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祝平

（黃岡職業(yè)技術學院，湖北 黃岡 438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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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中的衣食住行及其隱喻

吳祝平

（黃岡職業(yè)技術學院，湖北 黃岡 438002）

摘 要：從衣食住行諸方面考察，《論語》描繪了生動的古代生活場景，并常用日常生活的事例來喻示一些人生道理，其中大部分內(nèi)容對生活在當代的人們?nèi)跃哂兄匾慕梃b意義。

關鍵詞：《論語》；衣食住行；隱喻；借鑒意義

許嘉璐先生很早就發(fā)現(xiàn)“學生閱讀古書的障礙并不完全是由于古今語言的隔膜。有時，古書中的句法、詞兒懂得了，但對原文的理解還隔著一層。原因之一就是現(xiàn)在的青年對古人生活的情況缺乏了解”［1］。有人把《論語》比作西方社會的《圣經(jīng)》，但“孔子的話并不像先知如雷貫耳的宣告或啟示”，“孔子所注重的是人類的日常生活經(jīng)驗”［2］。因此，劉毓慶主張讀《論語》要“還原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語境”［3］。

“《論語》中隱喻語料豐富”，“孔子的許多教育思想都是通過隱喻來表達的”［4］?！墩撜Z》常用日常生活的事例來喻示一些人生道理。因此，要真正讀懂《論語》，既要知曉其本意，也要理解其隱喻。衣食住行是日常生活的最基本元素。本文擬從這四個方面一窺《論語》所描繪的古代生活場景，并試圖從中領悟孔子言行的深刻內(nèi)涵。

一、服飾：正衣冠 ，端章甫

《堯曰》篇中，子張問怎樣才能從政？孔子回答：“尊五美、摒四惡，斯可以從政矣”。所謂五美，即“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痹诮忉尅巴幻汀睍r，孔子說：“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冠的本意是一般貴族所帶的普通帽子?！抖Y記·典禮》：“男子二十，冠而字。”就是說古代男子到了20歲，就要舉行隆重的成年禮，把頭發(fā)束于頭頂，外加冠套住，中間橫插一笄以固定，謂之冠禮。同時為他在名之外再取個字，這才真正進入了華夏禮儀的語境。

正衣冠，是孔子讓君子儀表莊重以獲取敬重的方法，后來成為仁人賢士格物正己的指南。在正衣冠中，拂除其上的灰塵，整潔端莊以示人，表明自己潔身自好。古人篤信“先正衣冠，后明事理?！爆F(xiàn)身任何正式場合，無不對鏡正冠。

近年來，“正衣冠”也成為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的總要求之一。習近平總書記強調(diào)：“正衣冠，主要是按照為民務實清廉的要求，勇于正視缺點和不足，嚴明黨的紀律特別是政治紀律，敢于觸及思想、正視矛盾和問題，從自己做起，從現(xiàn)在改起，端正行為，自覺把黨性修養(yǎng)正一正、把黨員義務理一理、把黨紀國法緊一緊，保持共產(chǎn)黨人良好形象?！?/p>

《憲問》篇中，子貢懷疑管仲“非仁者”，孔子回答：“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弊置嫔线@句話是說：“如果沒有管仲，我們恐怕要披頭散發(fā)穿左衽的衣服了?！惫糯姆N人不戴冠：小孩垂發(fā)；罪犯青布束頭；平民戴巾；至于遠離中原、文化落后的地區(qū)，則以披發(fā)為常。同時，右衽是中原地區(qū)之服（即交頸的衣襟向右掩，在右腋下用兩根細帶相系），左衽是邊遠、文化不發(fā)達地區(qū)的服飾。因此，孔子在此是以“被發(fā)左衽”表示被“夷狄”統(tǒng)治同化，整句是表揚管仲輔佐齊桓公的尊王攘夷之功。后代即以“左衽”指不服從朝廷的遠方敵人。

