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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克敬:“文學是我的情人”

2016-05-30 10:48
芳草·文學雜志 2016年1期
關(guān)鍵詞:陜北作家文學

吳投文:我注意到,你早年的經(jīng)歷在作家中有些特別之處,曾經(jīng)在鄉(xiāng)下做過木匠,還當過生產(chǎn)隊長,據(jù)說你的木工手藝在你老家一帶很受歡迎,你也戲言自己是作家中最好的木匠。你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是很不容易的,著名作家賈平凹在一篇文章中這樣描述你當時的生活狀況,“見天走村,為人蓋房制棺。那時間,鄉(xiāng)下的日子苦焦,小木匠的手藝好,人俊朗,又喜歡讀書,惹得許多人愛他,也惹得許多人奚落他。小木匠卻不為所動,依然制木讀書?!保ㄙZ平凹:《有風就多揚幾锨——為吳克敬散文創(chuàng)作寄語》)在當時的這種狀況下,你是怎么開始創(chuàng)作的?請談?wù)劇?/p>

吳克敬:你說得對,我走上文學道路確有特別的地方,而且不是自覺的,甚至是被動的。我沒有讀過中學、大學,在農(nóng)村生活,幾乎沒有機會作文學創(chuàng)作的打算與奢想。一九七五年,我撂下木匠擔子,以副業(yè)工身份進了縣農(nóng)機局,當時扶風屬國家十大農(nóng)機重點扶助縣,許多同事因此都是“一腳在家門,一腳在衙門”的“一頭沉”干部,由于自己有點寫材料的小本領(lǐng),不久從南陽拖拉機站提到縣局辦公室工作,但照樣解決不了農(nóng)轉(zhuǎn)非。那陣,扶風有一批寫小說的人,大家時常在一起討論爭執(zhí),我很好奇、很羨慕,雖明顯看到他人的小說不那么打動人,卻不知構(gòu)成小說的元素是什么,只隱約覺得“感動人”是小說的起碼標準,就有點不服氣、沉不住氣了,斗膽說我也寫一篇讓你們看看。

我該怎么寫呢?我能寫什么?我想起了我曾經(jīng)的木匠生活,知道“木匠行里,一根墨線是準繩”的職業(yè)操守,更知道“彎木頭,直匠人”的職業(yè)道德。我想很多人都聽過這些話,推而廣之,這也可說是社會普遍的一種為人準則和做人道理。好的木匠必須如此,那么作家呢?當然更不能隨便。

我驕傲我算是個好木匠,箱柜板凳,犁耙車駕等木器制作,以及起屋蓋樓,我都能做得得心應手。但我不敢說自己是個好作家。匠氣太重,是作家的一大忌諱。

吳投文:第一篇小說什么時候發(fā)表的?

吳克敬:記得一九八一年九月,聞訊縣上一家棉紡廠女工因頭發(fā)卷進機器導致半截胳膊殘廢,其時她的男友正在西北農(nóng)業(yè)大學就學,為了愛情的承諾,男友毅然決然休學陪護多年,此舉也感動了校方,特批在校結(jié)婚,這在當時社會環(huán)境下十分罕見。我據(jù)此寫的這篇冠名《婚禮》的處女作,不知算什么體裁,只知省上有本雜志叫《陜西青年》,就匆忙寄出。誰知竟被以小說的形式發(fā)表出來。此后一鼓作氣寫了十幾個短篇,也都幸運刊發(fā),從此入了文學之門。

吳投文:一九八七年,你進入了西北大學作家班學習。同一時期,武漢大學、北京師范大學也開辦了作家班。據(jù)我了解,現(xiàn)在沒有哪所大學再開辦作家班了,改由作家協(xié)會開辦了,比如中國作協(xié)的魯迅文學院和湖南省的毛澤東文學院常年開辦作家班。請談?wù)勀惝敃r在作家班的學習情況。

吳克敬:我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中學、大學經(jīng)歷,一九八七年幸運上了一年設(shè)在西北大學的作家班,沒畢業(yè)即考上西大的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生班。

