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繼紅
(重慶市北碚區(qū)人民檢察院,重慶 400711)
論刑事訴訟“兩個基本”的證明標準
唐繼紅
(重慶市北碚區(qū)人民檢察院,重慶 400711)
“兩個基本”與我國刑事訴訟法定證明標準并不矛盾,沒有降低證明標準,二者在實質內涵上具有一致性,應當長期堅持?;臼聦嵡宄?,要求定罪量刑的案件事實清楚;基本證據確實、充分,則是指基本事實有合法的證據予以證明,且達到“確實、充分”的程度?!皟蓚€基本”符合認識論基本規(guī)律,與我國現(xiàn)實的司法能力現(xiàn)狀是相符合的,也為實踐經驗所證明是科學的。在適用“兩個基本”的過程中,要理清與排除合理懷疑以及差異化證明標準的關系。
刑事訴訟;兩個基本;證明標準
證明標準,是指承擔證明責任的一方,對于其主張的待證事實的認證和證明所需要達到的程度。究竟哪些案件事實必須查清楚,并且要證明到何種標準和程度,是證據法學中一個重要的理論問題,也是實務中的難點問題。關于我國刑事訴訟證明標準,最經典的表述就是“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1]在1979年刑事訴訟法中就有與之接近的表述,后歷經1996年、2012年兩次修改,都沒有拋棄這一證明標準,反而是不斷地進行強化、細化和豐富化。而“兩個基本”則是指“基本事實清楚,基本證據確實、充分”,它是對“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進一步闡釋,二者在證明要求和價值追求上是一致的,因此,“兩個基本”也可以說是刑事訴訟證明標準。多年來的刑事訴訟實踐證明,“兩個基本”的證明標準是正確的,符合我國刑事司法的實踐情況,應當予以肯定和堅持。
(一)“兩個基本”的產生背景
眾所周知,“兩個基本”最初是由彭真同志于1981年提出的,其原話是:“現(xiàn)在有的案件因為證據不很完全,就判不下去。其實,一個案件,只要有確實的基本證據,基本的情節(jié)清楚,就可以判,一個案件幾樁罪行,只要主要罪行證據確鑿就可以判,要求把每個犯人犯罪的全部細節(jié)都搞清楚,每個證據都拿到手,這是極難做到的,一些細枝末節(jié)對判刑也沒有用處。”這是彭真同志針對當時司法實踐中過度追求查清全面事實,試圖獲取全部證據,以致糾纏于細枝末節(jié)問題,從而影響到打擊犯罪的效果的實際情況提出的。再到后來,有關文件將彭真同志的講話概括為“兩個基本”,即“基本事實清楚,基本證據確實、充分”。
彭真同志的講話還有一個特殊的時代背景我們不得不加以注意,上世紀80年代初期,我國治安環(huán)境惡化嚴重,惡性犯罪數量猛增,嚴重破壞了社會秩序,有效地打擊犯罪是人民群眾的呼聲,對刑事司法的社會需求也快速上升。而我國刑事司法領域各項制度又在”文革”中幾乎被摧毀殆盡,直到七十年代末期才陸續(xù)恢復重建,以致80年代初的刑事司法力量還很薄弱,一時間難以應對當時的社會需求。司法能力不足,表現(xiàn)為對證據的把握上拿捏不準,對事實的認定判斷不清,一個傾向是證據不足的可能被認定為有罪,另一個傾向就是過度追求客觀事實,企圖收集到所有的證據。“兩個基本”的提出,主要是針對后一傾向??梢哉f,“兩個基本”的初衷就是在于要求辦案機關根據基本事實有針對地收集證據,避免過度糾纏于與定罪量刑關系不大的細枝末節(jié)。
(二)關于“基本事實清楚”的理解
基本事實清楚,是指與定罪量刑相關的案件事實清楚,案件的主要事實應當查清。關于案件事實,既可以作廣義和狹義的解釋。廣義上的案件事實,包括犯罪行為的發(fā)生全過程所涉及的事實,與之相關的所有細節(jié)都可以稱之為案件事實。廣義上的案件事實,將所有的情節(jié)都包括其中,能夠全面還原犯罪過程,對于法官形成內心確信,進而準確地打擊犯罪有著積極的意義。在實踐中,很多辦案人員都有查清全部案件事實的愿望,盡最大的努力去還原所有犯罪情節(jié),即使與定罪無關的情節(jié),為了能夠獲取有罪判決,往往也會將其呈現(xiàn)在法官面前。而狹義上的案件事實,包括刑事實體法和刑事程序法上的事實,是刑事訴訟中需要用證據加以證明的、與定罪量刑直接相關的事實。作為我國刑事證明標準中的“案件事實清楚”,其中的“案件事實”就是指狹義上的案件事實,其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犯罪構成要件的事實,與定罪直接相關;二是量刑方面的事實,雖然無關犯罪構成,但與被告人的刑罰輕重直接相關。這兩個方面的案件事實構成了刑事訴訟的核心部分,整個刑事訴訟程序的運行和最終目的都是圍繞著查清這些基本事實而展開的。
