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旻昊
摘 要:《紅樓夢》對中國飲食文化的描寫甚為精湛,其翻譯研究在翻譯學(xué)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本文從韋努蒂提出的“歸化”與“異化”的翻譯理論出發(fā),對楊憲益、戴乃迭夫婦與大衛(wèi)·霍克斯及其女婿約翰·閔福德的兩個《紅樓夢》英譯本中的飲食詞匯進(jìn)行全面深入對比研究。
關(guān)鍵詞:《紅樓夢》;飲食文化;歸化;異化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8-0191-03
《紅樓夢》被譽(yù)為中國文化的百科全書,從1830年迄今為止近200多年的時間里,先后有無數(shù)翻譯家對其進(jìn)行節(jié)譯或全譯?!都t樓夢》有將近20多種文字的譯本,近60多種譯本,其中全譯本有12種[1]。俗話說,民以食為天,飲食文化最能反映各民族的特色文化,而《紅樓夢》這部經(jīng)典名著中的飲食詞匯就是代表中的代表。本文從勞倫斯·韋努蒂提出的“歸化”與“異化”的翻譯理論出發(fā),以《紅樓夢》的兩個英譯本作為研究對象,探討和借鑒譯者們的翻譯手法,以便更好地促進(jìn)兩種文化的交流。
一、文獻(xiàn)綜述
目前,對《紅樓夢》英譯本很多,比較著名的全譯本有《The Story of the Stone》,由英國漢學(xué)家David Hawkes(大衛(wèi)·霍克斯)翻譯的前八十回,其女婿John Minford(約翰·閔福德)翻譯的后四十回;《A Dream of Red Mansions》,由我國著名翻譯家楊憲益與戴乃迭夫婦翻譯[1]。
國內(nèi)《紅樓夢》英譯本研究主要集中在:(1)人名的翻譯。陳睆、曾莉[2]從文化差異角度分析譯本人物姓名翻譯上的中國文化缺失現(xiàn)象。(2)顏色詞的翻譯。汪小祥[3]針對漢英顏色詞的情感意義和社會文化涵義的異同,提出采用歸化、異化、異化加注、拼音加注等多種翻譯方法。(3)服飾詞、配飾詞的翻譯。朱學(xué)帆[4]通過分析兩個英譯本中服飾詞的翻譯,說明不同的翻譯策略能達(dá)到不同的翻譯目的。(4)宗教文化的翻譯。梁書恒[5]從宗教文化的角度探討兩個全譯本的翻譯,揭示了不同的翻譯策略。(5)民俗詞的翻譯。王紅英[6]提出,任何翻譯策略及翻譯手法都會造成文化流失現(xiàn)象,譯者只能在不完美中尋求完美,以搭建文化傳播的橋梁。(6)委婉語、習(xí)語、典故、俗語的翻譯,如劉金保的《〈紅樓夢〉中死亡委婉語翻譯研究》[7]。
二、“歸化”和“異化”理論
勞倫斯·韋努蒂是美國著名的解構(gòu)主義翻譯思想的倡導(dǎo)者。在語言的發(fā)展進(jìn)化中,德國著名的翻譯學(xué)家和哲學(xué)家施萊爾馬赫在研究過程中提出了“歸化”、“異化”理論。這一理論的提出在語言翻譯界引起很大。從總體上看,勞倫斯?韋努蒂的翻譯思想主要體現(xiàn)在《譯者的隱身》一書,他認(rèn)為“歸化”翻譯始于17世紀(jì)時期的英國,而“異化”翻譯形成于德國古典時期和浪漫時期。他將“歸化”和“異化”這兩個概念對立起來,使之分別代表一正一反兩種翻譯態(tài)度。
當(dāng)今世界中,英美文化由于其國家在政治、軍事以及經(jīng)濟(jì)方面雄厚的實力而成為主流文化(dominant culture)。在翻譯策略上,為了反對文化霸權(quán)主義,韋努蒂提倡“異化”的翻譯策略:“Foreignizing translation in English can be a form of resistance against ethnocentrism and racism, cultural narcissism and imperialism, in the interests of democratic geopolitical relations.”也就是說,“異化”的翻譯模式就是打破原文中的語言構(gòu)成方式,打散原文中的語言規(guī)則,用不順暢、不常見的表達(dá)形式來揭示語言中需要填充的部分,并將這部分內(nèi)容進(jìn)行“混亂”處理,確保需要覆蓋的段落能夠被變相地“保護(hù)”起來。所以,“異化”翻譯模式也被稱為是“暴力翻譯文化”,是翻譯者軟化英語“暴力”翻譯的重要手段,保護(hù)被翻譯的對象不受外部語言的入侵,防止破壞原文語言的構(gòu)筑氛圍[8]。
勞倫斯·韋努蒂逐步吸收了多方位的構(gòu)成主義,并在哲學(xué)的范疇上不斷開拓,將需要翻譯的語言、文學(xué)歸納成為一種全面的理論文化,通過“歸化”“異化”的多項處理手法,強(qiáng)調(diào)譯文內(nèi)在的引申含義,使被翻譯的作品中也能夠保有和原文一樣深刻的藝術(shù)性和文學(xué)性。
