒煙工作走上合法、嚴格、有序開展的路子，就可以為有效禁毒提供有力保障。

民國時期浙江也受到上級管理機構下達的限期肅清煙毒任務。因此，民國初年以來，浙江境內戒煙所往往具有時間短的特點，一俟所內煙民戒絕毒癮即停辦。在吳望伋與陳凌云督禁工作中，抽查與復查環(huán)節(jié)都曾查獲煙民。這是毒癮頑固性的表現之一。因此，戒煙所工作應長期開展，有效監(jiān)管，以收實效。這一認識體現在吳望伋訂立的《公查各縣煙毒辦法》中。戒煙所“須視未戒煙民之多寡，斟酌財力，繼續(xù)延長或推廣縮小，其無力延長者，亦應指定就地醫(yī)院，或診療所兼理施戒事宜。各縣應一致設立調驗所，實行依照《厲禁吸食紅丸辦法》，調驗煙民煙犯?！盵5]199這是吳望伋轄區(qū)內公查環(huán)節(jié)結束后對戒煙工作做出的新安排，強調應延續(xù)并細化戒煙所的功能，將對復吸現象的監(jiān)管和統(tǒng)計新發(fā)現煙民的情況納入工作任務中。具體而言，“凡已成立調驗所之縣份應將調驗所改為調驗室，并依法將全縣已戒煙民，分批調驗；凡未成立調驗所之各縣，即由戒煙所兼理調驗；戒煙所已結束之各縣，應指定就地醫(yī)院或診療所，另辟調驗室，兼理調驗；無醫(yī)院或診療所之縣，亦應在縣政府內辟室調驗?！盵5]208這一安排保留了戒煙所的調驗功能，改變了以往戒煙工作結束后，煙毒吸食即重入真空無控的狀態(tài)。

煙民工廠或習藝所提供的工作機會，是為幫助戒絕煙癮后的煙民掌握重返社會后的生存技能。這是對煙民的社會救助，其重要意義還在于使煙民更好地遠離毒品，鞏固煙毒查禁工作的效果。陳凌云對此非常重視。他認為，“各縣戒絕煙民，或則蕩家失產，窮無所歸，或則境過情遷，故態(tài)復萌，故各縣于辦理戒煙機關施戒以后，急須興辦煙民習藝所，或將原有習藝廠設法推廣，將已戒絕貧苦煙民，悉數入所工作，俾失業(yè)者仍復其業(yè)，并以避免戒絕再犯之弊，實為辦理煙禁唯一善后要著?！盵4]351“臨海煙民工廠規(guī)模頗大，設備較為完全，可收容600多人，黃巖、寧海兩縣，均可收容100多人，天臺、溫嶺兩縣可收容120人至150人，仙居煙民習藝所亦常有數十人收容施戒作業(yè)，倘俱能認真整頓，嚴密查拘，肅清之期固在指顧間耳?！盵4]393“麗水縣決定在原設燧昌火柴公司內劃一部分收容煙民作工?！盵5]209海鹽縣縣長金瑞林提供的培訓則針對在監(jiān)羈押的煙民?！俺昀险咄猓越桃越Y頭網小工藝，或原習裁衣者，即令其為縫紉工作?！盵3]144對成功施戒后煙民生計的關注，是為徹底肅清煙毒危害，保證煙毒查禁長期有效的目標的完成，是戒煙所任務的重要補充。

四、余論

政府和社會各方面力量的共同參與，是有效控制煙毒蔓延的關鍵。對毒品源頭的管控被看作是禁煙治本之策的中重要組成部分。管控力量的形成與有效發(fā)揮作用更是重中之重。20世紀30年代，以吳望伋和陳凌云為代表，禁煙特派委員推動浙江禁毒工作取得重要成績，積累了寶貴經驗，但并不代表肅清煙毒工作可以一蹴而就。1947年2月3日，平湖縣召開的各界肅清煙毒座談會上，依據《本省肅清煙毒補充計劃綱要》，對還未戒斷煙癮的煙民提供了從1947年1月開始到3月底結束的，最后一次自動投戒的機會。這次會議還確定了加強禁煙宣傳、復查煙毒聯保連坐切結、籌設戒煙所*A加強禁煙宣傳1定本月十日起舉行禁煙宣傳周2宣傳方法：a宣傳周內各報章出特刊宣傳戒煙；b組織鳴鑼晨呼隊，巡迴晨呼；c各鄉(xiāng)鎮(zhèn)鳴鑼勸戒；d其他壁報、標語及化裝鳴鑼宣傳B本縣前有之煙毒聯保連坐切結由縣府會同禁煙協會實行復查C籌設戒煙所1設立戒煙所，經費由禁煙協會勸募國幣900萬元，款未募起前先在本縣省撥公糧變價款(即架設平嘉電話線經費)項下撥墊購買戒煙藥劑。3由縣府會同醫(yī)師公會洽定本縣私立醫(yī)院辦理煙民施戒4戒煙藥費收取標準由衛(wèi)生院會同醫(yī)師公會擬訂。見平湖市檔案館藏：檔號298-10-218，第11-12頁。等工作。這些做法可以看作是對禁毒經驗的傳承，但也意味著煙毒問題依舊存在。

