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鈴
L小姐揣著一袋烤豬蹄推開星巴克的門,點一杯抹茶星冰樂。無視店員詭異的目光,兀自走向角落的高腳凳,高跟鞋輕輕一蹬就高高落座,望著軟沙發(fā)邊的客人的頭頂,她若無其事地撕開紙袋,“刺啦”一聲,香辣濃鮮的豬蹄味頓時漫溢出來。
落地窗邊翻著《素年錦時》、一身素麻長裙的女士不滿地瞥了L小姐一眼,抿了一口木槿花茶,微微仰頭望向窗外來來往往的人潮。這位女士身后坐了兩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其中一個正拿著平板電腦對著另一個演示,什么電子商務平臺啦、什么天使投資啦、什么賣方控制型市場戰(zhàn)略啦。再往后一點,幾個年輕的大學生人手一杯調制咖啡,平行蒙太奇、敖德薩階梯,一個詞一個詞地慢慢往外蹦,三點布光一個結構,映照著午后昏昏欲睡的光暈五光十色里的獵奇。
L小姐慢慢地撕開軟糯香甜的蹄子,吞吐著熱氣地將烤得焦脆的表皮貪婪吞入腹中。聽見邊上有人輕輕地嘖了一聲,嘲諷十足。她頓了頓,又無所顧忌地、更加張揚且粗魯?shù)爻粤似饋怼?/p>
制冷空調吹得吊蘭沙沙作響,星巴克里的嗡嗡說話聲慢慢醞釀出蒼蠅扇動翅膀的聲音,一陣又一陣的文藝的、精英的、專業(yè)的詞被打斷又被重組,瓷杯與唇齒的碰撞、烘焙躁動的香氣都讓L小姐渾身過敏。
不過那又怎么樣呢?大俗即大雅。再文藝的白棉麻布裙子也是淘寶滿100包郵,一本《告白薇安》翻來覆去地看得情商感人智商欠費,俗!漫天飛沫里人人都想當?shù)诙€馬某,最后也只能寫個電商的廣告促銷,俗!說起電影劇本就高潮的大學生……嘖,夸夸其談蒙太奇,真叫拍個短片能傻成動物園里的猴子,俗俗俗。
L小姐勾起嘴角,巧克力色的指甲一下一下叩在木質的桌面上,心里顛三倒四地暴虐起來。她壞心眼地想象著自己穿著老太太毛衣裙、提著編織袋在柜臺上跳踢踏舞,那么這些文藝的、安靜的、溫和的精英們是贊嘆著她的行為藝術,還是驚呼著倒胃口呢?或者是帶著啤酒點一份提拉米蘇,對著陽春白雪們說一聲“cheers”(干杯)?
她把殘碎的骨頭放進紙袋里包好。戴耳機,聽民謠。等麻布裙子的小姐抱起書本踱步離開,等幾個商務精英結賬AA制買單,等一群學生聊到最后手中的咖啡也沒喝多少。L小姐瞇著眼坐在高處,以戲外人的姿態(tài)總結了這臺戲劇的落幕,這黃金分割比例、這交叉蒙太奇、這皮鞋噠噠踩過木地板嘎吱作響的聲音;還有這頹然的吊蘭,沙沙作響。
冷風吹得L小姐打了個哆嗦,她跳下高腳凳,拎著紙袋和空杯往門外走去,玻璃門翻轉叮鈴叮鈴的瞬間,她看見一個女店員很是用力的白眼。
“也是,說不定我才是那個蒼蠅呢?!盠小姐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