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娟,周 晶
(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院,湖北武漢430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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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獨家庭風險轉移與演變內在機理分析
□王娟娟,周晶
(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院,湖北武漢430079)
[摘要]獨生子女家庭在獨生子女死亡事件發(fā)生之前和之后都是處于風險之中。失獨家庭風險演變過程,實際上是風險在個體與群體之間的傳遞,這種傳遞的誘發(fā)因素是以獨生子女為核心的家庭關系、經濟關系、社會關系的中斷,把握風險在傳遞過程中的特征,提煉出失獨家庭困境遭遇的共同軌跡,以此來思考提高失獨家庭抗風險能力的路徑和政府制定幫扶措施的策略。
[關鍵詞]失獨家庭;風險類型;風險演變;路徑分析
[DOI編號]10.14180/j.cnki.1004-0544.2016.03.024
本文以失獨家庭的事件經歷和失獨后的困境為線索,探討失獨家庭風險演變過程,包括風險的轉移與放大等方面。文章將集中分析不同失獨家庭類型面臨的不同困境和降低風險的途徑,提煉出失獨家庭在失獨之后遭遇的困境的共同軌跡,以此來展現(xiàn)出風險在個人和家庭之間的傳遞,在家庭經濟、關系網(wǎng)絡、醫(yī)療養(yǎng)老等方面的擴散,以及在群體間的風險放大。沿著這種邏輯思路,將風險不僅僅作為一種外在施加于個體和家庭的力量,更當作一種在個人和家庭之間傳遞的一種形態(tài),體現(xiàn)出風險的動態(tài)性和延續(xù)性。準確把握這種傳導機制的內在機理,對于失獨家庭的幫扶工作和救助政策的制定有著重要的理論和現(xiàn)實意義。
在傳統(tǒng)的生育觀念之中,多子意味著多福,子女的數(shù)量代表著家族傳承的力量,子女是經濟結構、關系網(wǎng)絡和家庭結構的重要聯(lián)結和支撐點。在中國計劃生育政策實施以來,獨生子女家庭成為我國主要的家庭結構模式,更多的家庭呈現(xiàn)出“421”模式,子女在家庭結構的穩(wěn)定中發(fā)揮著更加重要的作用。研究者通常在研究獨生子女家庭時考慮教育問題、養(yǎng)老觀念、婚姻穩(wěn)定性、社會適應、擇偶觀、事業(yè)觀等問題,但近年來,獨生子女家庭子女死亡現(xiàn)象頻發(fā),這些家庭面臨著脆弱的家庭關系、敏感的內心、憂慮的生計和養(yǎng)老,這些家庭群體的特殊性使他們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
當前國內學者對于失獨家庭的研究主要是從失獨父母個體、失獨家庭和失獨群體三個方面展開。從個體角度,主要關注失獨父母的工作停止、生活消沉、社會關系斷裂和健康問題等多重困境;[1]同時在失獨之后,失獨父母面臨邊緣化的風險,個體與群體關系發(fā)生了變化,在于各類群體協(xié)商互動的過程中,因群體吸納目標和個體融入目標的不同,逐步分化成為四種社會邊緣性狀態(tài)亞型,[2]并基于失獨父母的這些狀態(tài)探討幫扶救助體系和失獨父母社會適應的問題。從家庭的角度,主要關注失獨家庭的養(yǎng)老結構的變化、生活福利的弱勢性和失獨家庭穩(wěn)定性等方面,并且從社會工作的視角強調對失獨家庭的幫扶應當從生存型救助轉向發(fā)展型救助。從群體的角度,主要關注失獨家庭的國家責任、失獨群體自組織,這些自組織發(fā)揮著凝聚失獨家庭,抱團取暖的功能,是失獨群體社會支持網(wǎng)絡的一個部分,但失獨組織的“內卷化”[3]趨勢又成為其社會適應的重要障礙。但總體上來講,對于失獨家庭的類型和訴求呈現(xiàn)出整體化的特征,本文著重從類型學的角度對失獨家庭的抗風險能力和風險演進過程進行剖析,力圖在風險理論和實踐上有所突破。
