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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黔桂彝族地區(qū)實施火葬制度舉步維艱的重要因素剖析
——以云南彌勒彝族阿細地區(qū)為例

2016-03-15 21:18佟光星陳昱巋
紅河學院學報 2016年6期
關鍵詞:土葬火葬彝族

佟光星,陳昱巋

(1.紅河學院校黨委辦公室,云南蒙自 661199;2紅河學院教師教育學院,云南蒙自 661199)

滇黔桂彝族地區(qū)實施火葬制度舉步維艱的重要因素剖析
——以云南彌勒彝族阿細地區(qū)為例

佟光星1,陳昱巋2

(1.紅河學院校黨委辦公室,云南蒙自 661199;2紅河學院教師教育學院,云南蒙自 661199)

《殯葬管理條例》生效已達十七年,但該《條例》在彝族阿細聚居區(qū)處于癱瘓狀態(tài)。該篇在歷史文獻及田野研究的基礎上,認為儒家的倫理觀念、火葬史被遺忘、傳統(tǒng)宗教信仰、由“孝”文化引起情感體驗及阿米什人回避效應帶來的壓力等因素是火葬制度失敗的原因,指出在自由、民主、平等和人民維權意識不斷覺醒的今天,殯葬改革面臨前所未有的阻力、壓力和紛繁復雜的挑戰(zhàn)。

彝族阿細;火葬;土葬; 殯葬制度改革

一 國家火葬制度舉步艱難與阿細地區(qū)土葬蔚然成風

1997年7月,國務院發(fā)布并實施《殯葬管理條例》(以下簡稱《條例》),同時廢止了1985年發(fā)布的《國務院關于殯葬管理的暫行規(guī)定》。迄今為止,《條例》頒布和實施已經(jīng)十七年,但由于《條例》自身的“循序漸進”、“彈性”和“尊重少數(shù)民族喪葬習俗”等原則中的非激進性改革和穩(wěn)中求進的精神,在包括彝族阿細在內(nèi)的很多地區(qū),“積極地、有步驟地實行火葬,改革土葬,節(jié)約殯葬用地,革除喪葬陋俗,提倡文明節(jié)儉辦喪事”國家殯葬管理方針沒有得到有效的貫徹和實施,殯葬改革的目標沒有實現(xiàn)。一方面,改革面臨錯綜復雜的、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火葬制度處于舉步維艱的困境;另一方面,全國很多地方土葬依然蔚然成風。

目前,彝族阿細聚居區(qū)的土葬正在向隆喪厚葬的奢靡趨勢發(fā)展,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1)喪葬儀式中隆喪的奢靡。彝族阿細的喪葬由報喪、大驗、守靈、通報出殯、做出殯準備、出殯(報到、上祭、蓋棺、送棺、入葬、做靈牌)等一系列繁瑣復雜的宗教儀式組成。[1]儀式過程需要投入和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2)喪葬之前后修建陵墓的奢靡。除了喪葬儀式中的奢靡之外,阿細地區(qū)的喪葬風俗也正在由以前的堆土磊石式的簡易墓葬(積石冢)向精雕細刻式的奢靡方向發(fā)展。在調(diào)查期間,筆者發(fā)現(xiàn)阿細人聚居地的西一、西二和西三三鎮(zhèn)山林間墓葬一座連接一座,有些占地面積很大,絕大部分都用水泥和雕有各形動物的刻石鑲嵌而成,少數(shù)用大理石嚴嚴實實的打造而成。這些造價不菲的墓葬不僅吞噬林地,擠占耕地,“死人與活人爭地”,而且浪費了一定的資金,影響了地方經(jīng)濟的擴大再生產(chǎn)。同時,在一些地方,隆喪厚葬還呈現(xiàn)出相互攀比的不良趨向。大量現(xiàn)實表明,國家火葬制度在阿細地區(qū)形同虛設。殯葬改革為什么會在這些地區(qū)失???失敗的背后隱藏著哪些因素?本文從彝族喪葬歷史和文化出發(fā),并在彝族阿細聚居區(qū)觀察、訪談和問卷調(diào)查的基礎上,形成此文以供探討。