關于冕，《論語》有兩條相似的記載，一是《子罕》篇：“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見之，雖少，必作；過之，必趨。”一是《鄉(xiāng)黨》篇：“見齊衰者，雖狎，必變。見冕者與瞽者，雖褻，必以貌?！饼R衰是喪服；當衣與裳并舉時，衣指上衣，服指下衣。冕，《說文》：“大夫以上冠也”。有人認為冕是祭服（《子罕》篇：“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眾?！保?，但當時只有天子、諸侯、大夫才能戴冕（《衛(wèi)靈公》篇：“顏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后來甚至只有帝王才能戴冕。所謂“冕衣裳”相當于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官服或制服。在此，孔子用具體行為對逝者表示珍重，對瞽者（盲人，或可擴展至所有殘疾人）表示同情，說明他極其尊崇“禮”，并盡量身體力行，以恢復禮治的理想社會。但對“冕衣裳者”的行為，則不僅僅代表對官員或官服的尊重，而頗有我們現(xiàn)在看到國旗自然肅敬的意味?！多l(xiāng)黨》篇還有一條記載：“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拖紳?！奔?，束在腰間的大帶，束了以后，仍有一節(jié)垂下來。說明孔子即使病重臥床仍然不失禮于國君。

《泰伯》篇：“子曰：‘禹，吾無間然矣。……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禹，吾無間然矣?！表辏緸榉b上的紋飾，引申為祭服?？鬃淤潎@禹自己衣服惡劣，而講究祭服之美，真是無可挑剔?？梢?，在日常生活中，孔子其實是提倡安貧樂道的。其反面典型是《里仁》篇：“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其正面典型是很少受孔子表揚的子路，《子罕》篇：“衣敝缊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古代冬服有裘，也有袍?！耙潞选本褪谴┖偲せ蚝炎悠ぶ谱鞯聂茫喈斢诤笫赖钠ご笠?。袍分兩種，里面絮繭絮的叫“繭袍”，絮麻絮的叫“缊袍”?！氨掷埮邸毕喈斢诤笫赖钠泼抟\（當時中原地區(qū)尚無棉花），與狐貉之裘形成鮮明對比，而子路居然與其并立而沒有自卑感，連孔子也不得不感嘆這種氣度、修養(yǎng)恐怕只有他做得到?！袄埮鄄粣u”后來成為成語。而《公冶長》篇記載子路的志向是：“愿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因為皮料又輕又暖，所以又稱輕裘。）足見子路仁義之心、豪放之情。

關于服飾，《論語》中還有一些其他的提法。如《先進》篇公西赤說：“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愿為小相焉?！倍耸嵌Y服，章甫是禮帽?！豆遍L》篇記載孔子評價“赤也，束帶立于朝，可使與賓客言也”。 束帶的字面含義自然是指腰帶。但兩者其實都有整肅衣冠之意，隱喻公西赤具有主持儀式、接待客人之類的外交才能。相關詞匯有時也用作轉義，如《先進》篇曾皙說：“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贝悍潜疽?，而冠者并不一定是指當時戴著帽子的人（注意：浴乎沂），而是相對于童子而言，指成年人（不是庶民）。服飾有時作其他用途，如《衛(wèi)靈公》篇：“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子張書諸紳?！睍T紳，一般認為子張當時沒帶簡冊臨時記錄在紳上，但劉全志認為是制作衣帶銘［5］。

二、飲食：食無求飽， 酒不及亂

從本意角度研究《論語》中飲食文化的論文已公開發(fā)表了很多［6］［7］，因此本文著重探討其轉義及隱喻。

從《堯曰》篇“所重：民、食、喪、祭”看，《論語》是十分重視飲食問題的，《鄉(xiāng)黨》篇還有大量關于飲食文化的記載。《顏淵》篇子貢問政，孔子回答：“足食，足兵，民信之矣?！钡鬃语@然是從“關心群眾生活”出發(fā)的，同時他是堅決反對“大吃大喝”的。《子路》篇：“君子謀道不謀食”?！短┎菲鬃淤澷p禹“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仍然是強調(diào)禮制?！秾W而》篇孔子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薄蛾栘洝菲鬃舆€說：“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這里的“飽”不應片面地理解為與饑餓相對的“飽”，而應是奢華、奢侈之意?！妒龆菲锌鬃幼苑Q“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庇终f：“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笔枋呈侵复旨Z。硙磨發(fā)明之前沒有面食，所謂“粗”“細”是看米舂得精不精。也有人認為疏食當作“菜食”解。但當時蔬菜栽培尚處于初級階段，野生者多，家種者少。飲水是指喝涼水，古代熱水稱“湯”（《季氏》篇：“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至于酒，《子罕》篇：“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母……不為酒困，何有于我哉？”又：“惟酒無量，不及亂?！笨梢?，喝酒不是問題，酗酒就亂了風氣。商紂驕奢淫逸酗酒亡國的教訓，孔子一定是熟悉的，否則不會將“不為酒困”與“事公卿”相提并論。在今天，這也不禁使人聯(lián)想起“工作日中餐不飲酒”的禁酒令之英明。

