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濤 閆玉聯(lián)
摘 要:賀昌群是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學家,在歷史學研究中有著豐碩的成果。對于所處時代的認知,使賀昌群開始從中國古代傳統(tǒng)文化中汲取營養(yǎng),希望對當時的社會提供可借鑒的探索研究。在長期的歷史研究中,賀昌群在古代文化藝術(shù)方面有了自己獨特的認識,取得重大的研究成果。
關(guān)鍵詞:學術(shù)中國化;賀昌群;文化藝術(shù)
中圖分類號:K879.2;K825.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3-0077-05
賀昌群(1903—1973),字藏云,四川馬邊縣官帽舟黃桷溪(今四川省樂山市馬邊縣建設(shè)鄉(xiāng)官帽舟村)人。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學家、教育家。賀昌群在敦煌學、簡帛學、考古學、中西交通史、漢唐歷史與文學、宋元戲曲等諸多學科領(lǐng)域都取得了卓著的成績。長期的歷史研究使賀昌群在古代文化藝術(shù)方面有了自己獨特的認識,取得重大的研究成果,比如在1928年寫出專著《元曲概論》、1929年在《學生雜志》十八卷七號發(fā)表《中國文化上所表現(xiàn)的南與北》、在《小說月報》第二十卷一期發(fā)表《漢唐間外國音樂的輸入》、在《東方雜志》二十八卷十七號發(fā)表《敦煌佛教系統(tǒng)》、在《文史雜志》發(fā)表《唐代文化之東漸與日本文明之開發(fā)》《魏晉清談思想初論》等等。本文主要論述賀先生對敦煌佛教藝術(shù)和對居延漢簡的研究。
一、賀昌群對敦煌佛教藝術(shù)的研究
賀昌群認為中國境內(nèi)的石窟佛寺遺跡,最有獨特風格和完整系統(tǒng)的應屬大同云岡石窟、洛陽龍門石窟、甘肅敦煌莫高窟(千佛洞)。
敦煌,古沙州之地,為漢唐間天山南北東西交通的要沖,政治上商業(yè)上皆為重鎮(zhèn)。公元2世紀以后,天竺、康居、大月氏、安息的佛教,陸續(xù)流傳于中國西域,使得敦煌又成為中國本土與西域宗教的連接地帶。《魏書》記載:
涼州自張軌后,世信佛教;敦煌地接西域,道俗交得其舊式,村塢相屬,多有塔寺。太延中(公元439年),涼州平,徙其國人于京邑(平城),沙門佛事皆俱東,象教彌增矣[1]。
賀昌群認為晚近各國探檢隊在敦煌石室、羅布泊、塔里木盆地之北——庫車、吐魯番一帶發(fā)現(xiàn)的古文書和斷簡中,有所謂的粟特語(Sogdiana)及睹貨羅語(Tukhara),據(jù)伯希和考證,皆屬于東方伊斯蘭語言(Iran),原為古代中亞及東亞通路間的國際用語;更據(jù)陳萬里的記述,今日敦煌的方言,并不與甘肅安肅道的語言在同一種系統(tǒng)之下??芍说毓糯_實“華夷雜處”的一個繁盛地方。
至第13世紀,蒙古人入主中原,中途的政治制度根本動搖,同時海上的交通發(fā)達,加以北方沙漠地帶氣候的隱隱變遷,于是,東西陸路的交通就閉塞了,沿路的古代文明也隨之淹沒于沙堆中。
19世紀中葉,東方學逐漸勃興。1890年,英人鮑爾(Captain Bower)在庫車附近沙磧中,得到許多貝葉經(jīng)卷的斷片,引起世人極大的關(guān)注。1898年以來,俄國科茲洛夫(P.K.Kozloff)、克萊門茲(D.Klementz)、奧登堡(S.OLdenberg)、德國的格魯維德爾(A.Grunwedel)、勒柯克(A.Von le Coq),幾次在蒙古、庫車、吐魯番等地發(fā)掘,獲得了許多古文書、繪畫以及其它考古學的資料。從此,亞洲大陸文化的古代史實,漸為世界學者注意。1902年,匈牙利洛克濟(L.de Loczy)探檢隊返回歐洲,十分推崇,謂為“洞中壁畫之富,冠絕東方”。