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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蘊”*

田啟濤

關(guān)于“蘊”字的意義，根據(jù)《康熙字典》《漢語大詞典》《漢語大字典》《故訓(xùn)匯纂》等工具書所列義項，可以做如下概括：

1. “積聚”?！疤N”字的本義?！稄V韻·吻韻》：“蕰，《說文》： ‘積也?！洞呵飩鳌吩唬?蕰利生孽?！鬃魈N?！薄蹲髠鳌ふ压辍罚骸疤N利生孽，姑使無蘊乎?！薄队衿罚骸胺e也，聚也，蓄也?！?. 包藏，包含；3. 深奧的涵義；4. 才能，才智；5. 圍繞揚雄《方言》“蘊，晠也”“蘊，崇也”“蘊，饒也”三個詞條的疏解；6. 與他字的通假情況?！疤N”是“缊、煴”的通假字，“蕰、宛、怨、菀”的被通假字；7. 水草名；8. 梵語意譯。佛教語。意為蔭覆。佛經(jīng)以色、受、想、行、識為“五蘊”。

而我們在查檢道教文獻典籍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蘊”字的有些語義頗為特別，與工具書所列以上義項都不相切合，有必要做進一步的疏解。

一、 “蘊”用來指包裹、裝盛道教經(jīng)書典籍的巾帕、經(jīng)袋

1. 在道教文獻典籍用例中，“蘊”常與巾、囊、帕等布帛類物品前后相連而用，如：

(1) 《元始五老赤書玉篇真文天書經(jīng)》：“天顏愍論，靈關(guān)廓開，登命五老上真披九光八色之蘊、云錦之囊，出《元始赤書玉篇真文靈寶上經(jīng)》，以付太上大道君、高上玉帝、十方至真、諸天大圣、妙行真人?！?1/776b)[1]

(2) 《太霄瑯書瓊文帝章訣》：“寫經(jīng)之時……洗治一紙，不過三處，簡素一紙，亦不過三，過三皆易，火凈所誤。連染剪齊，首軸帶祑，囊蘊巾帊，廚箱令堅，完凈而已，不得過華。”(2/865b)

(3) 《太霄瑯書瓊文帝章訣》：“凡傳經(jīng)寶，要在存師，師之所師，所師之師，三人鄉(xiāng)居，男女位號，姓名字年，傳經(jīng)處所，付授弟子，黃素書之，佩帶自隨……不恒帶者，附著經(jīng)中，別以巾蘊裹結(jié)?！?2/866a)

(4) 《洞玄靈寶齋說光燭戒罰燈祝愿儀》：“其職也，營侍尊經(jīng)，整理巾蘊，高座幾案，四座席地，拂拭齊整，不得怠懈?！?9/825a)

(5) 《洞真上清青要紫書金根眾經(jīng)》：“命西臺龜母開云鳳之蘊、紫錦之囊，出《紫書真訣玉篇》以授于君。君修行道備，位登玉清?！?33/423c)

從以上文例可以看出，這些“巾蘊”“蘊”“囊”的用途主要是包裹、裝盛經(jīng)書典籍，如“九光八色之蘊、云錦之囊”中裝盛的是《元始赤書玉篇真文靈寶上經(jīng)》，而“以巾蘊裹結(jié)”是說包裹前文所說寫有“鄉(xiāng)居，男女位號，姓名字年，傳經(jīng)處所”的“素書”，而“開云鳳之蘊，紫錦之囊”所裝的是《紫書真訣玉篇》。

2. “蘊”字前常常有表示絲織品的詞語放在前面加以修飾限定，說明“蘊”的構(gòu)成材料。

(6) 《太上玉佩金珰太極金書上經(jīng)》：“至中皇元年三月一日庚寅，天德值合之時，元始下教于寒靈丹殿瓊臺黃房之內(nèi)，命五老仙都披霜羅云錦之韞、郁森之笈，出《玉佩金珰太霄隱書玄真洞飛二景寶經(jīng)》?！?1/896c—897a)

(7) 《太帝招魂眾文》：“子若修服之者，先燒香于左右，玉童玉女各四十人，衛(wèi)之有經(jīng)之者，禮拜崇敬，盛以黃錦之蘊，勿令玉童玉女糾子之過也，可不勖哉?！?2/164c)

(8) 《金門皓靈皇老君紀》：“言畢，金母封以西靈玉妃之號，即命九光靈童披霜羅之蘊，出《靈寶赤書·白帝真文》一篇，以授皇妃?！?22/689a)

上三例，或言“霜羅云錦之韞(按：‘韞’與‘蘊’通)”，或言“黃錦之蘊”，或言“霜羅之蘊”，而“霜羅”“黃錦”“云錦”皆為“絲織品”。這些用例進一步說明了“蘊”在質(zhì)地上為絲織品。

3. “蘊”常與“函”“笈”“篋”等裝盛書籍的箱物相連而用，指代裝盛經(jīng)書的巾帕、袋子的語義甚明，如：

(9) 《周氏冥通記》：“師既惋慨此事，追恨不早研究函，令人委曲科檢諸篋蘊，庶睹遺記，而永無一札。”文幸云：“一十六日燒兩束書，可百余紙，不聽人見?！?5/519a-b)

