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濤
關于讀書,我認為先要明白一個問題:讀什么書?天底下有兩種書需要我們讀。一個是“有字之書”,一個是“無字之書”。所有的教育者包括我這樣的教育研究者,兩種書都要讀。我現在越來越看重“無字之書”。我特別欣賞、極為佩服的一個名師于漪老師,她當年講過一句話:課堂是什么?課堂是活的教育學,是活的教育理論。課堂是一本最重要的“無字之書”。你能不能讀懂課堂,是我們能否真正懂教育的一個關鍵標準。說到讀懂課堂這本書,我想到自己多次講過的上海建平中學,過去它有一個傳統。什么傳統?它選擇教育專家有一個標準,不是那種只能做報告的專家,只能做講座的專家。說實話,今天的中國教育界不缺能做報告、會做講座的專家。他們希望選擇的專家是什么樣子的?能夠進建平中學的課堂,聽老師的課,幫助老師改進課堂的人,這才是他們心目中真正的教育專家。我很認同這個觀點。
兩種書都要會讀,讀之后,最終聚焦到我現在非常非??粗氐摹稗D化之書”:怎么從有字變?yōu)闊o字,再從無字變?yōu)橛凶?,實現融通轉化。這是我現在正在努力追求的、在寫的一本“大書”。
要讓這些書的閱讀產生價值、發(fā)展價值,需要具備兩個條件:第一需要有目標,明確閱讀的目標;第二需要有方法,掌握閱讀的方法。怎么明確目標?怎么掌握方法?下面,我把兩者融合起來講:第一, 進入傳統;第二,培植根基;第三,聚焦專人;第四,改變思維;第五,回到今天的主題——再造新我。
一
我先說第一點——進入傳統。我大學畢業(yè)那年是1989年,那是一個反傳統的年代。當時我們參加了很多演講、辯論、讀書活動,一個主題就是中國的傳統文化已經過時了,怎么讓傳統文化再造走向新的文化。所以,那個年代我們這些人都是在激烈的反傳統當中慢慢長大起來的。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意識到傳統的重要性。我1995年碩士畢業(yè)以后到北京工作,當時領導讓我開一門課,叫 “中國傳統文化”。這逼我重新去審視中國的傳統文化。那段經歷對我今天的影響非常之大。我經常講這個話:一個人如果聲稱中國傳統文化過時了,不好了,有各種糟粕了,你必須有一個前提性的條件。什么條件?“十三經”不說,你至少要讀過“四書五經”;“二十四史”不談,“前四史”你要讀過。如果這些書你沒有讀過,你就聲稱中國傳統文化已經過時了,你沒有資格!我本科是學政教的,那時我們很多同學說馬克思主義哲學過時了。這個我不同意。我說你們至少要告訴我,《馬克思恩格斯選集》五卷本,你讀過沒有?很多都是沒有讀過的。如果你沒有讀過,你憑什么說它過時了,沒有用了?這個經歷不斷地喚起我對傳統的溫情和敬意。錢穆先生對我影響最大的一句話,就是我們對傳統要有溫情和敬意。當然,懷有溫情和敬意的對象當然是我們好的傳統。
2014年9月,我們華東師大教科院開學典禮,我應邀為新生做開學演講。我一上來就說了一個問題:你們千里迢迢來到華東師大干嘛來了?三年之后、四年之后離開華東師大的時候,你們要把什么帶走?我自己回答的關鍵詞是“傳統”。來到華東師大,第一,你要了解和承接你的導師的傳統:你的導師在這樣一個領域里,他創(chuàng)造了、開啟了一個什么樣的思想傳統?你要了解,進而把導師的傳統變成你的傳統。第二,你要了解你所在的院(系)的傳統。像我所在的教育學系,過去一度被稱為“中國教育學界的黃埔軍?!?,它的傳統是非常深厚的。第三,你要了解你所在的學校的傳統。當你畢業(yè)后離開學校,離開師門,你把這個傳統帶走。人的一生,我覺得有兩個使命:第一承接老傳統,第二再造新傳統。先不要匆匆忙忙去創(chuàng)新、去創(chuàng)造,先來了解進入和承接老傳統。
如果你是教語文的,你能不能說清你承接的是什么樣的語文教育教學傳統,有沒有一種傳統在你的身上;如果你是教數學的,數學教育教學的傳統當中,什么東西在你的生命里扎根?傳統非常重要。這個傳統和我下面講的第二個話題相關——培植根基。
二
我這么多年來一直提醒自己能不能站在根基上思考和實踐。我的“根”在哪里?我的“基”在哪里?什么是根基啊?傳統就是根基。當你聲稱你站在某種根基上思考和實踐的時候,某種意義上,就意味著你是站在某一種傳統上。你有嗎?你能講清楚你的學科教學傳統的中的“學統” “道統”在哪里嗎?