二 阿細喪葬——新制度遭遇舊習俗

梁漱溟先生曾說:“我們要創(chuàng)造一個新社會,還須看明這轉變的結局將在那里。欲知這轉變的結局在那里,還須看清楚這變化有何引發(fā),發(fā)動之后有何演變,以至于今日?!盵2]套用他的話,我們要在阿細社會中創(chuàng)造一個“實行火葬,改革土葬,節(jié)約殯葬用地,革除喪葬陋俗,提倡文明節(jié)儉辦喪事”的社會,首先要知道阿細人喪葬及其演化歷史。

彝族史學者對該族族源研究很難形成大一統(tǒng)的結論。盡管如此,包括方國瑜在內(nèi)的多數(shù)研究彝族的學者認為彝族起源于古“羌人”。方國瑜曾說,“彝族祖先從祖國西北遷到西南,結合古代記錄,當與‘羌人’有關。早期居住在西北河湟一帶的就是羌人,分向幾方面遷移,有一部分向南流動的羌人,是彝族的祖先?!盵3]14“從彝族遷移的方向以及語言、生活、文化、名稱的特點,都與古代羌人有關,‘彝族淵源出自古羌人’的提法是可以成立的?!盵3]15古羌人距今已經(jīng)非常遙遠,但大量的漢文文獻記載了他們的火葬習俗。如《墨子·節(jié)葬下》記載:“秦之西有儀渠之國者,其親戚死,聚柴薪而焚之,熏上,謂之登遐,然后成為孝子?!薄秴问洗呵铩ちx賞》記載:“氐羌之民,其虜也,不憂其系累也,而憂其死不焚也?!倍短接[》卷七九引《莊子·逸篇》記載說:“羌人死,燔而揚其灰?!?風行火葬,是古代羌人的喪葬習俗一個特點,而在古代彝族社會(乃至今天的涼山彝族自治州等地),火葬也(曾)是通行的喪葬方式。馬學良在比較了古羌人和彝族先民的喪葬風俗之后,認為“古羌人與彝族共同的火葬習俗,表明二者之間在族親上有密切的關系?!盵4]

從浩瀚的歷史文獻中可以確定,彝族先人從古羌人中分化成特征鮮明的一個族群之后,火葬風俗一直得以沿襲。比如《后漢書·南灣西南夷列傳》記載:“冉駝夷者,武帝所開,元鼎六年,以為汶山群……死則燒其尸?!碧瞥b的《云南志·蠻夷風俗》記載:“蒙舍及諸烏蠻不墓葬。凡死后三日焚尸,其余灰燼,掩以土壤。”北宋《太平寰宇記·嶲州》記載說:“木耳夷死,積薪燒之,煙正則大殺牛羊相賀以作樂?!北彼巍短接[》卷五五六引《永昌郡傳》:“建寧郡葬夷,置之積薪之上,以火燔之。煙氣正上,則大殺牛羊,共相勞賀作樂。若遇風,煙氣旁邪,爾乃悲哭也?!痹罹┑摹对颇现韭浴ぶT夷風俗》記載:“羅羅即烏蠻也?!蹰L死,以虎豹皮裹尸而焚,葬其骨于山,非骨肉莫知其處。”明景泰《云南圖經(jīng)志》記載:“(羅雄)州多羅夷,死無棺,其貴者用虎豹皮,賤者用牛羊皮裹尸,以竹簀舁于野焚之。會親友,殺牲祭享,棄其骨而不收。酋長及富者,則令婢看守,長者二三月,幼者月余而止。藏其骨,非親人莫知其處。其羅羅散居各處者,其俗亦同,非特此州然也。”明朝陶宗儀在《說郛》卷三十六中記載:“羅羅,即烏蠻也。……酋長死以豹皮衷尸而焚,葬其骨于山,非骨肉莫知處,葬畢用七寶偶人藏之高樓,盜取鄰近貴人之首以祭,如不得則不能祭。祭祀時親戚畢至,宰殺牛羊,動以千數(shù),少者不下數(shù)百。”清朝《越嶲廳志·夷俗志》記載:“喪葬不用棺槨,以火焚化,富者用綢裏尸,貧者以布。積薪焚之,用土石掩蓋。”出自于阿細聚居區(qū)的清乾隆《彌勒州志》也記載了當?shù)匾妥搴谫纼八啦挥霉?,火葬”的喪葬風俗。[5]