(10) 《靈寶玉鑒》：“臣今依式書篆寶箓，乞賜天恩下濟，真炁流通。啟蘊開函，降下寶箓，付臣書篆，依式頒行，庶使幽獄停酸，死魂受度，臣下情不勝激切?！?10/321c)

(11) 《太上大道玉清經(jīng)》：“是時真人即命金童燌天寶名香，啟金臺寶藏，開笈發(fā)蘊，出《八節(jié)寶經(jīng)》一篇著碧案之上，正當(dāng)天尊之前。是時仙人一時作禮，頓首良久，不敢陳辭?！?33/325c)

(12) 《上清元始變化寶真上經(jīng)九靈大妙龜山玄箓》：“藏以金臺之上，九天紫室之中，錦蘊金函，鑰以銀關(guān)玉房，以命紫微夫人出以授之。”(34/196a)

二、 “蘊”代指道教經(jīng)書典籍

“蘊”在道教文獻典籍中不僅可以用來指裝盛經(jīng)書的巾帕袋子，而且還與“經(jīng)”“寶”“瓊”“秘”等語素形成一系列的雙音節(jié)詞語，用來指代道教經(jīng)書，如：

(13) 《元始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注》：“因閱經(jīng)蘊，則有欲生因蓮華之句，方悟其事。后有子辛，于嘉泰甲子與鄉(xiāng)薦，今為望族?！?2/291c)

(14) 《上清太極隱注玉經(jīng)寶訣》：“當(dāng)開洞真經(jīng)蘊之時，先燒香，整法服，禮拜如法，而祝曰： 微微玄宗門，煥朗徹空洞。至道由靜默，當(dāng)見三素宮。”(6/643a)

(15) 《靈寶領(lǐng)教濟度金書》：“今當(dāng)開啟瑯函，敷宣寶蘊，恭愿慈恩日鑒，仁聞時歆，特為齋主某，定策東華，閱圖南極，劫塵風(fēng)散。”(7/692b)

(16) 《靈寶領(lǐng)教濟度金書》：“幽明將有賴，由是升仙都，今當(dāng)開啟瑯函，敷宣瓊蘊，恭愿玄霄流響，紫禁飛華，特為齋主某，黑簡除名，青編紀字?！?7/691b)

(17) 《上清靈寶大法》：“夫經(jīng)寶者，煉空成梵，結(jié)炁為文，立極流祥，隨機設(shè)教。開三乘之秘蘊，列四輔之靈書。保劫運而奠乾坤，接天地而扶造化?！?31/593c)

例(13)“閱經(jīng)蘊，則有欲生因蓮華之句”即“閱讀經(jīng)籍”見有“欲生因蓮華之句”；例(15)“開啟瑯函，敷宣寶蘊”，例(16)“開啟瑯函，敷宣瓊蘊”，“瑯函”與“寶蘊”“瓊蘊”前后對文，皆指道書；例(17)“開三乘之秘蘊，列四輔之靈書”中“秘蘊”與“靈書”對文而用，語義相同，指道教經(jīng)書。

三、 “蘊”用為計量經(jīng)書數(shù)量的量詞

(18) 《真誥》：“右《真誥》一蘊。其十六卷是真人所誥，四卷是在世記述。”(20/601a)

量詞“蘊”來源于名詞“蘊”，“一蘊”猶言“一部”。在道教文獻中用例不多，我們認為這是由于“蘊”的名詞義在道教文獻中十分活躍，凸顯的名詞義對量詞“蘊”的使用造成了制約。

四、 結(jié)語

“蘊”字本有“蓄藏”之義?！逗鬂h書·宦者傳·周榮》：“蘊櫝古今，博物多聞?！崩钯t注：“蘊，藏也?！倍诘澜烫厥獾奈幕尘跋?，“蘊”字產(chǎn)生了新的意義，把“蓄藏”經(jīng)書的巾帕、經(jīng)袋稱為“蘊”，進而把經(jīng)書典籍稱為“經(jīng)蘊”“寶蘊”“秘蘊”(經(jīng)書稱“蘊”，應(yīng)該也融攝了“蘊”字“深奧的涵義”的義項)。同時，“蘊”的意義進一步虛化，用來計量道教典籍的數(shù)量。其意義引申路徑我們可以用如下的線路圖來表示：

以上三個義項，在傳世的其他文獻中，我們只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用例。即唐代詩人皮日休《太湖詩·初入太湖》詩：“愿風(fēng)與良便，吹入神仙宅。甘將一蘊書，永事嵩山伯?！薄短姟冯m不屬于道教文獻，但這四句描寫的內(nèi)容卻與道教生活相關(guān)，“神仙宅”“嵩山伯(道士陶弘景)”都是道教概念，“蘊書”指“道教經(jīng)書”無疑。

附注

[1] 本文所引《正統(tǒng)道藏》經(jīng)文，據(jù)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書店、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影印本36冊明《正統(tǒng)道藏》。如(1/776b)，指此例出自《正統(tǒng)道藏》第1冊，第776頁，b代表中欄(a、b、c分別代表每頁經(jīng)文的上、中、下三欄)。后皆類此。

(寧波大學(xué)人文與傳媒學(xué)院浙江315211)

(責(zé)任編輯郎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