《論語》還常常用飲食來喻示某些人生道理?！稙檎菲酉膯栃?，孔子回答：“色難?！芯剖常壬?，曾是以為孝乎？”有吃有喝先緊著長輩，但臉上不恭敬還不能算是孝。《里仁》篇：“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缎l(wèi)靈公》篇：“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币活D飯的時間也離不開仁。但僅靠成天不吃飯來思考也不行，還要學習。這與“思而不學則殆”（《為政》篇）是相同的含義。古人吃肉不易，可孔子竟“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保ā妒龆菲┑鬃討敳粌H是對其曲調(diào)的贊美，因為《八佾》篇還記載“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武》：‘盡美矣，未盡善也。’”《韶》是舜的音樂，《武》是周武王的音樂。舜是憑借禪讓取得天下，而周武王靠征伐奪天下。《陽貨》篇記載“佛肸召，子欲往”。子路出面阻攔?？鬃诱f：“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這句話似乎有點令人費解。據(jù)說是有一種匏瓜味苦不能食，主要是拿來舀水或裝水、酒的，一般都是掛在墻上或腰間，其生長狀態(tài)也是高掛在架子上。所以孔子才說他不能象一個“系而不食”的苦味匏瓜。可見，孔子是多么強烈地希望見用于世、大道周流遍行天下啊。

糧食作物古代統(tǒng)稱為五谷或六谷。比較可信的說法是黍、稷、麥、菽、麻為五谷，再加上稻為六谷。不過，《論語》出現(xiàn)的“谷”大多不是本意，而是指做官拿俸祿。如《泰伯》篇：“三年學，不至于谷，不易得也。”《憲問》篇：“邦有道，谷；邦無道，谷，恥也?！笨鬃硬⒉皇欠磳ψ龉?，而是提出了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做官的問題?！缎l(wèi)靈公》篇：“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边@里的“食”也是俸祿。

稷即現(xiàn)在的小米，是當時最重要的糧食（古代常以“社稷”代表國家）。而黍即現(xiàn)在的黃米，其在古代社會中的地位僅次于稷?！段⒆印菲勇酚龅侥俏涣R孔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隱者，隱者“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按照當時的飲食標準，這頓飯已經(jīng)招待得很不錯了。說明隱者雖不贊成孔子“知其不可而為之”的處世觀，但對孔氏師徒的為人還是佩服的。《論語》中也提到其他糧食種類。如《顏淵》篇孔子勸齊景公要做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饼R景公回答：“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這是用粟指代糧食。當然齊景公并沒有正面回答孔子的問題（孔子其實是暗示齊景公尚不夠“君”），頗有顧左右而言他的意味。

古人肉食以牛、羊、豬為主。牛是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重要工具，不輕易屠宰。羊肉中羔羊美于大羊，豬肉中小豬（豚）美于大豬（豕）。羔豚并稱代表美味?！蛾栘洝菲骸瓣栘浻娍鬃樱鬃硬灰?，歸孔子豚?！憋@赫權貴送給著名學者豚，并想借此爭取對方回訪的機會，可見其禮不輕。古代肉食的做法有膾、炙、羹等?！多l(xiāng)黨》篇：“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也有做成脯的。脯又叫脩，即干肉，十根脩束在一起為一束。《述而》篇：“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笔懠词前輲煹囊娒娑Y。當然對這句話還有另一種理解，即束脩是束帶修飾，“自行束脩以上”是到了自己可以照料自己的年齡。但不論哪種理解，都體現(xiàn)了孔子的“有教無類”。

