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儉,王海明
(1.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重慶 400715;2.中國教育裝備行業(yè)協會,北京 100082)
閻若璩(百詩)著述《碎金》輯者為徐乾學考略
秦 儉1,王海明2
(1.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重慶 400715;2.中國教育裝備行業(yè)協會,北京 100082)
繆荃孫《云自在龕隨筆》云“百詩著作尚有博湖掌錄未見又徐健菴集百詩考據議論錄之成帙署曰碎金以為談助”,該文字人民出版社、江蘇古籍出版社、山西古籍出版社幾家出版的《云自在龕隨筆》點校本其標點各有不同,致使文義產生了歧義,即《碎金》一書輯者,是閻若璩本人,還是徐乾學,或者是有關史料提到的盧日堂?本文通過對《閻若璩年譜》《潛邱剳記》《茶余客話》等有關于《碎金》記述的史料進行仔細辨析,明確了《閻氏碎金》的輯者應為徐乾學。
閻若璩;徐乾學;閻氏碎金;茶客余話;潛邱剳記;年譜
繆荃孫(1844-1919),字炎之,又字筱珊,晚號藝風老人。中國近代歷史上著名的藏書家,目錄學家、??睂W家、金石學家、歷史學家、方志學家,教育學家,近代圖書館學的奠基者,國立京師圖書館的創(chuàng)辦人,1910-1911年首任國立京師圖書館館長。
繆荃孫一生著述甚豐,其讀書筆記《云自在龕隨筆》,內容涉及時政、歷史、書籍、金石、書畫等多個方面。作者學識廣博,家藏極富,因此該書中對史實、金石、書畫的敘述,源流考據,脈絡清晰,為后世研究提供了可貴的文獻資料,尤其是書籍卷內容,記錄了大量珍貴古籍文獻的版本、源流、特點,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
《云自在龕隨筆》手稿本今藏于國家圖書館,2002年國家重點文化工程——“中華再造善本工程”將其收入,由北京圖書館出版社同年10月影印出版(以下稱“原稿本”)。原稿本共四冊,不分卷。冊一為“時政、論史”,冊二為“目錄、書籍、經籍”,冊三為“金石、雜記”,冊四為“雜記”?!对谱栽邶愲S筆》又有其孫繆子彬整理抄錄,重編為六卷本?,F藏于北京大學圖書館,由天津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以下稱“鈔稿本”)。鈔稿本對原稿本進行了整理,厘訂后分為“掌故”、“論史”、“書籍”、“金石”、“書畫”、“雜記”六卷,故編次與個別文字同原稿本有所出入,如:鈔稿本“書籍卷”,以原稿本中“目錄、書籍、經籍”的內容為主,稍有刪減,又調入了“雜記”中的部分內容。
現代本《云自在龕隨筆》有商務印書館1958年排印本(以下稱“商務本”),1996年山西古籍出版社孫安邦點校本(以下稱“晉古本”)、江蘇鳳凰出版社《繆荃孫全集》標點本(以下稱“全集本”)和2013年人民出版社翟金明點校本(以下稱“人民本”)三種。
以上點校本各本所據底本有異,標點互有出入,嚴重者致使文句產生歧義。有必要對各本進行互勘匯校,追源溯流,披沙揀金,方能辨明正誤,還原著作本意。
筆者匯??娷鯇O《云自在龕隨筆·書籍卷》之“百詩著作”條目,原稿本、鈔稿本 “百詩著作尚有博湖掌錄未見又徐健菴集百詩考據議論錄之成帙署曰碎金以為談助此書若在當勝于潛邱剳記”諸句文字,“商務本”無標點,僅斷句為:“百詩著作.尚有博湖掌錄未見.又徐健菴集百詩考據議論.錄之成帙.署曰碎金.以為談助.此書若在.當勝于潛邱剳記”[1]。
江蘇鳳凰出版社“全集本”點校作:“百詩著作,尚有《博湖掌錄》,未見。又《徐健菴集?百詩考據議論》,錄之成帙,署曰《碎金》,以為談助。此書若在,當勝于《潛邱剳記》?!盵2]該條“晉古本”點校者孫安邦亦作如是[3]。
然“人民本”翟金明點校卻有所差異?!叭嗣癖尽弊鳎骸鞍僭娭魃杏小恫┖其洝?,未見。又徐健菴集百詩考據議論錄之成帙,署曰《碎金》,以為談助。此書若在,當勝于《潛邱剳記》?!盵4]