全球化趨勢下風險無處不在,各個社會主體暴露在風險情境中的機會不斷增加,獨生子女家庭的特殊家庭結構不可避免的成為風險家庭。[4]不同類型的失獨家庭抗風險能力存在著較大的差異。
2.1暫時性失獨家庭與永久性失獨家庭
從失獨的狀況來看,暫時性失獨和永久性失獨。在失獨人口年齡結構上,49歲以上人口占失獨人群的大多數(shù)。暫時性失獨家庭是指獨生子女死亡之后,失獨父母仍具有生育能力的可以獲得再生育機會,生育孩子或者是領養(yǎng)抱養(yǎng)一個孩子,盡力彌補殘缺的家庭;永久性失獨家庭主要是失去獨生子女之后,無法再生育或者已無能力再撫養(yǎng)長大一個孩子的家庭,將長久地處于失獨狀態(tài),這些人群大多數(shù)集中在女方已超過49周歲(醫(yī)學上界定49歲為生育極限年齡)的失獨家庭。
作為經歷失獨事件之后的結果補償和風險規(guī)制手段,暫時性失獨家庭和永久性失獨家庭都同樣面臨著是否再要一個孩子的選擇。此時涉及到生養(yǎng)還是領養(yǎng)的選擇,從調查的情況來看,年紀較輕的失獨父母大多數(shù)再生育的意向較為強烈,不適合生育或無法生育的家庭則更傾向于領養(yǎng)和抱養(yǎng)孩子。但目前領養(yǎng)的條件較為復雜,手續(xù)較為繁瑣,大多數(shù)失獨家庭由于經濟條件和精神狀況等因素不符合領養(yǎng)條件,所以領養(yǎng)也具有一定的難度。在領養(yǎng)心理狀態(tài)方面,很多失獨家庭經歷過一次喪子之痛之后,希望領養(yǎng)來彌補失去子女的缺憾,卻又擔心悲劇會再次發(fā)生造成二次傷痛。
因此,在風險規(guī)制的手段和抗風險能力上,暫時性失獨家庭比永久性失獨家庭要面臨更多的對抗風險的選擇機會。失獨事件對于永久性失獨家庭而言,這種風險沖擊是不可逆的,但對于暫時性失獨家庭而言,伴隨性風險是可以得到規(guī)制的。
2.2農村失獨家庭與城市失獨家庭
從空間地理分布來看,分為農村失獨家庭和城市失獨家庭。從總體上判斷,城市失獨家庭抗風險能力高于農村地區(qū),這主要是由社會救助體制的差異導致。一類是城市失獨群體,這里的城市是基于生活地理位置區(qū)分,這個群體享受城市的保險和其他公共服務,有一定的退休金和退休保障,具有一定的經濟自我支持能力;一類是農村失獨群體,基本上沒有任何保障。對于城市失獨群體和農村失獨群體來說,城市失獨群體和農村失獨群體應該享受同等的待遇,這是社會保障公平、正義、共享價值理念的客觀要求。目前社會更多的關注是投向城市范圍內的失獨家庭,對城市之外的失獨家庭關注較少。在需求上,經濟支持、心理慰藉、醫(yī)療救助以及再生育扶助或領養(yǎng)協(xié)助等都是失獨家庭的主要訴求,且因失獨而致病、致貧的現(xiàn)象、因子女死亡而造成的夫妻離婚、家庭破裂的現(xiàn)象比較普遍,尤其是農村地區(qū)對經濟支持的需求較大,城市地區(qū)對心理慰藉的要求更高。
中國的失獨家庭產生是制度性因素與非制度性因素并存的結果。經過社會長期博弈形成的利益結構、產業(yè)布局、人口結構、資源環(huán)境、發(fā)展模式以至于整個經濟政治體制,則是結構性風險的重要來源。[5]一方面是由于計劃生育人口政策在獨生子女家庭形成過程的政策引導與政策實施;另一方面是中國進入轉型風險社會,學界對于中國已經進入高風險社會這一命題已形成廣泛共識,[6]“凸顯當代社會發(fā)展導致越來越多的不確定因素和一些始料未及的風險或者說強大的“副作用”,預示著人類在未來的若干年內將面臨更加激烈的社會矛盾和社會危機?!保?]風險的高發(fā)期和矛盾的凸顯期,加之社會福利體系的不完善,風險和矛盾在此階段尤為突出和激烈。隨著失獨家庭父母的逐步老齡化,生計能力下降,社會融入困難,養(yǎng)老、醫(yī)療、陪護以及殯葬等都成為他們面臨的新的困難。隨著社會風險的不斷增加,失獨家庭面臨的困難和需求也越來越集中,最終在2012年的80多人的失獨群體在國家計生委上訪開始集中爆發(fā),這一群體逐漸進入媒體和學界的關注。
