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一

在倫敦塔等待受刑時，卡爾·弗雷德里克·穆勒很平靜。1915年6月23日早上6點，他在刑場上與八位行刑隊員逐個握手，并說他理解他們只是在奉命行事。外科醫(yī)生把他領到受刑椅前，椅子和牢固的木樁綁在一起。穆勒靜靜地坐下，外科醫(yī)生用皮帶把他綁在椅子上，蒙上他的雙眼。行刑隊員舉起步槍，對準穆勒胸部開槍。子彈從他的胸部進入，貫穿他的身體，他當場死亡。

但在行刑前一天晚上，58歲的來自波羅的海的德國人穆勒還緊張得要命。他整夜抽泣，要求見妻子和孩子。英國人逮捕這個身著燕尾服的高大男子時，他狹長而憔悴的面容上似乎永遠帶著憂傷的神情。他海象形狀的胡子則讓他更顯悲情。穆勒否認自己是德國情報部門的間諜，但他的背景使他成為完美的間諜。

穆勒并不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第一個被槍決的德國間諜，也不是最后一個。間諜們前仆后繼，迅速彼此替代，僅僅在1914年至1916年的幾年間，英國衛(wèi)兵就槍決了十一名被控間諜罪的德國人（其中僅1915年就有九人）。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穆勒連同其他幾個德國間諜的命運，都與檸檬的使用息息相關。

場景二

英國郵政審查局的辦公室里堆滿了裝滿信件的麻袋，審查員為了找到一封可疑郵件而歷經(jīng)磕磕絆絆，將麻袋里的信一封一封地摞在辦公桌上。到戰(zhàn)爭結束時，大約4200位審查員平均每月已審閱了數(shù)以百萬計的郵件。而在1914年戰(zhàn)爭爆發(fā)時，審查系統(tǒng)只有七名雇員。除了傳統(tǒng)的審查——刪除或抹殺軍事秘密——英國人開始以反間諜為目的開展郵件攔截，并試圖從中讀取秘密信息。

審查員中大約3000人是女性。女性比例如此之高的原因之一是大量男性已經(jīng)應征入伍。女性還是廉價勞動力，她們的收入比男同事少得多。除此之外，在反間諜的戰(zhàn)斗中，英國人認為女人有第六感，更容易查出可疑信件。女人們很快認識到，那些不知所云的信件最可疑，她們的正確率甚至能達到九成。

雖然用于破譯密碼的所謂黑室早在17世紀就出現(xiàn)在歐洲，但“一戰(zhàn)”期間，審查員已經(jīng)能每日檢查數(shù)百封信件。英國郵政審查局大概是人類歷史上最大、最成功的郵件和有線通信的監(jiān)控、攔截力量。這是一個真正的帝國，它的觸角從英國延伸到歐洲、非洲之角和加勒比海地區(qū)。

審查員發(fā)現(xiàn)間諜的關鍵在于監(jiān)控中立國的掩護地址。否則，這將真正是一個大海撈針的工作，因為每天都會有約37.5萬封新郵件被送到審查局，每月大概有上百萬封。每當英國的軍事反間諜部門——軍情五處——監(jiān)測到德國人新的掩護地址，這個地址就會被放在黑名單上，給這個地址寫信的人都會被監(jiān)控。戰(zhàn)爭中，共有13524人因此被監(jiān)控。

穆勒：第二個在倫敦塔被槍斃的間諜

像許多其他的德國間諜一樣，穆勒因英國審查體系的反間諜努力而落網(wǎng)。1857年，一對德國夫婦在俄羅斯的波羅的海港口城市里堡生下穆勒。穆勒聲稱他在年輕時失去了雙親，被當時是市長的叔叔撫養(yǎng)長大。除了在里堡學會了俄語和德語，穆勒還在旅行和在輪船公司工作期間學會了荷蘭語、佛蘭芒語（比利時荷蘭語的舊名稱——譯注）和英語。

1914年8月，德國入侵比利時，德軍迅速占領了這個中立國。10月，德軍轟炸安特衛(wèi)普時，大約只有5000人還住在那里。德國士兵在安特衛(wèi)普尋找住宿和補給，不久，他們中的許多人住進了穆勒家里。

德國情報部門很有可能就是在這段時間招募了穆勒，因為占領之下的安特衛(wèi)普已經(jīng)成為德國間諜活動的中心。這里有對英情報工作的主要基地——德軍戰(zhàn)爭情報中心，以及著名的間諜學校。該校校長是具有傳奇色彩的埃爾斯貝特·施拉格穆勒博士，江湖人稱弗勞倫博士——她是一名具有博士頭銜的神秘金發(fā)女子。直到受刑日，穆勒本人都沒有透露他被招募的任何信息，并否認自己是一名間諜。

