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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誕世界中的孤獨“吶喊”

2016-05-14 22:38房淑蘭
文藝爭鳴 2016年5期
關鍵詞:吶喊伊萬契訶夫

房淑蘭

作為俄國著名作家契訶夫的短篇小說名作之一,《六號病房》以思想與藝術的高度結合標志著契訶夫的創(chuàng)作走向成熟。文學與作家的生活經歷息息相關,契訶夫的現實生活實踐對其創(chuàng)作產生了深遠影響,19世紀80年代末轉型期的作品《六號病房》也不例外。1888年契訶夫憑借小說《草原》獲得了普希金文學獎,但隨著日益增長的榮譽與地位,契訶夫越來越意識到作家身上的責任與義務,在他1889年5月寫給蘇沃林的信中,他敘說了自己的內心:“我的熱情太少,此外,我還犯了一種精神病,已經有兩年了,我無緣無故地不喜歡看見自己發(fā)表出來的作品。而且對評論冷淡,對文學的方面的討論冷淡,對誹謗、成功、挫折冷淡,對巨額稿費冷淡——一句話,我變成了十足的傻瓜了,我的靈魂里有一種停滯狀態(tài)。我用個人生活的停滯來解釋這種停滯。我并沒有絕望,也沒有厭倦,也沒有害憂郁病,而只是忽然間不知什么緣故對一切東西都變得不大有趣味了。必須在自己身子底下放上點炸藥了”,迫于這種內心的憂慮與苦惱,1890年契訶夫拖著病弱之軀來到了薩哈林島考察流刑犯與當地居民的生活,親眼看到了俄國政治犯的悲慘生活與斗爭精神,正如他給蘇沃林的信中所說,“除了絞刑以外,我什么都看見了……我現在知道了許多東西……我覺得薩哈林島簡直是一座地獄”,“在我出門旅行前,《克萊采奏鳴曲》對我還是件大事,可是現在,它對我是可笑的,似乎不近情理。要么因為這是我在這次旅行中成長了,要么因為我發(fā)了瘋”。薩哈林島之行的生活閱歷使契訶夫的思想有了進一步的成長,他由昔日的托爾斯泰主義作家轉變?yōu)榱苏x的化身,《六號病房》正是其遠游歸來的轉型之作,作者在作品中對社會現實的批判與對人生的探索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與深度。契訶夫曾說醫(yī)生是他的“合法妻子”,文學則是他的“情婦”,《六號病房》從醫(yī)生與作家的雙重視角出發(fā)描寫了一個發(fā)生在外省小城醫(yī)院里的故事,以文官伊萬與醫(yī)生拉京兩個知識分子的爭論為主要發(fā)展情節(jié),塑造了這兩個變態(tài)心理“患者”形象,并從生理、心理、社會等多種層面剖析了社會的病因與人性的弱點,賦予了作品雙重內涵,一方面,放在當時敏感的政治環(huán)境中,小說通過描繪沙皇俄國監(jiān)獄的一般生活狀態(tài)從而揭露了俄國黑暗腐朽的社會現實;另一方面,若脫離時代背景,小說又通過伊萬與拉京心理世界的展示揭示了人生的荒誕與無意義。本文通過分析伊萬拉京兩個變態(tài)心理“患者”的行為論述二人“吶喊”背后所潛藏的雙重意蘊。

一、孤獨的“吶喊”

《六號病房》以一間關押著五個人的小病室為背景,描繪了契訶夫在庫頁島上的真實所見所聞。小說中的精神病人并沒有得到醫(yī)院的合理治療,相反,暴虐與痛苦構成了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每天的活動場所僅僅局限于病房,他們能夠見到的人除了理發(fā)師外就是每天對他們進行毆打的看門人尼基塔。這種凄慘的生活模式使他們逐漸變成了一具喪失靈魂的“活死人”,但伊萬·德利特米奇·格羅莫夫是病房中一個獨特存在。雖然社會的殘忍使他成了制度的犧牲品,但內心的反抗意識讓他在狹小的病房里發(fā)出了孤獨的“吶喊”。當托爾斯泰主義的信仰者醫(yī)生安德烈·葉菲梅奇·拉京與伊萬交流后,拉京內心愁悶的“吶喊”也開始發(fā)出聲音,伊萬拉京二人的多聲部“吶喊”構成了小說中的孤獨存在。

