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明
《圣武親征錄》考略
張 明
《圣武親征錄》(以下簡稱《親征錄》)又稱《皇元親征錄》,為一部紀(jì)事本末體史書,全書一卷。所記太祖成吉思汗、太宗窩闊臺汗時期蒙古開國前后史事較詳,對滅夏攻金事則稍略,其書能夠補《元史》之未載史事,史料價值很高,由于明修《元史》,其中《太祖》《太宗》二紀(jì)多取材于此書,故該書是研究成吉思汗史跡的重要資料。本書自乾嘉時代便有學(xué)者對其考訂,之后有中外學(xué)者陸續(xù)對本書進行校注考釋,成果斐然,本文主要從該書的成書、版本、內(nèi)容比較三方面進行相關(guān)介紹。
中統(tǒng)三年(1262),世祖忽必烈曾下令王鶚等商榷史事,王鶚延訪了成吉思汗的事跡[1],《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和一些學(xué)者認為這部書可能是王鶚等人撰修的,但這種觀點早已被否定,《親征錄》的作者已不可考,韓儒林先生指出,其作者大概是蒙古統(tǒng)治集團中的人物[2]。書中記載成吉思汗事,起于“烈祖神元皇帝”也速該“初征塔塔兒部”,獲其部長貼木真,及成吉思汗出生,止于成吉思汗滅西夏以還,死于途中。還記窩闊臺事,首尾完備,然所記甚為簡略。書中于戰(zhàn)事敘述夾雜對人物的揭示,于簡樸之文字中亦顯現(xiàn)其文采。對于《親征錄》原文是漢文撰寫還是經(jīng)蒙文翻譯而來,現(xiàn)已不得知,并且諸學(xué)者也頗有爭論。有學(xué)者認為,《親征錄》原文底本為漢字,而《元朝秘史》原文為蒙文,前者出于使中原地區(qū)臣民了解元史之需,而后者則出自蒙古人對自己歷史的記載[3]。而有學(xué)者認為,《親征錄》原本是一部蒙古文史籍,是“毋庸置疑”的[4]。從《親征錄》的行文及與《元朝秘史》對比上看,似乎后者更具有說服力。
是書經(jīng)陶宗儀輯入《說郛》而得以流傳,但明代《文淵閣書目》卻不見著錄此書,而另錄有元文宗命察罕譯自脫必赤顏后又佚失的《圣武開天記》,王國維曾“頗疑《親征錄》即《開天記》”,但據(jù)書中有“今愛不花駙馬丞相白達達是也”的原注,認為“此錄成時,愛不花尚存,則非察罕所譯之《開天記》明矣”[5]。法國學(xué)者韓百詩再據(jù)書中所記“亦剌合走西夏,過亦即納城”的寫法,在《元史?世祖本紀(jì)》至元四年(1268)也寫作“亦即納”,而至元二十五年(1288)則寫作“亦集乃”,認為此書應(yīng)是編寫在這一年之前。他還據(jù)《四庫全書總目》所提出的“《皇元親征錄》一卷,不著人名姓氏……史記元世祖中統(tǒng)四年,參知政事修國史王鶚,請延訪太祖事跡,付史館。此卷疑即當(dāng)時人所撰上者”的看法,作出“親征錄編寫于十三世紀(jì)下半葉”[6]的論斷。日本學(xué)者小林高四郎也同意上述觀點,并指出其成書時間應(yīng)在1285年以前[7]。王慎榮也指出,《親征錄》很有可能是根據(jù)在元世祖至元十年(1274)的敕諭“敕采錄累朝事實以備編集”寫成的。另,撒里蠻在至元二十五年(1288)請以“畏吾字翻譯”又經(jīng)向元世祖進讀過五朝《實錄》,《元史?太祖本紀(jì)》所依據(jù)的《太祖實錄》此時已然寫定,那么作為其主要史料來源的《親征錄》當(dāng)然要在此早些時候?qū)懗?,故《親征錄》成書時間當(dāng)在13世紀(jì)的70年代[8]。
