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
摘要:《檀香刑》作為莫言“新歷史主義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要作品,透過獨特的結構設置,以“施刑”為主要線索,重構動蕩的歷史時局,做出了深刻的文化反思,揭露出專制集權的殘酷統(tǒng)治和民族宿命的悲劇根源。
關鍵詞:莫言;新歷史主義;《檀香刑》;貓腔;“刑罰文明”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24-027-01
不同于《豐乳肥臀》延伸近一個世紀的歷史巨型構架與宏大線索,《檀香刑》故事敘述的核心內容——行刑,從開始到結束只有短短幾天的時間,作者并未采取對歷史進行縱向脈絡的構建與伸展,而是試圖要從歷史斷面的橫向角度切入,淡化了對于時間長度延伸的追求與界定,采用的是對于歷史的橫截與平鋪。就在這個橫截的歷史斷而中,不同階級,不同身份,不同國別,不同陣營,不同職業(yè)的各色人物粉墨登場,扮演著主使者、殺人者、被殺者和看客觀眾等不同的角色,他們各自相異的命運和遭遇在動蕩宏大的時局形勢下,通過刑罰糾結纏繞在一起,共同合作上演了這樣一場關于刑罰的末日狂歡大戲。
一. “文本的歷史”與“歷史的文本”
作為一部典型的、復雜的“新歷史主義小說”,《檀香刑》通過以講述發(fā)生在“高密東北鄉(xiāng)”的一樁駭人聽聞的酷刑為中心焦點,將1900年德國在山東修建膠濟鐵路、義和團運動的興起與斗爭、袁世凱為首的罪惡勢力與國內外統(tǒng)治者相互勾結、八國聯(lián)軍入侵北京淪陷、慈禧太后離京出逃等一系列具有重大歷史意義、對中國近代歷史發(fā)展產生深遠影響的大事件,會同時代背景下紛繁復雜的政治勢力紛爭與文化沖突碰撞,一一串聯(lián)展示出來。
《檀香刑》全篇結構分為“鳳頭”、“豬肚”、“豹尾”三部,借由“高密東北鄉(xiāng)”所特有的“貓腔戲”的戲劇形式,“風頭”和“豹尾”兩部皆以“貓腔調”為引子,在推動情節(jié)不斷發(fā)展深化的同時,通過利用不同人物的自我獨白式語體,深入人物靈魂,以第一人稱視角最真切的表達出“身在歷史中的人”對歷史的經歷與感受。主人公孫丙是“貓腔”藝術的代言人和集大成者,他的身上蘊藏著獨立于廟堂之外的民問文化最原始與激情的野性,在“人戲合一”中他最終選擇用生命演繹了這場驚心動魄的“戲中戲”,正如孫丙的女兒眉娘所說的,“爹,你唱了半輩子戲,扮演的都是別人的故事,這一次,您篤定了自己要進戲,演戲,演到最后自己也成了戲。”他的死亡也昭示了在歷史本身發(fā)展所導致的最終宿命下對歷史的一種悲劇性認識和體驗。
莫言秉持著“作為老百姓寫作”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將“新歷史主義”的概念寓于厚重的歷史感與嚴肅的歷史觀念之中,在嚴峻的時代歷史主題下,用“純粹的民間的歷史立場”,通過戲劇化的文體設置與場景氛圍對歷史進行重構,又在戲劇性的氛圍與荒誕性的氣質中,以看似確曾發(fā)生有史有據卻又稗野荒誕的野史筆調,將這樣一部“民間的歷史文本”又返還于民間,仿佛對已經存在了的現有文本進行的闡述與注釋,形成了“歷史的文本”中又一“文本中的文本”。
二.莊嚴的悲劇與荒謬的血痕——一部漫長的“刑罰的歷史”
圍繞著“檀香刑”的施刑為主線,殺戮與嗜血從開始便定下了主要基調,并且一直貫穿始終。刀斬“戊戌六君子”時臺下成千上萬的看客“伸長脖子”“眼巴巴的往臺上張望”“焦急的等待”這個令他們“或是興奮,或是心痛,或是驚恐的時刻”在對殺戮的欣賞與回味中他們進行著狂歡,一次次的消費著死亡來刺激麻木的感官。這無疑是對“看與被看”模式下吃人主題的重現與延伸。在對錢雄飛被處以凌遲,孫丙被施以“檀香刑”這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極刑描寫后而,我們不禁發(fā)出對于歷史的拷問:是什么原因,讓刑罰“技藝”日益精熟,花樣不斷翻新,最終竟好似演變成一門“藝術”,歷經幾千年的歷史流傳下來。
“酷刑的設立,是統(tǒng)治者為了震懾老百姓,但事實上,老百姓卻把這當成了自己的狂歡節(jié)……執(zhí)刑者和受刑者都是這個獨特舞臺上的演員?!毙職v史主義關照下的《檀香刑》將“刑罰”這個伴隨中國歷史演進千年的主題作為呈現這段歷史時的核心部分,其所延伸出來的意義,正如作品中德國總督克羅德所說,“中國什么都落后,但是刑罰是最先進的,中國人在這方而有特別的天才。讓人忍受了最大的痛苦才死去,這是中國的藝術,是中國政治的精髓”。
當代表著西方文明的鋼鐵火車轟鳴著強行沖踐進入“高密東北鄉(xiāng)”這片古老的土地時,在從片土地孕育生長并曾響徹千百年的“貓腔”在震耳欲聾的汽笛聲下便更顯得哀婉凄轉、蒼白無力。而對遭遇到來自西方的現代文明強有力的沖擊侵入時,古老的傳統(tǒng)文化在對照下所暴露出的虛弱、悲哀與丑陋便更加赤裸,統(tǒng)治者只有依靠刑罰這條維系了千年問專制統(tǒng)治的核心鏈條去遮飾腐朽的本質。作品所塑造的堪稱曠世奇刑、登峰造極的“刑罰藝術”檀香刑,與檀香刑的執(zhí)刑者“職業(yè)劊子于”趙甲的形象,其實是承載了自夏禹時代便已經創(chuàng)立成形,并伴隨著統(tǒng)治者對政權的加深鞏固而歷經千年不斷發(fā)明演進的“刑罰文明”。這是放眼世界絕無僅有的中國歷史文明的特殊產物,也是透過血與淚看待中國歷史最無與倫比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