1908年,匈牙利人斯坦因(M.A.Stein)騙取大批敦煌佛經(jīng)歸藏倫敦博物館,中國才開始有幾個學者知道有敦煌佛窟這回事。同年7月法國伯希和(P.Pelliot)又將石窟中的佛經(jīng)盡數(shù)運往巴黎國家圖書館,并攝影數(shù)百幀,編成《敦煌圖錄》(Les Grottes de Touen-Houang)六大冊。1915年,大谷光瑞發(fā)表《西域考古圖譜》,其中有不少敦煌圖片。1925年,北大陳萬里與考古隊在千佛洞考察3日,攝影17幀,未見完全發(fā)表;其同行人華爾納(L.Warner),曾于1924年至敦煌用樹膠粘去千佛洞壁畫二十余幅,又運去多尊佛像[2]。
當時研究敦煌佛教藝術(shù)的材料,僅止于上述。
賀昌群不僅大聲疾呼國人重視敦煌學,而且還身體力行,發(fā)表了《敦煌佛教藝術(shù)的系統(tǒng)》《近年西北考古的成績》等敦煌學論文,并翻譯了斯坦因的《敦煌取經(jīng)記》。日本敦煌學者神田喜一郎在《敦煌學五十年》中說:“1931年賀昌群在《東方雜志》第二十八卷第十七號上,發(fā)表了極為通俗的論文《敦煌佛教藝術(shù)的系統(tǒng)》一文,敦煌藝術(shù)才成為注目的課題?!盵3]值得著重一提的是,在這篇文章里,賀先生還把伯希和《敦煌圖錄》6集376個洞窟的壁畫,簡明扼要地加以介紹,使國人對千佛洞的內(nèi)容和結(jié)構(gòu)有了大體的了解。大概算來,賀昌群對敦煌研究做了以下工作:
(一)對敦煌千佛洞開鑿原因的考證
賀昌群認為,大約從公元1世紀開始,大月氏國迦膩色迦王(Kaniska)盡力弘揚佛教,使得天山周圍(新疆)的許多國家都完全沉浸于佛教崇拜中,北邊以龜茲為中心,南邊以于闐為中心,南邊的樞紐就是敦煌。
從魏晉南北朝到隋唐,西域諸國的沙門、優(yōu)婆塞,陸續(xù)由陸、海兩路分別會于長安、洛陽、建康等當時建都之地。這幾百年間,上自帝王公卿、學士文人,下至憨夫愚婦,都受到這個新宗教的震蕩與蠱惑,佛教遂征服了全中國。這不僅僅是佛教的教理改變了中國原有的思想和人生觀,隨著佛教藝術(shù)的輸入,使中國古代樸素的藝術(shù)平添了一層富麗的外衣;甚至影響到中國文學、音樂、音韻的發(fā)展。
此時,佛寺開始大量修建,佛教藝術(shù)以佛傳和本生說(jitaka)的經(jīng)典為主。
雖然有許多民間的佛文學,但由于印刷術(shù)到8、9世紀才發(fā)明,導致雖然有造紙術(shù),紙質(zhì)版宣傳工具還是很少;為了得到民間的信仰,佛教采用了最直觀的繪畫、造像活動,來影響大眾,所以,這時期出現(xiàn)了大量的佛像、佛畫。
賀昌群引松本文三郎《支那佛教遺物》中說:“佛教初入中國,僅有畫像,晉以后造像之風始盛,于是大同、龍門石窟,遂成天下之奇觀。”另引王昶《金石萃編》卷二十七及繆荃孫《藝風堂金石文字目》卷二記載,造像活動實始于北魏。這時的造像,大概以釋迦彌陀、彌勒佛、觀世音為多。
(二)對敦煌千佛洞開鑿年代的考證
據(jù)賀昌群隨西北考察團查證,敦煌石窟開鑿年代,史料可依據(jù)的僅有武則天周代圣歷元年(公元698年)李懷讓《重修莫高窟佛龕碑》,這個碑位于千佛洞第一四六號洞,其碑文曰:
莫高窟者,秦建元二年有沙門樂僔,戒行清虛,執(zhí)心恬靜,嘗杖錫林野,行至此山,忽見金光,狀有千佛,遂止于此,造窟一龕。次有法良禪師,從東屆此,又于僔窟更即營造,伽藍之起,濫觴于二僧。復有刺史建平公東陽王某,后合州黎庶,造作相仍。實神秀之幽巖,靈奇之凈域也[4]。
賀昌群另據(jù)徐松《西域水道記》說,乾隆癸卯(1783年),敦煌耆士趙吉曾在莫高窟崖體旁掘得一斷碑,有文曰:“秦建元二年(公元366年)沙門樂僔立”。賀昌群認為以此可知敦煌石窟開鑿年代不晚于此時[5]。