《親征錄》常見的本子為《說郛》本,另有其他鈔本、刻本、點校本、譯校本等,賈敬顏先生曾搜集了18種版本的《親征錄》進行校對[9],茲據(jù)賈先生的18種版本做表如下:
版本成書時間版本情況收藏地點明弘治庚申年鈔《說郛》本明弘治年間該本《說郛》,卷二十四下有“弘治庚申依本錄”七字,為抄寫人紀(jì)年。它卷有天啟乙丑年李日華題記,有吳郡趙氏、趙元修、衛(wèi)去疾等九人印識、題記。北京圖書館翁斌孫舊藏鈔本 明北京圖書館善本書定為清鈔本,實系明鈔《說郛》散佚之冊。藍格竹紙,象鼻處填寫書名。此本與趙本剩蝕闕裂處全同,如非相互傳抄,兩者同出一源,簡稱“翁本”。北京圖書館明鈕石溪世學(xué)樓鈔《說郛》本明該《說郛》歷經(jīng)何焯、陳揆收藏。陳氏藏書多屬錢謙益舊物,《述古堂書目》載,《說郛》百卷,二十二種。當(dāng)即是本。此本同于趙、翁本而訛誤略多。簡稱“鈕本”。北京圖書館上海圖書館藏明鈔《說郛》本明 此本收藏源流不詳。簡稱“滬本”。上海圖書館史夢蛟借樹山房舊藏明鈔《說郛》本明史氏以刊刻全祖望《鮚埼亭全集》著名。此本此卷,有曉鉦氏眉批,及借觀款識。此本異于諸本而同于太祖本紀(jì),為《說郛》中獨放異彩之本,簡稱“史本”。北京圖書館張元濟舊藏《說郛》本 清 有涵芬樓及張元濟藏印。簡稱“張本”。北京圖書館香傳閣鈔本雜錄本 清雜錄匯集宋、元雜史七種?!队H征錄》等為明鈔《說郛》所收。書衣有乾隆乙酉季春李北苑題識,言借金檀家鈔本重校。中央民族大學(xué)圖書館
續(xù)表
據(jù)上表可以看出,《親征錄》版本繁多,其中大部分本之于陶宗儀《說郛》,由于《說郛》本身就經(jīng)后人一再改編,內(nèi)容訛漏很多,加之后人相互傳抄,導(dǎo)致《親征錄》錯誤百出。上表列出了徐松、何秋濤等清末西北史地學(xué)者的鈔校本,可以看出他們對《親征錄》的校注貢獻良多,韓儒林先生即曾對《親征錄》的整理過程進行較為清晰的介紹。
道光二十七年(1847)何秋濤以張穆《元親征錄》抄本與《元朝秘史》和金、元文集等相互校對,并加以考證,于兩年后成書。光緒年間,李文田、沈增植又以何氏校本為底本,引證《金史》《元史》《南村輟耕錄》《長春真人西游錄》及碑文等,作進一步校注,主要補證何校本的不足和訛誤;運用對音和蒙古音訓(xùn)考釋書中的人名、地名和官職名;考論蒙元史史事等。盡管這批學(xué)者在人名、地名的厘正上雖有不少貢獻,但由于受當(dāng)時歷史條件的限制,尚未解決的問題仍有很多。
洪鈞《元史譯文補證》的刊行,為《親征錄》的校注開拓了一片新的視野,由于明修《元史》訛誤極多,因此注重漢學(xué)精神的清代學(xué)者不斷對《元史》進行補正。洪鈞所著的《元史譯文補證》一書,利用外國文獻資料,對《元史》進行考證補遺的工作,此為以后治蒙元史研究開一先例。
洪鈞《元史譯文補證?太祖本紀(jì)譯證》即是用《親征錄》注釋拉施都丁《史集》中的《成吉思汗傳》。他又有《親征錄注》,已佚。就證補的譯文和注釋來看,洪鈞的貢獻固然不小,但是一方面他往往擅改人名讀音或刪削原文,另一方面,洪鈞本人不懂外文,他的書是從本身缺點就很多的俄國貝勒津譯本重譯過來的,故該校注本問題很多??论繌搿缎略贰分械摹短姹炯o(jì)》,用洪書與《親征錄》做過比較,取得了一定成果。屠寄利用中外材料寫成的《成吉思汗本紀(jì)》,在自注中對《親征錄》作了很多考證,有不少精辟的見解。丁謙的《親征錄地理考證》,在地理上對《親征錄》進行了有益的考證。