作家學者化的話題,就是在這個時期提出來的。這個話題的提出,有非常強的現(xiàn)實針對性。十年文化大革命,中斷了所有人求學的道路?!拔母铩苯Y(jié)束后,帶著強烈的反思意識,以及更加強烈的傷痕痛感,一大批只有文學沖動,而缺少文化積累的人,紛紛拿起筆來,一頭撞進文學的領(lǐng)域,可以說都還干得不錯,很是繁華熱鬧了一段時間,涌現(xiàn)出了許多有影響的作家和作品。但也看得出來,這些作家的文學作品,于文化和知識的積累上,或多或少地都存在一些問題。補上這一課,是那時作家們一個共同的需求,西北大學、武漢大學、北京大學相繼開辦作家班,恰到好處地適應了這個需求。我在西北大學作家班學習,接著又上研究生班,對此的感受是太深太深了。我一個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文學不等于生活,而且不要把文學理想化。但在此之前不久的我,以及像我一樣的作家,都太把文學理想化了,而且太過注重文學的生活化。從生活的鍋里舀一瓢稀飯,倒在碗里,不過還是一碗稀飯,這有質(zhì)的變化嗎?顯然沒有。像我在學校聽一位同學說的,文學不是一把小麥,一把小麥抓在手里是小麥,撒進地里是小麥,從地里長出來是小麥,長成熟了是小麥,割到場上碾打出來是小麥,晾曬干了磨成面是小麥,用面蒸饃烙鍋盔包包子包餃子搟面片拉條子做糕點什么什么的,都還是小麥的屬性。這怎么行呢?而如果把一把小麥、一把高粱、一把豌豆等幾樣糧食混合起來,磨成糟,釀成曲,發(fā)好酵,蒸餾出酒漿來,就不一樣了,就沒了小麥、高粱、豌豆那些糧食的原始屬性了,這個酒,是不是文學了呢!是從生活里提純出來的文學,這樣的文學才可能醉人哩!我相信了同學的說法,踏實地在兩北大學讀了幾年書,因為我想,把小麥、高粱、豌豆等糧食制作成酒漿一般的文學,最好的辦法,就是多讀一些書了。讀一些適合自己的書,我就特別認真地讀了司馬遷的《史記》、呂不韋的《呂氏春秋》,而且是在老師們的指導下讀,獲得的體會和感受,就更深刻透徹一些。當然還有同學們地相互交流,也十分地有效管用,我于此獲益匪淺。遲子建、楊少衡、熊正良等文學成就斐然的數(shù)位作家就是我們同學,他們該有比我更清晰的認識。

吳投文:大學辦的作家班與作協(xié)辦的作家班有什么區(qū)別沒有?

吳克敬:我很遺憾,沒機會參加作協(xié)舉辦的作家班,但我想,作用應該差不多吧。

吳投文:一九八五年《當代》第三期頭條推出了你的中篇小說《渭河五女》,小說寫五個高考落榜女生的人生選擇,當時產(chǎn)生了很大的反響,使你成了陜西文學界引人注目的一位作家。這個作品現(xiàn)在看來仍然非常鮮活,有一股撲面而來的清新氣息,小說里的人物刻畫栩栩如生,人物的命運仍然牽動讀者的心。當時是什么原因觸發(fā)你寫這個小說的?

吳克敬:農(nóng)家的孩子在那個時候還有別的出路嗎?沒有了,唯有讀書上大學一條路,上中專,上大學,考得好,鯉魚躍“龍”門,身價立變??疾缓?,就只有在農(nóng)村修理地球了。一九八三年的高考,我生活的扶風縣,有幾位高考失利的女孩,相約上了北山,集體喝農(nóng)藥辭世。這個凄慘的真實事件,對我的震動太大了。我想我自己不也是個農(nóng)村青年嗎?我熬過了文化大革命,熬得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可我努力地活我自己,莊稼活做得,木匠活做得,油漆匠的活也做得,而這些活不也是要人做嗎?犯得著去尋死?我為我們鄉(xiāng)里的姐妹們難過傷心。在寫了些短篇小說后,我嘗試著要寫中篇小說,首先涌進我創(chuàng)作思維里的人物,就是那幾位高考落榜的女孩子。我一口氣幾乎是流著眼淚在不到半月的時間寫出了初稿,接下來又馬不停蹄地改了兩個多月,這才誠惶誠恐地寄給《當代》雜志。

吳投文:現(xiàn)在來看,這個小說還牽動著讀者的心。

吳克敬:這個中篇所以能夠牽動人心,我以為最大的好處在于適時性和真實性。我想通過我的作品,讓農(nóng)村青年知道,生活不只高考一條路,只要自己努力,會有新的道路出現(xiàn)在自己的腳下。我就是這么安慰自己,也鼓勵自己,并堅持不懈地向前走著。

吳投文:在很多人看來,《渭河五女》發(fā)表后,你的創(chuàng)作應該乘勢而上,但令人意外的是,你逐漸淡出了文壇,幾乎整整二十年沒有寫作。我注意到了你的解釋,說是要沉潛到生活中去體驗;但我好奇的是,一位作家要中斷創(chuàng)作實際上是并不容易的,是否還有其他更為深層的原因?

吳克敬:《渭河五女》的創(chuàng)作和發(fā)表,好像是我前世的勞動似的。咱們今天來說都三十年了,像做了一場夢,我怎么能放下文學去做新聞呢?這個問題連我也想問。我對自己太沒自信了,所以逃跑進新聞隊伍里,我是想有所積累,有所鍛煉??梢哉f,我獲得了預想的效果。終于,在我以為自己有了足夠的積累后,我重新伏案在夜燈下,和我虛擬的人物親熱或是負氣,甚至犧牲、犯罪,我感覺到從沒有過的開心與快活。新聞的實踐像是一劑配伍極佳的藥物,打通了我的藝術(shù)思路,使我能夠自由地深入我的夢想,為我所迷醉的大趨勢而寫作,這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要說,文學是我的情人。

