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準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100088)
?
【犯罪與對策研究】
極端故意殺人的犯罪本能剖析
——以弒童為視角
□向準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100088)
故意殺人作為傳統(tǒng)的自然犯罪,正以超常規(guī)的犯罪形式愈演愈烈。極端故意殺人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尤以兒童為對象更為凸顯其故意性、極端性與難以防控性。文章以特殊的弒童為視角,著重剖析犯罪的人性本能,具體從個體的生物屬性、身心控制、性格導向、欲望實現(xiàn)、對象選擇、忍受限度、人格推動以及死的本能等八個方面明晰行為人的犯罪本能,進而為預防和減少極端故意殺人型的犯罪提供新的分析思路。
犯罪;故意殺人;弒童;本能
無論在何種時期,對于任何國家而言,任何形式的故意殺人行為從來都被視為超越理性底線的犯罪,在我們看到社會外界所帶來的壓力的同時,這樣的犯罪行為也大大突破了自我本能的調控范圍,不被任何人所容忍。因而,在大力凸顯犯罪社會原因的同時,個體最初人性的本能驅使也是不可忽視的。
從個體自身的內心需要而言,客觀存在的欲望在正常狀態(tài)下會驅使行為人追求其想要得到的東西,也正是通過欲望與需求的實現(xiàn)而達到自我內心的滿足。這種自然而成的狀態(tài)并不能在實際生活中圓滿實現(xiàn),相反,更多的是呈現(xiàn)出不完美之勢,即正常的內心需要未能及時有效地予以實現(xiàn),因而善于認識和控制自我,成為本能調節(jié)的一道關鍵門檻。積極正面的自我認識能促使行為人發(fā)自內心地調控自我,規(guī)范自身行為;反之,消極負面的自我認識會導致自我認識和自我評價的偏差,更易促使失控行為的出現(xiàn),導致自然的本能在失范的沖動下產生犯罪。這樣一種從常態(tài)到非常態(tài)、從社會規(guī)范到本能沖動的演變是犯罪的必經過程。
隨著全球化的發(fā)展、經濟的騰飛以及法治的構建和完善,國家安全和社會治安也得到了不斷提升和加強。與此同時,各種社會風險和壓力也隨之而來并愈演愈烈。犯罪作為一種“正常”的社會現(xiàn)象,幾乎散落于每一個角落,無法完全消除。加之當下風險社會的侵襲,愈發(fā)多樣、復雜的犯罪現(xiàn)象迸發(fā)而來。
為了應對犯罪的發(fā)生、降低犯罪率,各個國家都在大力研究犯罪原因,試圖從根源上找出解決犯罪問題的措施。在犯罪原因的研究中,形成了自然、社會與個人三因素的統(tǒng)一致罪理論,隨之而來的便是致力于改造外部條件以預防和減少犯罪。但大多忽略了犯罪人的個人因素,尤其是故意殺人類型的犯罪,更是沾染著濃厚的個人主觀色彩。
如今的故意殺人早已超出過去所能預想的范圍,除去“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同態(tài)復仇模式,無固定對象的報復式、極端式故意殺人以不可抵擋之勢向人們襲來。而且對此類故意殺人,往往只能是后知后覺。顯然,極端故意殺人如同不定時炸彈存在于人們周圍,特別是對毫無還擊之力的兒童來說,更是極度危險。
因此,為了更為明顯地剖析犯罪本能,本研究以對兒童的極端故意殺人為視角,分析犯罪人的內在本能致罪因素,從人本身出發(fā)尋找犯罪的原因,可以為預防犯罪找到新的思路。
人作為群體中的一員,通常為了更好地滿足自己的需要而設定一些規(guī)范限制,從而形成在規(guī)范內獲取自由的社會狀態(tài)。實際上,這樣的規(guī)范抑制著人自身的本能活動,控制著本能的沖動,因而,越未受社會制約的狀態(tài)則行為越趨于本能的沖動,而犯罪就是人的本能沖動突破規(guī)范限制下的產物,弒童行為亦是如此。弒童案的本能驅使,可從以下幾方面予以分析。