賀昌群從巴黎圖書館《敦煌書目》二六九一號《佛論》篇背面的《沙州志》看到一句有關(guān)敦煌開鑿年代的記錄:“會時窟守并亡,矗新從永和九年癸丑歲創(chuàng)建,至今大漢乾佑二年酉歲,笇(同‘算字)得五百九十六年記?!盵6]按照賀昌群的考釋,晉永和九年是公元353年,至五代劉漢乾佑二年即公元949年,正是596年。也就是說,千佛洞的開鑿時間,應該在建元二年(《西域水道記》所載時間)以前13年。賀昌群又引《南史·高僧傳》卷一記載說,公元3、4世紀左右,在中國大地上,已經(jīng)有許多有名的譯經(jīng)僧了,如3世紀末敦煌的法護(曼摩羅剎)、法時(曼科迦羅)、康僧鎧等,早已來中國了,鳩摩羅什(龜茲人)、佛陀耶舍(罽賓人)、卑摩羅叉(無垢人)亦先后來中國翻譯了許多梵典,而中國的法顯亦在弘始二年(公元400年)去了天竺學佛經(jīng)。這些中外僧侶的頻繁交流,說明在公元3、4世紀時期,中國大地上已經(jīng)盛行佛教[7]。
賀昌群認為,自此以后,除了佛教教義的廣泛傳播之外,千佛洞的石窟,代有增補,不但是中國人開鑿,西域來的外國僧徒亦有不少參與開鑿的,參看《敦煌圖錄》中的壁畫制作,便可知道。
(三)對敦煌千佛洞所在地址的考證
賀昌群隨西北考察團到西北考古時看到,千佛洞外有一條小溪流,他認為這就是《敦煌錄》所謂“宕泉”,也就是《西域水道記》所說的“黨河”。千佛洞前架樓閣數(shù)層,即武周《李君碑》所謂“前引長河,波映重閣”。也看見沿著千佛洞山麓一帶,白楊遮道,村舍疏落,山的西南壁,南北二里,分上中下三寺,寺名都是用回文書寫。下寺就是當年盜賣古物的道士王圓祿的居所。石室卷子及洞中壁畫,多稱三界寺(賀昌群引羅振玉《雪堂叢刊》記載:“《敦煌將來藏經(jīng)目》中有《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第四十八卷尾有三界寺墨印;又Stein: Serindia, vol. IV, Plates CLXVII《大般涅槃》第九,古寫本尾亦有三界寺藏經(jīng)印”)。由唐朝至元朝,都叫做莫高窟,俗稱千佛洞或者千佛巖,鑿龕上千個。這些佛龕的位置,高下參差而無層次,高者有木梯可達,最高者,則無法攀登。
賀昌群查證出《大正藏經(jīng)》收有唐寫本《敦煌錄》一卷,全文不滿千字,但頗為重要:
瓜州南有莫高窟,去州二十五里,中過石堆,帶坡至彼,斗下谷中。其東即三危山,西即鳴沙山,中有自南流水,名之宕泉。古寺僧舍絕多,亦有洪鐘。其古南北兩頭,有天王堂及神祭祠。壁畫吐蕃贊普部眾。其山西壁南北二里,便是鐫鑿高達沙窟,壁畫佛像,每窟動計費稅百萬。前設(shè)樓閣數(shù)層,有大像堂殿,其像長一百六十尺,其小龕無數(shù),悉有虛欄通。
鳴沙山去州十里,南北四十里,高處五百尺,悉純沙聚起。此山神異,峰如削成,其間有井,城中子女皆躋高峰,一齊蹙下,其沙聲吼如雷,至曉看之,峭崿如舊。古號鳴沙、神沙,而祠焉[8]。
所以《舊唐書·地理志》說:“鳴沙山一名沙角山,又名神沙山?!苯聒Q沙山流沙的風俗,仍如往昔。
但是,賀昌群又引徐松《西域水道記》說:
(鳴沙山)在敦煌縣城東南四十里,東麓有雷音寺,依山為宇;山錯沙石,堅凝似鐵,高下鑿龕以千計。
三危山在鳴沙山北,《史記正義》引《擴地志》曰:三危山在沙州敦煌縣東南三十里,黨河自鳴沙山西流十里為三危山[9]。(原注:《方輿紀要》云:鳴沙山東南十里為三危山,蓋襲高居誨使于闐之誤。)
以上史志所記,互有差異。
賀昌群又引西北考察團陳萬里《西行日記》說:
(五月)廿十一日,往游千佛洞,出(敦煌縣城)東門折南,復偏東,過溝渠十余處,約七八里,行戈壁轉(zhuǎn)入山口,至三危山下,名為四十里,實有五十里。先在指定之中寺稍憩,即由張哨官等導游各洞[10]。
賀昌群分析認為,陳萬里所記路程與《敦煌錄》所記“中過石級,帶坡至彼,斗下谷中”相同,這說明千佛洞是在三危山下而非鳴沙山,但是陳萬里書及《元和志》都說鳴沙山在敦煌城南七里,與《西域水道記》所記,大相徑庭。日本學者橘瑞超《東亞探檢》卻說“千佛洞距敦煌縣城九哩”,斯坦因所記卻是大約十英里,伯希和《敦煌圖錄序》所記千佛洞在敦煌縣城東西十五千米。所以,綜合上述各書記載,鳴沙山當在三危山的盡頭,與敦煌縣城的距離,當以伯希和的記錄為可靠[11]。
(四)對敦煌千佛洞佛龕圖像的簡介