3.1制度性因素
獨生子女家庭的子女數(shù)量是家庭的資產的體現(xiàn)和家庭功能和穩(wěn)定性的主要承載體。少子化和無子化的結構對這種穩(wěn)定性造成了不良后果。中國是以家庭為主要單位的社會,在傳統(tǒng)的生育理念中,多子多福的理念體現(xiàn)在養(yǎng)老階段。子女在成年之后,隨著子代和孫代的繁衍,家族的興旺,家庭幸福感和老年的成就感歸屬感得到更好的強化。而在子女成長階段,在農業(yè)集體大生產年代,物質資源匱乏,勞動力是家庭的重要支撐,此時,多子可以防范由于自然災害和疾病以及其他人禍帶來的子女夭折和傷殘死亡風險,以數(shù)量上的多寡來規(guī)避現(xiàn)實風險。計劃生育人口政策不可否認在降低人口出生率方面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這些作用大部分是通過行政強制來實施。一方面計劃生育人口政策控制了人口膨脹速度,調整了人口出生比例,創(chuàng)造了改革開放以來快速發(fā)展的人口紅利;與此同時也產生了超過一億人口的獨生子女家庭,根據(jù)衛(wèi)生部發(fā)布的《中國衛(wèi)生統(tǒng)計年鑒》所顯示的該年齡段人口疾病死亡率來推算,15歲至30歲年齡段的死亡率至少為40人/10萬人,由此估計,目前中國每年15-30歲獨生子女死亡人數(shù)至少7.6萬人,由此帶來的是每年約7.6萬個家庭的分崩離析。如此巨大基數(shù)的失獨家庭造成的現(xiàn)實與潛在危害是觸目驚心的。[8]計劃生育政策實施近40年,人口和家庭結構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全社會也面臨著獨生子女家庭數(shù)量越來越多。長遠來看,未來獨生子女喪失情況將會繼續(xù)不斷爆發(fā)出來。失獨現(xiàn)象是政府政策的無意識后果,計劃生育政策使得家庭對于失獨的風險承擔更大的責任,家庭能夠意識到隨著獨生子女成長過程不斷增加的失獨風險,由于政策原因,無法采取任何措施來降低風險。老年人面臨的一個很大的風險就是他們將只有很少或者根本沒有來自年輕一代的贍養(yǎng)。
3.2非制度性因素
失獨家庭所產生的問題是社會轉型和現(xiàn)代性的后果,在中國體現(xiàn)出一定的本土特色。從失獨現(xiàn)象產生的原因來看,一方面,獨生子女死亡是家庭風險與社會轉型脈動的匯合。自愿的風險是個體在有某種選擇權時候所面對的,強迫的風險是個體只有很少或者根本沒有控制力的時候所面臨的。[9]人從出生到死亡的各個重要階段中,風險的經歷變得更加的個體化和復雜化。[10]道格拉斯(1985)認為,文化背景為理解風險的構成和冒險的可能結果提供了分析框架。在風險社會中,每一例死亡和每一起意外都是某個個體疏忽的結果,每一起災禍都有可能引發(fā)潛在的訴訟(道格拉斯,1992)。[11]
同時,新的風險不斷派生出來,隨著獨生子女家庭的在全國家庭總數(shù)中所占比重越來越大。失獨家庭既是風險的客體——承擔者,也是政策性風險的主體,也可能成為公共危機的參與主體。獨生子女家庭人數(shù)不斷攀升,失獨的風險將不斷增大。但值得注意的是,計劃生育政策并不是導致“失獨家庭”問題產生的唯一決定性因素,從下表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在1990年和2010年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中,對于生育一個子女和多個子女的家庭,子女死亡的風險是同樣存在的,最終都導致無子化的結果。但不可否定的是,獨生子女家庭在一定意義上,降低了家庭抵御風險的能力,獨生子女家庭成為事實上的無子化家庭的風險更高。