甘陽寫了一本書《通三統》,這個書名我非常欣賞。哪三統?孔夫子的傳統,毛澤東的傳統,鄧小平的傳統?!锻ㄈy》之“通”,就是“融通”,就是“通化”。我現在非常在意這個詞:通化。你可以不贊成三統的具體內涵,但是對不同傳統的通化融通,是一個人成長的根基。目標是根基,我特別重視一個人有沒有自己的目標。
20世紀80年代有一個企業(yè)家叫魯冠球,和步鑫生那批人是同一代企業(yè)家。多年過去了,很多企業(yè)家要么破產了,要么進班房了,但是魯冠球屹立不倒。為什么?在一次演講中,他用九個字介紹了自己的成功秘訣:首先,“有目標”。人生的不同階段都有自己的目標。然后,“沉下去”。目標定了,標桿有了,無論外界有多少誘惑,堅定不移地沉下去,咬定青山不放松。最后,“悄悄做”。目標定了,在沒有實現之前,先不要去張揚,悄悄地把它做成。人不要太高調了,太高調會怎么樣?容易跑調。要不跑調,就要悄悄做。這九個字成就了魯冠球。我首要看重的是“有目標”。什么叫渾渾噩噩過日子?一個渾渾噩噩過日子的人,他不知道我從今天到明天,我從今年到明年,我要走到哪里去。什么叫最可悲的一生?一輩子都在為別人的目標的實現而奔忙,他就是沒有自己的目標。這是最可悲的一生。把目標作為作為人生不同階段的根基,站在目標這個根基上,思考和實踐。接下來,什么是根基?這個觀點可能有人會批評我,但是我有我的理解,“精英”是根基,什么意思?和我下面講的話題就相關了——聚焦專人。
三
我們閱讀要聚焦專人。我前面講了“無字之書”,“無字之書”我只是說了一種,那就是課堂教學。還有一本很重要的“無字之書”,那就是人。
我們教師讀人可以至少讀這么幾種人:第一個當然是讀學生了?,F在不都在講嘛,心中要有學生。但是我發(fā)現很多老師心中的學生是抽象的學生,是模糊的學生,是不準確的學生,也是經不住追問的學生,一句話,不會讀懂學生。第二,我們還要讀懂我們的同行,讀懂我們的同事。這和我所說的聚焦專人就有關聯了。我曾寫過一篇小文章叫《與光明俊偉的人同行》。我為什么寫它呢?因為我看了一篇文章,說的是著名哲學家馮友蘭先生,年輕時在北大讀書,第一次拜會校長蔡元培,回來以后他寫了一篇回憶錄,描述他見到蔡校長時的場景。他這么描述:蔡校長站在那間昏暗的辦公室等我的時候,我仿佛發(fā)現蔡校長身上散發(fā)一種光芒,把昏暗的辦公室都照亮了。我相信馮友蘭這樣一個接受過嚴格的哲學訓練的學者此言不虛,表達了他真實的感受。蔡校長是一個身上能夠散發(fā)出光明的人,是能夠照亮他人的人。這叫什么?這叫教育家。
我有一年在常州聽課,聽到的是蕭紅的一個文本《我和祖父的園子》。我評課的時候講了一番話,說語文老師有個很重要的職責,是通過你的語文課讓一兩個作家的文字還有人格深深地扎進孩子的精神世界,從此與他的生命同在,你這個語文課就成了,你這個語文老師就成了。我很幸運,這么多年受教育,確實有一些作家因為我上了語文課,因為我有了一些好的語文老師,扎進了我的生命當中,從此與我的生命同行,比如我特別欣賞的沈從文。
沈從文的文字我為什么欣賞?特別的沉靜。在這么一個“三躁”時代——浮躁、急躁和煩躁的時代,能夠讀一個人的文字,讓人靈魂安寧,那是不容易的。沈從文的人格我也很欣賞。有兩句話,評價沈從文的:第一句話叫“素樸中見親切”,這是沈從文的自我評價。我欣賞這樣的人。無論有多么高的成就、多么高的地位,依然能夠素樸中見親切。第二句話,是別人對沈從文的評價,叫“寂寞中見堅韌”。我太欣賞這句話了!沈從文在新中國成立以前是名揚全國的大作家,后來從北大發(fā)配到了中國歷史博物館,成為一個普通的文物說明員,從此默默無聞,被各種人呵斥。他在長年的寂寞中,堅守著他的文物研究事業(yè)。我在柏林訪學,有時候晚上失眠,看他的全集,尤其是看他的書信,特別感慨。沈從文已經與我的生命同在。