吳投文:你經(jīng)常提到這句話,把文學看作情人。

吳克敬:是的。我放不下我的情人,我所以一度離開她,是我的《渭河五女》發(fā)表后不久,省市縣聯(lián)合給我開了個研討會。那次會上的專家發(fā)言,讓我聽出了自己的不足和缺陷,我一味地寫下去,怎么寫都只是個數(shù)量的創(chuàng)作,而難有質(zhì)的提高。為此我想到了一頭老牛,還想到了一個得道的老和尚,老牛死了,剝開肚子是一大堆牛糞,而老和尚圓寂火化,得到的是一粒小小的舍利子。我們說,是那一堆牛糞的價值大呢?還是那一粒小小的舍利子的價值更大?答案是不言而喻的。認識到這一點,我是痛苦的,但我也清醒了下來,不想盲目地寫了。我想讀書,我讀了西北大學的首屆作家班,讀了西北大學的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生班,然后去報社工作。這是我的選擇,我以為文學是件高貴的事業(yè),而一個有文學情懷的人,應當?shù)矫襟w工作幾年,許多優(yōu)秀作家都有媒體經(jīng)歷。因為這是認識生活最好的地方,在這里不僅能夠了解到底層群眾的生活,還有機會了解上層社會的生活。這很重要,在別的崗位上可沒有這樣的便利,正像有人說的,報人是萬金油,萬金油好哇,萬金油正好發(fā)光發(fā)亮。在媒體數(shù)十年,我沒有寫過小說,但創(chuàng)作的情懷依然存在。我準備著再入文學的門徑,因為我知道時間是個討厭鬼,亳不留情,時間說你到了,你說你有錢給它錢吧,它不看你一眼轉(zhuǎn)身走了;時間說你到了,你說你有權(quán)給它權(quán)吧,它輕輕一笑轉(zhuǎn)身走了。時間太老了,老得記憶力也極差,我想做時間的朋友。為此我想到了陶淵明,他不當縣令,不做生意,他有情懷,他“采菊東籬下”,從此與時間成為朋友,時間不死,陶淵明不死。我選擇著時間,到我五十三歲的時候,我毅然決然地離開媒體,埋頭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案頭上,不再彷徨,因為我想抓住時間,也做一個有情懷的人。

吳投文:二OO五年,在小說創(chuàng)作停滯幾乎二十年后,你在當年的《作家》第二期上發(fā)表了《五味什字》,再一次引起了關(guān)注。接著,你的創(chuàng)作出現(xiàn)了“井噴”狀態(tài),相繼發(fā)表了《狀元羊》《手銬上的藍花花》《烈士奶奶》《欲望的繩子》《癢》《繡花枕頭》《紅顏》《女人》等中篇力作,頗有炸響文壇的“集束手榴彈”的效應,被有的評論家稱為“吳克敬現(xiàn)象”。請談?wù)勀惝敃r的寫作狀態(tài)。

吳克敬:開始的兩年,我還在西安報社工作,幾個中篇小說發(fā)表后才離開的。我離開報社的時候,組織上再次考察提拔我,我感謝了組織,同時表達了自己的意見。我的意見是玩笑式的,要求組織給我加個“乳罩”就好了。和我談話的市上領(lǐng)導不解我的話意,吃驚地望著我,我就說了。我說,“人這一生,惹是生非就那兩點,欲望有錢,欲望有權(quán)”,你給我個“乳罩”,把那兩點約束起來,不是很好嗎?領(lǐng)導笑了,果然同意了我的意見,在提拔我的文件上,于我的職務(wù)后加了個帶括號的“正局”,讓我在文聯(lián)可以不坐班地趴臥家中,進行我熱愛的文學創(chuàng)作。

吳投文:這樣,你真把自己“罩”起來了,不容易。

吳克敬:“集束手榴彈”是你這次說出來的,就是“罩”起來的結(jié)果。當時的輿論一邊倒,稱為“井噴式”和“吳克敬現(xiàn)象”。對此我誠惶誠恐,打內(nèi)心感激輿論的支持,以及評論家的鼓勵。我想回報大家的支持和鼓勵,于是我更加自覺于自己的創(chuàng)作,每天都是晚十點睡覺,早五點鐘起床爬格子。

吳投文:中篇《手銬上的藍花花》發(fā)表于《延安文學》二OO七年第六期,被《小說選刊》二OO七年第十二期和《新華文摘》二OO八年第五期轉(zhuǎn)載,得到了廣大讀者的喜愛,獲得了魯迅文學獎。魯獎的授獎辭這樣寫道:“千古一曲信天游,新舊兩個‘藍花花。深厚的地域文化,濃郁的陜北風情,奇幻的故事結(jié)構(gòu),冷峻的批判精神,構(gòu)成了《手銬上的藍花花》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陜北女子跌宕的生命際遇、執(zhí)著的人生追求和天然的高潔人性,像黃土地上的民歌,感人肺腑,動人心魄?!毙≌f中的閻小樣是一個充滿詩性之美的悲劇人物,她的不幸遭遇引起了讀者的深深同情。小說中出現(xiàn)了十段信天游,對人物的塑造起到了很好的烘托作用,也使小說打上了濃郁的陜北氣息。小說中穿插的信天游很好地烘托了人物的情感。