盡管歷史文獻沒有明確記載阿細先人的火葬習俗,但作為彝族的一個非常典型的支系,阿細人也從彝族母體中繼承了火葬習俗。這種今天已經(jīng)消失的習俗在山翩與阿自的故事[6]中可以得到反映,同時筆者田野研究也證實了這些已經(jīng)銷聲匿跡的風俗的真實性。有受訪者談到:火葬的事情,我曾經(jīng)聽說過,但是沒有見過?,F(xiàn)在陳xx家住的那個地方,據(jù)說有一個“燒浴場”,人死后就在那里用火燒,那個時候沒有什么骨灰盒,燒成灰之后裝在絲錄罐(一種陶罐),然后埋在地下。我哥哥姜xx(筆者注:異父異母的哥哥)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他曾經(jīng)在我們面前說過這些事情。他說他記事時起,他們姜氏家族某人在某地實行火葬,然后裝在陶罐里,埋在窩波瓦(阿細語,指陰間)某座墳里的事情。所以,可能那個時候確實有過火葬這種風俗,因為那個地方就叫做“燒浴場”,用我們阿細語言來說就是茲甸瑪(阿細語,指燒人的地方),那個地方有很多小孩的墳,據(jù)說那個地方過去是火葬地。我聽別人說過。當然,那個時候火葬之后還要裝在陶罐里面埋葬。(訪談時間:2014 年1 月20 日;訪談地點:西三鎮(zhèn)戈西村;訪談對象:xxx;訪談對象年齡:87 歲)

宋元時期,之前興盛一時并逐步蔓延到江南漢族地區(qū)的火葬之風開始受到政府的禁止,如北宋紀傳體史書《東都事略》卷二記載:“近世以來,遵用夷法,率多火葬,甚愆典禮,自今宣禁之。”元朝政府也繼承了前朝的法令,如《大圣元政國朝典章》卷三十禁約焚尸條:“凡人有喪,以火焚之,實滅人倫,有乖喪禮?!睆拿鞒_始,大量的漢族進入彝族先民生活的地區(qū),推行軍屯和民屯,一方面佛教和道教思想不斷涌入,開始沖擊彝族火葬文化。另一方面,由于與當時統(tǒng)治階級的正統(tǒng)思想——儒家“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相左,彝族火葬風俗開始受到禁止。如《明太祖實錄》卷五三曾經(jīng)呵斥說:“近世狂于胡俗,死者或以火焚之,而投其骨水,傷恩敗俗,莫此為甚,其禁之?!倍洞竺髀伞ざY律》明確規(guī)定“其從尊長遺言將尸燒化及棄置水中者杖一百”。清朝政府沿襲了明朝的這套地方治理法令,嚴禁火葬,比如貴州《大定縣志·藝文志》規(guī)定“大民惡俗,有焚骸火葬之事,屢經(jīng)前府出示嚴禁,如敢再犯,從重治罪。”由此,在以暴力強制執(zhí)行相要挾下,彝族先民的火葬風俗進入了明清政府的制度化治理軌道。

“兩組一向獨立的傳統(tǒng)發(fā)生雜燴,其結果是某一組傳統(tǒng)勝過了另一組,并在先前并不知曉這種傳統(tǒng)的社會中獲得了新的擁護者?!盵7]經(jīng)過陸陸續(xù)續(xù)幾百年的改造,阿細先民逐步放棄了傳統(tǒng)的喪葬風俗。制度化的土葬取代了沿襲幾千年的彝族火葬傳統(tǒng),從強迫執(zhí)行的法令制度逐漸過渡到“主動接納”,土葬制度開始作為一種習俗 ,被一代代阿細人當做“給定的(Giving)、自我證明的”、不言而喻的、不能質(zhì)疑的客觀現(xiàn)實來接受[8],徹底實現(xiàn)了強迫性行為到慣習性行為的轉變。孰料幾百年后的今天,由于人口過度膨脹、工業(yè)用地的劇增和城市用地的瘋長,土葬被作為“死人與活人爭地”的丑風陋習,成為了新時期改革的對象。在改革的風浪中,阿細人的土葬習俗,在艱難行走了幾百年之后,再次面臨由滲入骨髓的慣習性習俗走向新的“要求實現(xiàn)三百六十度轉身,從起點回到起點”強迫性行為的改造征途。