契訶夫從醫(yī)學角度通過對伊萬被送進醫(yī)院前后病理癥狀的描寫尤其是被害妄想癥凸顯了伊萬的軟弱。在被關進醫(yī)院前,出身貴族的伊萬曾是法院的民事執(zhí)行吏與十二品文官。由于對社會的理性思考與現實之間的沖突,內心的壓抑使偏執(zhí)多疑的伊萬陷入了長期苦悶,這在伊萬的日常生活中主要表現為嚴重的被迫害妄想癥。當他在大街上看到四個荷槍實彈的士兵押送著兩名犯人時,他會突然聯想到自己也會被關進監(jiān)獄。隨著這種胡思亂想的頻繁發(fā)生,伊萬的被害妄想癥愈發(fā)嚴重,以至于他認為所有路過窗戶和走進院子的人都是奸細與偵探,認為“全世界的暴力都結合在一起,正在后面追趕著他”。但契訶夫卻又將伊萬設置為一個具有自知力的病人,即伊萬意識到了自身的恐懼是心理狀態(tài)在作祟。于是在自知病態(tài)下無能為力的伊萬被家屬送進了醫(yī)院。在被送進醫(yī)院后,性情剛烈的伊萬繼續(xù)堅持對社會弊病的抨擊。六號病房的遭遇讓伊萬的變態(tài)心理得到了更進一步地發(fā)展,他把短小的病服裹得緊緊的,全身發(fā)抖,牙齒打戰(zhàn),立即開始在房間里從這邊走到那邊,或者在床鋪之間走來走去”“他說得語無倫次,像是夢囈,斷斷續(xù)續(xù),常常叫人聽不懂”,這種行為下伊萬緊張焦慮的內心被凸顯得淋漓盡致,但契訶夫的寫作目的并不僅僅這種表層透視下的變態(tài)心理,還有病癥背后所指涉的深層含義。

在伊萬病癥背后,契訶夫實際控訴的是沙皇俄國政府的殘酷冷漠。作為一個不同尋常的病態(tài)心理“患者”,伊萬之所以患上被害妄想癥是因為他認為老有人會來抓他,而現實社會的動蕩殘忍則直接促成了這種想法的誕生。伊萬發(fā)瘋的時代正是亞歷山大禁錮思想、迫害進步力量之時,伊萬身邊的人盡是一些麻木不仁的法官、醫(yī)生和警察等,日常生活中的他們感情淡漠,敷衍了事,這樣一個在當時大部分人看來都習以為常的俄國專制社會在極具反抗意識的伊萬眼里卻成了不合理的存在,他認為“這個城市的生活既煩悶又無聊,交往的人們中沒有高尚的趣味……到那里只有形形色色的暴力、粗野的淫蕩和偽善。卑鄙的家伙吃得飽、穿得好,正直的人卻忍饑受寒”。契訶夫借伊萬之口對沙皇政府的殘忍與恐怖進行了強烈批判,但最終這種批判未能改變現實,伊萬的反抗在腐朽的現實下變成了歇斯底里的瘋狂與無謂的掙扎。此外,一個人變態(tài)心理的產生不只是當時所處社會作用的結果,個人的性格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在他身上,空有反抗的軟弱與消極使其成了社會的犧牲品。盡管伊萬用獨特敏銳的眼光認識到了腐朽的黑暗現實,但他在現實生活中的具體實踐中卻表現出了言行不一的態(tài)度:“我痛,我就用叫喊和淚水來回答。對卑鄙,我就憤怒;對污濁,我就憎惡?!挥羞@才叫生活。機體越是低級,它的敏感性也就越差,從而對刺激的反應也就越弱:機體越高級,感受就越敏感,對現實生活的反應就越有力”,這種意志上的懦弱使得伊萬不會有更自覺的行動去改變這種現狀。盡管對社會有著清醒的認識,但是在社會與性格的雙重作用下,伊萬只能將強烈的反抗意識寄生于變態(tài)心理下,在具體實踐中他卻選擇了屈服,這種病態(tài)的轉化也就更凸顯了改造社會的艱難。