古代調(diào)味品主要有醯、醢、鹽、梅等，但由于生產(chǎn)力低下，一般家庭是不易得的?！豆遍L》篇：“孰謂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滨导疵状?。微生高是真直還是假直，孔子偏要以討醋來舉例，說明并不是家家平時都有醋。鼎、鬲、釜都是古代的炊具。不過《論語》的釜是作容器用的。如《雍也》篇：“子華使于齊，冉子為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釜?！币桓s等于六斗四升。結果，冉求卻給了五秉（一秉約一百六十斗）?？鬃优u冉求：公西赤“乘肥馬，衣輕裘”，“君子周急不繼富?！笨鬃拥囊馑际且┲兴吞浚诲\上添花，這與西方的馬太效應正好相反。

古代食器有簋、簠、簞等?！队阂病菲骸耙缓勈?，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焙勈侵裰苹蛉斨频氖⑵?，多用于盛飯。瓢是把葫蘆剖為兩半，用來盛水。這是說顏回有貧賤不能移的精神，所以孔子連連感嘆“賢哉回也”。這也是成語簞食瓢飲的出處?！豆遍L》篇：“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 女，器也?！唬骸纹饕玻俊唬骸鳝I也。’”孔子說過“君子不器”（《為政》篇），不過瑚璉是一種比較貴重的食器。對子貢的評價也算是先抑后揚，既用瑚璉來贊美子貢是治國安邦的良才美器，又提醒他不能滿足于此?！蹲勇贰菲迂晢栐鯓硬潘闶鞘?，孔子提出了三條標準。子貢再問：“今之從政者何如？”答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斗，容器，可容十升；筲，竹器，容一斗兩升?！岸敷庵恕?一般認為形容人的氣量狹小，見識短淺。但這種“翻譯”全然沒有孔子原話的韻味。還是林語堂先生解釋得到位：“‘斗筲’是承米器，就是說‘那些飯桶，算什么’！”［8］

古代飲酒器有爵、觶、觚、觥等?！队阂病菲骸白釉唬骸货?！觚哉！’”據(jù)說觚原本上圓下方，有棱，后來被改變了(上下都圓了)，所以孔子認為觚不像觚了。何晏《集解》認為這話“以喻為政不得其道則不成”。

三、起居：升堂入室， 席地而坐

古代住宅用墻垣圍住，垣有門，門內(nèi)為庭，主人起居的建筑物最前面的是堂，堂前有階，堂后有戶，由戶入室，室中布席。

《論語》中的“門”幾乎都不是本意。如《先進》篇：“從我于陳、蔡者，皆不及門也?！边@里的“門”是指受教的場所?！额仠Y》篇：“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边@里的“門”也不是指垣中之門。（值得注意的是整句話并不是“仁”的標準答案，只是舉例說明?！叭省笔恰墩撜Z》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詞匯，但從來沒有一個準確的定義。孔子每次談到“仁”都是從一個側面論述，有人統(tǒng)計過共有50種不同的含義［9］。）有時字面上沒有出現(xiàn)“門”字，但隱含有門的含義。如《學而》篇：“弟子入則孝，出則悌”。《子罕》篇：“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有時出現(xiàn)了“門”字，其含義反而不是門。如《八佾》篇孔子批評管仲不知禮：“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塞門，在大門口筑的一道短墻，以別內(nèi)外，相當于后世的屏風、照壁等。反坫，古代君主招待別國國君時，放置獻過酒的空杯子的土臺?！都臼稀菲臼蠈⒁懛ヴ攪母綄賴咊А？鬃釉谇藏熂臼喜绤柵u擔任季氏家臣的冉有、子路之余，斷言“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nèi)也?！笔拤Σ皇菈υ皦Α?，而是外墻內(nèi)的矮墻，與塞門是一個含義，在這里喻為內(nèi)部。孔子的意思是說：“我擔心季孫的憂患不在顓臾，而在自己的宮墻之內(nèi)呢”。這就是成語禍起蕭墻的出處?！蹲訌垺菲鍖O武叔說“子貢賢于仲尼?！弊迂曇惨詫m墻為例辯護：“譬之宮墻，賜之墻也及肩，窺見室家之好。夫子之墻數(shù)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門者或寡矣?！?/p>

《季氏》篇孔子的兒子孔鯉兩次“趨而過庭”，分別被孔子教訓“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庭，即院落。后人將父親對兒子的訓誨稱為“庭訓”，即典出如此。