三 火葬制度在彝族阿細聚居區(qū)失敗的原因

綜合分析,筆者認為火葬制度在彝族阿細聚居區(qū)失敗有《條例》本身的因素,也與阿細人的宗教信仰、歷史文化、民風民情(Mores)等因素息息相關。

(一)《條例》本身的缺陷

鑒于土葬制度已經(jīng)沿襲了幾百年,激進的改革可能會引來強烈的社會反彈,因此《條例》采取折中原則,企圖左右逢源,既要求“進”,也要求“穩(wěn)”。這種要求使《條例》留下了很多缺陷,比如《條例》第二條中“有步驟地實現(xiàn)火葬”,第四條的“人口稠密、耕地較少、交通方便的地區(qū),應當實行火葬;暫不具備條件實行火葬的地區(qū),允許土葬”,第六條“尊重少數(shù)民族的喪葬習俗”等文本內(nèi)容,一定程度上為制度的失敗埋下了伏筆。

客觀地講,《條例》的制定者已經(jīng)看到了激進的改革面臨的困難和隱含的潛在風險,因此在政策制定過程中滲入了“柔性”、“循序漸進”、“彈性”和“尊重少數(shù)民族喪葬習俗”等原則,這些原則一方面避免了《條例》執(zhí)行過程中的過激行為,減少了由于政策執(zhí)行而導致的政府工作人員與群眾之間的矛盾加深乃至激化的可能;但在另一方面也增加了執(zhí)行者的彈性,使本該執(zhí)行到位的手段和措施脫位或缺位,從而影響了執(zhí)行了力度和效果。

(二)阿細人的宗教信仰、歷史文化、民風民情等帶來的消極因素

1.歷史上儒家倫理與彝族重“孝”文化合二為一并深入人心

作為祖先崇拜的遺風及重孝倫理,喪葬觀念中的死亡盛宴是彝族社會的普世價值,自古以來就以典籍、民歌、傳說或敘事史詩的形式得到推崇、傳承和發(fā)展。明清時期,隨著帝國治理手段的加大與滲透,以及佛教、道教及儒家文化進一步浸入,相對封閉的彝族傳統(tǒng)文化在受到激烈碰撞之后開始變化,一些儒家的文化與彝族傳統(tǒng)知識開始結合,形成新的雜燴文化并在彝族社會中傳播和蔓延。如彝族知識分子根據(jù)漢族《董永與織女》的故事,創(chuàng)作了賽特阿育身插草標在鬧市賣身葬母的故事[9],作為一種外來“孝”文化,漢民族的文化融入并鑲嵌于彝族社會的價值結構中,一定程度上褒顯和抬升了隆重葬禮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田野研究中有些受訪者認為“我們的肌膚肉身都是老人給的?!先损B(yǎng)了你一世,(如今)去世了,你把他們拿來燒”是沒有道理的。有些受訪者為死(活)人建奢侈陵墓的行為辯護,說為老人建墳墓是對他們養(yǎng)育子女子孫的一個報答。

2.傳統(tǒng)火葬歷史被遺忘

火崇拜似乎是遠古人類的一個普遍特征,這種情況可以從世界各地的火起源神話中可以看出[10]。這種崇拜可能始于“用火時代”,在人類歷史上持續(xù)了很長時間,以至于今天的“燃火時代”都有其遺風?;鸬纳袷ゼ爸匾钥梢栽诠爬墒垦芯恐锌吹?,他在研究希臘人和羅馬人圣火與家庭的關系時指出,希臘人或羅馬人“每座房屋的主人都有保持壇火日夜燃燒、永不熄滅的神圣義務?!挥性谡麄€家庭滅絕時,壇火才會熄滅。因此,在古代,壇火的熄滅與家庭的滅絕是同義的。”[11]50“壇火是神圣的,人們崇拜它,并以真正的祭祀來供奉它。”[11]51“爐火是某種精神存在,雖然它發(fā)光發(fā)熱,可以煮熟神圣的食物,但它同時也能思考,并擁有意識?!藗兛蓪⑺Q之為人,因為它有人的雙重性,從物質(zhì)方面而言,它燃燒、移動,它生生不息,帶來富足,它預備飯食、滋養(yǎng)身體;從精神方面而言,它有情感、它賦予人們純潔、它促成美麗與善事、它滋養(yǎng)靈魂??梢哉f它以兩種表現(xiàn)方式來支撐著人的生命。即它同時是財富、健康與美麗的源泉?!盵11]56