實施計劃生育政策以來累計死亡獨生子女總量估計(單位:歲,萬人)[12]
失獨家庭的風險轉移與演變分析關注了群體內部的需求分化,包括暫時性失獨和永久性失獨,將引起失獨家庭風險的類型進行了區(qū)分,不同類型的群體應對直接風險和伴隨性風險存在著能力差異和不同的現(xiàn)實困難。風險并不是靜態(tài)的,而是會隨著經濟關系、社會關系、情感元素等在不同個體和家庭之間傳遞和擴散,這種傳遞和擴散使風險一步一步被放大。失獨家庭的風險周期實際上是風險在個體向家庭向群體和社會傳遞的過程演變。
4.1失獨家庭的風險類型
從整體上來看,失獨家庭主要面臨直接風險和伴隨性風險兩種,一般來講,在失獨家庭形成的過程中形成直接風險,伴隨性風險是指這些風險并不是失獨事故本身直接造成的,而是在失獨事件發(fā)生之后逐步呈現(xiàn)出來,伴隨著失獨時間的推移逐步呈現(xiàn)出來。
直接風險。在失去獨生子女或者是獨生子女傷殘事故發(fā)生之后,失獨家庭首先面臨的是子女的救治問題,在救治階段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和經濟壓力;當獨生子女意外死亡或者救治無效時,就面臨著巨大的心理傷痛沖擊,此時失獨父母隨即病倒或者患上心理疾病的可能性大幅增加;在逐漸面對獨生子女死亡已成為既定事實的情況下,失獨父母無力挽回子女的生命,也面臨著自身生活的困境,他們逐漸自我封閉或者思想激進,這時交往的網(wǎng)絡變得單一化,能夠介入他們生活和幫助他們的人寥寥可數(shù)。
伴隨性風險。在失獨家庭形成之后,一系列伴隨性風險也隨之而來,因子女死亡導致失獨父母婚姻關系破裂、遺產繼承糾紛、失獨家庭第三代的撫養(yǎng)問題等,都伴隨而來。更為嚴重的是,當獨生子女作為家庭主要的經濟支撐的頂梁柱倒塌時,顯性的生存問題和隱性的心理問題都是失獨家庭不可承受之痛。從生理和生活上看,失獨父母的再就業(yè)生計問題、生病住院陪護、在家看護和養(yǎng)老、抱養(yǎng)子女和再生育、手術簽字及養(yǎng)老院入院簽字等等都成為重要的生活難題。在精神上和心理上更是脆弱不堪一擊,因為失去子女,他們孤苦無依不愿與外界交流、害怕看到別人兒孫繞膝家庭幸福的景象觸及自家的傷痛、害怕他人憐憫的眼光、封建迷信“克子”的標簽、擔心自身無子女可倚仗被人欺等等,成為心理上無法逾越的障礙。伴隨性風險中還有一些特殊的團體取暖型失獨家庭,他們有著同樣的失去子女的遭遇,在一起抱團取暖共同爭取政府和社會的關注和幫扶,但也不乏采取群體性事件方式尋求社會和媒體關注,向計生部門施加壓力的行為。
4.2失獨家庭的風險傳遞與演變
按照市場化的邏輯,風險是伴隨著財產和資本轉移而轉移,權力和資本的集中會導致風險轉移擴散,風險分配格局與社會階層分布格局一致性較強,這種自上而下的風險轉移模式適用于解釋市場化條件下的經濟關系。但對于失獨家庭而言,這種風險解釋模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解釋家庭面對的外部風險,而對于以家庭為單位的內部風險,與經濟結構相關,家庭關系網(wǎng)絡、家庭福利結構相關。這種相關體現(xiàn)在風險在家庭內部的傳遞上,這種傳遞是以經濟、情感、社會、文化等諸多因素相互聯(lián)系。以三代的獨生子女核心家庭為例,在外部風險源作用下導致獨生子女死亡,家庭中與其他個體的經濟關系、社會關系和情感關系伴隨著生命體征的消失而中斷,此時與獨生子女在家庭中相關的個體成為了風險的承擔者。當外部制度環(huán)境和救助體系完善情況下,獨生子女家庭在承擔風險過程中,在生育政策和幫扶政策等外部幫助和自身家庭的有生計能力的情況下,經濟關系是可修復的;贍養(yǎng)關系/撫養(yǎng)關系等可以通過社會救助體系來實現(xiàn)修復,婚姻關系的中斷可以通過法律體系來進行處理,而情感關系是無法通過物質化手段來解決,子女的唯一性決定了其是不可替代,因此情感關系的修復是失獨家庭最難的環(huán)節(jié)。