堂、戶、室是主體建筑，都建在高臺上，一般坐北朝南。堂在最前面（其南面沒有墻，只有兩根柱子。因而敞亮，所謂“堂而皇之”），堂后是室，有戶相通。要入室必先登堂?！断冗M》篇：“子曰：‘由之瑟奚為于丘之門？’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薄犊鬃蛹艺Z·辨樂解》說子路鼓瑟有“北鄙殺伐之聲”，所以孔子說你這水平怎么配在我這里表演？大概話說重了，惹得其他弟子也瞧不起子路。孔子又緩頰說，子路鼓瑟還具有一定水準的，雖沒有入室，但已升堂了。后世以登堂入室比喻學問由淺入深、循序漸進、達到更高的水平?！墩撜Z》有時不明言“堂”，如《子罕》篇：“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拜下，臣對君行禮先在堂下磕頭，升堂后再磕頭。拜乎上，省去了在堂下磕頭，孔子認為倨傲?！栋速菲骸熬訜o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逼渲械摹耙咀尪露嫛?，一般都理解為上場前作揖謙讓，比賽后下場飲酒。但李零認為，“升”是登堂，“下”是下堂，“飲”是飲酒，全句應當理解為“揖讓而升，揖讓而下，揖讓而飲”。［10］這種君子之風，既使人想起“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體育精神，也令人反省市場經(jīng)濟中的惡性競爭。

升堂必經(jīng)過臺階，所以《衛(wèi)靈公》篇：“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跋?，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碑敃r樂師大多為盲人，孔子對其以禮相待?！蹲訌垺菲迂曉僖淮螢榭鬃愚q護是以階為例：“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p>

戶是由堂入室的通道（或者就是室門）?！队阂病菲骸白釉唬骸l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孔子是將戶比作仁道。室、堂之間有窗子，稱“牖”?！队阂病菲钟涊d：“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zhí)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孔子隔窗而問，一說伯牛病得不輕，一說客人不能輕易進入主人室。

室內(nèi)有四角，稱之“隅”。《述而》篇：“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孔子的意思是說，給他講解室內(nèi)的一角，而他不能由此聯(lián)想推理到其它三個角，就沒有必要再講第二次了。這就是孔子啟發(fā)式教學的真諦。四角還分別有專用名，“西南隅謂之奧，西北隅謂之屋漏，東北隅謂之宦，東南隅謂之窔”（《爾雅·釋宮》）。四隅以奧為最尊，也是室內(nèi)主要祭祀之所?！栋速菲骸巴鯇O賈問曰：‘與其媚于奧，寧媚于灶，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于天，無所禱也?！痹?，指灶神。王孫賈引用當時的俗語，頗有“縣官不如現(xiàn)管”的味道（甚至有人懷疑頗有暗示孔子向其行賄之意），被執(zhí)著于禮義的孔子否定了。

古人席地而坐，《鄉(xiāng)黨》篇：“席不正，不坐?！边@是說席的四邊要與堂室的邊、壁平行。古人所謂“坐”是跪坐，雙膝著地，屁股放在腳跟上，所謂正襟危坐?！稇梿枴菲骸霸酪馁?。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哉冗灯涿??！辟梗却?。夷，即箕踞，屁股著地，兩腿前伸，形狀像箕。原壤與孔子是總角（小孩不帶冠，將頭發(fā)扎成左右兩束，像獸的兩只角）之交，不注重禮節(jié)，惹得孔子一頓責罵，并用棍打其小腿?！墩撜Z》有時并沒有明言怎么坐著，但從人物的動作中可以體會出坐姿?！断冗M》篇孔子詢問弟子各自志向，曾皙“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鼓瑟必坐，瑟倚在大腿上。作即起，但并非站起，而是上身聳起，即由跪坐變長跪。舍瑟，瑟落，因此“鏗爾”有聲。此動作體現(xiàn)了曾皙對老師的敬重。

遭致孔子破口大罵的還有宰予?！豆遍L》篇孔子罵其“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古代的墻是版筑，即夯土。圬，往墻上涂抹白灰使之光滑潔凈并防止雨水沖刷。糞土之墻，即臟土，缺乏黏性，所以“不可圬”?？鬃又匀绱酥亓R，首先是宰予“晝寢”。古人將一日分為朝、晝、昏、夕四段。晝，相當于上午九點至下午四點。古人一日兩餐，饔上午九點左右，飧下午四點左右。宰予吃了睡，睡了吃，一天一事無成。但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宰予言行不一。因為孔子還接著說了，他本來“聽其言而信其行”，但現(xiàn)在要“聽其言而觀其行”。估計宰予以前說過“夙夜不懈”之類的話。