與希臘人和羅馬人一樣,火崇拜是彝族最神圣的自然崇拜之一。在遠古的彝族社會,從出生時的火塘,到一年四季蔓延不息的火塘,再到去世時候接受“火”的禮葬,個體一生都在火中休養(yǎng)生息、生產(chǎn)勞作和離開人世,火貫穿了人的一生?;鸩粌H給彝族先民帶來溫暖,帶來健康,而且把他們榮耀地帶回到歷代祖先生活的圣地,與祖先的靈魂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因此,彝族先民“不憂其系累,而憂其不焚”,把在層層磊木中化為灰燼視作是人生的最大幸福和宗教盛宴。與其他彝族支系相比,彝族阿細的火崇拜有過之而無不及。從出生時的火塘,到家中一年四季每天生生不息的火苗,到火把節(jié)上的漫天星火,到上世紀60年代以前每村每年都要舉行的祭火盛典“木鄧賽湘”(祭祀火神)的習俗,再到歷史文獻和田野訪談資料,可以推斷阿細先人曾經(jīng)盛行火崇拜和“火葬”風俗。但是,隨著前面提及的明清時期政府喪葬改革制度的推行,以及佛教、道教和儒家文化的滲入和影響,阿細火葬習俗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消失在大多數(shù)族群成員的記憶之中。

3.喪葬中的宗教信仰帶來影響

與唯物主義者不同,彝族阿細認為人是物質(zhì)(肉身)與精神(靈魂)的結合體,死亡只是物質(zhì)(肉身)形式的滅亡,而精神(靈魂)卻可以脫離于已經(jīng)滅亡的物質(zhì)永遠存在。而且,每個人都有三個靈魂,在喪葬過程中,一個靈魂跟隨畢摩吟誦的《阿捷輸》(《指路經(jīng)》)回到祖先生活的地方,與祖先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第二個靈魂藏匿于無形的天際,默默的關注著后代子孫一舉一動。對于孝順的子孫,降福祿于他們,對于不孝子孫,則降災禍與苦難于他們;第三個靈魂看守在埋葬肉身的陵墓旁。這種信仰會給火葬改革設置兩個障礙:

(1)因為人是物質(zhì)(肉身)與精神(靈魂)結合體,死亡終止了肉身的物理運動,但無法消除精神(靈魂)活動過程中發(fā)生的味覺、嗅覺、聽覺、觸覺、痛覺等感知覺器官的感受和傳導功能,因此,火葬的受體包括沒有感知覺的軀體和依然有感知覺的靈魂,雖然軀體不能感受到火葬中火燒肉體帶來的痛感,但靈魂依然能感覺到痛感和恐懼。

(2)如果后代子孫不孝或違背喪者的旨意,喪者的靈魂就會怪罪并懲罰他們,給他們帶來無窮的災難和痛苦。經(jīng)過幾百年的改造,土葬被阿細人看作為最理想的喪葬方式,賦予了合情合法合理獨特地位。阿細老人病篤危重之際,往往會再三囑托死后回歸泥土的土葬遺愿。如果后代子孫違背老人遺愿,心靈上就要備受煎熬,需要不斷承受喪者靈魂動怒可能給后世子孫帶來的災禍與痛苦。

由于長期生活在壓力之中,有一些給親人選擇火葬的阿細人心神不寧,容易把發(fā)生在自身或家庭中的不幸事件與喪葬形式進行勾連,從而進一步加重了心理上的內(nèi)疚和懺悔。筆者在田野作業(yè)中聽到了一則“被火葬者托夢譴責子孫的故事”,故事中去世的老人托夢給子女說“火燒得喪者疼痛不堪”,而骨灰盒“小得令他難以伸展四肢,央求子孫換大棺材”。

從敘事中可以看出,漫長的喪葬改革使土葬觀念深植于阿細人的心底,徹底改變火葬在阿細人心中曾經(jīng)的榮耀且神圣的地位。但是,喪葬信仰中的肉身消亡但靈魂不死的觀念依然有眾多的信眾。此觀念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火葬在阿細地區(qū)的推行。