三、楊憲益和霍克斯兩個版本比較
下面就借助韋努蒂的“歸化”和“異化”翻譯理論對楊憲益、戴乃迭夫婦的英譯本(以下簡稱楊譯)與大衛(wèi)·霍克斯及其女婿約翰·閔福德的英譯本(以下簡稱霍譯)中的飲食詞匯翻譯進(jìn)行比較。
(一)關(guān)于“茶”的翻譯
《紅樓夢》第四十一回“櫳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紅院劫遇母蝗蟲”中,賈母來到櫳翠庵,妙玉招待吃茶,賈母道:“我不吃六安茶?!泵钣裥φf,“知道,這是老君眉?!盵9]
楊譯:“I dont drink Liuan tea,” said the old lady.”
“I know you dont,” replied Miaoyu smiling. “This is Patriarchs Eyebrows.”[10]
霍譯:“I dont drink Lu-an tea,” said Grandmother Jia.
“I know you dont,” said Adainantina with a smile. “This is Old Mans Eyebrows.”[11]
楊譯采用了中規(guī)中矩的普通話,而霍譯采用了大別山區(qū)的安徽方言,是典型的異化翻譯,突出了濃厚的中國本土語言特色。在諸多紅學(xué)研究家中,很多探究者都認(rèn)為“老君”的意思是“壽星”的又一別稱。顧名思義,“老君眉”指得就是高額頭壽星臉上彎彎的眉毛。楊譯保留了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意象,為歸化翻譯,霍譯采用了異化歸化相融的方法,更為通俗易懂。在茶名的翻譯上兩者也是各有春秋,如“楓露茶”,楊憲益譯為“maple-dew tea”,“普洱茶”譯為“puer tea”,“女兒茶”為“nuer tea”,“龍井茶”為“Longjing tea”,這種直接采用漢語拼音的翻譯方法在認(rèn)識論上屬于異化,在方法論上屬于音譯,幾近零翻譯。而霍克斯全部采用了音譯法,將“楓露茶”譯為“Fung Loo”,用了粵語。在“茶”的翻譯中,楊憲益重在使英文讀者能夠跨越文化和語言的障礙更好地理解原文,但對于他們來說都無法從話語表征樣式上看出這些茶的信息,這種處理方式帶著歸化的色彩與筆法,喪失了中國茶文化的精神內(nèi)涵。而霍克斯旨在將東方元素傳遞給英文讀者,渲染神秘色彩,體現(xiàn)了典型的異化論翻譯方法。
(二)關(guān)于“酒”的翻譯
《紅樓夢》第三十八回“林瀟湘魁奪菊花詩薛蘅蕪諷和螃蟹詠”中,林黛玉正在醞釀作詩,想喝一點酒,斟了半盞,看看卻是黃酒,于是說:“我吃了一點子螃蟹,覺得心口微微的疼,須得熱熱的喝口燒酒?!睂氂襁B忙回答:“有燒酒?!北懔钊税选昂蠚g花浸的酒”燙一壺來[9]。
楊譯:“By now she had poured half a cup and could see it was yellow wine. … ‘What I really want is mouthful of hot spirits.”[10]
霍譯:“… But it proved to be yellow rice-wine, whereas what she wanted was spirits.… ‘What I really need is some very hot samshoo.”[11]
Wine本指葡萄酒,后經(jīng)演變指酒的總稱,霍譯較楊譯加了解釋,更容易被英文讀者所接受?!盁啤本褪前拙疲凑麴s酒,英文中有表示白酒的詞spirit,楊譯從翻譯方法論來說是意譯,從認(rèn)識論層面來說是歸化翻譯?;糇g所使用的“samshoo”充滿異域風(fēng)情。samshoo又作samshu,是取漢語“三燒”的音,表示“燒酒”。中國元代曾將“燒酎”稱呼“燒酒”,“酎,三重醇酒也”[12],意為酒經(jīng)過三次蒸餾發(fā)酵而得,如今日語中的“燒酒”也寫作“燒酎”?;糇g采取的是歸化與異化相融的翻譯法。在“酒”的翻譯中,楊憲益常用直譯的方法,如將“惠泉酒”譯為“Hui Fountain wine”,“西洋葡萄酒”譯為“western port”,“紹興酒”譯為“Shaoxing wine”,在認(rèn)識論上屬于異化翻譯?;艨怂苟嗖捎谩癤X+ wine”的形式,如將“惠泉酒”譯為“rice wine”,“西洋葡萄酒”被翻譯成為“West Ocean grape wine”,“紹興酒”則被譯為“Shaoxing wine”。由此可見,兩位譯者最明顯的區(qū)別就在于楊憲益較多地使用異化翻譯,以貼近與英文讀者的距離,而霍克斯較多地使用歸化翻譯,在英文讀者與譯文之間營造陌生感。