事實上,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95條“案件事實清楚”中的“案件事實”指的就是基本事實,是指被告人的行為是否構成犯罪的核心情節(jié),如犯罪行為是否發(fā)生、犯罪行為實施者、危害后果、有無正當防衛(wèi)、自首等等方面,這些事實是定罪量刑所必須查清楚的最低限的事實,如果這些事實全部或者部分沒有查清,就會直接影響到最終的定罪量刑。之所以稱之為基本事實,就是因為這些事實情節(jié)在刑事證明中的作用和地位是基礎性的,也是最低限度的要查清的事實。《最高法解釋》第64條就規(guī)定了必須運用證據證明的事實內容,如被告人、被害人身份;被指控的犯罪是否存在;被指控的犯罪是否為被告人所實施等等,這些列舉的事實都直接涉及定罪量刑,構成整個客觀事實的框架,可以認為就是對“基本事實”的列舉式解釋。刑事訴訟法所要求的“案件事實清楚”,就是指的“基本事實清楚”,是指與定罪量刑有關的證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罪、無罪、罪重、罪輕等事實和情節(jié)必須查清。[2]
(三)關于“基本證據確實、充分”的理解
分析了“基本事實”和“基本事實清楚”之后,“基本證據”和“基本證據確實、充分”就不難理解了,后者是建立在前者的基礎之上的。所謂的基本證據,是與基本事實不可分割、相互依存的概念,用來證明基本事實的證據就是基本證據。而基本證據確實、充分,則是指基本事實有證據加以證明,且這些證據具有證據能力和證明力?!盎咀C據確實、充分”是對通常所說的“證據確實、充分”的實踐化表述,二者的內涵并無本質區(qū)別。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第53條第2款對“證據確實、充分”進行了解釋,從三個方面來對其進行細化。而且,刑事訴訟法史無前例地引進了“排除合理懷疑”的概念對“證據確實、充分”進行解釋,要求綜合全案證據,對所認定事實已排除合理懷疑,將其作為一種補充式、輔助性和解釋化的形式共存于現(xiàn)有的證明標準之中或者之下,為發(fā)揮主觀意識來把握客觀存在提供了現(xiàn)實的方法和路徑。[3]堅持證據確實、充分,體現(xiàn)了對證據裁判主義,要求認定案件事實通過證據來實現(xiàn),并且對證據的質和量提出了具體要求。它要求對于犯罪構成要件方面的證據,在質上要達到確實的程度,在量上要達到充分的程度。
我們特別需要注意的是,我們對“兩個基本”的理解必須忠于其本質內涵,不得隨意解釋。“基本”有最低限度之意,“兩個基本”已經是最低限度的證明要求,其要求和標準不能再次降低。因此,“基本事實清楚,基本證據確實、充分”絕不等同于“事實基本清楚,證據基本確實、充分”,二者的內涵和要求有著天壤之別。從語義的角度來看,前者中的“基本”修飾的對象是“事實”和“證據”,是對量上的限定,也就是要求主要的事實清楚和主要的證據確實、充分,但是對于案件事實和證據的要求和標準卻沒有打折。而后者則是修飾“清楚”和“確實、充分”,是對質的限定,意味著案件事實和證據的可靠性和真實性無需嚴格證明,直接將證明的標準大打折扣,這樣就直接改變了“兩個基本”的初衷。
近年來,對“兩個基本”的批判越來越多,很多學者主張廢除“兩個基本”,借鑒國外引起排除合理懷疑或者內心確信的證明標準。還有學者將冤假錯案的原因也歸結在“兩個基本”上,認為兩個基本是嚴打時期的產物,與現(xiàn)代刑事訴訟理念不相符合。筆者認為,“兩個基本”是科學的概念,是我國刑事訴訟實踐經驗的總結,對我國刑事訴訟有著積極的指導功能,應當長期予以堅持。
(一)從認識論的角度
刑事訴訟是一種認識活動,是通過已經發(fā)生的事實所留下的痕跡來還原已然事實,不可能如錄像倒放那般清楚明了,只能通過片段的證據來還原與犯罪構成相關的基本事實,無論怎么強調客觀性,都只能是盡可能地接近客觀事實,而無法查清客觀事實。犯罪事實發(fā)生在先,人們的感知發(fā)生在后,司法人員就只能通過各種證據對客觀事實進行組合和還原,這個過程就像是拼圖,每個證據只能還原一塊拼圖,有用的證據越多,拼圖就越完整,事實還原得就越接近客觀事實。然而,每個特定歷史時期的人類的認識水平是有限的,限于人類認識水平的局限,人類對客觀事實的認識只能作出與特定水平相符的認識。刑事訴訟是對過去發(fā)生的事實通過可以收集到的證據加以認定的過程,必定受到現(xiàn)實的認識水平的限制,無論辦案人員多么努力、科技多么發(fā)達,當前階段的人類都不可能完全還原已經發(fā)生的客觀事實。