(一)個體生物屬性的膨脹
生物屬性,即源于弗洛伊德“本我”的自然表現(xiàn),是人類個體與生俱來的原始屬性,它本身是不受控制的、原始的、追求內心的部分。與之相對應的是社會屬性,個體有著本能的生物屬性,卻也在社會屬性的控制之下,而任何犯罪都是生物屬性與社會屬性在相互對立博弈的過程中呈現(xiàn)出來的,弒童也不例外?;谶@種相斥性,越是向生物屬性回歸則越是接近犯罪;反之,越向社會屬性靠近則越不易導致犯罪的發(fā)生。因而,在二者相互沖突中,一旦個體的生物屬性趨于擴大乃至膨脹,則本能的選擇亦會偏向于以個人為中心的決斷,偏離理性的價值判斷,被制約的原始本能沖動就會不顧一切甚至是恢復到殘忍的獸性,正如約瑟夫康拉德的一句格言:“將邪惡的產生歸結于超自然的因素是沒有必要的,人類自身就足以實施每一種惡行”。此亦為自身本能活動的傾向,本能行為在個體生物屬性膨脹中為追求“本我”的實現(xiàn)明顯地凸顯其沖動,本我的抑制不足或出現(xiàn)失控狀態(tài)時,其占據支配地位而本能地朝著原本的、不受控的方向發(fā)展,所展現(xiàn)的自身生物屬性的機能顯現(xiàn)出沖動或者是攻擊性。因此,生物屬性膨脹的結果是只隨著自己的內心所欲行事,而忽視道德、公正等一切原則規(guī)范,犯罪亦就成為一種不可避免的選擇方式。弒童案件中,社會屬性所表現(xiàn)出的規(guī)范控制早已被犯罪人所構筑的各種不幸際遇之墻阻隔在外,而且面對犯罪人所遭受的個體痛苦經歷,事前的抑制存在著疏漏,社會規(guī)范文化并沒能及時有效地予以調控。加之犯罪人心靈的崩潰未能得到自我內心的積極疏解,因而生物本能沖動的“為所欲為”使得犯罪人“當不為而為之”。失去人性的犯罪人用玉石俱焚的方式,以兒童及自己的生命實現(xiàn)自我內心的釋放,其生物本性被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二)個體身心失控的突顯
無論是在自然國家、社會國家抑或是文化國家,最終都是通過犯罪行為的主體——犯罪個體在自身的觀念與心理的支配下實施了為社會規(guī)范所不容的行為。[1]每個個體在各個方面都存在著差異,就如同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一樣,更何況是如此復雜的人就更不可能完全相同,但個體在心理上的失控狀態(tài)卻有著或多或少的相似之處。比如,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容易發(fā)怒、更容易受刺激、更具有攻擊性或者是更缺乏自我控制的能力,那么,此類人就更容易出現(xiàn)諸多的越軌行為或是較為輕易地去實施犯罪行為。在弒童類犯罪人的眼里,他們把自己看成是受到社會排擠、不容于社會的人,心里充斥的是怨恨,但是面對各種各樣的“怨恨”,他們始終沒能正確對待,因而在心里留下一道痕跡。如同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的李玫瑾教授將此類犯罪定位于“心結性犯罪”*心結性犯罪:即在正常的生活過程中,人的一生相當于一條線,在這條線上,某個時間段或某個時間點出現(xiàn)過創(chuàng)傷(在心理學中叫做應激或壓力),就會有一個心結(心結是一個人對刺激的反應是失敗的,失敗后導致其以后遇到類似的刺激會出現(xiàn)痛苦的反應)。一樣,相當于在一根線上打了一個結,使得在以后的生活中,只要遇到類似的刺激,一個人就無法走過這個坎。[2]犯罪人在第一次遇到失敗時就在心里打上一個結卻無法解開,之后接二連三地受刺激終究還是逃不出這個結,因而內心的痛苦癥結越來越多而形成心理缺陷,最終導致自我身心的失控,從而本能地做出宣泄的行為,犯罪隨著內心想法而出現(xiàn),弒童亦隨犯罪人失控而發(fā)生。