(三)關(guān)于“點心”的翻譯
《紅樓夢》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jié)海棠社蘅蕪苑夜擬菊花題”中,襲人端過兩個盒子,先揭開一個,里面裝的是雞頭和紅菱兩樣鮮果,另一個碟子是桂花糖蒸新栗粉糕[9]。
楊譯:“The first she opened contained fresh caltrops and euryale seeds, the second, powered chestnut cake sweetened with osmanthus.”[10]
霍譯:“Aroma… put foxnuts and caltrops in one and a saucerful of chestnut fudge (made of chestnut puree steam-cooked with cassia-flavored sugar) in the other.”[11]
楊譯淡化了點心的制作方式和餡料樣式,但用動詞“sweetened”來翻譯名詞“糖”,采用了描述性的翻譯,在認(rèn)識論和方法論上屬于歸化翻譯?;糇g用“fudge”代替“糕”,cassia指的是英文讀者常用作香料的“肉桂”,與漢語中的桂花有所出入。puree指的是“泥狀的醬”,在西方食物的制作方法中常將配料做成泥狀的醬。在“點心”的翻譯中,楊憲益主要采用淡化點心的制作方式,翻譯方法論層面上多直譯,且簡化翻譯,在認(rèn)識論多屬于異化翻譯法。而霍譯本不僅譯出了原材料,還增添了許多英文讀者所熟悉的點心詞,將其轉(zhuǎn)化為在味道和氣味上更能讓英文讀者感到熟悉的口味,較多地采用了歸化翻譯。
《紅樓夢》的兩個英譯本在飲食詞匯翻譯上都帶有歸化和異化的色彩,但在細(xì)微處卻極為不同。楊譯本多直譯,講究的是文章直線式翻譯方式,從翻譯策略上來看可稱為一種保守型的翻譯方法,以便在不影響解讀的情況下,加深文本的信息內(nèi)涵,從而強(qiáng)化翻譯之后的思想特性,最大程度地維持讀者閱讀時的流暢感。而霍譯本多意譯,從翻譯策略來看可稱為張揚(yáng)型的歸化翻譯,目的在于讓原詞在譯后帶有思想性和回味感,提高英文讀者的閱讀興趣,并讓讀者時刻保持聯(lián)想和思考??偟恼f來,譯者們在歸化的大語境下適量采用異化策略,讓譯本在文化傳遞和翻譯美學(xué)方面完美地結(jié)合起來。雖然其中也有一些值得商榷之處,但仍不失翻譯名著。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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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梁書恒.《〈紅樓夢》中的宗教文化與翻譯[J].考試周刊,2014,(96).
〔6〕王紅英.論楊憲益、戴乃迭和霍克斯《紅樓夢》英譯本中節(jié)慶民俗詞匯的文化傳譯[J]河南理工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1,(01).
〔7〕劉金保.《紅樓夢》中死亡委婉語翻譯研究[J].安徽工業(yè)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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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清)曹雪芹,高鶚.紅樓夢[M].湖南:岳麓書社,2001.
〔10〕Written by Cao Xueqin and Gao E, Translated by Yang Xianyi and Gladys Yang, A Dream of Red Mansions[M].published by Foreign Languages Press. Beijing,2010.
〔11〕Written by Cao Xueqin and Gao E, Translated by David Hawkes and John Minford, The Story of the Stone[M]. published by Penguin Group,1973.
〔12〕[宋]徐鉉.說文解字(附檢字)[M].中華書局,2010.
(責(zé)任編輯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