與伊萬相比,醫(yī)生拉京像伊萬一樣意識到了社會的丑惡,但善良軟弱的他卻消極地選擇了“勿以暴力抗惡”作為生活的信條,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即通過精神上的慰藉解釋與淡化現實生活中的一些問題而向社會妥協。在這種妥協的怯懦中,可以看到醫(yī)生拉京對先前契訶夫小說創(chuàng)作中“小人物”形象的秉承。在剛進入醫(yī)院工作時,拉京同樣也曾是一個正直的知識分子。最初他也想要在周圍建立一種合理的社會秩序,他認為“這是一個道德敗壞的機構,對病人的健康極其有害”,于是購置了“兩柜子的醫(yī)療器械”,只“要求醫(yī)院的雜役和護士不要去病房里過夜”,但對那些總務處長卻予以“擱置”的態(tài)度。這種生活實踐中的妥協奠定了拉京性格的基礎,當他漸漸發(fā)現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改變現實時,在對內心平靜與安定的要求下他開始了自欺欺人的妥協。但隨著現實的殘酷,拉京的內心愈發(fā)苦悶,加之與伊萬的交流使他更清醒。這種愈發(fā)的清醒就意味著他在“正常人”眼里“精神病癥狀”就越嚴重,最終他像伊萬一樣被當成瘋子送進了六號病房并被看門人尼基塔毆打中風致死。在尼基塔毆打的背后,拉京因為與伊萬的結識而不幸,他們被共同關進病房的原因就在于他們某些帶有反抗性的行為與言語讓周圍人深刻地感到了不安,但不同的是,拉京的死亡表層下所潛藏更多的是沙皇政府的荒謬。

在醫(yī)生拉京的人生遭遇中,契訶夫從另一個方面對沙皇政府進行了諷刺與批判,拉京的死在很大程度上為社會所逼。雖然俄國專制社會的法律規(guī)定“未經審判人的自由不可被剝奪”,但意識清醒的拉京卻被騙進了病房,向社會妥協的他也未能逃脫荒謬社會體制的摧殘。與伊萬一樣,拉京的“小人物”性格在某種程度上也造成了他的悲劇,他身上有的“不是哲學,不是思想,也不是眼界開闊,而是懶惰,是江湖雜耍,是渾渾噩噩的癡呆”,就像拉京自己所說“我溫暖舒適的書房跟這個病房也沒有什么差別……人的寧靜和滿足不在于人的外部,而在人的內心”,這種對托爾斯泰主義信條的信仰使拉京走進了自欺欺人的死胡同,他與伊萬的交流就如同井底之蛙對頭頂天空的仰望,但怯懦的他始終卻困在其中,最終也成了維持沙皇政府統治的犧牲品。

在狹小的病室生存空間里,契訶夫通過被囚于監(jiān)獄的伊萬與原本掌握權力話語的醫(yī)生拉京之間的爭論展示了俄國大社會的千姿百態(tài)。社會權力等級的高低決定了不同的人生哲學態(tài)度與社會立場,伊萬與拉京的變態(tài)心理對這種相異性予以了證明。前者徒有思想而無行動,后者怯懦順從,因此二者的思想交鋒構成了一種多聲部“吶喊”。這種吶喊的實質一方面?zhèn)鬟_了對沙皇俄國政府的控訴,但另一方面又構成了雙方所代表的社會階級運用思想武器奪取權力的象征。反對托爾斯泰主義的伊萬對現實有著強烈不滿,而最初擁有社會統治階級權利話語的拉京以怯懦妥協的方式寄生,直到與伊凡智慧中的非理性因素交流,他的“吶喊”開始發(fā)聲。一個原本處于社會上層的醫(yī)生在想要進一步理解精神病人伊凡對生活自由的渴望之時,他卻因為與伊凡的接近被騙進了為社會所疏離鄙視的“禁區(qū)”,由理性的社會正常人被變成了變態(tài)心理“患者”。此外,在兩人的思想交鋒中,這種理性與非理性的對抗實際上也揭示了伊萬與拉京最后結局的合理性。在當時理性占據主導地位的俄國社會,非理性絕不能與理性相茍同或妥協,因此,在二者之間水火不容的局勢中,拉京從理性走向非理性注定是一個與他人相異的孤獨過程,雖然路遇伊凡這個同伴,但二者的多聲部“吶喊”也尚未能擺脫反動勢力的壓迫,而二者的思想碰撞在某種程度上雖然促進了主體靈魂的進一步覺醒,但最終也未能實現人身最基本的自由,這種無奈正是伊萬與拉京“吶喊”背后契訶夫對作品內涵的凸顯。