王國維以最早的《說郛》本《親征錄》及何秋濤校正本為底本,又以明初官譯《元朝秘史》和洪鈞《元史譯文補證》所載之拉施特之《史集》相互比勘,訂正謬誤。又據(jù)《元史》、屠寄《蒙兀兒史記》、丁謙《親征錄地理考證》、日本那珂通世《成吉思汗實錄》諸書考訂,撰成此書。王國維本人不僅治學(xué)態(tài)度嚴謹,并且吸收當(dāng)時研究《親征錄》的中外成果,解決了前人不少難以解決的問題,該校注本也一直被認為是《親征錄》最好的校注本。
《親征錄》在1872年已有俄國巴拉第?卡法洛夫的俄文譯本,20世紀(jì)初日本學(xué)者那珂通世用漢文做過校正增注工作,伯希和的法文譯注本1951年刊行。
2.2.1 草原生態(tài)安全評價經(jīng)典域、節(jié)域的確定 經(jīng)典域值的確定主要參考國家環(huán)??偩帧渡鷳B(tài)縣、生態(tài)市、生態(tài)省建設(shè)指標(biāo)(試行)》標(biāo)準(zhǔn)、全國平均水平、武威平均水平以及相關(guān)文獻的研究結(jié)果[15,17],最終將天祝牧區(qū)高寒草原生態(tài)安全劃分為N01(安全)、N02(較安全)、N03(稍不安全)、N04(不安全)、N05(極不安全)5級,并以此來建立物元模型的經(jīng)典域R01、R02、R03、R04、R05和節(jié)域Rp。
賈敬顏先生自1956年起搜集了該書的18種版本進行校注,寫成《親征錄校本》,于1980年囑中國書店油印一百余冊,分贈好友,該校注本所依據(jù)的本子十分完備,其價值也遠在王國維校注本之上,應(yīng)是《親征錄》最好的校注本??上У氖窃撔1境霭鏀?shù)量極少,現(xiàn)僅極少數(shù)圖書館藏有,許多讀者不得見。
記載成吉思汗事跡的著作除《元朝秘史》外,還有《史集》中的《成吉思汗傳》及《親征錄》《元史?太祖本紀(jì)》。王國維在《〈親征錄〉校注》的“敘官”中形象地提到,《親征錄》的祖禰為《元朝秘史》、兄弟為《史集》、子姓為《元史》。對上述幾部著作內(nèi)容進行對比,可以得出兩個系統(tǒng):一個是《元朝秘史》,一個是《親征錄》和《史集》中的《成吉思汗傳》。而且在比較中可以得出《元朝秘史》自成一個系統(tǒng),其余二書始于一個祖本。這個祖本和《元朝秘史》分別代表兩個并行的傳說。法國學(xué)者韓百詩也說,《親征錄》在漢語所記的蒙古史料中,“無論就其有關(guān)成吉思汗與其子窩闊臺的資料規(guī)模而言,無論就其為我們所提供的資料準(zhǔn)確性而言,它都占有一個獨特的位置,因為它是《元史》第一卷(即《太祖本紀(jì)》——編者注)的主要史料”[10]。 但是,《太祖實錄》才是《親征錄》的直接子姓,而《太祖本紀(jì)》乃是間接引用了這部書中記載的史料[11]。下面略舉三例來說明《本紀(jì)》的史料來源是《親征錄》:
《太祖本紀(jì)》《親征錄》族人泰赤烏部舊與烈祖相善,后因塔兒不臺用事,遂生嫌隙,絕不與通。及烈祖崩,帝方幼沖,部多歸泰赤烏。近侍有脫端火兒真者亦將叛,帝自泣留之。脫端曰:“深池已干矣,堅石已干矣,留復(fù)何為!”竟帥眾馳去。宣懿太后怒其弱己也,麾旗將兵,躬自追叛者,驅(qū)其大半而還。初,族人泰赤烏部者別休,舊無怨于我。后因其主阿丹可汗二子塔兒忽合、忽鄰拔都有感,遂絕。烈祖早世,時上幼沖,眾部多歸泰赤烏。上聞近侍脫端火兒真亦將叛,自泣留之。脫端曰:“今清潭已涸,堅石已碎,留復(fù)何為!”遂去。上母月倫太后,麾旗將兵,躬追叛者,大半還。帝會諸族薛徹、大丑等,各以旄車載湩酪,宴于斡難河上。帝與諸族及薛徹別吉之母忽兒真之前,共置馬湩一革囊;薛徹別吉次母野別該之前,獨置一革囊。忽兒真怒曰:“今不尊我,而尊野別該乎?”疑帝之主膳者失丘兒所為,遂笞之。