吳克敬:陜北的信天游太具文學性了,那種比興的手法,隨便一個張口唱得了信天游的人唱出來,都會聽得人肝腸寸斷(真正的陜北信天游),我就能唱出很地道的信天游。

到文聯(lián)我有了時間,就是因為信天游的吸引,我不斷地到陜北去。我和司機沒有目的地亂走,看見一個山溝,沒道理地自覺自己該透透地走進去,就讓司機到延安市或榆林市找家賓館住著去,我自己則背個小包,從溝里往進走,哪里黑了哪里歇。這樣讓我認識了許多陜北的老鄉(xiāng)和朋友,也知道了許多陜北的故事與傳說?!妒咒D上的藍花花》就是在這一背景下寫出來的。我吃驚曾經(jīng)的藍花花,在選擇自己的婚姻時,她面對財富和權(quán)勢,她要反抗,所有的人都支持她,站在她的一邊。可是今天,曾經(jīng)落后蒙昧的陜北,經(jīng)濟基礎(chǔ)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社會文化也獲得了大踏步地進步,可是新的藍花花,在選擇自己的婚姻時,面對財富和權(quán)勢,她要反抗,卻沒有人支持她,大家以不同的方式勸說她,說她錯了。這讓我不解,更使我迷惑,我?guī)缀鯖]作任何藝術(shù)的處理,就那么率性隨意地寫了出來。

吳投文:寫出了時代變化中的疼痛。

吳克敬:當然我所以這么寫,還因為我看到今天的文學,有許多血腥殘忍的東西,有許多骯臟丑陋的東西。這樣的東西或許賣相不錯,有市場,但我不認為這就是讀者期望的文學。我們的生活,讓人經(jīng)常是要失望的,甚至讓人絕望,文學這時候可不能做幫兇,文學應該以她美的姿態(tài)、暖的情懷、正的理想,給人以撫慰和指導,使人從失望與絕望中走出來。我寫《手銬上的藍花花》,把閻小樣從一開始,就放到一個最不堪的境地,讓她一路地走下來,走出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

吳投文:你的中篇《狀元羊》發(fā)表在《江南》二OO六年第六期上,很快又被《小說選刊》和《新華文摘》轉(zhuǎn)載了。說實在話,相比于你的《手銬上的藍花花》,我更看好這部中篇。這個小說有更強的生活實感,內(nèi)置了一個“底層敘事”的新視角,揭示了當前農(nóng)村矛盾的深層根源,但又避免了一般“底層敘事”的浮泛性和懸空感,這使小說有一種真切的悲劇感,引人深思。

吳克敬:重新來寫小說,已經(jīng)是我放棄文學創(chuàng)作二十年后的事了。正如從西周從我生活的故鄉(xiāng)關(guān)中西府往東走、西秦往東走、江河往東走一樣,我不能往西走,走錯方向就會失去我自己。所以我有了創(chuàng)作的欲望即走向了陜北,原因是故鄉(xiāng)周原的文明是固化的,我要寫他,就必須成為一個叛逆者,我的《狀元羊》寫的是故鄉(xiāng),但卻是從陜北寫起的。西周為農(nóng)耕文明的發(fā)祥地,陜北是農(nóng)耕文明與草原文明的交匯點,新鮮血液以及新的文明必在雜交中推進與發(fā)展。我在陜北泡了一些日子,讓我有了這樣一個認識,中國以長城為線,以陜北為點,于農(nóng)耕文明和草原文明交匯之處,還產(chǎn)生了第三種文明,這是一種雜交文明。這種文明有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我站在黃土高原的陜北,回頭來看我生活著的周原,讓我看出了一個不同以往的周原。我的故鄉(xiāng)周原,許多東西要重新認識,而且不容遺忘,他所蘊含的東西,像水一樣,太飽滿了要溢出,池滿則溢嘛,喝去一些倒掉一些才能裝下新的東西。

因此,我想到了一只羊,一只活躍在新聞?wù)掌锏摹盃钤颉?。這幅新聞?wù)掌谑∩系男侣勗u獎中也拿了“狀元”。我就想起了一段話,“羊本來是那么馴服……現(xiàn)在卻變得很貪婪、很兇蠻,甚至要把人吃掉?!庇障肷鐣髁x者托馬斯·莫爾針對十五六世紀英國毛紡織業(yè)迅猛發(fā)展現(xiàn)象說的話,時過幾百年,怎么在中國重演了?老實農(nóng)民馮來財,在蔣縣長、姜干部的精心幫助下,靠養(yǎng)良種羊過上了好日子,羊被評為羊狀元,他因此當上了鄉(xiāng)人大代表。為了感謝政府,他在鄉(xiāng)人大選舉議程中,殺了兩只羊請代表喝羊湯,也希望代表投姜干部的票,誰知這一善舉卻在政治斗爭中被認定為“賄選”,這讓剛剛提拔的姜干部被免去了副鄉(xiāng)長職務(wù),從此蔣縣長也“避嫌”不見;而馮來財為了給兒子看病,實在沒有法子,忍痛連狀元羊都宰殺了送人,兒子的病也沒有好轉(zhuǎn)。不過,他很想感謝蔣縣長,他提了一罐用狀元羊熬的湯,于大年三十的下午,冒雪到縣政府門口等蔣縣長,想要他喝一口羊湯,可他等到第二天早晨,也沒等到蔣縣長;而他自己為了避寒,把他的身體縮進了狀元羊的皮子里,使他看上去仿佛變成了一只羊。

我們的老百姓,常常是求告無門,而有的時候,竟然致謝也無門!