正如日本著名法學家所言:刑事為所欲為法中的真實是“訴訟上的真實”,這是一個法律學概念,而不是自然科學所探求的“絕對的真實”,刑事訴訟實體上的真實也不是實體法意義上的絕對的真實,只能是“盡可能接近于真相的事實”。[4]正是因為認識水平的局限性,我們無法還原所有的客觀事實,就不能對辦案人員提出查清所有客觀事實的要求,只能是要求辦案人員通過努力盡可能多地收集證據,從而不斷地接近這一客觀事實。“兩個基本”的證明標準,或者說是證明要求,正是基于人類認識世界的局限性對辦案人員提出的符合客觀實際的要求,即不要求辦案人員查清所有的案件細節(jié),僅要求辦案人員查清那些基本的案件事實,能夠解決定罪量刑這一核心問題即可。過度糾結于案件細枝末節(jié),既超越了現(xiàn)階段的認識能力,也造成了司法資源的浪費。
(二)從司法能力的角度
基于歷史和現(xiàn)實的原因,我國司法人員的司法能力還存在明顯不足,無論是客觀的司法裝備,還是司法官員的主觀能力,都與應然的需要還有較大的差距,而這一差距也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得到徹底改變的。一方面,我國刑事訴訟的技術裝備水平還較為落后,特別是偵查水平,偵查活動的技術含量還十分低下。目前,偵查機關查辦案件的措施和手段的現(xiàn)代化和技術化水平明顯不足,收集書證、物證、電子證據的能力還很薄弱,普遍采取的是由供到證的偵查模式。可以說,在多數案件中,偵破案件的主要途徑依然是審訊,通過審訊獲取的口供再去發(fā)現(xiàn)其他證據。事實上,多數辦案人員并非不愿意去調取更多、更有效的客觀證據,但是,很多證據往往十分隱蔽,以現(xiàn)有的手段很難實現(xiàn)。另一方面,從人的角度來看,我國包括偵查、檢察、審判人員在內的司法官素養(yǎng)還有待提高。相較于法治發(fā)達國家,我國司法官的門檻相對較低,這是一個不可否認的現(xiàn)實情況。不僅如此,司法官不僅要承擔刑事訴訟的任務,還要從事文書制作、應對各種檢查、學習等行政性事務,司法官更像是西方國家的司法助理人員,而相當一部分司法官具備足夠的經驗和成就之后,就往往走向領導崗位,自從不再從事司法事務,而是專職管理性事務,使得在司法一線的司法官普遍存在著司法能力不足的問題。司法工作,不僅僅是簡單的法律適用,更是經驗、邏輯與法律的結合,西方國家普遍采取嚴格的司法官制度,只有符合相當嚴苛的條件者才能擔任司法官,既有利于樹立司法官的權威,更有利于借助其司法經驗,使之作出的裁判更有準確性和公信力。
“兩個基本”的內涵,與我國現(xiàn)實的司法能力狀況是相吻合的。司法能力越強,收集證據和還原案件事實的水平就越高;反之,司法能力不足的直接后果便是收集證據和還原案件事實的水平不高,辦案人員往往依賴最原始、粗放的手段,所能還原的案件事實也是十分有限的。國家能夠為刑事訴訟投入的資源是有限的,這些資源以保證司法機關查清基本的事實為限,滿足基本的需要即可,不可能為了刑事訴訟動用無限的資源?!皟蓚€基本”正是考慮到我國現(xiàn)實的司法能力,不強求司法人員查清所有事實,收集到所有的證據,只要求將那些定罪量刑的基本事實查清楚,以及將證明這些基本事實的基本證據收集到即可。
(三)從司法經驗的角度
數十年來,我國的刑事訴訟制度一直處于不斷地探索之中,有如修建一棟大樓,始終在不斷地添加磚瓦。數十年的司法經驗證明,我國刑事訴訟所采用的“兩個基本”的證明標準是科學的、合理的,是基本上能夠適應刑事訴訟需要的。“兩個基本”對“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作出了符合實際、更為具體的解釋,有效地保障了刑事訴訟的進行,為國家刑罰權的實現(xiàn)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盡管我們也出了不少冤假錯案,也有不少觀點認為造成冤假錯案的原因之一就是“兩個基本”,可能會導致帶病起訴和帶病裁判,為案件質量埋下隱患,與疑罪從無原則不相符。[5]事實上,冤假錯案的發(fā)生有著錯綜復雜的原因,如偵查制度不健全、司法獨立未能貫徹等方面,“兩個基本”并不是導致冤假錯案的原因。如果硬要說“兩個基本”與冤假錯案的發(fā)生有關,那么這種關聯(lián)性也更多的在于辦案人員曲解“兩個基本”的實質涵義,特別是“基本”的涵義,人為放寬證明要求,但這問題并不是出在“兩個基本”上面,而是在于權力制約或者司法能力方面,實際上是沒有貫徹好“兩個基本”所致。[6]