1915年1月9日，穆勒登上一艘船，從安特衛(wèi)普橫渡英吉利海峽航行到英國港口城市赫爾。在倫敦下榻旅館之前，他遍訪舊友，試圖建立一個間諜網(wǎng)絡。

不到三個星期，穆勒就開始與他的上司進行秘密通信。2月3日，他用黑色墨水給一位不存在的客戶寫信表示要推遲交貨時間。但在這封看似無害的信件的字里行間，他報告了英軍的動向——顯然，15000名英軍已經(jīng)取道南安普頓向法國進發(fā)。穆勒并不知道，英國郵政審查局截獲了這封信。第二天，他又寫了一封秘密墨水信件，同樣也被截獲了。截獲當日，穆勒離開倫敦前往鹿特丹。由于鹿特丹是毫無爭議的“荷蘭間諜之都”，他很可能在安特衛(wèi)普經(jīng)過初步訓練后，在鹿特丹與上司接頭。由于此地有“港口、定期開往英國的貨船和巨大的德國人社群”，再加上荷蘭是中立國，使鹿特丹成為交換文件和接頭的理想地點。

不久，穆勒重返倫敦。為了擴大間諜網(wǎng)絡，他聯(lián)系了倫敦的一位面包師——約翰·哈恩，他們在安特衛(wèi)普結識。這后來被證明是一個嚴重的錯誤。

哈恩似乎是穆勒間諜網(wǎng)成員的理想人選。他在英國出生、長大，但他的父母是德國人。他在布雷斯勞市學會了烤面包，隨后回到英國開了一家面包店，但生意舉步維艱，不得不向老丈人借錢。戰(zhàn)爭爆發(fā)時，英國彌漫著反德情緒，哈恩的商店在騷亂中多次遭到襲擊。手頭缺錢、心懷不滿的哈恩接受了穆勒的招募。但穆勒沒有料到，問題接踵而至。

直到2月底，穆勒一直在教授哈恩如何用檸檬書寫。穆勒讓哈恩寫信給歐洲大陸的一位聯(lián)系人，并稱那人也許能幫助哈恩找到合適的工作。哈恩用普通文本寫下了這封信，與此同時，穆勒則用檸檬汁寫了一封德文信。哈恩在妻子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取來了一顆檸檬，穆勒“給他演示把它放在火焰之上”。哈恩隨后從他家附近的郵箱中寄出信件。很快，這封信被截獲了。

當穆勒聯(lián)系他在桑德蘭的朋友時，哈恩決定自己給那位工作聯(lián)系人寫一封信。他還在信紙背面用檸檬汁詳細寫道：有4000至5000人駐扎在曼徹斯特運河。哈恩提及穆勒時用了他的代號“A.E.111”，并用自己的真實姓名簽署了密信！英國郵局截獲這封信并檢測出秘密內(nèi)容后，將之轉發(fā)給了倫敦警察局的巴西爾·湯姆森爵士。由此，找到哈恩易如反掌。

收到這封信的當天，倫敦警察局就派特別部門的探員喬治·萊利搜查面包店并訊問哈恩。當時哈恩外出，他的夫人就讓萊利直接搜查。他在一個五斗柜上發(fā)現(xiàn)了一支綠色筆桿，并在一個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一片檸檬。這片檸檬仍然多汁，上面有穿刺過的痕跡。萊利還發(fā)現(xiàn)了吸墨紙，并在一個時鐘后面發(fā)現(xiàn)了筆尖。當他對著光源舉起吸墨紙時，上面的壓痕顯示出穆勒的地址。

萊利一直等到晚上10點半，哈恩才回家。萊利訊問哈恩是否有同伙，正當哈恩將穆勒的事情和盤托出時，萊利戲劇性地拿出檸檬?！皺幟剩　惫黧@呼。他隨后被逮捕，并被帶到警察局問話。

雖然哈恩似乎是一個不錯的間諜人選，但穆勒沒有注意到一件事：哈恩是一個憨厚的人，并不適合從事暗中的工作。第二天，另一名探員愛德華·帕克來到穆勒位于吉爾福德街的住所。經(jīng)過一個半小時的等待，穆勒終于到場，探員以間諜罪為名逮捕了他。