二、“吶喊”的隱喻

契訶夫在《六號病房》中將小人物都投向了一個小病房,但這個陰森的病房并不僅僅只是單純的幾個瘋子的世界,而是對社會大病房的隱喻。在《六號病房》中,雖然契訶夫對伊萬與拉京所代表的知識分子的軟弱妥協進行了深刻批判,但也由于知識分子這種懦弱與正直并存的特點,正如《契訶夫札記》寫道“一個民族的力量和救星在它的知識分子身上,在那些正直的、思想著的、有感情的、善于工作的知識分子身上”,契訶夫對社會真實強烈的批判下實際上隱含了其對知識分子精神狀態(tài)的關懷,即對人生荒誕性的深刻思考。簡言之,在伊萬與拉京的“吶喊”背后,契訶夫既從社會背景與個體自身出發(fā)揭示了人類心理背后的深層原因,又站在哲學層次上通過人類精神病態(tài)心理的表現對人生的理解賦予了獨特意義。

小說的開頭便被契訶夫賦予了一種社會意義,即對俄國專制社會縮影的隱喻?!搬t(yī)院的院子里有一幢小廂房,它的周圍長滿牛蒡、蕁麻和野生的大麻。廂房的房頂已經生銹,煙囪一半已經坍塌,門廊的階梯已經朽壞,長滿雜草,墻上的灰泥也只剩下一些痕跡?!瓑叀t子旁邊丟著大堆大堆的醫(yī)院里的破爛:褥墊、破舊的病人服、褲子、帶藍條子的襯衣、不能穿的破鞋等。所有這些破爛都隨便地堆在一起,又臟又亂,正在腐爛,散發(fā)出一股窒息人的臭氣”,六號病房便存在于這所有著陰森恐怖氛圍的醫(yī)院里。五位特殊精神病人每天都要接受慘烈的虐待,不能滿足溫飽的食物被克扣與看門人尼基塔的肆意毆打等待。這種生活環(huán)境下的六號病房更像是一座監(jiān)獄,而這種監(jiān)獄之下隱含了契訶夫對俄國社會縮影的展示。在這個縮影里,腐爛的惡臭、鉛灰色的地板、冰冷的鐵窗形成了一種陰郁、低沉的格調,象征著俄國專制暴政之下的典型社會環(huán)境,而病房里的“精神病”患者則代表了生活在俄國最底層的平民百姓。他們在殘酷的壓迫之下發(fā)出了掙扎的吶喊,可這種吶喊卻無聲無息地被當權統治者所壓制。尼基塔便是這個縮影里當權統治者的代表,對紀律與秩序的絕對遵守使尼基塔成了對專制秩序的維護者,他的出現為底層人民又添加了苦難的一筆。此外縮影里伊凡與拉京的悲劇也蘊含了契訶夫的強烈抨擊,即俄國黑暗的專制制度不僅毀滅對社會生活現實不滿的知識分子,也會迫害溫順善良不謀反抗的人。契訶夫通過小空間的創(chuàng)建使社會環(huán)境得到了真實再現,列寧在讀完該作品后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氣,以為現實中的自己如同置身于六號病房一樣。但在脫離現實意義的背后,契訶夫從人生的荒誕、自由的選擇以及自我與他人的關系出發(fā)所論證的存在主義人生觀使《六號病房》這部小說中伊萬與拉京的“吶喊”具有了永恒的意蘊。

