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斌

燭之武的說話藝術(shù)及士人精神

?周斌

《燭之武退秦師》選自《左傳》，本文講述的是公元前630年秦國和晉國聯(lián)合攻打鄭國，岌岌可危的鄭國派遣燭之武說服秦國退兵而發(fā)生的一場外交斗爭。

一、燭之武的說話藝術(shù)

古人言：一言可以興邦，一言可以誤國。春秋時杰出外交家之一的燭之武，憑借自己的伶牙俐齒，夜縋而出，奔走游說，為危在旦夕的鄭國打了一場“舌尖上的勝仗”。秦晉圍鄭，發(fā)動戰(zhàn)爭的原因跟秦國并沒有多大關(guān)系，“以其無禮于晉，又貳于楚也”，鄭國得罪的是晉國而不是秦國?；谶@一點，燭之武阻止這一場戰(zhàn)爭的難度相對減少一些。另外，“晉軍函陵，秦軍氾南”，兩國駐軍的位置不一樣，也為燭之武出使秦國提供了有利的環(huán)境。那么，燭之武是如何說服秦伯退兵的呢？

首先，站在對方的立場，以“利”打動秦王的心?！妒酚洝へ浿沉袀鳌分姓f：“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碑?dāng)時秦國國力有所增強，有稱霸擴張之心。孟子曰：“春秋無義戰(zhàn)”，躍躍欲試的秦國參一腳的意圖無非就是撈上一把利益。在這種情況下，燭之武身負國家生死存亡的利益單槍匹馬面見秦伯，他對秦王開門見山地說：“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币粋€“既”字，毫不隱晦地點明在秦晉圍攻之下鄭國必將不堪一擊的事實，燭之武這句話的目的顯而易見，正所謂“將欲取之，必先予之”，他主動示弱，以退為進，希望盡可能快速地消除秦伯對他的戒備之心，使秦伯更加容易接受他的進一步分析。

為繼續(xù)博取秦王的好感，燭之武似乎置身度外，處處為秦國著想。“若亡鄭而有益于君”，“好心好意”地告訴秦伯攻下鄭國其實對秦國并沒有什么益處，可能事與愿違，反而削弱了自己的實力，增強了晉國的整體實力。“越國以鄙遠”，秦鄭之間隔著一個晉國，假使秦國打敗鄭國并獲得了鄭國的土地，需要考慮的現(xiàn)實是越過一個國家去管理相距甚遠的疆域是很不方便的，畢竟“近水樓臺先得月”，晉國有擴張領(lǐng)土之心，極有可能乘虛而入進行吞并，那秦國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其次，慢條斯理，巧用離間之計。西方有人言：“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地方，只有永恒的利益。”燭之武并非毫無準(zhǔn)備，并非走一步看一步，他自有如意算盤。他之所以會答應(yīng)去秦國做說客，表明他對勸退秦國退兵甚有把握。他言必有中，講道理擺事實，根據(jù)秦晉鄭三國的地理位置，耐心地分析利害關(guān)系，提出問題，分析問題，最后解決問題，并且抓住秦晉之間的矛盾，適時施與離間之計，分化瓦解了秦晉之間的盟約關(guān)系，讓危如累卵的鄭國暫時走進“保險箱”。

燭之武一方面有的放矢指出晉國過河拆橋、背信棄義，“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shè)版焉?！毕蚯夭砻鲿x國無信可言、無義可講。晉國曾經(jīng)答應(yīng)給秦國焦、瑕兩座城池，結(jié)果卻出爾反爾，這無疑傷害了秦伯的心，畢竟秦國對晉國有恩。另一方面曉之以理指明晉國有擴張疆域的野心，必然會“吃著碗里瞧著鍋里”，“何厭之有”的晉國“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如果不從秦國獲得土地，那么將要去哪里獲取呢？燭之武字里行間道出晉國欲壑難填，日后必對秦國極為不利。燭之武“舍己為人”地提醒秦伯“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一定得吸取教訓(xùn)。

燭之武利用秦穆公稱霸的雄心，抓住秦晉之間的利益沖突，言之有據(jù)，精準(zhǔn)戳中了秦伯的憂慮之處。秦王認可了燭之武有理有據(jù)的分析，認識到了晉國的不可信任，意識到了秦國也將陷入危險境地之狀況，這從實際出發(fā)動搖了秦晉之間的盟約關(guān)系。燭之武最后道出一句“唯君圖之”，燭之武談言微中，給出誠懇委婉的建議，相信秦伯心理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再者，待之以禮，話語拿捏恰當(dāng)。燭之武在說服的過程中不卑不亢，憑借他的自信，憑借他的勇氣，憑借他的才華，坦然面對秦伯，對他以禮相待，一步接一步地穩(wěn)住了秦伯的心。在稱呼的選擇上，在國力懸殊、敵強我弱的情況下，親切的稱呼可以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換取對方的好感，燭之武冷靜凝視，“敢以煩執(zhí)事”、“君之所知也”、“君知其難也”等，燭之武頻繁地使用敬稱，使得秦伯聽起來誠誠懇懇，這也為交流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氛圍。而在句式運用上多使用反問句，使用反問句可以引起對方的警覺，燭之武面對秦伯懇切地反問，“焉用亡鄭以陪鄰？”“夫晉，何厭之有？”“若不闕秦，將焉取之？”句句言之懇切，秦王豈有不動搖之心？

清人林云銘說：“燭之武為國起見，說秦之詞，句句悚動，有回天之力。其中無限層折，猶短兵接戰(zhàn)，轉(zhuǎn)斗無前，不慮秦伯不落彀中?！睜T之武不辱使命，“秦伯說，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鼻赝跣膼傉\服欣然接受了燭之武的戰(zhàn)事分析，暫時保全了鄭國的利益。

二、燭之武透射出的士人精神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燭之武為了“化干戈為玉帛”，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投秦伯所好，力挽狂瀾，不費一兵一卒，苦口婆心地讓一觸即發(fā)的戰(zhàn)爭戛然而止。當(dāng)時，“慧眼識英雄”的佚之狐在國難當(dāng)頭的時候推薦燭之武當(dāng)說客，“國危矣，若使?fàn)T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從側(cè)面可以看出，燭之武足智多謀的能力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可，然而三朝元老的燭之武卻并沒被國家重用。此時的燭之武已經(jīng)垂垂老矣，“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毙闹凶杂胁粣傊?，既然不受重視，為何懷才不遇心有牢騷的燭之武卻又答應(yīng)了鄭伯呢？

一個主要的原因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是‘士’階層形成和發(fā)展的重要時期，他們中很多雖然社會低，但對社會歷史的進步和發(fā)展起到了推動作用。他們身上都有那種為國為民的無畏的‘士人精神’，為了理想英勇獻身的精神?！睜T之武作為一個“士人”，他的為人處世，他對人格尊嚴的看重，比生命都更重要。正因為“生命誠可貴，尊嚴價更高”，正因為他忠心愛國，正因為他深明大義，他深知人作為社會性動物，個人利益寄寓于國家利益當(dāng)中，“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覆巢之下無完卵”便是最好的詮釋。又因為鄭伯“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在尊卑秩序觀念極強的時代，鄭伯沒有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向燭之武表示歉意，這也給了燭之武一份慰藉。盡管心中是有不快，燭之武終究還是答應(yīng)出使秦國，讓他的生命閃耀著忠義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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