我這些年也招收來自實踐一線的教育博士,我經常問他們一個問題:你讀書讀了這么多年了,教書教了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在你的生命成長當中,有沒有一兩個人對你的生命成長發(fā)生過重大影響,有沒有一兩本書對你的人生產生過重大影響。如果你讀了這么多年書,也教了這么多年書,卻說不出有誰對你產生過重大的影響,那是一件讓人很悲哀的事情。曾經或者正在與光明俊偉的人同行,我們有過這樣的經歷嗎?過去我們跟誰同行過,將來你又準備跟誰同行?對一線教師來講,什么是我們最需要同行的人?就是那些名家,那些名師。怎么跟他們同行,閱讀是很重要的一個方式,閱讀他們的書籍,閱讀他們這個人本身。
好了,我為什么強調聚焦專人呢?回到閱讀,我這么多年摸索出了一些自認為有價值的讀書方法。以往我習慣于點狀閱讀,按現在流行的說法,叫“碎片化閱讀”。我是如何進入思想理論世界的呢?和閱讀方法相關。我過去很喜歡哲學,怎么讀哲學?一會兒讀馬克思,一會兒讀康德,一會兒讀海德格爾,一會兒又讀克爾凱郭爾,哲學界流行誰,什么人時髦,我就讀誰。這是典型的點狀閱讀。后來我摸索出一個閱讀方法,就是專人式的閱讀。比如我在北京的時候,用了兩年時間專門讀康德的作品,他的所有著作我在兩年里一本一本地讀下去。康德是什么人物?西方哲學史上的節(jié)點式人物!你把康德讀通了,就一通百通:把康德讀通了,康德就成了我這個人哲學意義上的根基。因此,我經常建議自己的學生,你們學教育學理論,不要一會兒讀這個,一會兒讀那個。用一兩年時間,把杜威的教育著作讀透,用一兩年時間把赫爾巴特的作品讀完,這些人就成為你的教育學的根基了。我為什么在講培植根基下面要加上第三點“聚焦專人”,道理就在這里。
要學名師,學什么?第一是學他們的技能和技巧。我特別希望大家能夠認真揣摩名師的語言表達技巧,不要只是關注他們操作的流程和步驟,一定要走出“操作主義”。打個比方,名師就相當于一棵參天大樹,這個樹上會結出很多的花朵、很多的果實,那就是技能和技巧。技能和技巧很容易看得到,很容易把它摘下來,但是一旦把花朵摘下來了,把果實摘下來,意味著什么?它可能很快枯萎與腐爛。為什么?它離開根了。根是什么?根就是名師的思想和精神。這些東西是名師之所以成為名師的根,是名師之所以成為名師的源頭,或者說源泉。所以,向名師學習,就要把我們學習觸角探入到他們的源頭中去,把他們的源泉變成我們的源泉,把他們的源頭變成我們的源頭,這就學到家了。這是第二要學的。
第三學什么?學名師的成長歷程。講到名師的成長歷程,我又要回到于漪老師。于老師寫了一篇文章《用語言來粘住學生》,回憶當年她的語言功夫是怎么練就的。于老師年輕的時候講話有很多毛病,蒼白啊,貧乏啊,還有講話啰嗦,口頭禪很多,普通話不標準——一般人的語言毛病她都有。于老師怎么改掉這些毛病,讓她的語言功夫變得很好了呢?她回憶她的歷程,年輕的時候她從家里出門走路到公交車站上班,需要20分鐘。她一邊走一邊想,今天上課的時候一開始怎么講,怎么一張嘴就把學生吸引進來,中間轉折過渡的時候怎么說話才平滑和自然。下班坐公交車,她又反復做個事情,干嘛呢?回放。今天上課,什么話講得籠統了、抽象了、模糊了、學生難以理解了,什么話講得干癟了、不生動了、不吸引學生了?怎么把我的語言改動、重建,讓它變得清晰、簡練、生動和傳神?一遍遍地練!多年以后當于老師再站在講臺上,一張嘴她的語言就能把學生牢牢地粘住。她的語言功夫就是這么練就的,這叫成長的歷程。