4.孝道文化衍生的情感因素

嚴格說來,上面第一種和第三種種因素都可以包括在情感因素之中,因為無論是儒家文化影響帶來的抗拒改革的情感,還是由于傳統(tǒng)宗教信仰產(chǎn)生的素樸拒斥改革的心理,都是阿細人面對火葬改革產(chǎn)生的情感體驗。但是,撇開這些因素,還有個體由于長期浸染于阿細族群文化中,不斷獲得的“尊敬長輩,孝敬父母”的教育影響。比如在《阿細先基》和歌謠里面都有大量敬老和尊老的內(nèi)容[12],此外阿細《阿捷輸》中,更有長篇的敘事描述了一個個體從出生到死亡過程中,他(她)的父母歷盡艱辛把他(她)們撫養(yǎng)成人的故事。通過創(chuàng)造這種貌似無意的文化氛圍和文化土壤,阿細人把“父母恩情一生一世報不完”的思想灌輸給下一代,要求他們必要時“敲骨取髓給父飲,割肉喂母也甘心”。因此,當需要在政府推行的火葬要求和父母留下的土葬遺愿間做出選擇的時候,阿細人往往很難不選擇后者。他們認為國家政策的出發(fā)點好,但如果遵從國家政策“燒自己的親人”,良心就要備受煎熬。

5.“正常人”的阿米什人回避(Amish Shunning)帶來的壓力

在阿細人的宗教信仰中,死亡分為自然死亡和非自然死亡。一般說來,自然死亡但年齡不超過六十歲的喪者,可以享受沒有任何宗教儀式的主流喪葬方式,自然死亡且年逾六十的老人,可以享受包括所有宗教儀式在內(nèi)的豪華葬禮。而非自然死亡的人,不僅不能享受任何宗教儀式,而且只能以非主流的喪葬方式草草入葬。根據(jù)阿細人宗教信仰法則,非自然死亡的人不能享受包括給靈魂指路、親人跪拜、燈照、犧牲、喪樂、喪舞等在內(nèi)的任何宗教儀式,這就意味著亡靈將成為無處可去(Homeless)的孤魂野鬼(即既不能隨《指路經(jīng)》回到祖先生活的地方,也無法守在固定的陵墓旁),永遠飄泊在沒有方向和盡頭的黑暗道路上,永世不得翻身,永遠不得安寧。

經(jīng)過幾百年的改造,土葬方式開始深入阿細人的心里,歷史上的曾經(jīng)風行幾千年的火葬被看作是另類的、低人一等的喪葬方式,只用來處理夭折、自殺、兇殺、野外暴斃、麻風病、鼠疫等非正常死亡的人。漸漸地,火葬成為特殊的象征符號,成為區(qū)別喪者為正常人和非正常人,判別喪者高人一等還是低人一等的標志。因此,所有阿細人都渴望自己能夠像大多數(shù)常人一樣,享受風風光光、體體面面但又正常的土葬禮儀,而非窩窩囊囊的、隨隨便便的火葬下場。

這種信仰給生前選擇火葬的人,以及為喪者舉行火葬的人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因為火葬無形中把死者和死者親屬從“正常人”中區(qū)隔出來,可能受到來自“正常人”身體、語言、行為等形成的阿米什人回避效應的影響,從而使自己處于譴責、嘲笑、謾罵等道德輿論的漩渦之中。因此,要在這樣文化氛圍中做出一個“吃螃蟹”選擇面臨著非同一般的壓力和困難。