吳投文:小說的這個結(jié)尾太荒誕了,寫出了現(xiàn)實的慘痛。

吳克敬:我的根在農(nóng)村,對“三農(nóng)”問題格外關(guān)注,“三農(nóng)”是中國歷史上最大的難題,現(xiàn)在依然是中國繞不過的彎子。一是三十多年的農(nóng)業(yè)轉(zhuǎn)型中出了許多亂子,脫貧致富也迫切,政府的指手畫腳,不能說出發(fā)點不好,但結(jié)果常會向意愿的不同方向發(fā)展,導致好事變壞事,進一步加重農(nóng)民負擔。這樣的事讓人太痛心了,長官意志需要我們認真反思。二是急劇走向城鎮(zhèn)化的利益沖突,特別是賴以生存的土地銳減,越來越折射出社會底層人民的失落與無奈。改革開放,土地從大包干再到自然流轉(zhuǎn),目的都是為了解放生產(chǎn)力,提高農(nóng)民收入,但純粹依靠單一的技能致富,是有限的、乏力的,農(nóng)民需要有效管用的幫助,可是瞎指揮、一刀切的政策讓農(nóng)民總是一次一次地承受更大的痛苦。這是“三農(nóng)”問題解決不好的根本問題,我沒有解決這一問題的靈丹妙藥,但是我們按照“改革成果,全民共享”的思路,在合理分配上下點功夫總是不錯的。除此兩點原因外,可能還有其他一些原因。

吳投文:小說中的馮來財這個底層人物傾注了你深切的同情,有原型沒有?

吳克敬:馮來財是沒有原型的,但鄉(xiāng)村社會處處都有那樣的原型。

吳投文:從你的整個創(chuàng)作來看,你對中篇小說用力甚多,這也構(gòu)成了你創(chuàng)作中最富有特色的一部分。相比于長篇小說和短篇小說,請你談?wù)勚衅≌f的文體特征。

吳克敬:我研究過路遙、陳忠實、賈平凹三位陜西作家,發(fā)現(xiàn)他們?nèi)欢际窍葘懚唐賹懼衅?,然后去寫長篇。我覺得這很好,一步一步來,把文學的根基打扎實,才可能有大收成。我最初就寫了不少短篇,現(xiàn)在還寫,夾雜在中篇和長篇寫作的間隙,有感覺了就寫一篇。我并不是刻意來寫中篇小說的,只不過讀者更多地認同了我的中篇。對此我是開心的,就想多寫一些,企圖獲得大家更多的認同。寫得多了,自然就有了自己的一點心得,自覺中篇比短篇的容量要大一些,寫起來也不是很累,而長篇的創(chuàng)作是一項工程,是要費些氣力才能完成呢!好的作家和他好的長篇小說,無不得益于中篇小說的磨煉,我希望寫中篇的經(jīng)歷在我寫長篇小說的時候,給我以足夠的幫助。

吳投文:二O-O年出版的《初婚》是你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小說刻畫了惠杏愛、上官樂、任喜過三個新婚女子的形象,惠杏愛新婚第二天就失去了丈夫,面對突如其來的巨大災難,接著又失去了婆婆,但她沒有選擇逃避,而是以一顆大愛之心挑起了一家老小的生活重擔,后來還成了村主任的候選人,這一形象刻畫得尤其感人。我注意到了一些評論,都稱贊了小說對人性真善美的深入挖掘,小說確實寫出了苦難中的光彩人生和頑強的生存意志。這部長篇又以《寡婆祠堂》為題發(fā)表在《作家》二O-三年第九期上,題目與小說的內(nèi)容顯得更切合一些。如何理解小說的主題?請談?wù)劇?/p>

吳克敬:我們都有自己的家,但那只是今天計劃生育的家。這個家固然溫馨、可愛、美麗,但我們不應忘記我們還有一個家,這就是我們每一個姓氏曾經(jīng)都有的祠堂。許多年了,我們不斷地毀著自己的祠堂,當然還有自己的祖墳,我們這么毀下來好嗎?

我很痛苦,以為我們可能做了一件錯事。我們不能只是享受小家的幸福,而不顧大家(祠堂與祖墳)對我們的約束和滋養(yǎng),那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呢!祠堂是安頓我們靈魂的地方,祖墳是確立我們精神的場所。我們沒有了祠堂,我們失去了祖墳,到哪兒去安頓我們的靈魂?到哪兒去確立我們的精神?所以我創(chuàng)作了《初婚》。但我在初寫的時候,確定好要以先前毀了祠堂,退休回村來要重建祠堂的谷冬梅為作品的核心人物的,可是三位新娘子把我“帶壞”了。我扔下了谷冬梅,被惠杏愛、上官樂、任喜過三位新娘子牽著我的鼻子,樂樂呵呵地寫下來,出版了才發(fā)現(xiàn)問題的嚴重,所以我重新寫過,這才有了《寡婆祠堂》的版本。

目前,西安曲江的丫丫影視已購買了這部小說的電影、電視改編權(quán),電視的腳本改編已有了初稿,計劃明春拍攝。不過,我依然覺得,小說新版沒能拉回到我最初的構(gòu)想,這是一個遺憾。

我想回家,可我們還找得到那個安頓靈魂和確立精神的家嗎!