不僅口頭語言需要揣摩,書面語言也需要。寫的能力、寫的習慣非常非常重要。會不會把你的經驗寫出來,是很多老師再上一個臺階很重要的一個步驟。我發(fā)現很多人有一個誤區(qū),寫論文非要等到該搜集的資料搜集全了,該看的書看完了,該想的問題想清楚了,再來動筆寫。我說你錯了,很多東西不是看明白、想明白的,是寫明白、寫清楚的。寫是一個最好的綜合提煉,也是一個最好的自我清晰的過程。
那么,怎么來培養(yǎng)我們的寫作能力?我有一個經驗供大家參考。我的經驗是找到參照系。比如說我的文體和語言風格,我刻意模仿過誰呢?哲學家我模仿過海德格爾。海德格爾有一個特點,他的每一個演講、每一篇論文,經常是從提問開始。大家如果仔細看我的學術論文,經常第一段話里面以問題為起點,怎么來的?向他學來的。海德格爾也是我特別欣賞的詩人哲學家,讓哲學有詩意。我還模仿過克爾愷郭爾,一位丹麥哲學家。在文學的意義上,我模仿過里爾克,他的隨筆、寫作,給我影響很大。還有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當然,還有美國的??思{——作家中的作家,我都曾經花了不少時間,刻意揣摩、模仿過他們的文風。寫作能力的培養(yǎng),要有標桿,要有參照系。如果你想錘煉你的寫作能力,找到屬于自己的句子、自己的表達風格,就需要確立你模仿的標桿和參照系。
關于聚焦專人,這里我再補充一個經驗。剛才我講的都是在思想領域里面自己是怎么進入這個世界的。在實踐領域,這些年我主要是在中小學聽語文課。我本來不是學中文的,大學時學的是政教。我這么有缺失的人, 是怎么進入語文教學的世界的?向名師學習!我曾經刻意地揣摩、研讀過兩個人:一個是于漪老師,我對她進行追蹤,20世紀80年代的于漪、90年代的于漪,21世紀走過16年的于漪,追蹤她不同階段的語文思想和實踐上的創(chuàng)造。我還曾經刻意模仿過錢夢龍。我怎么學呢?重要的方式是,找到他們經典案例或者課例,注意是有課堂實錄的,不是那種概要性的,對其反復地揣摩、反復地探究。案例、課例研究不在多,在于精,在于透,在于通——通透。一兩個名師的經典案例,你揣摩透了,那就是一通百通。順著這兩個名師的足跡,我從此進入了語文教學的世界。
四
第四點我要講改變思維。我現在對思維特別特別看重。在四川師大參加博士開題會時,有個青年教師過來跟我交流,他說他這學期開了一門課,就叫思維訓練課,用的教材是我那本《教育科學的世界》。我確實很意外!我這本書不是專門討論思維怎么訓練的。他可能看出來了,這本書里體現了思維的含量和火花。有一些和我比較熟悉的老師,他怎么來向我學習呢?他來聽我講課、評課,重要的不是聽我的觀點是什么,我是怎么評這節(jié)課的,而是學我的思想方法?,F在不是有這么一段話非常流行嘛:人這輩子要拿三塊牌,第一要拿一塊銅牌,銅牌就是一個人的知識和學歷;第二要拿一塊銀牌,銀牌就是一個人的人脈、社會關系、社會資源;第三要拿一塊金牌,金牌就是一個人的思維。
怎么來判斷一個老師思維品質高還是低呢?我的標準一是思維的清晰度,看他能不能做到清晰的言說和表達。為什么有的人說得很混亂,是因為他思維混亂。二是思維的提煉度。我博士論文答辯的時候,一般的博士論文10萬到15萬字就行了,我一不小心寫了36萬字。答辯的時候一個教授就問了,你論文寫了這么多字,下面請你用一句話告訴我們,你的論文要解決的核心問題是什么,核心觀點是什么。當時把我問懵了?,F在不都在講核心競爭力嗎?怎么理解核心競爭力啊,先從核心開始說起。什么叫核心?核心就是一個人獨特不可替代的東西。我們有沒有?能不能提煉出來?