吳望伋在督禁工作中的很多思考直指管控力量的形成與發(fā)揮作用，頗值得我們深思。他指出，浙江全省“自經設置特派禁煙委員分區(qū)督禁以還，雖成效漸著，終以此項制度委員僅處指導督促地位，辦理之實權仍操于各縣局長之手，力量既嫌單薄，事權殊欠集中，且所管區(qū)域龐大，人力財力均多未逮，加以軍事的、司法的煙禁見解不同，牽制既在所難免，困難亦因而從生，果欲澈底澄清全省煙毒，非從改變制度、充實組織、集中權力著手不可。”[3]108從特派員的角度來看，強調事權集中的意義非常重要，而如何統(tǒng)一各級管理者的認識亦非常重要。我們必須承認，特派員主導下的煙毒查禁工作還有許多不足。因此，煙犯接觸毒品的歷史，涉毒類型、緣由與特點等，是加強管控毒品力度和工作必須深入研究的內容。

1935年到1940年，南京國民政府曾在全國實施“六年禁煙計劃”，取得了一定的成績。甘肅省在執(zhí)行中分期查禁種煙苗，此外還有“登記煙民、頒發(fā)戒煙執(zhí)照；成立戒煙院所，傳戒煙民；設立土膏行店，登記存土；設立禁煙檢查團?！盵6]等一系列做法。同一時期的河南省，據霍佳佳的研究可知，有開辦戒煙院所，頒布法令確定人民密告給獎，以及對戒絕煙毒民眾進行抽查等做法，也分期查禁種煙苗。兩省相同的做法是，分期檢查禁種均布置了不同時期不同地區(qū)的查禁種工作[7]。此外，河南省開設了煙犯勞工隊與強民工廠，給煙民與煙販增加勞動體力和技能的機會。

與上述兩省，以及全國其他各省比較來看，浙江省毒品控制模式中的做法緊密地形成特派員負責督禁煙毒的工作體制。分期檢查并非按照不同地區(qū)不同時期來安排，而是對煙毒限期查禁工作進行反復的地毯式查緝。煙民工廠和習藝所與河南的做法殊途同歸，但仍與特派員的主持有重要關系。社會輿論與法律制裁力量的相互配合非常重要，正是吳望伋對二者關系進行了精準而深入的闡述，并貫徹到宣傳、輿論的具體工作中。浙江省的相關探索，就是特派禁煙委員主導下開展系列工作。就本文所列三方面的內容，一定程度上增強了對煙毒吸食與販賣的打擊，但每一環(huán)節(jié)存在的不足仍有待深入探討，最終對特派禁煙委員主導的煙毒查禁工作作出更深刻的經驗總結。

[1]辜孝寬.浙江省禁煙史略[M].杭州：青白印刷公司，1931.

[2]辜孝寬.禁煙[M].杭州：浙江省地方行政人員講習所，1939.

[3]吳望伋.巡回督禁嘉興平湖崇德海鹽嘉善桐鄉(xiāng)富陽海寧八縣煙毒報告[M].杭州：浙江省圖書館古籍部藏，1935.

[4]陳凌云.浙江省杭湖臺屬禁煙總報告：民國二十二年八月至二十四年六月[M].北京：全國圖書文獻縮微中心，2010.

[5]吳望伋.東陽永康縉云麗水青田宣平龍泉松陽八縣禁煙概況[M].杭州：浙江省圖書館古籍部藏，1933.

[6]尚季芳.民國時期甘肅毒品危害與禁毒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147.

[7]霍佳佳.1935年至1940年河南省的禁煙運動研究[D].河南：鄭州大學，2010.

A Study on Zhejiang Drug Control Mode in the Period of Republic of China

ZHAO Hua

(SchoolofMarxism，HangzhouDianzi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310018，China)

During the period of Republic of China, the opium-smoking spread in Zhejiang, therefore, the opium control mode, combined with the person with specific responsibilities specially-assigned by the government, supervizing and banning on opium-smoking and the opium-trade, the public opinion against the opium-smoking, the phased inspection, and the drug treatment within limited period of time was formed.The commissioner in charge of banning on opium-smoking and the opium-trade supervised the work of investigating and counting the number of opium-smoker, helped the organizations and institutions at different levels of the province to organize and work out their methods of banning on opium-smoking and the opium-trade, and then drove the county magistrates, their subordinates and the active public figures, including the civil bodies to participate in banning on opium-smoking and the opium-trade.The public were encouraged to report the drug traffickers according to law.

Republic of China；Zhejiang；drug；control mode；smoking cessation

10.13954/j.cnki.hduss.2016.04.008

2015-10-19

杭州市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課題(B14LS01)

趙華(1978-)，男，山西太原人，博士，講師，中國近現代社會史、毒品史.

K263

B

1001-9146(2016)04-004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