吳投文:文學史上有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一些男性作家特別會刻畫女性形象,比如茅盾、沈從文、曹禺、蘇童等人,他們筆下的女性形象各具特色,但都讓人過目不忘。在你的創(chuàng)作中,女性形象的刻畫是一個很大的亮點,評論家何言宏先生在一篇文章說,“我個人以為,吳克敬小說最為出色的方面,還是在于對女性人物的形象塑造。”其他評論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我深以為然。在你的筆下,烈士奶奶(《黃軍大衣》)、繡花枕頭(《繡花枕頭》)、麻子太太(《濺血旗袍》)、花兒客家(《花兒客家》)、燈籠紅(《燈籠紅》)、美陽寡婦(《美陽寡婦》)、岐陽寡婦(《岐陽寡婦》)、勺勺(《井臺》)等女性形象都刻畫得相當成功。我好奇的是,一個男性作家擅長刻畫女性形象,是否需要一種特別的心理氣質(zhì)?或者有某種特別的生活經(jīng)歷和某種隱秘的情結(jié)?還是出于藝術(shù)審美上的特殊追求,以強化創(chuàng)作的風格性標記?

吳克敬:愛吃好的自己不下廚房,愛穿好的自己不愿去做。西府男人就是這個特點,老祖宗遺傳下來的習慣呢,現(xiàn)在悄悄地起著變化。當然還有不變化的,這不變化的是勤勞作,苦讀書。有空兒到西府的鄉(xiāng)村轉(zhuǎn)轉(zhuǎn)看看,家家門上都有磚雕,或是瓷燒的門額,道勁高古的幾個漢字,差不多都是“耕讀傳家”的樣范。鄉(xiāng)黨們在一起喝酒吹牛,說的是出門在外給人當秘書寫材料的人最多,做臊子面、涼皮兒和鍋盔饃的人也不少,全都具有甘于奉獻的高尚精神。不過,雞腸小肚、蠅營狗茍者流也是有的,但人數(shù)甚微,不傷大雅。那么西府的女子們呢,幾乎就找不出好吃懶做的人,沒嫁人是這樣,嫁了人更是這樣。不過,我想告訴大家一個經(jīng)驗,找西府女子做媳婦的時候,注意找他們家的大女兒。大女兒的好處是,在娘家經(jīng)受的歷練是最扎實的,愛操心,愛勞力,娶回家,就等著享福了。

吳投文:有意思,這是你的經(jīng)驗之談吧。

吳克敬:還真是這樣。我就娶的這樣一個長女,不僅我自己享福,我的女兒也跟上享福。早上的稀飯,沒一天不是三種米、四樣豆子、兩味中草藥、兩枚大棗。她給我倆天天熬,我倆就天天吃。我稱這種稀飯叫“科學稀飯”,吃了科學稀飯,上下通氣,不放臭屁。當然,牙和舌頭是多么好的朋友,時不常地也會咬出血來,何況夫妻,有一點矛盾,有一點沖突,總是難免的。有了矛盾和沖突不要緊,要緊的是多想對方的辛勞和對方的好,躲在一邊別說話,吃一根煙,或是喝兩口茶,臉上肉肉的,轉(zhuǎn)臉給對方樂一下,還有什么解不開的疙瘩?夫妻之間,沒高沒低,沒大沒小,不丟臉。

自然,娶了西府人家的小女兒也是緣分,小女兒嬌嬌的,有小女兒的好。

吳投文:你的作品中寫到了這些,都是生活中的一些可愛的女子。

吳克敬:我的作品里,這樣的女子確實較多,我想與我娶了這樣的一個西府女子有很大的關(guān)系。當然,我在家中排行最小,前頭又是兩個愛我愛得忘了自己的姐姐,以及母親、姥姥、外婆,我小的時候,輪流著在姐姐、母親、姥姥、外婆的手掌心和懷抱里長大,這不能不對我寫作女性人物產(chǎn)生影響,我只有把她們寫好了,才感覺對得起愛我的姐姐、母親、姥姥、外婆。而這又特別自然地帶給我一個好處,仿佛我有這樣的特殊追求,其實不然。

吳投文:你是關(guān)中西府人,出人意料的是你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具有陜北風情的中篇小說《山丹丹紅透碾子灣》、《手銬上的藍花花》、《信天游》、《拉手手》等,表現(xiàn)了一種特別的陜北情結(jié)。這離開了你熟悉的故鄉(xiāng)生活,你卻寫得得心應手,克服了地域上的隔閡。請你談?wù)劇?/p>