當獨生子女死亡事件發(fā)生之后,風險轉移并分散到其他家庭個體,此時與獨生子女相關的家庭成員都是風險的承擔者,此時個體的風險又群聚成為家庭的風險。家庭對于風險的承載力強弱對于失獨家庭走出失獨陰影有著重要的影響。當家庭整體抗風險能力較強時,經濟關系、贍養(yǎng)撫養(yǎng)關系、情感關系的修復力較強時,家庭重新融入社區(qū)、重建社會網(wǎng)絡的難度較小。但大多數(shù)情況下,失獨家庭仍然是具有脆弱性,在經濟關系、社會關系、情感關系等諸多方面,抗風險能力較弱。
在失獨家庭內部,風險按照時間的順序推演,不同的時期直接風險所引起的伴隨性風險各不相同。據(jù)失獨家庭的調研和訪談,失獨家庭的風險周期初步分為四個階段:初期(子女死亡事故或傷殘事故),傷痛期(子女死亡或傷殘一段時間之后),緩解期(從失獨的境地逐漸走出來),愈合期(正常融入社會)。風險周期中每個階段呈現(xiàn)出失獨家庭面臨的不同的困境和需求,也具有一定的內在特征,從失獨初期的個體和家庭的困境逐漸轉化為失獨后期群體困境,由失獨事件發(fā)生后的心理和生理困境轉變?yōu)槊鎸ΜF(xiàn)實后不可回避的生存和發(fā)展困境。失獨家庭所經歷的完整的風險周期是從失獨的家庭社會關系斷裂到最后社會關系重建,重新融入社會的過程。
按照貝克的風險理論,風險的分布和轉移是當代風險社會權力分布的關鍵機制。從風險的層次上來講,人們越來越感到社會風險的集團化,即從個體風險發(fā)展到了系統(tǒng)或者社會風險。[13]無論是從風險產生或分散角度來看,風險的演變都離不開獨生子女個體與家庭的相互作用,這種在經濟和福利上的密不可分的關系,使得風險在個體向父母和家庭傳播的可能性增大。不同風險群體之間的風險轉移,構成了風險社會另一個重要的運行機制。風險既可以在群體間轉移,也可以在不同類型之間轉移,例如將短期隨機風險轉化為結構性風險。[14]在經濟和福利結構遭到破壞時,失獨家庭的風險便逐步向同類人的群體轉移,失獨群體自組織在實質上是失獨父母個體和家庭選擇抵御風險的模式。失獨群體的不斷壯大和社會救助體系的亟待完善,使得失獨家庭的問題逐步擴散,最終形成社會風險。
值得思考的是,并不能將這個周期過程運用到每一個失獨家庭身上,失獨的形成原因是多種多樣的,不同失獨家庭和失獨父母個體承受能力是存在差異的。從這個角度來講,一方面,并不是每一個失獨家庭都會經歷這樣的一個風險周期的四個階段。有一些家庭可能長久的出于失獨初期的傷痛狀態(tài)郁郁不得出,也有一些家庭在傷痛之后,積極面對生活,尋求生存下去的勇氣和力量;最佳的一種狀態(tài)就是失獨家庭從傷痛中逐漸緩解出來,積極面對生活,從傷痛中走出來并積極關心其他失獨家庭成員,形成正能量。另一方面,不同的失獨家庭在每個階段停留的時間長短不一樣,一些家庭可能在自我調節(jié)和親友社會支持體系中很快走出來,但也不乏一些家庭遭受巨大打擊之后一蹶不振,陷入長期與社會脫離,難以融入正常生活的困境。
從風險的角度,失獨家庭整體降低風險的路徑主要是從風險的源頭預警、家庭抗風險能力提升、降低風險擴散速度和向度等三個方面來進行思考。
第一,從風險預警的角度,做好制度設計是降低制度性風險的有效策略。在前期政策制定階段,人口與計劃生育政策是為了促進國家宏觀利益而制定實施,降低人口基數(shù)是必然,失獨家庭現(xiàn)象是政策的無意識后果。但是基于權利義務相對等的立法原則,《計劃生育法》的規(guī)定,失獨家庭在履行義務的同時也應當享受法律所規(guī)定的權利。應當承擔起政府的相應責任,降低轉嫁到失獨家庭單獨承擔的風險。要積極探索風險防范保險制度。要從根本上降低獨生子女家庭風險和失獨家庭的風險,需要從兩個方面探索保險制度。其一,探索市場化操作方式的獨生子女福利色彩的人壽保險,保險公司與政府、家庭三者共同承擔風險,避免風險最終轉嫁到家庭;其二,探索救助型保險制度,即在失獨家庭形成之后為失獨家庭的父母購買養(yǎng)老及醫(yī)療保險,在保障失獨家庭基本生計的同時,仍然能夠得到養(yǎng)老和醫(yī)療保障。