作為法國無神論存在主義的代表。薩特認為“世界是荒誕的,人生是痛苦”。契訶夫很早就用心靈的敏銳感悟通過《六號病房》對以荒誕為主題的人生哲學有所詮釋。蘇聯學者金格曼曾談到“契訶夫主人公對于生存的目標,對于生活意義熱情探索的精神,為了這些而把爭取實際生活的利益放到次要地位,這可以說是知識分子的特點,或者一簡直就可以說是哈姆雷特氣質”。契訶夫自己也曾寫道“生活里是沒有主題的。一切都摻混著:深刻的和淺薄的,偉大的和渺小的,悲慘的和滑稽的”??梢钥吹剑踉X夫很早就對個體的存在進行了思考,《六號病房》主要從三個方面實現了與薩特存在主義觀的契合。

薩特在《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中從對自為的存在的討論出發(fā)提出了“存在先于本質”的觀點,他指出“自為是自己規(guī)定自己存在的存在,因為它不能與自身重合”,“自在的存在”只有通過“自為的存在”的揭示,才能顯示其存在的意義和規(guī)定性。這種自為的存在具有絕對的超越性與純粹的自由性,“人的自由先于人的本質并使人的本質成為可能,人的存在的本質懸置在人的自由之中。因此我們成為自由的東西是不可能區(qū)別于‘人的實在之存在的。人并不是首先存在以便后來成為自由的,人的存在和他‘是自由的這兩者之間沒有區(qū)別”。在薩特那里,人就是“自為的存在”,人從被拋到世上起就被判定了“自由”的刑法,自由是人的宿命與前提,正如《惡心》中洛根丁指出“根本的問題是偶然。歸根到底,我要說存在不是必然性……偶然性并不是一種偽裝,也不是人們能夠消除的一種現象,它是絕對的”。薩特認為人類的偶然降生引發(fā)了荒誕感與虛無感,對人生無意義的思考導致了荒謬世界中的痛苦人生?!读柌》俊肥紫葟膶θ松呐既恍宰穯柍霭l(fā)呼應了薩特的荒誕人生觀。契訶夫先從宏觀上展現了一個喪失意義的荒誕社會,生活在作為社會縮影的六號病房里的精神病人在失去人身自由的前提下過著無聊而煩悶的生活。微觀上,契訶夫在小說中則通過拉京的大段獨自對自身生死的偶然性提出了看法,“事實上,他從不存在到有了生命,并不是他自己做主的,而是某種偶然性使然……他想弄明白自己生存的意義和目的”。這種毫無意義的生命在拉京看來可能會因為隨時而到來的死亡而化作虛無,對自己生存意義與目的的思考使拉京整天都陷入在無聊痛苦狀態(tài)之中,甚至在他進入病房后,他甚至認為環(huán)境的轉換沒有任何差別,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荒誕虛無。此外,拉京存在的孤獨感也深刻體現了他對生死的荒誕思考,當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時,他感嘆“沒有孤獨就不會有真正的幸?!?。孤獨促進人類更加清晰深刻地認識存在的虛無,正如薩特所說“除非一個人是為了滿足某種期待而專程來到這個世界,否則他生來就是一個多余的人”,拉京對自身虛無存在的認識正是對薩特“存在決定本質”的完美契合。其次,醫(yī)生拉京借托爾斯泰主義信仰自欺欺人的方式體現了契訶夫對人身自由選擇與責任的深刻思考。