由“全集本”、“晉古本”和“人民本”該條內容可知,清著名學者閻(百詩)若璩著作有《潛邱剳記》《博湖掌錄》《碎金》諸種。而其中《碎金》一書,三個點校本表述的文字含義卻存有歧義。“全集本”與“晉古本”的意思為依據徐乾學《徐健菴集》之《百詩考據議論》所介紹,閻若璩錄之成帙,“署曰《碎金》”。而“人民本”的文義則應理解為徐乾學(健菴)匯集了閻氏的種種有關考據議論之資料后,錄成一帙,并署其名為《碎金》,徐乾學乃是閻百詩(若璩)《碎金》的輯者。
原稿本、鈔稿本、商務本因無標點,文義上也可作兩解。
又清人張穆(1895-1849)《閻潛邱先生年譜》,刻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今通行本為鄧瑞點校、中華書局1994年出版的《閻若璩年譜》。該書中,張穆引清乾隆阮葵生《茶余客話》言閻百詩《碎金》乃盧日堂所輯?!赌曜V》卷四云:“又盧日堂嘗手輯潛邱緒論一編,曰《閻氏碎金》,皆洞庭書局中辯論之事,今無傳”。[5]139從這里知道,《碎金》又稱《閻氏碎金》,乃盧日堂手輯,今已不傳世。盧日堂輯《碎金》之說,湖北大學汪斌碩士學位論文《閻若璩<古文尚書疏證>研究》也有引用。他在介紹閻氏與顧祖禹等學者交流學問時,言“盧日堂嘗手輯潛邱緒論一編,曰《閻氏碎金》,皆記洞庭書局中辯論之事,可惜今已無傳,但亦可想見當時互相辯論之盛況”,并注明此說來源于張穆《閻若璩年譜》[6]。這樣,《碎金》一書輯者,或為閻若璩本人,或為徐乾學,或為盧日堂,到底誰是真正的作者呢?
(一)張穆《閻若璩年譜》談到閻氏《碎金》一書計有兩處。其一,二十三年(1684),甲子,四十九歲。
《年譜》引《剳記》。云“憶甲子初夏,自碧山堂移徐公建庵寓邸。夜飲,言…公凡于余考據、辯析、議論,輒手錄成帙,署曰《碎金》,以為談助。惜此條不及入之也?!盵5]66又于此處有小字注:“《茶余客話》,盧日堂嘗手輯《潛邱緒論》一編,曰《閻氏碎金》,皆記洞庭書局中辯論之事,今無傳?!?/p>
其二,四十三年(1704),甲申,六十九歲。
《年譜》錄《茶余客話》。云:“閻潛邱遺書,惟《四書釋地》三續(xù),宋商邱刻于吳,《校正困學紀聞》,孫學林刻于揚州。其《尚書古文疏證》、《孔廟崇祀末議》、《孟子生卒年月考》,則里人刻之。孫學林刻《潛邱剳記》,如《日知錄補正》《喪服翼注》《毛朱詩說》《續(xù)朱子古文疑》,宋劉攽、李燾、馬端臨、王應麟四家逸詩,皆未刊?!秳懹洝纺宋炊〞?,零箋碎紙,投入一笥。捐館后,家人與計簿混入笥中,學林不知抉擇,將他人往還手跡,及陳言、狎語、游戲之詞,悉條舉而刻之,砆玉并陳,大失潛邱面目。予嘗刪存十之五六,卓然可傳不朽。又盧日堂嘗手輯《潛邱緒論》一編,曰《閻氏碎金》,皆洞庭書局中辯論之事,今無傳。又《博湖掌錄》一書,吳山失少年時,猶見鈔本,予尋之二十年,無有知是書者。王漁洋稱其博雅精核,手錄其《盤谷》一條,辨李愿非西平子,亦全鼎之臠也。”
(二)檢張穆所引四庫全書本《潛邱剳記》卷一“傅山先生少眈《左傳》”條。細讀此條,知是一篇閻若璩與徐乾學問學議論的史料。時間發(fā)生在康熙二十三年(1864)初夏的某日,地點在徐乾學的寓邸,當時的情景是閻百詩與徐乾學“夜飲”而談,話題是已由侍講學士升遷為詹事府少詹事的徐乾學,值“起居注”,上與之討論“使功不如使過”的出處問題。該條最后有云“公凡于余考據、辯析議論,輒手錄成帙,署曰《碎金》以為談助。惜此條不及入之也?!盵7]此處所云“公凡于余考據、辨析、議論”的“公”明指徐健菴。因此,張穆《年譜》引《剳記》文,后又加注“《茶余客話》,盧日堂嘗手輯《潛邱緒論》一編,曰《閻氏碎金》,皆記洞庭書局中辯論之事,今無傳?!毕嫡`注。