第二,從風險治理的角度,構建多元化的幫扶體系是為失獨家庭提供支持網(wǎng)絡的重要措施。在失獨家庭幫扶中發(fā)揮政府-市場-社會三種力量的合力作用,構建多元化的幫扶體系。在這個體系之中,主體應當是多元化的,政府部門、社會組織、基層社區(qū)、自助團體、志愿者團體、親屬群體都是幫扶的主體,共同合力幫助失獨家庭正常融入社會,從社會的邊緣走向正常。幫扶手段也應當是多元化,從物質幫扶到精神慰藉,從個體幫扶活動到團體活動,家庭間彼此獲取相互間的支持和安慰,擴展生活圈子,增加社會支持網(wǎng)絡;探索幫扶資源的社會化,當前對于失獨家庭的幫扶仍然在政府和準政府救助的范圍之內,如衛(wèi)計委、計生協(xié)和人口基金會等,對于社會化的籌款和募集仍然是處于探索階段;幫扶的救助標準應當統(tǒng)一化,2014年衛(wèi)計委出臺了文件,對全國的補助標準進行了規(guī)范,規(guī)定了城鄉(xiāng)最低標準,但由于各地區(qū)的失獨家庭基數(shù)和地區(qū)經濟水平差異,造成仍然存在著標準不統(tǒng)一的問題;明確救助管理的角色分工,使得獨生子女家庭在發(fā)生失獨事件之后能夠盡快的得到援助,實現(xiàn)分工明確和救助的高效性。針對于失獨家庭,應當構建在幫扶主體、幫扶手段、資源來源、幫扶標準、角色分工等方面的科學高效救助體系。
第三,從風險規(guī)制的角度,提高社會服務水平是保障救助科學高效的服務支撐。有利于降低個體風險轉移的速度和擴散的向度。社會服務水平是由服務體系的結構來決定,從實際操作來講,需要專業(yè)的幫扶隊伍和專業(yè)的服務提供者以及志愿者來共同完成。這需要準確把握現(xiàn)有失獨家庭的特征,以及所處失獨階段的動態(tài)性,提高社會服務水平,同時,需要充分發(fā)揮社會工作及法律援助、心理援助等服務的作用。失獨家庭在不同的風險周期中所面臨的風險類型不同。社會工作、心理援助、法律援助三者側重點不同,可以在不同的時期分階段地介入,以達到最佳的服務效果。社會工作是伴隨著經濟、社會的現(xiàn)代化而衍生的一項社會服務,具有其自身的專業(yè)性和專業(yè)化的職業(yè)隊伍。在接受心理輔導過程中,受助者易產生排斥的心理,排斥被標簽化為“心理疾病患者或者心理問題”。心理學注重解決內在的問題,而社會工作的引入不僅有助于失獨家庭的心理輔導,同時還加強群體的社會融入和社會適應,實現(xiàn)個人與社會的良性互動;法律援助則側重于失獨家庭的糾紛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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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梅瑞祥
作者簡介:王娟娟(1975-),女,湖北浠水人,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院博士生,武漢紡織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周晶(1988-),女,湖北羅田人,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院博士生。
[中圖分類號]C91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6)03-013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