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路瑤

高考放榜了，鮮艷的大紅喜報、燙金的表彰文字再次如洪水般襲來。

無論是走在街上，還是打開網(wǎng)頁，我總是無法繞開那些亮閃閃的公告。幾乎每一所高中都“再創(chuàng)輝煌”，如果沒有驚現(xiàn)省文理科狀元，那600分以上人數(shù)一定“再創(chuàng)新高”，如果都沒有，再退一步，至少重點線上人數(shù)會“首次突破”某某大關(guān)?？傊隙ㄉ俨涣诵劬帷叭〉谝弧薄叭械谝弧薄巴悓W校第一”這些字眼。

這讓我想起高中那會兒，學校門口只要擺出光榮榜，必定人頭攢動，爺爺奶奶們紛紛探著身子往里瞧，瞇著眼打量自己家孩子與別人家孩子的差距。那時，“年級第一”對我來說，是個“神般的存在”。

如今我不再仰視這些“神”，但狀元們似乎仍然沒有走下神壇。高考之后，能與狀元搭上邊的高中、幼兒園甚至房地產(chǎn)商都喜不自勝，他們將對狀元的膜拜之情寫在了紅榜上，打在了橫幅上，刻在了雕像上，甚至寄托在了“狀元套房”上。

在武漢，一個小區(qū)在門口高懸橫幅，慶祝其成為“狀元的搖籃，學子的福祉”。不料，劇情卻出現(xiàn)了反轉(zhuǎn)，想讓大家“沾沾喜氣”的小區(qū)物業(yè)公司被打臉，省文科狀元曹潔怡委屈地表示，根本沒有在該小區(qū)居住過，只是偶爾過去補補課。

四川省資陽市，5位幼兒園小朋友怯生生地站成一排，手里舉著的牌子連成一句話：“熱烈祝賀姝含園長幺兒高考630分，超重本線98分，我們要向她學習?！边@同樣是一出鬧劇，對于學齡前兒童來說，漢字都尚且不識，又怎么會知道誰是合適的學習對象呢？

不過，在這兩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中，對狀元的“推崇”只是喊喊口號罷了，而在廣東恩平市，企業(yè)家則動了真格，豪捐一套房。這筆“飛來橫財”讓眾多和我一樣的前考生感嘆生不逢時。根據(jù)該企業(yè)的獎勵措施，在收到錄取通知書后，該市理科狀元便可立即驗收這套寬敞明亮的三室兩廳“狀元房”，領(lǐng)到鑰匙和房產(chǎn)證。

高考似乎成了一個競技場，優(yōu)勝的選手能得到獎品，也被理所當然地打造成贏家，包裝成偶像，展示給接下來上場的運動員們。我曾經(jīng)也是選手之一，然而，在嗆水游過了這條河，能夠自由呼吸之后，我卻開始深深地懷疑，高考真的是競技場嗎？我們究竟應(yīng)該嘉獎知識和技能本身，還是嘉獎知識結(jié)出的果實？

事實上，高考狀元們，只是一枚枚蒲公英的種子，優(yōu)秀的種子本身并不值得炫耀，值得喝彩的是它們未來能變成什么，能飛得多高多遠。

在明白了這個理兒后，當我再次看到母校紅榜上燙金的數(shù)字，對包攬市文理科狀元的渲染，我不由感到，這不過是一種空虛的注腳。

更何況，在過去的十多年里，我們早已迎來了一個更為多元的時代?；蛟S，高考曾是那唯一允許社會流動性的篩子，它的所有孔洞都整齊劃一，振動的方向和頻率幾乎不變。而如今，我們的社會中不僅有高中輟學的作家，有藝考上大學的演員，有還沒上大學便火遍全國的歌手，也有從沒上過大學的“搬磚網(wǎng)紅”……

在這個空間里，分數(shù)不再是唯一的X軸，不起眼處還生長出了Y軸、Z軸，而今后也必然會涌現(xiàn)出越來越多的評價維度。

這也意味著，我們的高考造神運動可以休矣，因為高考已不再是那只唯一的篩子。

正如三年前，湖北恩施來鳳高級中學，在全校最顯眼的地方，為當?shù)厥孜蝗堇砜茽钤?、現(xiàn)為清華大學計算機專業(yè)學生的楊元立了一尊漢白玉雕像，校長毫不避諱地承認“就是要塑造一個神話”。“就像毛澤東時代需要雷鋒”，校長認為他的學校也需要一個“精神偶像”。

然而，“高大全式”的偶像時代已經(jīng)死去，一個提倡賣豬肉與開公司不分貴賤的時代正在到來。僅僅一個月后，因為網(wǎng)絡(luò)的曝光，那尊高考狀元的雕像旋即被拆除，從此被鎖進了學校車庫的一角。時代終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