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無論其科技如何強大、法治如何完善,仍然也會有相當數量的案件無法查清。對于任何一個案件,無論在哪個國家,其全部案件事實也是無法全部查清的,不可能收集到全部的證據。因此,在設置刑事證明標準的時候就不能盲目地要求查清所有案件事實,只能是要求辦案人員查清基本的事實,收集到基本的證據,讓法官通過這些基本證據以及由基本證據所認定的基本事實,能夠形成確信被告人實施了犯罪行為即可。正如何家弘教授所言:“司法人員不是神仙,無法全知全覺,也無法穿越時空隧道,只能通過短缺證據去認識過去的案件事實,于是,那事實便如水中之月、鏡中之花一般而具有了模糊性?!薄叭藗儗τ诰唧w案件和具體證據的認識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屬實,而只是不同程度的屬實。”[7]“兩個基本”是辦案手段、辦案期限、司法資源等一系列主客觀因素限制下提出的證明標準,是考慮到了認識規(guī)律限制,對“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一種可操作性解讀。正是基于這些理由,我們有理由相信“兩個基本”是合理的,是合乎認識論基本規(guī)律和現(xiàn)實狀況的。也正因如此,我們必須堅持“兩個基本”的證明標準,不能為了標新立異而輕言放棄。
(一)“兩個基本”是否降低了證明標準
對“兩個基本”的批判,最主要的理由就是認為“兩個基本”降低了證明標準,從“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到“基本事實清楚,基本證據確實、充分”,是從前者確定性的要求降到了后者不確定性的要求。之所以有這樣的理解,主要出在對這個“基本”的理解上,認為“基本”的意思就是“大致”、“差不多”。這種理解顯然是錯誤的,曲解了“兩個基本”的本質內涵。單純地從字面涵義上看,“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本身沒有任何限定詞,僅僅從字面意義上看,這一標準是一種理想狀態(tài),是無法實現(xiàn)的,只能是不斷地接近這一標準。也就是說,在特定的歷史時期,對“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實現(xiàn)程度是不一樣的,不論收集到了多少充足的證據、還原了多少案件事實,都只是相對的,都是“基本的事實”和“基本的證據”。可以說,“兩個基本”使“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有了現(xiàn)實性和可操作性,使證明標準從天上回到了人間。事實上,刑事訴訟法中的“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就是“基本事實清楚,基本證據確實、充分”,“兩個基本”是對“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作出的符合認識規(guī)律和司法規(guī)律的解釋,二者的標準是一致的,既不存在矛盾,也沒有降低證明標準。[8]
(二)排除合理懷疑與“兩個基本”
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在對“證據確實、充分”進行細化時,首次使用了“排除合理懷疑”的概念,將排除合理懷疑作為判斷證據是否達到“確實、充分”的程度的判斷標準之一。引進排除合理懷疑這一英美化、主觀化的證明標準,是否就意味著“兩個基本”就被取代了,或者是將要被取代。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引進排除合理懷疑僅僅是對“證據確實、充分”的進一步解釋,其功能在于審查和判斷證據是否達到了確實、充分的程度,是其下位概念。刑事訴訟第53條第2款對“證據確實、充分”的解釋共有三條,其中前兩條是從正面進行解釋,第三條排除合理懷疑則是從反面所作的解釋,評價方法不同,但指向性卻是一致的,都是為了判斷是否達到了“證據確實、充分”的程度。
“兩個基本”中對定案證據的要求包括“質”(確實)和“量”(充分)兩個方面,而排除合理懷疑僅僅是對證據“量”的解釋和認定標準。[9]在適用排除合理懷疑的時候,要注意證據的“質”和“量”的關系,判斷是否達到了“證據確實、充分”的標準時,必須要先建立在“定罪量刑的事實都有證據證明”和“據以定案的證據均經法定程序查證屬實”這兩項標準的基礎上,然后綜合全案證據綜合判斷能否排除合理懷疑,而不能孤立地適用。