(三)既然張穆“盧日堂嘗手輯”一段云引自《茶余客話》,那我們來看看阮葵生《茶余客話》到底是如何說。核查2007年上海古籍社《清代筆記小說大觀》收錄的李保民校點本《茶余客話》卷二十一“潛邱遺書”條,張穆所引除偶有文字舛誤,如《茶余客話》“宋商邱刻于吳門”,張穆作“宋商邱刻于吳”;“里人醵金刻之”,張穆脫“醵金”兩字;“家人與計簿食草并入笥中”,張穆作“家人與計簿混入笥中”等等,大體一致。惟《年譜》“盧日堂嘗手輯”一段,《茶余客話》作“又徐健菴嘗手輯閻潛邱緒論一編,曰《閻氏碎金》,皆洞庭書局中辯論之事,今無傳本?!盵8]由此清楚了,張穆《年譜》所引“盧日堂嘗手輯”一段本不是《茶客余話》的原文,盧日堂手輯《碎金》之說系杜撰,徐乾學才是閻若璩(百詩)《碎金》一書的輯者。反之,也證實繆荃孫《云自在龕隨筆》引此條說法不誣。
(一)閻若璩(1638-1704),字百詩,號潛丘,清代著名學者,于經史、地理皆極精通,尤長于考據之學。徐乾學重其學問,曾邀其至家,閻若璩便跟隨徐乾學修纂《大清一統(tǒng)志》,并助徐乾學完成編撰《資治通鑒后編》。其代表作有《尚書古文疏證》、《潛丘剳記》等。
后人關于閻若璩著述,提到《碎金》不多,全面介紹閻氏著作的首屬阮葵生。阮葵生(1727-1789),字寶誠,號吾山,晚號安甫,江蘇山陽(今淮安)人,乾隆進士,累官至刑部右侍郎,除筆記《茶余客話》外,他還著有《七錄齋詩文鈔》等。阮葵生在《茶余客話》中將閻氏著作刊印流傳情況,作了一個較全面的介紹,他特別對兩部失傳的著作《博湖掌錄》、《碎金》,表達了惋惜之情,也感慨閻氏子孫不知如何整理其遺書。
(二)據《茶余客話》所言,《碎金》輯錄均為閻若璩考據、辨析議論的文字。“碎金”一詞最早見自南朝劉義慶的《世說新語》,《世說新語?文學第四》云:“桓公見謝安石作簡文謚議,看竟,擲與坐上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翻譯解釋就是桓溫看謝安石所作的給簡文帝謚號奏議,畢后扔給座上的賓客說,“這是安石的零碎金子”。后人將“碎金”比喻為文學的緒余,優(yōu)美的短文。閻若璩《碎金》,也正是這個含義。同樣,在清末輯錄考據文字,以“碎金”署書名的還有一部著作,就是近代學者吳昌綬輯錄清道咸時期學者、藏書家勞氏父子四人所撰群書題跋的《勞氏碎金》,該書學者王大隆續(xù)有增補,有民國二十六(1937)刊刻的《丁丑叢編》本,后上海書店據此影印,收錄于《叢書集成續(xù)編》中,此為今通行本。我國古代詞譜著作中也有以“碎金”命名的,它就是成書于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的《碎金詞譜》,作者為湖北松滋人謝元淮。該書十四卷,共計收錄古代詞樂樂譜五百五十八闋,《碎金詞譜》既是一部詞譜,也是一部詞樂樂譜的資料總集。
(三)康熙間,徐乾學一生所作詩文匯編成《憺園文集》,《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別集存目一》著錄《憺園集》三十八卷?!犊偰刻嵋吩疲骸笆羌逃诳滴醵〕螅?697)”,前有宋犖序曰“大司寇健菴徐公文集三十六卷,其長君侍御排纂成帙,屬余序者也”,“長君”指其長子徐樹谷。該集冠山堂刊刻,半頁十行,行十九字,白口,左右雙邊,今存世,上圖、津圖、清華、遼大等圖書館有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即據是刻影印?!独m(xù)修四庫全書》也收錄,用上海辭書出版社圖書館藏本影印?!稇瀳@文集》前九卷為詩、賦。卷十至十二為奏疏。卷十三至十八為議、辨、說、考之類。卷十九至二十四為序。卷二十五至二十六為記。卷二十七至三十三為墓志銘、神道碑、祭文之類。卷三十四為傳。卷三十五至三十六為雜著。通檢全書,集中并無《百詩考據議論》之篇目,也無議論閻若璩(百詩)《碎金》的文字內容。
(四)“全集本”與“晉古本”標點《云自在龕隨筆》“百詩著作”條,將“集”視為《徐乾學文集》,將“百詩考據議論”作為文集的篇目,無疑屬誤斷。又以為“錄之成帙,署曰《碎金》”引自《徐乾學集》,盡管《碎金》與徐乾學有關聯,但文字并非出自徐集中。“人民本”點校者雖言徐乾學“集百詩考據議論錄之成帙,署曰《碎金》。”但“錄之成帙”與前文未斷句,亦有瑕疵。
