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中行
我沒有聽過朱先生講課,可是同他有一段因緣,因而對他的印象很深。這說起來難免很瑣碎,反正是“瑣話”,所以還是決定說一說。
1947年,我主編一個佛學(xué)月刊名《世間解》,幾乎是唱獨角戲,集稿很難,不得已,只好用書札向許多飽學(xué)的前輩求援,其中之一就是朱先生。久做報刊編輯工作的人都知道,在稿源方面有個大矛盾,不合用的總是不求而得,合用的常是求之不得。想消滅求之不得,像是直到今天還沒有好辦法,于是只好碰碰試試,用北京的俗語說是“有棗沒棗打一竿子”,希望萬一會掉下一兩個。我也是懷著有棗沒棗打一竿子的心情這樣做的,萬沒有想到,朱先生真就寫了一篇內(nèi)容很切實的文章,并很快寄來,這就是刊在第7期的《禪家的語言》。當(dāng)時為了表示感激,我曾在“編輯室雜記”里寫:“朱自清教授在百忙中賜予一篇有大重量的文章,我們謹(jǐn)為本刊慶幸。禪是言語道斷的事,朱先生卻以言語之道道之,所以有意思,也所以更值得重視?!边@一期出版在1948年1月,更萬沒有想到,僅僅9個月之后,朱先生就作古了。
大概是這一年的5月前后,有一天下午,住西院的鄰居霍家的人來,問我在家不在家,說他家的一位親戚要來看我。接著來了,原來是朱先生。這使我非常感激,用古人的話說,這是蓬戶外有了長者車轍。他說,霍家老先生是他的表叔,長輩,他應(yīng)該來問安。其時他顯得清瘦,說是胃總是不好。談一會閑活,他辭去。依舊禮,我應(yīng)該回拜,可是想到他太忙,不好意思打攪,終于沒有去。又是萬沒有想到,這最初的一面竟成了最后一面。
死者不能復(fù)生,何況僅僅一面,但我常常想到他。朱先生學(xué)問好,古今中外,幾乎樣樣通。而且縝密,所寫都是自己確信的,深刻而穩(wěn)妥。文筆尤其好,清麗,綿密,細(xì)而不碎,柔而不弱。他代表“五四”之后散文風(fēng)格的一派,由現(xiàn)在看,說是廣陵散也不為過??墒俏彝浦厮?,擺在首位的卻不是學(xué)和文,而是他的行?!墩撜Z》有“行有余力,則以學(xué)文”的話,這里無妨斷章取義,說:與他的行相比,文可以算作余事。行的可貴,具體說是,律己嚴(yán)、待人厚都超過常格,這二者之中,尤其超過常格的待人厚,更是罕見。這方面,可舉的證據(jù)不少,我感到最親切的當(dāng)然是同自己的一段交往。人海浮沉,我認(rèn)識的人不算少,其中一些,名聲漸漸增大,地位漸漸增高,空閑漸漸減少,因而就“舊雨來,今雨不來”。這是人之常情。朱先生卻相反,是照常情可以不來而來。如果說朱先生學(xué)問文章是廣陵散,這行的方面就更是廣陵散了。
(選自《負(fù)暄瑣話》,有刪改)
思維遷移
朱自清先生品行高潔,待人厚,律己嚴(yán),性格敦厚。正是其高尚的品德讓人們對其學(xué)養(yǎng)文采感佩至深。朱先生給我們的啟示是,一名知識分子理應(yīng)“德才兼?zhèn)?,以德為先”。那作為學(xué)生的你,對“德”與“才”是如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