當時比較流行的編號主要是伯希和的《敦煌圖錄》和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陳萬里《西行日記·官廳調(diào)查表》中關(guān)于敦煌佛龕數(shù)量的記錄。
賀昌群認為陳萬里《西行日記·官廳調(diào)查表》(1927年版)中的編號有空號(一五五、一五六、一五七、一五八、一八八、二六七、二七七),而且沒有攝影,不能給其他學者直觀的借鑒;同時,伯希和的《敦煌圖錄》按照千佛洞從南到北地給各佛龕編號,而且有伯希和手下Charles Nouette對全部編號的佛龕的攝影并出版為鉛板影印書,便于學者研究,所以,賀昌群以伯希和的《敦煌圖錄》為基礎(chǔ),加上他的考察結(jié)果,綜合而成,對這些佛龕進行了簡要分析和介紹,為世人了解敦煌佛窟、敦煌佛教藝術(shù)提供了翔實的資料。
賀昌群將這些佛龕圖片分為6集。
第一集包括第一圖至第六十四圖。主要介紹千佛洞全景;佛祖帥十大弟子、彌勒、光嚴、文殊菩薩、四王、八部等探問維摩居士的疾病;千臂千手千缽文殊菩薩雕像,顯現(xiàn)的是北宋以前的雕塑、繪畫風格;佛祖與富蘭迦葉降服六師外道圖;北宋初貴人騎馬游行的圖,可見當時佛教對日常老百姓生活的影響有多大。
第二集包括六十五圖至第一百二十八圖。主要介紹大般涅槃像;極樂凈土幻想及凈土變相圖;具有六朝或者唐朝繪畫手法的佛像背光圖;捧著香爐的男子和盛裝的女子朝拜像;文殊師利菩薩坐于獅子背之蓮座上;立于蓮花上的觀音菩薩像。
第三集包括第一百二十九圖至一百九十二圖。主要介紹世俗婦女朝拜凈土曼荼羅像;中央尊佛,天人菩薩侍列左右像及題記(賀注:應為近代作品);具有云岡、龍門藝術(shù)風格的北魏畫像,包含著犍陀羅式的佛教藝術(shù)風格。
第四集包括第一百九十三圖至第二百五十六圖。主要介紹具有北魏風格的壁畫、造像;寫著西夏、西藏文字的壁畫(賀注:也有蒙古新字,當為后世所寫);羅漢、菩薩、天人侍列左右的釋迦牟尼說法圖(賀注:從雕刻手法看來,應該是唐代之物);僧徒、比丘尼的供養(yǎng)像。
第五集包括第二百五十七圖到三百二十圖。主要介紹具有西魏時期風格的壁畫;體態(tài)相當優(yōu)美的北魏具有唐代繪畫風格的釋迦牟尼說法圖;男女供養(yǎng)人像;
第六集包括第三百二十一圖到三百二十二圖。主要介紹筆致古拙、有西藏文題記的手持錫杖掛葫蘆僧像圖(賀注:應為北宋以后作品);近世世俗供養(yǎng)像;具有西夏文、回鶻文、西藏文題記的壁畫;王圓祿道士所居石室的石刻。
上述內(nèi)容是賀昌群為了使當時更多的普通學者了解敦煌佛像的藝術(shù)價值而對敦煌佛像進行的科普性解釋,這對于后來國民黨時期的中央研究院成立專門的敦煌文化保護文員會起到了普及知識、激揚研究熱情的作用,也為后來中央研究院的許多學者研究敦煌藝術(shù)開啟了學之門,在整個敦煌藝術(shù)研究歷史上具有重要的奠基作用。
(五)對敦煌千佛洞與云岡石窟關(guān)系的分析
《魏書·釋老志》說敦煌石窟開鑿之后不久,敦煌便為沮渠蒙遜所據(jù),號為北涼(公元397—439)。沮渠蒙遜頗好佛法,于東晉隆安元年(公元397)在三危山開鑿石窟(今名萬佛峽)甚多,又與北魏太武帝拓跋燾通好,其女(牧犍之妹)為太武帝右昭儀,牧犍也娶了太武帝的妹妹武威公主[12]。賀昌群認為據(jù)此可見當時北魏與北涼的關(guān)系頗為密切,開鑿石窟之事,北魏應該是知道的。
不久之后的太延五年(公元439年)太武帝親征涼州,滅牧犍,徙涼州人三萬余家于平城。賀昌群認為,那些指揮營造石窟的工匠亦必有同時被遷往平城的,雖然不久太武帝因儒生崔浩之諫而毀佛(公元446年),但不久太武帝即誅殺崔浩(公元450年),佛法再次興盛。這時,原西域名僧師賢又被召出,加以重用;師賢卒,其弟子曇曜代之,更為沙門統(tǒng)。《魏書·釋老志》又記載,曇曜對皇帝說:“已于京城(平城)西武州塞,鑿山石壁,開窟五所,鐫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丈,次六十丈,雕飾奇?zhèn)ィ诮^一世。”賀昌群認為由敦煌遷來的那些沙門、工匠,憑借其原來的開鑿技術(shù)、經(jīng)驗,主動、被動地參與興造云岡五大石窟,應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賀昌群認為:“兩地佛像衣紋褶襞、帶著曲線的遒勁的姿勢,以及背光、火炎、飛天的雕飾,都應該是出自同一系統(tǒng)之下的手法?!盵13]