(三)“兩個基本”與差異化證明標準
近年來,不少學者都提出了“差異化證明標準”,主張根據不同的案件類型、訴訟階段、證明對象,以及被告人認罪與否等具體情況,設置不同的證明標準。應當說,這一設想具有相當的前瞻性,并且也得到了最高決策層面的積極回應。但筆者認為,目前還不宜設置差異化的證明標準,應當堅持“兩個基本”不動搖。
從我國刑事訴訟構造來看,我國刑事訴訟程序被劃分為若干個階段,每個訴訟階段由不同的訴訟主體負責,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訴訟階段論。各個訴訟階段之間是平行并列的關系,并無誰是刑事訴訟中心的問題,有人形象地比喻為“鐵路警察,各管一段”。在訴訟階段論之下,立法設計也基本上秉持著各司其職的理念,每個訴訟階段都呈現(xiàn)出高度自治的特征。在各個訴訟階段,公檢法都有相當大的自主權,可以自主決定采取強制措施,各機關之間缺乏足夠的制約,更沒有形成司法審查制度。加之審判中心主義和無罪推定原則沒有得到推行,導致國家追訴權力處于高度自治甚至失范的狀態(tài),被追訴人的權利保障也嚴重不足。在這一現(xiàn)狀之下,要求對待不同案件、不同階段實行不同的證明標準是不可行的,也是相當危險的。只有堅持不同類型的案件、同一案件的不同階段都堅持“兩個基本”的標準,在事實和證據方面要求公檢法三機關反復審查、驗證,才能盡可能地彌補制度方面的缺陷,才能確保被追訴人的基本權益得到保障,無罪的人不受追究,最大限度地防止冤假錯案。[10]差異化證明標準,放寬了偵查、起訴階段的標準和要求,在權力制約不理想、冤假錯案隱患較大的狀況下,采用差異化證明標準勢必帶來難以預料的風險。
“兩個基本”可以說是現(xiàn)階段下的最高證明標準,體現(xiàn)了對實體真實的追求。發(fā)現(xiàn)實體真實,是貫穿于整部刑事訴訟法的價值,刑事訴訟應當盡可能地抑制追求形式真實。而在差異化證明標準之下,對于不同類型的案件采取了不同的證明標準,尤其是認罪案件和輕罪案件,必然會在這些案件上放棄最高的證明標準,這既與刑事訴訟的追求實體真實的目的不相吻合,也與我國刑事訴訟傳統(tǒng)和國民心理格格不入。無論是重罪還是輕罪,也不論被告人是否認罪,都應當堅持高標準。對于被告人認罪的案件和輕罪案件,程序上可以簡化,但標準不應降低。有觀點認為,應當將更多的司法資源投入到嚴重的犯罪中去,而且認罪案件和輕罪案件適用的刑罰不會太嚴厲,即使出現(xiàn)錯誤也是容易彌補和承受的。[11]但是這一觀點忽視了錯案的負面功能,盡管我們可以通過國家賠償、責任追究等方式彌補和修復,但是錯案對于司法公信力和權威的損害則是不可估量的,正如培根所言,一次不公正的判決勝過十次犯罪,堅持較高的證明標準所多耗費的司法資源是法治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但它所帶來的收益也是再多的司法資源也難以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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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萬毅.“排除合理懷疑”并未降低證明標準[N].檢察日報,2013-12-13.
[10]張元鵬.駁刑事訴訟多層次證明標準論[J].理論研究,201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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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宛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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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8-8628(2016)05-0017-05
2016-07-26
唐繼紅(1978-),女,重慶北碚人,重慶市北碚區(qū)人民檢察院檢察員,偵查監(jiān)督科科長,法學碩士,研究方向為刑事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