(五)該條繆荃孫當轉引阮葵生《茶客余話》“潛邱遺書”中的說法?!恫杩陀嘣挕肪矶弧皾撉襁z書”云:“《閻氏碎金》……,今無傳本。又《博錄掌錄》一書,吳山夫少年時猶見抄本,予尋之二十年,無有知是書者?!眳巧椒颍藚怯駬|(1698-1773)。吳氏,清古文字和考古學家,字籍五,號山夫,江蘇山陽人(今江蘇淮安人)也。閻若璩的《潛邱剳記》六卷,也由其刪定,收錄于《四庫全書》中。
[1]繆荃孫.云自在龕隨筆[M].北京:商務印書館,1958:104.
[2]繆荃孫.張廷銀,朱玉麒主編. 繆荃孫全集·筆記之云自在龕隨筆(卷三)[M].南京:江蘇鳳凰出版社,2013:40.
[3]繆荃孫.孫安邦,點校. 云自在龕隨筆[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16:150.
[4]繆荃孫.翟金明,點校.云自在龕隨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32.
[5]張穆.閻潛邱先生年譜[M].北京:中華書局,1994:139.
[6]汪斌.閻若璩《古文尚書疏證》研究[D].武漢:湖北大學,2006:5.
[7]潛邱剳記:卷一[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子部?雜家類).
[8]上海古籍出版社.清代筆記小說大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3032-3034.
A Study of “Sui Jin” of Yan Ruoqu Written by Xu Qianxue
QIN Jian1,WANG Hai-ming2
(1.Southwe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Press,Chongqing 400715,China; 2. China Educational Equipment Industry Association,Beijing 100082,China)
“Cloud free Shrine Essay” by People's Publishing House,JiangSu Ancient Books Publishing House,ShanXi Ancient Books Publishing House has different punctuation from “The works by Yan Baishi”by Miu Quansun with the idea that the editor of “Suijin” was Yna Ruoxu,Xu Jixue or Lu Ritang in some files?.This article clarifies that the author of and“Sui Jin”was Xu Qianxue by accounting for the historical data in “The chronological life of Yan Ruoju”,“Qianqiu Reading Notes” and “Guest words at leisure time”.
Yan Rouju; Xu Qianxue; Yan's Sui Jin; words at leisure; Qianqiu Notes; Chronology
K207
A
1008-2395(2016)05-0058-04
2016-08-12
秦儉(1966-),女,副編審,主要從事圖書館學、圖書出版學術研究。王海明(1965-),男,副研究館員,主要從事古典文獻學術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