吳克敬:陜北是老祖宗黃帝的萬年之地,那里珍藏著中華文明的許多密碼。陜北有兩樣聞名于世,一是信天游,一是俏女子。我筆下的主人公閻小樣,是無數(shù)個俊俏女子的化身,她下溝收種,上峁放羊,天生一副少見的亮嗓子,一曲令人陶醉的陜北民歌《蘭花花》,唱紅縣城賽歌會,也迷住了在年齡上與她父親一般的石油大老板,老板以一摞紅磚厚的百元大鈔要定親,可女子眼里沒有他。于是,在老板手下打工的哥哥好言相勸直到下跪,善良村民與啟蒙老師以及縣鄉(xiāng)領(lǐng)導紛紛出馬,一個弱女子剩下的只有淚水。新婚之夜,閻小樣在和新郎的一拉二扯中,使醉酒的男人竟一頭跌倒在鐵藝茶幾上死去。因為此,一副手銬就冷冰冰地將她與世隔絕,也埋葬了一個女子想有的美好追求和對未來的向往。然而,牢獄關(guān)不住她的美麗與高貴、善良與純真,在押解路上,她舍身救警察,兩次放棄逃脫的機會,直到押進省女子監(jiān)獄,她仍眷戀地說著,“把我的婚紗照取來給我”,由此再現(xiàn)了一個人性至善至真的陜北版的撞擊心靈的愛情故事。

吳投文:小說寫出了陜北的味道。

吳克敬:為此我必須感謝一個人。我深入地讀過路遙,感念他寫陜北,是匍匐在陜北的土地上,親吻著土地來寫的。陜北在路遙的筆下,是那樣的蒼涼、那樣的苦難,他把一個時代的社會情感,濃縮到他的稿紙上,讓陜北成了有志青年代代記憶的精神營養(yǎng)。我不是陜北人,做不到路遙之萬一。正因為我不能像路遙那么刻畫陜北,我就只能像個客人一樣,到陜北去,客串一個發(fā)現(xiàn)者的角色,去聆聽陜北的信天游,去觸摸陜北的熱量和情感,站直了,詩意地表達陜北。

吳投文:我讀你的小說,看不出有什么隔閡,開始還以為你就是陜北人呢。

吳克敬:我還是有些遺憾,我沒能巴心巴肺地寫好陜北。

我遺憾的同時,還要巴心巴肺地說一聲我愛陜北。當然這種愛是有條件的,你對一個你并不熟悉的地方說你愛他,那只能是一句假話。但這個地方有了朋友就另當別論,有了朋友,你會經(jīng)常去,去得多了,日久生情,就可能愛上那個地方。在我決意于小說創(chuàng)作的頭幾年,我有兩個朋友從西安到延安任職,我去看望他們,不僅十分解饞地聽了好多信天游,還結(jié)識了閏安等幾位很有感覺的文學朋友,這讓我沒道理地更加熱愛陜北了。我感覺信天游不但是唱的,更主要的是用心體會的,信天游是對陜北文化中的大美作了最充分的演繹。

我斷不了我去陜北的路,自然就更斷不了壯寫陜北的沖動。

吳投文:在你的創(chuàng)作中,散文占了很大的份額,你結(jié)集出版的散文集就有《碑說》、《日常的智慧》、《俗人散文》、《不說理由》、《青銅散》、《書法的故事》等十余部,發(fā)表的散文中被轉(zhuǎn)載了兩百余篇,這就非??捎^了。請你談?wù)勆⑽膭?chuàng)作的體會。

吳克敬:一九八五年后,雖然我不怎么寫小說了,但我不能,也不敢把我文學的感覺消磨去,我得保持文學語言和文學特質(zhì)的一定溫度,所以我就寫散文了。開始寫得不多,只是為了磨筆。直到新世紀后,也就是二OO二年開始,我寫得勤快了。不過我有自己的選擇,我不想人云亦云,你懷念父親、母親,他游山玩水、思古幽情,我能跟著上嗎?那會丟了我自己的。我不愿意被那海量的散文寫作所湮滅,我就尋找我的方向。我在兩安的報社工作,我有那樣的便利,可以到全國各地去出差、去參加活動,我發(fā)現(xiàn)了許多民間的碑刻,我的眼睛每每觸摸著那些碑刻上的文字,都有一種被黏住的感覺,透過那些被歲月剝蝕得斑斑駁駁的石刻文字,我感受到了歷史文明以及歷史民間文化的積淀,是那么的智慧和清朗,同時又還感受到現(xiàn)實社會在碑刻上的清晰反映。我把我看到的碑刻文字拍下來,下載到我的電腦里,有時間了,就為碑文斷句。這是個非常有趣的活兒,必須斷得準確,如不然,則謬誤千里。所以我得十分用心,既要參閱歷史常識,還要結(jié)合歷史事件,以及文言文的語法知識,較為理想地斷好句,然后再作歷史的分析,并與我們今天的現(xiàn)實生活相比較,有了自己獨特的體會與認知,這便寫出一篇讀碑的散文來。前前后后四年時間,我寫了近百通讀碑的散文,結(jié)集了一部六十萬字的集子。