對敦煌佛窟的研究是在外國侵略者、探險家的激發(fā)下才迸發(fā)出來的,最開始研究敦煌藝術(shù)的學者也很少,賀昌群屬于最初一批研究者,對敦佛窟研究的擴大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二、對居延漢簡的研究
(一)時人對漢簡的發(fā)現(xiàn)、研究
漢簡發(fā)現(xiàn)的經(jīng)過,正如賀昌群所說:“漢簡的發(fā)現(xiàn),是和近百年間英、俄、德、法、日各帝國主義在我國西北蒙古新疆各地的侵略活動分不開的。帝國主義的侵略活動主要在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方面,考古發(fā)掘是副產(chǎn),漢簡只是他們盜劫的許多文籍遺物之一?!盵14]中國近代的漢簡發(fā)現(xiàn)與研究卻是從外國人開始的。
1899年,斯文·赫定在塔里木河下游羅布淖爾涸澤(賀注:古城屬漢伊循都尉)獲得漢簡120枚。
1900—1901年斯坦因第一次探險,在尼雅城北及馬咱托拉拔拉、滑史德3地獲得漢簡10余枚,晉簡40余枚。賀昌群認為這些漢簡隸書精妙,應該是明帝永平之后的作品。1907—1908年斯坦因第二次探險,在敦煌西北的古長城廢墟,(賀注:漢時屯戍之所屬敦煌郡太守,有玉門都尉)獲得漢簡約千枚。1913—1916年,斯坦因第三次探險,又在敦煌附近獲得漢簡約50余枚。
1909年,日本西本愿寺大谷光瑞探檢隊橘瑞超等在古樓蘭遺址亦得晉朝木簡4枚。
1927年北京中國學術(shù)團體協(xié)會與瑞典斯文·赫定共同協(xié)定組織西北科學考察團。1930年,西北科學考察團黃文弼等人在羅布淖爾得漢簡70余枚。同年,又在今天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額濟納旗額濟納河(弱水)流域的漢代烽燧遺址中發(fā)現(xiàn)大量漢簡。從毛目(鼎新)以北的雙城子,沿著額濟納河以北,到宗間阿瑪,此間的漢代烽燧遺址中,幾乎都有漢簡的發(fā)現(xiàn),少者數(shù)枚,多者數(shù)千。其中以居延地區(qū)的大灣、地灣破城子等處發(fā)現(xiàn)最多。大灣出土木簡1500枚,地灣2000枚,破城子5216枚〔賀注:著名的永元(和帝)七年(公元95年)的《月言簿》,是在查科爾帖發(fā)現(xiàn)的??偣哺魈幊鐾恋臐h簡一萬余枚,年代最早的是漢武帝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的簡,最晚的除永元《月言簿》是東漢光武建武七年(公元31年)的之外,大部分是昭、宣、元、成間之物〕。
賀昌群引《漢書·武帝紀》記載“太初三年,強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15]和《李廣利傳》記載“太初二年益發(fā)戍卒十八萬,酒泉、張掖北置居延”[16]說,這批漢簡顯示的字跡正與正統(tǒng)史書記載相符合。又,《后漢書》記載“光武六、七年罷郡國都尉,罷長水、射聲、中壘、屯騎校尉,罷都試之役”[17],幾乎完全撤消了邊郡的屯戍,也可與居延漢簡相參證。