薩特認為人與生俱來就具有自由選擇的權利,逃避也是一種選擇,選擇即意味著承擔?!叭绻麤]有先驗存在著的價值和德性,而且,如果在某種情況下,我們又必須沒有根據,沒有指導地自己單獨地做出決定,并且是為全人類做出決定時,我們在行動的時候,怎能不感到焦慮呢?”。自由的選擇會伴隨著苦惱焦慮的產生,一方面人的自由使人可以自主地做出任何選擇,另一方面由于選擇的主觀隨意性又會凸顯出人生的荒誕感。拉京正是在對人生的逃避中產生了對人生的荒誕思考而陷入了無限苦悶迷惘之中,正如他信仰的“勿以暴力抗惡”理論所說“疼痛是一種關于疼痛的活生生的概念:用意志力可以改變這個概念,丟掉它,停止訴苦,疼痛就會消失”。選擇對現世逃避與漠然的拉京不得不承擔一種連自己也未曾料想到的后果。即逃避后產生的人生厭倦感使他不得不從伊萬那里尋求精神的安慰而最終導致死亡,這一系列的責任承擔正是拉京不斷選擇的結果。最后,契訶夫在《六號病房》中對存在主義自我與他人的關系也提出了先見之明。社會群體同一性下的個體由于差,異性導致的內心疏離進一步惡化了伊萬與拉京的人際關系。人際關系的惡化推動了兩人人生悲劇的發(fā)展,周圍人因為伊萬的反抗意識將他送進了醫(yī)院,而與世無爭的拉京因為對精神慰藉的尋求被霍博多夫以占權為目的借口精神病將其騙進了六號病房,這種對自我與他人關系的直接論證實際上隱含了薩特“他人就是地獄”的觀點。薩特曾明確指出“一旦我存在著,事實上我就給他人的存在設置了一個界限,我就是這個界限,而且我的每一謀劃都圍繞別人勾畫出這種界限”。薩特認為當一個人過分看重周圍人對自己的評價而無法做到與周圍人和諧融洽相處時,周圍人相對于這個人來說就成為“地獄”,這并不意味著所有個體身邊的所有他人都是“地獄”。它實際上蘊含了薩特對自由雙重性的定義,即一個人在使他人成為實現自身自由的目的的同時也要使自身成為他人實現自由的目的,既要重視與個人自由相對立的他人客體,又不能忽視個人自由下的自我主體。伊萬與拉京的人生境遇中包含了存在主義這種“他人就是地獄”的理論雛形。作為孤獨的個體,伊萬的被迫害妄想癥首先對自我與他人的關系給予了直接詮釋,尤其是契訶夫對伊萬在進入病院之前的行為動作與心理的描寫。伊萬認為周圍人對他都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惡意,造成伊萬這種恐懼痛苦心理的原因不只是外界環(huán)境與他人的影響,還有伊萬對自我與他人之間關系的不正確認識。即他只認識到了外界對他自由的限定,而忽視了自由除了自身還需要通過外界才能實現。這種不正確的認識在伊萬的人生境遇中得到了具體表現,即他只單方面地對社會他人進行了抨擊與批判而忽略了自身的軟弱性也是限制其自由實現的重要原因。這種過于強調他人對自身自由的否定導致伊萬最終喪失了自由。與伊萬相反的是,醫(yī)生拉京則因為過度依賴伊萬的判斷即過度強調他人對自身自由的肯定而失去了真正的自由。契訶夫從自由的雙重性出發(fā)對薩特“他人就是地獄”的理論進行了最佳詮釋,即一個人在與他人的關系中只有同時且適度做到他人對自身自由的既限制又肯定才有可能不會被喪失自由。