6.《條例》執(zhí)行者的雙重角色對《條例》執(zhí)行力度和效果的影響

在任何一個中央集權的國家,國家權力從中央到地方的延伸往往都要經(jīng)歷從“始發(fā)”時的強硬到“末端”時的疲軟的衰變過程,這里面有法令或政策在“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情景中的變通所導致。但在喪葬變革中,情況往往比較復雜。在彝族阿細聚居地,《條例》的執(zhí)行者往往是一群地位低下到在國家的行政級別中沒有位置的“小吏”組成。這群小吏有雙重的角色——公務員和阿細人。政策執(zhí)行過程中,國家利益和自己所屬的族群的利益是相沖突的。偏向國家,則個體所屬的族群文化使他們乃至他們的親人深陷輿論和道德的困境,使個人和家庭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態(tài);偏向族群,則可能因為瀆職或執(zhí)法不力,輕則受到處分,重則開除公職。但是,《條例》中的“柔性”和“彈性”缺陷無形中減少了他們執(zhí)行過程中的決策難度,減輕了他們的執(zhí)行壓力,使他們往往偏向于族群,而非國家。當然,有人可能會舉計劃生育政策在阿細地區(qū)成功實施的例子來反駁,說計劃生育政策也是由完全相同的利益相關者實施和平衡,為什么結果卻大不一樣呢?殊不知,計劃生育執(zhí)行對象是個別的家庭或個體,而喪葬改革面對的整個阿細社會,其所面臨的治理范圍和治理難度存在莫大殊異。因此,執(zhí)行過程中“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合情、合理、合法”的再變通,自然使《條例》的執(zhí)行力度和效果大打折扣。

除了以上列舉的這些因素以外,導致火葬制度改革舉步艱難的因素可能還很多。多種因素相黏合,交相作用,形成一種阻礙火葬改革的合力,使火葬制度在阿細聚居區(qū)陷于癱瘓狀態(tài)。

四 小結:火葬改革,任重道遠

阿細是彝族的一個小支系,當下人口不足10萬,居住范圍狹小,影響力有限,但阿細喪葬改革歷史與現(xiàn)狀是整個云南、貴州、四川、廣西等地彝族,乃至于普米族、納西族、白族、哈尼族、拉祜族、基諾族、景頗族、阿昌族、獨龍族、傈僳族等歷史上盛行火葬的少數(shù)民族喪葬改革的一個縮影。窺一斑而知全豹,了解當今阿細人對火葬態(tài)度,以及態(tài)度背后的政治、歷史、宗教和文化因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管窺云南大地上這些少數(shù)民族為什么抵制火葬改革,知道一項政策無效乃至失敗的前因后果,從而為制定適切的政策和措施做準備。

當然,“要改變?nèi)祟惖囊环N信仰需要很長的時間,而要改變其外在的形式(即儀式)以及建基于此信仰上的律法則需要更長的時間?!盵13]火葬到土葬的跨越幾百年的改造史已經(jīng)表明,從已經(jīng)根深蒂固的土葬習俗回到新的火葬制度,包括阿細人在內(nèi)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新殯葬改革不僅需要政府強力推動,而且需要政府有足夠的耐心、毅力和智慧來貫徹這場“馬拉松”式的運動。在自由、民主、平等和人民維權意識不斷覺醒的今天,這場馬拉松式的改革面臨前所未有的阻力、壓力和紛繁復雜(比如宗教因素、民族因素)的挑戰(zhàn)。

[1]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彝學學會.阿細人喪葬習俗調(diào)查[M].紅河彝學研究,1991:245-266.

[2]梁漱溟.鄉(xiāng)村建設理論[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6:45.

[3]方國瑜.彝族史稿[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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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龍倮貴]

On the Failure of Cremation among Axi people: When institution encounters custom

TONG Guang-xing1,CHEN Yu-kui2
(1.Party Committee Office of Honghe university,Mengzi 661199,China;2.Teacher Education College of Honghe university,Mengzi 661199,China)

Funeral Management Regulation has been put into effect for 17 years.However,this regulation fails in Axi residence.Based on historical documents and field work,this paper indicates that Confucian ethics,the cremation history forgotten,traditional beliefs,culture of filial piety and the effects of Amish shunning are the main factors which paralyzed the regulation,and points out that funeral reform is confronted with unprecedented social resistances,pressures and complex challenges nowadays when awareness of freedom,democracy,equality and civil rights is growing.

Axi;cremation;inhumation;the reform of funeral system

G03

A

1008-9128(2016)06-0012-05

10.13963/j.cnki.hhuxb.2016.06.005

2016-03-05

佟光星(1970-),男(彝族),云南彌勒人,校黨委辦公室主任,研究方向:少數(shù)民族文化研究。

陳昱巋(1973-),男(彝族),云南彌勒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教育社會學、少數(shù)民族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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