日后,上同月倫太后暨哈撒兒斡真那顏、諸昆弟薛徹、大丑等,各以旄車載湩酪,大會于斡難河林木間。會中,太后暨上,為族人薛徹別吉及其母忽兒真哈敦,共置馬湩一革囊;其次母野別該之前,獨置一革囊。忽兒真哈敦怒曰:“今不尊我,而尊野別該乎?”遂笞主膳者失丘兒。歲壬戌,帝發(fā)兵于兀魯回失連真河,伐按赤塔塔兒、察罕塔塔兒二部。先誓師曰:“茍破敵逐北,見棄遺物,慎無獲,俟軍事畢散之?!奔榷垂迦税磸?、火察兒、答力臺三人背約,帝怒,盡奪其所獲,分之軍中。壬戌,發(fā)兵于兀魯回失連真河,伐按赤塔塔兒、察罕塔塔兒。夏頓兵避暑。比戰(zhàn),先誓眾人曰:“茍破敵逐北,見棄遺物,慎勿顧,軍事畢共分之?!奔葢?zhàn)屢勝,族人按彈、火察兒、答力臺三人背約,上命虎必來、哲別二將,盡奪其獲,散軍中。
以上所舉三例是原文的過錄,經(jīng)對比明顯可以看出《太祖本紀(jì)》在內(nèi)容上頗雷同于《親征錄》,從另一側(cè)面也使得我們可以管窺已佚的《太祖實錄》的面貌。而《太祖本紀(jì)》與《親征錄》記載存在彼此有無、詳略的情況,應(yīng)該是由于《太祖實錄》《太祖本紀(jì)》編寫時不僅參考了《親征錄》,還引用了其他史料,如已佚失的《平金始末》等,這有待于進一步深入研究。
《親征錄》所記載的成吉思汗的事跡,《元史?太祖本紀(jì)》幾乎全部轉(zhuǎn)載了。如前文所說,《太祖本紀(jì)》是根據(jù)《太祖實錄》編寫而成,而《太祖實錄》的直接史料來源是《親征錄》,且后者所記載的一些內(nèi)容為《元朝秘史》所不載[12]。不僅如此,根據(jù)《金冊》(Altan Debter)修撰的拉施都丁《史集》第一卷中的《成吉思汗傳》,除西征部分外,內(nèi)容幾乎與《親征錄》相同,所以《親征錄》很可能是《金冊》的藍本。本書一如伯希和所說,乃是研究成吉思汗事跡之要籍也[13],在元史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應(yīng)看作是研究元初歷史尤其是成吉思汗史實的重要的第一手材料,是與《元朝秘史》僅存的雙璧。
注釋:
[1](明)宋濂:《元史?本紀(jì)第五?世祖二》,中華書局,1976年。
[2]韓儒林:《關(guān)于〈蒙古史料四種〉和古行紀(jì)四種》,《社會科學(xué)戰(zhàn)線》1984年第2期。
[4]沙拉比:《蒙古史學(xué)史(十三世紀(jì)到十七世紀(jì))》,內(nèi)蒙古教育出版社,1988年,第89頁。
[5]王國維:《〈親征錄〉校注序》,《王國維文集(下)》,中國文史出版社,2007 年。
[6][10]米濟生譯:《伯希和譯注本〈親征錄〉導(dǎo)論》,《蒙古史研究參考資料》總第51、52輯,1983年第5期。
[7][日]小林高四郎著,黃時鑒譯:《〈親征錄〉考》,《元朝秘史研究》,日本學(xué)術(shù)振興會,1954年。
[8][11]王慎榮:《元史探源》,吉林文史出版社,1991年,第50頁。
[9]賈敬顏:《親征錄校本》,中國書店,1980年油印本。
[12]陳高華等:《中國古代史史料學(xué)(修訂本)》,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299頁。
[13]馮承鈞譯:《西域南海史地考證譯叢》(第五編),商務(wù)印書館,1995年,第5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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