三、“吶喊”背后的“存在,之思

契訶夫曾說過“我寫過的全部東西過上五年十年就將被人們遺忘,然而我開辟的道路卻會完整無恙。這是我唯一的功勞”。隨著時空的變化,契訶夫的作品并沒有被人忽視,反而越來越受到更多人的關注,其所“開辟的道路”也使他成了“世界上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綜觀契訶夫的文學寫作生涯,契訶夫的小說創(chuàng)作構成了俄國文學上的一個獨特現象,即他的作品中既包含了現實主義傳統因素又表現出了許多新的創(chuàng)作理念與形式,從而使作品具有了多重意蘊。文學寫作的獨特性在一定程度上來自于文學史發(fā)展背景的影響。在世界文學史發(fā)展的進程中,契訶夫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來自兩個偉大時代的影響,一方面是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與托爾斯泰的現實主義傳統因素,另一方面則是二十世紀初舊有價值體系崩潰下歐洲文壇現代主義藝術雛形的出現,正是在這種歷史轉折中,契訶夫在描述生活表層現象的基礎上以清醒客觀的態(tài)度對人類的生存問題給予了特別關注,使其作品具有了跨時空的永恒意蘊。

透過《六號病房》中伊萬與拉京“吶喊”背后的現實與哲學蘊意,對于處于科技飛躍時代的當代人類來說,契訶夫對社會生活的揭示與對個體生存本相的發(fā)現也是極具意義的。1892年,契訶夫在給蘇沃林的信中寫道:“現在的科學技術正經歷著一個偉大的時代,但對我們來說,這個時代是疲沓的、抑郁和枯燥的。我們自己也是抑郁和枯燥的……我們沒有最近的目標,也沒有遙遠的目標,我們的心中一無所有。我們沒有政治活動,我們不相信革命,我們沒有上帝,我們不怕幽靈,而我個人呢?我連死亡和雙目失明也不怕?!@是不是一種???……我不向自己隱瞞我的病,不向自己撒謊,不用諸如六十年代思想這類別人的破爛來掩蓋自己的空虛,……我也不用對美好未來的希望迷惑自己。我患這種病不是我的過錯,也不是我能治好自己的毛病……。”這段內心傾訴反映了契訶夫對當時為世紀末情緒所裹挾的俄國人苦惱煩悶普遍精神狀態(tài)的捕捉與發(fā)現,像孤獨無助的伊萬那樣不理解別人也不理解自己,期待有所作為卻軟弱得空有滿腔熱血的反抗之心;或者又像深陷于庸俗與痛苦中的拉京一樣對世界充滿疑問卻又無法回答對生活的追問,渴望幸福卻以自欺欺人的妥協方式擺脫痛苦。契訶夫學專家斯卡夫迪莫卡將契訶夫捕捉到的這一精神狀態(tài)稱為“人們每天都以此生存的普遍的生活感覺,內在的普遍的緊張情緒”。實際上這種對俄國人苦悶心理的反映更是一種跨時空的揭示,即當代人類所共有的生存困境。在當代生活中,人類對自然的過多干預惡化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環(huán)境污染、資源短缺、物種滅絕等問題出現;商品經濟的高速發(fā)展逐漸物化了人的價值,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被惡化;高度發(fā)展的科學技術打破了舊有的價值體系,繁重的生活壓力使人們忙碌于緊張的工作學習中。這種生存空間使當代個體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種孤獨感與被拋棄感,如契訶夫筆下的“多余人”一樣,理想幻滅,精神萎靡。但這并不意味著契訶夫對生活的絕望,他只想通過人們精神世界的展示誠實地告訴人們“看一看你們自己吧,你們生活得多么糟糕和無聊!最主要的就是人們懂得這一點;而一旦他們懂得了這一點,他們就一定會給自己創(chuàng)造另一種美好的生活”。正如周作人對他的評價一樣“他雖悲觀厭世,對于將來卻有希望”。契訶夫的《六號病房》雖然描寫了個體伊萬與拉京人生中的喜怒哀樂與悲歡離合,但新的意義和價值即對“塵世”幸福與夢想的渴望使整篇小說具有了普遍的意蘊與慰藉。對于當代多元世界中從事著本職工作并承擔相應責任的知識分子來說,契訶夫小說中知識分子精神追求下所表達的對庸俗生活的否定與自由精神的向往更像一劑良藥,具有深刻的啟示意義與永恒的思想內涵,即世界觀與價值觀多變下對內心深處精神凈土的堅守。

綜上所述,無論從意蘊深度還是創(chuàng)作手法上來說《六號病房》都是契訶夫創(chuàng)作比較成功的作品。一方面,契訶夫從職業(yè)醫(yī)生的角度對生活進行了敏銳的透視,小說《六號病房》通過對伊萬與拉京兩人悲慘的遭遇描寫表現了俄國當時人們所面臨的精神危機與生存危機,深刻揭露與批判了俄國黑暗專制;另一方面,契訶夫站在文學家的立場上對人性予以了深刻洞察。病室中關押的都是善良正直的社會小人物,他們的變態(tài)心理在一定程度上為自身所致,性格的軟弱妥協所導致的抑郁煩悶推動了他們人生悲劇的走向。小說中的醫(yī)院是社會的縮影,但六號病房則是充滿社會進步性真理的寶盒,可惜在真理還未飛出盒子之時,它便被一把巨大的鎖頭給鎖住了。此外,早于薩特的契訶夫存在主義人生觀的彰顯也是這部小說的另一精彩之處,契訶夫通過伊萬與拉京的人生境遇從人生的荒誕、自由的選擇以及自我與他人的社會關系出發(fā)提出了對人世荒誕的認識與理解,并使小說打上了深刻的哲學烙印。也正是這種脫離特定現實意義的永恒意蘊,使契訶夫的作品以跨時空的內涵經受住了時代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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