帕克和警察搜查了穆勒的房間，發(fā)現(xiàn)了一些信件和一本地址簿。最具說服力的是，他們還在梳妝臺的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三片檸檬、脫脂棉和兩支筆。穆勒抗議，并要求知曉搜查的原因。他伸出顫抖的雙手，講述他在安特衛(wèi)普時經(jīng)歷的地獄般的遭遇。警方并未表達同情，警長繼續(xù)搜查并在穆勒的大衣口袋里找出一片檸檬。當帕克問穆勒檸檬的用途時，穆勒指著自己的嘴說：“我的牙齒?！?/p>

不必說，想用檸檬來清潔牙齒而不是腐蝕牙齒，這是多么可笑而難以置信。那是1915年，已經(jīng)是20世紀了！為了檢驗檸檬汁證據(jù)，審查辦公室請來了墨水化學專家查爾斯·安斯沃思·米切爾（1867—1948），他后來成了英國最受尊敬的法醫(yī)科學家之一。他富有親和力，很快成了新成立的分析師協(xié)會的“支柱”。盡管他將大部分時間用于在顯微鏡前瞇眼觀察、著述科學和刑事方面的論著，但他也擠出時間到法庭作證，案件類別包括下毒、遺囑偽造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檸檬汁間諜案。他還具有文藝氣質(zhì)，甚至寫過一些短篇小說和詩歌。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米切爾檢查了從穆勒和哈恩的家中搜出的證物。他檢測了兩支筆和檸檬片，查看是否有鐵離子存在。當他檢查穆勒房間里的馬諾斯牌鋼筆時，發(fā)現(xiàn)它有被檸檬汁的酸性腐蝕的痕跡，且上面有檸檬的細胞物質(zhì)。當他測試檸檬片時，也得到了相應的結果——檸檬片上有筆尖穿過的痕跡。當米切爾檢查哈恩的筆尖時發(fā)現(xiàn)，為了防止腐蝕，筆尖已被打蠟，但是，仍然留下了檸檬的細胞物質(zhì)。新鮮多汁的檸檬片在穆勒和哈恩的庭審中成了主要證據(jù)。這個檸檬仍然存在于英國國家檔案館。差不多一百年后，它不再是黃色，也不再多汁，而是黑而干癟。

被捕后，穆勒和哈恩被單獨帶到倫敦塔，兩人都不知道對方被捕。除了諸如間諜信件、用于書寫的檸檬汁、多汁的黃檸檬等呈堂證供，英國當局還用了十一天時間從一大群接觸過這些間諜的目擊者那里搜集了證據(jù)。

穆勒拒絕承認對間諜罪的指控，而哈恩則認罪。穆勒說，他只是在為一位記者收集信息，那些信息全部是垃圾和想象，而且在安特衛(wèi)普有能給他平反的證據(jù)。當局不相信穆勒的任何供述，他被認為是一個危險的間諜，并被送到中央刑事法院，等待槍決。哈恩的刑罰則輕得多，他被判處七年有期徒刑，這主要是由于他剛被雇用。

由于對穆勒的審判是秘密進行的，德國情報部門在很長時間內(nèi)都沒有聽到關于他被行刑的消息，即使在被廣泛報道的安東·庫普費勒案中曾提到穆勒和哈恩。德國人繼續(xù)給兩位間諜支付傭金，而英國人繼續(xù)以兩位間諜的名義發(fā)送虛假信息。來自德國的資金讓英國特勤局得以添置一輛汽車，英國官員還驕傲地將其命名為“穆勒”。

羅迪：第一個在倫敦塔被槍斃的間諜

1914年至1918年，英國當局調(diào)查了120名疑似活躍在英國的間諜，并最終將其中30人定罪。穆勒是第二個在倫敦塔被槍斃的間諜。此前，在倫敦塔被槍斃的第一個間諜是臭名昭著的卡爾·羅迪。

與對穆勒的秘密審判和執(zhí)行不同，羅迪的案件成了頭條新聞。他的公開審判和執(zhí)行當然是要殺雞儆猴，威懾后來的德國間諜。但情況不止于此。英國當局被羅迪迷惑了，他拒不認罪，他表示自己是一個愛國的“體面人”，而不是一個卑微的間諜。他寫信給他的妹妹漢娜稱他“在為祖國服務”，這讓他更容易接受死亡：“我會作為一名公務員而死，而不是當間諜?！?/p>

死期到來時，羅迪問憲兵司令的助手：“我猜想你不會愿意與一名德國間諜握手，對嗎？”對方回答：“是的，我不愿意。但我會與勇敢的人握手。”

就是這樣，卡爾·羅迪于1914年11月6日早上7點被行刑。

與穆勒的情況相似，英國當局通過郵政審查部門的郵件攔截發(fā)現(xiàn)了羅迪。他的失誤在于他給德國寫信時使用的掩護地址已經(jīng)在英國的監(jiān)控下。德國當局用許多無辜者的地址作掩護，英國人很快就羅列出了一份德國掩護地址的黑名單。