吳投文:原來《碑說》就是這樣寫成的。

吳克敬:在此之前的上世紀八十年代,我有一段在扶風縣文化館工作的經(jīng)歷。扶風縣是全國有名的青銅器之鄉(xiāng),館藏的青銅器文物之豐富,許多省級博物館都比不上。我在館里,一有空閑,就喜歡觸摸把玩那些堪稱國寶級的青銅器物件,觸摸把玩的時間多了,就很自然地有了自己的認識與感受。在寫碑刻散文的時候,我就因朋友的提示,準備青銅器散文的寫作了。金、石、書、畫,歷史決定了它們的文化地位,我們今天的人雖然熱愛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但真正了解的又有多少?所以我在寫作了碑刻散文集后,相繼又寫作了青銅器和書法的研究性散文。以上三部作品由紫禁城出版社(現(xiàn)在叫故宮出版社)出版發(fā)行以來,收到的效果還是不錯的。今年我又完成了中國畫的散文集寫作,還將由他們出版發(fā)行。

吳投文:我知道你在書法上很有造詣,原來你對金、石、書、畫有這樣系統(tǒng)的了解,這就帶來了你散文題材上的特別。

吳克敬:我想說,對金、石、書、畫研究性散文的寫作,讓我獲得了一個意外的收成,就是我在創(chuàng)作小說的時候,自覺不自覺地融入了這些方面的一些因素。我們的小說創(chuàng)作,有很長的時間了,對此是有一點欠缺的,我不想讓我的小說也存在這樣的缺陷,我要補上這一課。

我寫散文,不只埋頭在歷史的探索和發(fā)現(xiàn)上,我對現(xiàn)實的生活也有自己的發(fā)現(xiàn)和認知,我也寫了不少這樣的散文。即將由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的《知道》一書,對我自己來說,就是這樣的一種寫作。人都太想“得到”了,“得到”容易“知道”難,怎么才算是知道呢?我就為此苦惱了許多年,我想以我六十多年的生活體驗,對此作些自己的梳理。總之,我越是年齡大,越是想要知道。

吳投文:你在一個訪談中說:“寫作是有條件的,我不喜歡那種什么都往作品里寫,像什么都吃,然后全吐出來的那種?!蔽疑顬橘澩?,文學創(chuàng)作包含著對于生活的審美選擇,實際的生活并不都適宜于進入創(chuàng)作。請你談?wù)?,你在具體的創(chuàng)作中是怎樣處理此問題的?

吳克敬:嚴格來說,文學創(chuàng)作就是個選擇的活兒。就如我前頭說的,一頭老牛殺了,滿肚子都是牛糞;一位得道的老和尚圓寂火化了,留下了一粒舍利子,我們該選擇什么呢?當然是舍利子了。我前頭還說,一把麥子、一把高粱、一把豌豆、一把別的什么糧食,沒有磨碎發(fā)酵成曲,就還是各自不同的一把糧食,發(fā)酵成曲后蒸餾成酒,就有了本質(zhì)的變化,我們是選擇那一把一把的糧食呢?還是醇化了的酒?當然是酒了。這是文學應該干、必須干的事兒。

這也許就是文學審美的一個根本性的問題。有些人嗜血,有些人逐臭,那是人家的選擇。我不愿意這么做,我堅持自己關(guān)于文學“美的,暖的,正的”精神追求,所以我就經(jīng)常地告誡自己,哪怕嗜血逐臭有市場,能賣錢,我也要繞道過去,走我自己的路。生活中“美的,暖的,正的”文學因素,以及文學材料和文學方向都很豐富,就看我們自己的眼睛了,當然還有我們的精神氣質(zhì)和趣味心態(tài)。

吳投文:我注意到,你是“觸電”比較早的作家。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你的中篇《渭河五女》就被拍成了電影。二OO八年,你的中篇《手銬上的藍花花》的電影版權(quán)被長春電影制片廠以八萬元的價格買斷。二OO九年,你的中篇《狀元羊》的電影版權(quán)又被長春電影制片廠以十萬元的價格買斷。這是值得祝賀的事情。不過,也有的作家對“觸電”比較警惕,你怎么看待?

吳克敬:我的《渭河五女》是被改編過了,因為當時有“清除精神污染”一說,就沒能出籠。但是我重新進行小說寫作以來,確有近十部中篇小說為不同的影視公司購買了改編權(quán),已經(jīng)拍攝出來公映了的有四部,如《羞澀》、《大丑》等,長篇小說《初婚》目前正由曲江丫丫影視公司改編拍攝。

吳投文:這就很不少了。

吳克敬:為什么要警惕“觸電”呢?我國的四大名著不是都“觸電”了嗎?世界上可稱名著的文學作品,不也差不多都“觸電”了嗎?而且還不是一回兩回“觸電”,這有什么呢?不是很好嘛!當然,有些作品不適宜“觸電”,因為“觸電”可能損傷原著,既如此,不“觸電”就不“觸電”,警惕一點也是必要的,但不用過分自珍而錯過了機會。不過,機會來了,放開手,交由人家專業(yè)人士去做,結(jié)果比自己插手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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