菲利的著名問題“在某種不利的處境中,怎么在兩個人中只有一個變成了犯罪人?”而最好的回答是由于一個人具有一些與犯罪無關的特性并且所具有的這種特性的程度要比別人強,這也是犯罪傾向在不同的人中有著明顯差別的原因。相較于犯罪人而言,一些人在正確處理自我不悅與問題后不會有犯罪的傾向,而且會做出內心本能的趨于益處的有效調控,從另一方面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足并找出應對措施,這樣不僅自己發(fā)現(xiàn)問題,還能在解決問題中不斷完善自己的不足,這是在規(guī)范下的一種積極選擇。而弒童的犯罪人未能在正常狀態(tài)下做出內心協(xié)調,使得自我處于失控的狀態(tài)而在此基礎之上作出與之對應的解脫。
(三)個體性格的歪曲導向
個體的性格與犯罪有著必然的或直接的或間接的聯(lián)系。性格影響著一個人的內心判斷和自我選擇,而且它影響著個體在平衡沖動及處理障礙時的本能心理傾向,因而性格的趨向會使個體本能地導向相應的行為,犯罪亦不例外。
1.性格本能地選擇著自我對外界的態(tài)度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看待外界現(xiàn)實境況的觀點和想法,從人之間的角度,包括對待他人、對待集體、對待社會;從周遭生活的角度,包括對待學習、對待工作以及對待精神與物質,這自然也包括對自己的態(tài)度。不同的人,性格也會存在或多或少的差異,比如一個性格開朗的人對周圍會秉持一種樂觀、積極的理念,而對任何事都會正面回應而不會讓自己逃避,也不會偷偷一個人悶著,更多的是一種坦然之態(tài),愿意與他人共同解決問題;而對于一個性格壓抑的人來說,不僅對待別人是悲觀、消極的態(tài)度甚至是冷漠無情,對待自己也是一味地閃躲,使得內心糾結難以釋懷,尤其在面對困境、難處時更是如此。弒童犯罪人,恐怕很難將其置于坦蕩蕩的性格之列,往往在生活中也難以融入周圍的環(huán)境。因而,個體依據各自所形成的性格刺激著本能的選擇,將其態(tài)度在評價基礎之上反應在自身觀念之中,從而自然地逼迫著個體做出調控,只是這樣的調控在缺陷性格支配下往往趨向本能,所導致的是另一種極端,毫無責任、同情和憐憫之心。
2.性格本能地處理著對自我內心的調控方式
眾所周知,人一旦餓了,本能的反應是要尋找食物,填飽肚子;人一旦困了,本能的反應是要睡覺,補充體能。這種本我的追求在性格中也同樣如此,在自身受到外界沖擊、與內心的態(tài)度和評價不一致時,本能地會做出一系列的自我調適,以求達到心靈的平穩(wěn)狀態(tài)。在本能異化論的闡釋中,談到人本能地為自身設置對立物后在規(guī)范限度內追尋自由,在體制下進行活動,因而本能的活動越來越少。個體要在社會規(guī)范下依照自己的性格做出本能調控來適應現(xiàn)實的需要,但是這樣的調控出自性格本能,而且一旦奠定下性格所選擇的態(tài)度基礎,則個體會基于本能在性格態(tài)度下作出自我身心的調節(jié)。因而依據不同類型的性格,不同的人所反射出的本能處理方式亦有所不同。犯罪人在滿腹發(fā)泄之態(tài)下為自我內心的調控選擇了一條具有強攻擊性的共同毀滅的方式,其在殺害毫無還擊之力的兒童時,心里的郁結卻在一點一點地舒緩,這種“本我快樂”的宣泄無疑是本能的展現(xiàn),其回歸到了最為原始的同態(tài)復仇狀態(tài),呈現(xiàn)出一種本能獸性的方式。
3.性格本能地聯(lián)系著個體的情緒及理智