可能是因為羅迪顯然沒有用秘密書寫（至少沒有公布這樣的證據(jù)），他之后的幾位間諜都被告知要使用隱形墨水。但由于1915年一些使用檸檬汁的間諜被抓捕，間諜頭目并沒來得及告訴他們更先進的隱形墨水配方。在戰(zhàn)爭最初的幾年，英國調(diào)查人員只發(fā)現(xiàn)一起使用更加復雜的隱形墨水的案件。

庫普費勒：庭審當晚

上吊自殺

安東·庫普費勒自稱是瑞士裔美國公民，他在1912年加入美籍后改名為安東尼·柯博利。事實上，他出生于德國，他的父親可能在他9歲時就已經(jīng)帶他來到美國。在1915年2月到英國之前，他似乎已經(jīng)在歐美大陸之間往返數(shù)次。此前的1月，他剛剛獲得了美國護照，并且不再當羊毛商人。英國人不喜歡他，稱他為“愚蠢的普魯士人”，他“頭發(fā)僵硬、直立，戴著圓眼鏡”，操著“難以辨識的美國口音”。他的立場也難以扭轉旁人對他的印象——他贊成對英軍進行毒氣戰(zhàn)，因為那能造成“驚人的死亡人數(shù)”。

庫普費勒是第一個因與鹿特丹的德國情報部門的掩護地址通信而被英國監(jiān)視和抓獲的間諜。審查員用電熨斗加熱了三封庫普費勒的郵件，發(fā)現(xiàn)上面有“陸軍和海軍的重要信息”。英國人很快就找到了庫普費勒，因為他用自己的真實姓名寫信，還寫了他的住址——倫敦威爾頓酒店。

從2月14日庫普費勒抵達利物浦開始，英國反間諜部門就開始監(jiān)控他，搜集證據(jù)以備起訴。庫普費勒的送信地址也曾被穆勒和哈恩使用過，這成了英國方面懷疑他的主要原因。一位聰明且眼尖的女檢查員在第六感的作用下標記了這封信?？梢钥隙ǖ氖?，他的信里寫到他已經(jīng)安全抵達利物浦，準備第二天去倫敦，并將在當周晚些時候去鹿特丹——這正是在描述他跨越大西洋時看到的英國戰(zhàn)艦的情況，如果信寄出去，后果不堪設想。

這位女審查員的名字是梅布爾·比阿特麗斯·埃利奧特，正是她加熱信件并發(fā)現(xiàn)了庫普費勒的間諜身份。同樣是她發(fā)現(xiàn)了穆勒和哈恩的秘密信件。在取得這些戰(zhàn)績時，她還只是一名副檢查員，但她的技巧、敏銳的觀察力以及組織能力得到了賞識，她隨后晉升為郵政審查局助理審查長。接下來的一年，她受命監(jiān)督審查局里的3000名女審查員。盡管埃利奧特獲得了大英帝國員佐勛章和其他嘉獎，但在她生前，她在破獲間諜團伙案件中起到的重要作用從未被提及。

幾天后，警方逮捕了庫普費勒并指控他從事間諜活動。警察把他帶到了倫敦警察局，探員在他身上搜出了他在利物浦曾用過的信紙，還在他包里發(fā)現(xiàn)了兩顆檸檬、一瓶標有“L.弗里希，德國藥劑師，布魯克林，紐約”的福爾馬林溶液。探員還從庫普費勒的胸前口袋里搜出了一支筆，筆尖上還沾著檸檬汁，這是最佳證據(jù)。檸檬汁間諜捕手米切爾隨后被請來驗明證據(jù)。

庭審第一天，埃利奧特出示了證據(jù)，庫普費勒感到在劫難逃了，他不想繼續(xù)第二天的庭審。盡管他二十四小時都在監(jiān)控之下，當晚他還是上吊自殺了。他用絲巾綁住脖子，把另一端系在金屬窗柵上，站到一本從圖書館借來的書上，再把書一腳踢開。警衛(wèi)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的尸體仍然溫熱，但已經(jīng)無法起死回生。

他不想撒謊了，在監(jiān)獄的墻上留下了驚人的告白：“我出生在德國巴登的拉施塔特，我是德國軍人?！毕窳_迪一樣，庫普費勒宣稱自己“不會作為一個間諜而死，而是作為一名軍人”。