漢簡研究的主要著作: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居延漢簡甲編》(1959年,科學出版社);平中苓次:《居延漢簡考證細目》(《古代文學》 第三卷二號 1955年6月);川勝義雄:《居延漢簡年表》(《東洋史研究》第十二卷三號 1953年3月);Ed.Chavannes (沙畹):Les Documents Chiois Diconverts par Aurel Stein dans les Sabbs du Turkestan Oriental,oxford,1913;H.Maspero (馬伯樂):Les Documents Chinois,Britishi Museum,London,1953;A.Conardy (孔好古):Die Chineschen Handschriften und Songtigen Kleinfunde;Sven Hedin (斯文·赫定):in Lou-Lan,Stoekholm,1920;A.Stein(斯坦因):Ancient khotan ,Oxford,1907; Serindia,Oxford,1928;Innermost Asia,Oxford,1928;大谷光瑞《西域考古圖譜》1915年;王國維、羅振玉編《流沙墜簡》(考釋、補遺、附錄)1934年初??;夏鼐:《新獲之敦煌漢簡》 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十九本1948年;黃文弼:《羅布淖爾考古記》1948年[18]。
(二)賀昌群對居延漢簡的考釋
1930年,中瑞聯(lián)合西北科學考察團在居延地區(qū)居延海附近(在今天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額濟納旗東南約17千米處)考察,其團員瑞典人貝格曼在居延的大灣、地灣、破城子等處發(fā)掘了一萬多枚漢代木質(zhì)簡牘(其中有少量竹簡),這批漢簡被稱為“居延漢簡”(這批簡現(xiàn)存于臺灣)。
1931年5月這批漢簡運到北京,經(jīng)過中瑞雙方協(xié)商,這批漢簡留在了中國(不像以往的敦煌佛經(jīng)一樣被運往國外),由中國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教授、北京大學劉復教授、法國探險家伯希和、瑞典學者高本漢等人組成小組,專門負責整理、考釋。劉復逝世后,整理小組研究決定,選派北平圖書館編纂向達和賀昌群、北京大學史學系助教余遜、中央研究院助理研究員勞干等4位當時的青年才俊協(xié)助馬衡繼續(xù)研究這批漢簡。在之后的6年時間內(nèi),賀昌群先生在極端惡劣的政治、經(jīng)濟環(huán)境中從事漢簡的整理與研究,釋讀的手稿多達16冊。后來由于抗日戰(zhàn)爭的全面擴大,學者們被迫從北京轉(zhuǎn)移,原來的漢簡照片也在戰(zhàn)火中毀壞,給釋讀漢簡帶來巨大困難。但是賀昌群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下仍舊堅持著研究工作,最終寫成《〈流沙墜簡〉校補》《漢簡釋文初稿》(手寫稿)《烽燧考》《近年西北考古的成績》等重要的文章和著作,將漢簡的釋讀和研究提升到新的高度。
賀昌群先生是繼王國維、羅振玉之后我國漢簡研究的早期開拓者之一。他在漢簡的整理與考證、漢簡研究方法與理論的總結(jié)、西北史地的研究等方面均有較高造詣。通過整理可以看出與傳統(tǒng)的研究者不同,賀昌群不僅重視史料的記載,而且將當時最新的考古發(fā)掘成果運用于歷史研究之中,加強了歷史研究的實證性。賀昌群這一時期對于中國文化藝術(shù)的研究,由于歷史原因并沒有引起應有的重視,需要歷史研究者進一步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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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