我們通常都會認為犯罪行為往往與性格中的負面情緒、非理智狀態(tài)相關聯(lián),尤其對于性格暴躁且易怒的人而言,一件細微的小事就能使其情緒激動、反應強烈、沖動發(fā)怒,從而發(fā)自本能地釋放其不快,肆意妄為。這也是為什么大多數犯罪人在事后陳述時都會反復強調一時沖動,自己也沒什么感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腦子一熱就動手了的原因。情緒本是在理智支配之下進行相應釋放和調控,而理智又是個體性格本能所牽涉的,所以即使是一個平時理智的人,如果自我性格上存在缺陷仍然會本能地作出相應反應,通常這樣的反應都是非理性的決斷。例如較為典型的鄭民生弒童案[3],暫不說鄭民生在案發(fā)前是否是個理性的人,但卻至少可以說他是個“偽君子”,用“天使的外表”掩藏著那顆早已被惡魔占主導的心,或者說他存在于天使和野獸之間,而不幸的是其野獸的本能越發(fā)明顯地控制著他本身。情緒的堆積和鉆牛角尖的偏執(zhí)會讓人為之瘋狂,有些人瘋了,是真的瘋了;而有些人“瘋了”,卻只是一場虛掩,弒童犯罪人亦如此,用自以為是的報復表演著生命的消亡,十足是一場血淋淋的悲劇。
(四)個體欲望的非常態(tài)滿足
欲望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存在,這樣最原始的自我需要是完完全全的本我追求,雖然個體的渴望度不一樣,卻無可避免地影響著個體的觀念和想法。個體的欲望是基于其生理或心理上對某事某物或其他的一種需要,這也是基于自身的一種缺少或保持內心平衡的一種追求。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本能的欲望受其社會性的限制,這樣的限制除了規(guī)范整個秩序之外,其本身也是不足以滿足個體需要的,當個體的欲望、需要無限制地發(fā)展卻得不到滿足時,自然會形成與社會正常狀態(tài)的對立,轉而尋求一種非常態(tài)的滿足,正如蘇格拉底的格言“最深的欲望總能激起最極端的仇恨”,典型如犯罪。在挫折論中,認為當一個人的動機和行為遭到挫折后,就會產生攻擊和侵犯的反應,因為挫折阻礙了快樂與欲望的滿足,從而使得挫折攻擊的反應形式呈現(xiàn)出兩種:一為向內部的懲罰,即行為人對自身的攻擊,以尋求自我解脫,通常表現(xiàn)為自殺方式;另一種則為向外部的懲罰,即行為人將不滿與憤恨指向外界,指向他人,對他人進行攻擊,導致犯罪發(fā)生。[4]72對于眾多弒童案的犯罪人而言,在其遭受挫折,無法滿足欲望時,將痛苦的原因全部歸結于社會外界,這種心理創(chuàng)傷本身就容易產生犯罪且理所當然地認為犯罪是有理的,從而以弒童的非常態(tài)方式報復社會。
同時,在個體需要中,通常會缺什么便想要什么,這種需要本能地刺激個體去不斷追求,以填補其缺口、平穩(wěn)其內心,而需要越是急迫,它就越積極地被反應,因此自然而然地牽動著個體的認知、情緒以及意志能力。在強烈欲望之下,錯誤的認知、偏激的情緒、失控的意志在非常態(tài)之下結合,犯罪隨即產生,并且個體的欲望得以釋放,所需得以滿足。犯罪人通常違背社會道德、以自我為中心,其與法律相沖突的需要,違背了社會現(xiàn)實的可能性甚至是反社會性的,是其原始需要占據控制和支配行為的主導因素。這樣的欲望往往是在遭受情感、工作等創(chuàng)傷后的一種精神需要。正常來說,每個人都應為自己內心的郁癥尋求恰當解決方式,如同弗洛伊德在犯罪心理中強調的適當發(fā)泄方式,每個人的內心如同一個瓶子,當瓶內積累的郁結過多而不予以釋放,到瓶子再也容納不下一絲不快時就會沖破瓶頸一爆而發(fā),這樣的結果就到了無法收拾的最壞地步。弒童犯罪人亦是如此,在其偏執(zhí)的個性下自認為受挫而沒有發(fā)泄的出口,這樣的需要令他自己產生嫉妒、報復的心理,并強烈要求自我解脫,進而通過本能泄憤的非常態(tài)犯罪達到欲望的宣泄。其欲望在報復支配下本能地作出反社會的選擇,因而這樣的結果讓其有著極大的滿足感,也就往往呈現(xiàn)出犯罪人事后未有一絲悔改、認錯的決絕態(tài)度。所以,在個體欲望沖破正常的狀態(tài)之后,個體本能地通過非常態(tài)的方式予以自我實現(xiàn)。