庫普費勒的案件和他在監(jiān)獄里戲劇性的自殺登上頭條新聞?，F(xiàn)在全世界都知道他的自殺、他的監(jiān)獄遺書、他用過的檸檬汁和福爾馬林。

雷斯巴赫：被判有罪，

終身監(jiān)禁

在倫敦塔被槍決的十一名德國間諜中，至少四名曾用檸檬汁書寫秘密信息。檸檬或檸檬汁往往成為定罪的主要證據(jù)。難以想象，科學技術如此發(fā)達的德國仍在用如此原始的隱形墨水。它已經(jīng)被使用了近三百年，連小學生都知道檸檬汁可以用作秘密書寫。只需一點點來自蠟燭或烙鐵的熱量，就可以將其顯影，即便加入福爾馬林溶液也是一樣。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間諜還使用醋、洋蔥汁、唾液、尿液、乳汁、精液和其他現(xiàn)成的家用物品制造隱形墨水。

我們只能猜測德國人沒有為早期間諜提供更精良的秘密書寫材料的原因。也許在戰(zhàn)爭初期，德國人不知道英國的審查制度已經(jīng)成熟、龐大到何種程度。畢竟，如果不是書信被攔截，這些間諜都不會敗露。

在1915年損失了一批數(shù)量可觀的檸檬汁間諜后，德國人開始開發(fā)更復雜的隱形墨水。但這次調(diào)整前，一位音樂家——考特尼·德·雷斯巴赫成功迷惑了英國警員，他們不清楚雷斯巴赫究竟用哪種墨水在樂譜的字行間寫下了秘密信息。

奧地利裔英國人雷斯巴赫在英國是一個廣為人知的雜耍藝人，也是一位喜劇演員，他能一邊唱歌一邊變戲法，還能在自行車上表演雜耍。戰(zhàn)爭爆發(fā)時，他正作為舞蹈家和表演藝術家在德國巡演，很快，他和其他外國人一起被關進了柏林的魯勒本戰(zhàn)俘營。在那里，一位德國情報官員問他是否愿意到英國為德國搜集情報并以此換取自由身。雷斯巴赫接受了，但他后來聲稱他只打算收集一些“垃圾”。

1915年7月，英國郵政審查局截獲了四張樂譜，上面明顯有秘密書寫的痕跡。

起初探員們認為雷斯巴赫會像其他德國間諜一樣用檸檬汁作為隱形墨水，因為他們在他的未婚妻艾娜·格雷厄姆小姐的酒店房間的爐臺上發(fā)現(xiàn)了半顆檸檬，另一半則在浴室，并已經(jīng)用于制作檸檬水。探員們還在格雷厄姆小姐的行李箱中發(fā)現(xiàn)了筆尖。

后來雷斯巴赫承認他曾用法國品牌歐雅的發(fā)蠟進行秘密書寫。探員們確實在他的行李箱里發(fā)現(xiàn)了這種發(fā)蠟。發(fā)蠟是一種油膩物質(zhì)，可以讓頭發(fā)變得直而有光澤。發(fā)蠟是從石油中提取的物質(zhì)，它并不是天然的秘密墨水。但德國情報部門已經(jīng)開始用家居物品來掩護秘密墨水，如醫(yī)藥、肥皂、牙膏、漱口水、香水甚至發(fā)蠟。英國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雷斯巴赫究竟是用什么與發(fā)蠟混合制成了秘密墨水，但郵政審查局的化學專家用黑墨水和硫化鐵的溶液使這種秘密墨水顯影。

郵政審查局的化學家不能確定樂譜上的秘密墨水究竟是發(fā)蠟還是僅僅是檸檬水。當來自劍橋的化學家約翰·普萊斯·米林頓被檢察官問及此事時，他還是不確定：“說清楚是非常困難的，因為許多材料都可以用這種方式進行顯影，比如果汁。”

當檢察官執(zhí)意質(zhì)問米林頓是否能辨別這種物質(zhì)時，他只好語無倫次地回答：“我不能——哦，我想我能。上帝??！我想我能說這不是用檸檬水寫的，除非在極其特殊的情況下?！?/p>

原來，發(fā)蠟被加熱時顯現(xiàn)的顏色并不像檸檬汁被加熱時那么深。但當它被涂以黑墨水和硫化鐵溶液時會變得更容易看到。

更復雜的是，英國郵政審查局的檢測部門的結論是，雷斯巴赫的秘密墨水是牙膏和亞鐵氰化鉀的混合物。無論這是何種物質(zhì)，該案標志著秘密墨水從簡單的檸檬汁向更復雜的配方過渡。

盡管雷斯巴赫被判有罪，但他并沒有像前輩一樣被執(zhí)行死刑，部分原因在于沒有足夠的證據(jù)來反駁他在德國曾被拘禁過的說法，最后他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