思維品質還表現在合理度上——有沒有合理的思維方式。我在“新基礎教育”全國推介會上做過一個演講,講怎么擁有合理的思維方式,怎么打破我們習慣的點狀思維、割裂思維、二元對立式的思維、非此即彼式的思維和極端化的思維等。正因為如此,我們不倡導今天的教育教學改革要從“教師中心”走向“學生中心”。當你從這個中心走向另外一個中心,干什么?割裂。干什么?對立。干什么?非此即彼。我們倡導什么思維?我們倡導的是關聯思維、整體融通式的思維、綜合滲透式的思維、雙向轉化式的思維。雙向轉化是我現在非常看重的。當年北大哲學系有個才子,叫葉秀山。葉秀山講什么問題???他講的是“超越”問題。什么叫自我超越呢?自我超越有兩個路徑:第一種路徑叫作從抽象到具體,第二種叫作從具體到抽象。他作為一個理論研究者,他更多強調的是我們要有從抽象到具體的自我超越。對廣大中小學教師來說,具體經驗已經很豐富了,可能更多要考慮的是怎么從具體到抽象。這就是我們所說的理論與實踐要實現雙向的轉化、雙向的滋養(yǎng)、雙向的建構。我聽這么多課,和老師們做這么多合作研究,無非就是干這個活:雙向轉化,雙向超越。
上面我說的是思維品質的合理度,除此之外,思維品質還表現在思維的開闊度、思維的創(chuàng)新度等,我不展開了。
五
最后一個問題,那就是“再造新我”。近來我經常談自己的一個人生感悟:人從年輕到成熟,總是在相互比較、相互學習、相互超越中實現的。人年輕的時候比什么?第一,比兩個東西:第一聰明,第二勤奮。兩者都需要,怕就怕聰明但很懶,怕就怕勤奮但很遲鈍。但是越往后,年齡越大,比的越不是這兩個東西。越往后比什么呢?第一比的是激情的持續(xù)度。人年輕的時候,小姑娘小伙子有激情,不新鮮,難就難在你四五十歲了、六七十歲了,經歷了人生的風風雨雨之后,你還有生命的激情。我經常講一句話:一個小伙子小姑娘,三十歲就喪失了學習的熱情,意味著什么?三十歲他就死了,七十歲再把他埋葬,就這么簡單。
第二比什么,比的是積累的厚度。為什么走著、走著,我們走不動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積累耗光了。大家千萬不要被一個成語所迷惑,那就是“才華橫溢”。你再有才華,天天橫溢也會溢光的。所以我們前半生需要積累、積累再積累,這決定了我們后半生能夠走多遠。什么積累?首先是實踐的積累。一個優(yōu)秀教師怎么來的,首先是實踐,千錘百煉煉出來的,而不是寫文章、寫論文寫出來的;其次才是閱讀積累、寫作積累,以及在此過程當中的自我反思與重建的積累。
第三比什么?比的是思維的深度。這個我就不說了。
第四,比的是格局的大小。什么叫格局很大?剛才我說,與光明俊偉的人同行,有一個人對我影響非常大,那就是陳景潤。20世紀80年代他講過一句話,我特別欣賞,一直記在心里。他說我做數學研究,我不跟國內同行比,我跟國外同行比。這個叫作格局!對一個老師來說,如果你把競爭對手、超越對象放在你校內的某個老師身上,你格局太小了;如果你把競爭對手、超越對象放在本市的某個老師身上,你格局也太小了。我不往下說了……
第五比什么?比的是胸懷——胸懷的廣度。人到了最后比的就是胸懷了。這個我也不多說了。
每個人都追求卓越。什么叫卓越之人???卓而不凡,卓而獨立之人是;越而勝己,不是勝過別人,而是勝過原來的自己,更是。
前年我獲得了所謂的“長江學者”,它號稱是中國文科的“院士”。但我提醒自己,最危險的時刻到了,我是不是開始自我固化了?是不是開始自我板結化了?再好的經驗變成化石就死掉了!我還能不能自我更新,我還能不能自我再造?如果我能在50歲之前再造一個新的我出來,我就成了。我還敢不敢自我“越獄”?這“監(jiān)獄”不是別人造好把你關進去的,原有的榮譽,原有的經驗,原有的身份、頭銜、地位,都可能會變成束縛自我的“監(jiān)獄”。我還敢不敢打破它,走向新的天地?這要從自我改變開始,從自我再造開始。而自我改變和再造的方式,那就是閱讀。讀好“有字之書”,讀透“無字之書”,讀出“轉化之書”。
怎么能夠實現這個目標呢?成尚榮老師做過一個比喻。雞蛋有兩種命運:第一種是靠外力來打破。結果是什么呢?變成別人口中的食物。第二是以內力破殼而出,誕生一個新的生命。這里面的核心就是“內生力”。我們有沒有強大的、強悍的內在生長的力量?自我生長的力量,怎么來的?每一次的活動,每一次的閱讀,每一次的所謂的研修和培訓,其實都是一個提升內生力和自生力的過程。
經過理論閱讀和實踐再造,如果你內生力和自生力長了,那么我要大大地祝賀你。這是我對各位老師的期待。讓我們共同在閱讀中再造新我,煥發(fā)、激發(fā)出強大的內生力,綿綿不絕的自我生長的力量!
責任編輯/劉 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