(五)弱勢被害人的本能選擇
弱肉強食、趨利避害是動物的本能,人作為高等動物自然也不例外,而且更加懂得它其中的道理,即使是實施犯罪也不例外,尤其在弒童案件中,弱勢被害人作為犯罪發(fā)泄的對象遠遠比強勢的群體更容易受侵害、更容易達到目的,這種本能的選擇也會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
1.兒童作為弱勢被害人有著天然的弱點或者說是誘發(fā)因素
兒童作為弱勢被害人由于年齡、心智以及認識能力比成年人要弱得多,自然極易成為犯罪被害對象。弱肉強食的選擇是本能的顯示,也是諸多犯罪人得以成功實施犯罪的必然,尤其在弒童案中更是如此,此種弱點容易刺激犯罪人的本能沖動。
2.兒童作為弱勢被害人的反抗能力相對欠缺
正如前所述,兒童由于自身年齡、心智的不成熟以及體力等身體狀況,無論是從生理還是心理都不能在突發(fā)性狀況中及時作出回應,或多或少只是出于逃跑的自然本能,甚至只是一味地啼哭而不會作出任何反抗外界即將或已經到來的傷害,這樣更加大了其被害的可能性。王大為教授曾在一次闡述中舉例,在弒童案中,犯罪人都是在短時間內(有的不到一分鐘)造成被害兒童的重大傷亡,但是在我們看來,一個非養(yǎng)雞戶要在短時間內捉住十幾只雞都是很困難的,更不用說殺了。面對被害兒童卻能造成這么慘重的結果,其原因主要正是當下兒童的自我反擊能力太弱,遇到事情本能地退縮。因而犯罪人通常認為這樣的群體抵御犯罪侵害、自我防衛(wèi)能力較弱,那么犯罪也就容易實施和得逞。[5]
同時,弒童的發(fā)生均在學校、幼兒園等門口,這樣一個經常在固定時間出現(xiàn)學生聚集的地方同樣成為易于被害的誘因,正如郝勁松律師所言:“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分析,當學校門口的學生密度達到一定程度時,這個場所會給兇手一個心理誘因”。[6]因而,這樣的誘導使得犯罪人的本能沖動愈發(fā)強烈,其本能的評價和判斷僅僅憑借著感性的本我意識,那么把兒童弱勢被害人作為侵害對象再當然不過。被害人本身透著犯罪的誘惑性和犯罪的安全性,這是任何一個人都能認識到的,尤其是意圖犯罪的人更是明白其中利害關系,這樣一種自我認識會驅使本能的決定。典型如鄭民生弒童,他案發(fā)后自己所言“小孩子輕而易舉就殺了,我還沒什么危險性”,他的本能選擇就使得8個孩子的生命以這種方式結束了,十分殘忍。所以,在弒童案中的犯罪人實施犯罪前對被害人的選擇是一種本能選擇的結果,這也是弒童類殺人區(qū)別于激情殺人的一大特點。
(六)個體本能突破忍受限度
如前文所述,人的個性、性格等刺激著個人的心理活動,而當人意識到這樣的沖動和需要后會在內心作出矛盾抗衡,忍耐力的堅定與否意味著本能底線是否被突破。越難以忍受的事物越能刺激本能沖動的出現(xiàn)。每個人都有自己能夠容忍的最低限度,但也因著個體心理狀況和適應程度的差異而有著不同的底線,這樣的底線也可視為人性本能的底線,一旦擊破底線,本能的源性自然而然地爆發(fā)出生物活動,此時社會所認同的人性將被湮滅。所以,本能忍受是有其自設范圍和最低承受線的。犯罪打破內心限度,其發(fā)生除了外界的誘激之外,主動實施的也屢見不鮮,就如弒童的發(fā)生,犯罪人將個體因素以沖動的方式發(fā)泄,以此為爆發(fā)口,將內心難以容忍的力量予以釋放,這是自我本能的需要,將不受控制。在一系列弒童案發(fā)生后,人們才開始反思,為什么弒童犯罪人都是“失敗的中間階層”,原因也正如人們所認同的那樣,即他們還沒能像比他們活的更低的人那樣學會最大限度地去忍受所遭遇的痛苦。相比他們而言,還有更多面對失敗和艱辛生活的人們,但是卻只有他們用弒童的方式放縱,或許因為他們不曾像底層人那樣對上層不抱希望,他們所能容忍的失敗程度和困難處境遠不如底層人們。就弒童犯罪人而言,失戀、失去工作、無房等問題并不是其犯罪的根本原因,試想比他更艱苦的人依然可以坦然面對生活,而他們卻不能使自己處于此種狀態(tài),他們不能忍受這樣的“尷尬”卻又不能有效地為自己找到釋懷的出口,那么,隨著這種忍受被本能突破后,內心本我的沖動驅使著他走向另一個極端。同時,將自己的魔爪伸向孩子,足以顯示出犯罪人內心的自我喪失,容忍底線的突破喪失了基本的價值判斷,僅存的也只剩下本能的攻擊和報復。所以,本能突破忍受限度后的爆發(fā)是犯罪的源動力,而弒童更是本能無區(qū)別意識性的反社會犯罪行為。