四、交通：駟不及舌，行不由徑

古代交通工具主要是車馬，商周時期行路、狩獵、作戰(zhàn)都是用馬牽引車。駕兩馬稱駢，駕三馬稱驂，駕四馬稱駟，以駕四馬為常?！都臼稀菲f“齊景公有馬千駟”，這不只是指他有四千匹馬，還指有一千輛車。一車為一乘，說多少乘也同時意味著多少組與之相應的馬?！秾W而》篇“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薄豆遍L》篇“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以及孔子稱子路“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冉求“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當時，“千乘之國”已是大國了，孔子說可讓子路去管理其兵賦，可見對其能力的信任。

乘車是達官貴人的等級標志，該乘車而不乘也為禮制和社會輿論所不允許?！断冗M》篇記載，顏回去世，其父顏路請求孔子賣車為其置辦槨。孔子回答： “鯉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因為孔子做過魯國大夫，所以說，他這樣身份的人不能徒步，即使他自己的兒子去世了也不能賣車。此事也體現(xiàn)了孔子處事的坦率態(tài)度。

《論語》有幾段記錄涉及車的構件。古代車廂稱輿。車輿前供扶手的橫木，稱式（通常寫作軾）。《論語》中的“式”作動詞用，即在行車途中對所遇到的人表示敬意則扶軾低頭。如《鄉(xiāng)黨》篇：“兇服者式之，式負版者”。車輿中供上車時拉手用的繩索，稱綏?！多l(xiāng)黨》篇：“升車，必正立執(zhí)綏”。 車前部駕御牛馬的木桿，稱轅。車轅端的橫木，稱衡（有人認為衡與軛是同物異名）?！缎l(wèi)靈公》篇：“立則見其參于前也，在輿則見其倚于衡也”。這是孔子教導子張時刻不忘“忠信”。連接轅與衡的銷子，大車（牛車）稱輗，小車（馬車）稱軏?！稙檎菲骸叭硕鵁o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這是孔子用輗軏比喻誠信的重要性。

《論語》談到馬往往上升到道德的高度。如《憲問》篇：“驥不稱其力，稱其德也。”《顏淵》篇子貢勸棘子成謹言慎行：“駟不及舌”，猶如后世的成語“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古人對行走的動作分辨得很細?！靶小笔钦Ｋ俣鹊淖?，“步”是慢走，“趨”是快步地走，“走”相當于現(xiàn)在的跑，“奔”是拼命地跑。在他人面前趨，是恭敬的表示。所以，孔鯉兩次在孔子面前“趨而過庭”（《季氏》篇），孔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過之，必趨”（《子罕》篇）?！段⒆印菲骸俺窠虞浉瓒^……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苯虞涄叢⒎强鬃硬弧芭c之言”，而是相反；接輿避也包含對孔子的尊重，而不是躲避。

古代對道路的說法也很多。道、路是通用的說法，比較寬闊的稱康、莊，小路稱徑、蹊，沖是交通要道。《雍也》篇：“子游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耳乎？’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于偃之室也。’”“行不由徑”借喻澹臺滅明循規(guī)蹈矩，從不走捷徑。上下級之間只保持正常的工作關系，不搞公事之外的私人聯(lián)絡。這對今天的黨員干部非常有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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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郭杏芳］

The Basic Necessities of Life and Metaphor in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Wu Zhu ping

(Huanggang Polytechnic College,Huanggang 438002 Hubei )

Abstract:Investigated from the aspects of basic necessities of life,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depicts the vivid scenes of ancient life, and some examples commonly used in daily life to indicate some truths of life, in which most of the content still has an important referring significance in contemporary people.

Keywords: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Basic necessities of life; Metaphor; Referring significance

作者簡介：吳祝平，男，湖北黃州人，高職教育研究所所長、學報編輯部主任，教授。研究方向：高職教育，經(jīng)濟管理。

收稿日期：2015-12-25

DOI:10.3969/j.issn.1672-1047.2016.01.12

中圖分類號：G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1047（2016）01-004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