(七)個體人格異常下的本能推動
人格異常又被認為是病態(tài)人格,是一種人格發(fā)展的內在不均衡,是在沒有認識過程偏差或沒有智力障礙的背景下,卻因道德、情感、動機和意志活動異常而導致的特殊人格表現(xiàn)。[4]247它通常會使個體不能朝著正常的狀態(tài)發(fā)展,不能與社會相適應,從而反其道為之發(fā)展為犯罪行為的內在異化過程。人格異常下的人對待挫折的能力差,把任何不利、不良結果都推卸給別人而為自己開脫,他們會無限放大其內心的需要,強烈偏執(zhí)的認識本能地支配著自己的意志作出以本我為中心的原發(fā)行為,這樣的原發(fā)行為往往是失范的、具有社會危害性的行為,并且這類人的動機往往不易被人捉摸,不受常理的規(guī)制,通常單獨行事,手段特別殘忍,實施犯罪后無半點愧疚或羞愧之意,而且人格異常的個體對社會規(guī)范所禁止的愈發(fā)有興趣,愈發(fā)能勾起本能的活動而予以積極追求。
對弒童犯罪人而言,心理防線所維持的正常人格在自我壓力下難以協(xié)調而扭曲,從而導致異常的狀態(tài),內部的平衡轉為外部的擴展和傾向。本我的原始本能不受約束地得以滿足,推動著殺人暴力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同時,如前所述的弱勢被害人的本能選擇,在人格異常之下,犯罪人的判斷是與本能導向相對應的,因而基于本能的推動予以行動來滿足其自我內心深處的快感。所以,人格促使著本能的發(fā)揮,正常的人格從自我出發(fā)控制本能的行使;而演變?yōu)楫惓5娜烁駝t成為自己的內心障礙,催動著本能邪惡的蘇醒和躁動,以偏激的想法和行為理所當然地實現(xiàn)內心異化的需求。
(八)死的本能
死的本能,亦或稱作破壞的本能,是弗洛伊德所闡釋的與生的本能相對立而存在的作用物。二者相互影響、相互抗衡,本能自身所帶有的需要,是需要得到滿足而使內心達到平衡。而死的本能則是通過一種倒退、毀滅的方式滿足自身需要,因此它所帶有的破壞性和攻擊性是本能作用的顯示,這也是挫折論中欲望受阻后的一種本能驅使。上述各種因素誘導與刺激下的本能沖動,最終都回歸到死的本能之中。正常狀態(tài)下人選擇生的本能欲望遠遠大于死的本能,盡管我們都知道人總是會死的,但仍然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生的機會,這是本能的選擇。同樣,在個體進入非正常狀態(tài)后,死的本能則會被凸顯、被激發(fā)。死的本能完全不需要刻意選擇,它成為一種由心而發(fā)的本能需要。
對于弒童犯罪人而言,各種癥結引發(fā)內心的失控,怎么都無法找尋到自我生存的意義,只有生命的消亡才能達到他的目的,此時死的本能主導著他的一切,所有的活動應著自我本能的指導,向著生物規(guī)律的發(fā)展而發(fā)展,而弒童的方式也正好滿足他的需要,以完成其內心所期望的共同毀滅的效果。
弒童的出現(xiàn)除了增加特殊故意殺人犯罪類型之外,更多的是社會大眾的譴責。在痛心與惋惜之中是深刻的反思,弒童案的悲劇讓我們意識到社會環(huán)境的不安、媒體的失衡渲染、弱勢群體的未完善保護以及人性的野蠻殘酷,也使得安全警戒與規(guī)制呼之欲出。
不過,再多的外部機制總是制定在釀成慘劇之后,這遠遠不足以抑制各類型的極端故意殺人現(xiàn)象。當下要做的是從人性出發(fā),積極引導和培養(yǎng)正確、理性觀念的社會人,在一系列誘導和激發(fā)內在本能犯罪的因素形成之前就及時予以制止。然而,如今的社會矛盾錯綜復雜,人們之間的關系親疏有別,無關自己的人、事往往很少會被注意,即使了解到也不會關心他人內心的變化。正因如此,受外界影響、刺激到原始本能沖動而導致犯罪的案件遠比以前要突出得多,這不得不使人們進行高度自我警戒。既然無法控制他人的內在本能沖動,那么可以從周邊人的反應來大致辨識其變化,這不僅是學會慢慢關注的過程,更是一種學會自我保護的過程。
[1]許章潤.犯罪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246-247.
[2]校園血案40天5宗[EB/OL].新浪新聞中心,(2010-05-05).http://news.sina.com.cn/o/2010-05-05/150417465804s.shtml.
[3]南平血案:鄭民生走上殺戮之路的最后37小時[N].新快報,2010-03-16.
[4]宋浩波,靳高風.犯罪學[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
[5]王牧.犯罪學論叢:第七卷[C].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09:405.
[6]“南平慘案”應該追學校之責嗎?[EB/OL].中國新聞網,(2010-04-16).http://news.china.com.cn/rollnews/2010-04/16/content_1640109.htm.
(責任編輯:劉永紅)
Analysis on the Criminal Instinct of Extreme Intentional Homicide——take killing children as view
XIANG Zhun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 Law,Beijing 100088,China)
As a traditional natural crime, intentional homicide is intensified as an unconventional crime form. Extreme intentional homicide, children as object in particular, is prominently intentional, extreme and hard to prevent. So the paper took killing children as view, analyzed the human instinct from individual biological attribution, psychosomatic control, character direction, desire realization, object choosing, endurance limit, personality driving and instinct of death so as to provide new thoughts for preventing and reducing the extreme homicide.
crime; intentional homicide; killing children; instinct
2015-11-07
向準(1989-),女,湖南吉首人,中國政法大學刑法學專業(yè)2014級在讀博士,研究方向:犯罪學。
D917.1
A
1671-685X(2016)01-000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