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峰
一曲《放牧青春》把我的思緒一下子也帶到了“放牧青春 放牧高原”的時代,仔細(xì)想想距今已近三十年,回憶起來還是那么的多姿多彩,當(dāng)然,也有一些苦澀和艱辛,至今仍記憶猶新,回味無窮。
那時剛參加工作不久,二十歲剛出頭,正是青春溢彩、風(fēng)華正茂的時代。組織上要求完成一個縣的水利區(qū)劃工作,單位抽調(diào)四人,其中有我,加上雇傭的廚師,一行五人。
依據(jù)地圖我們確定了行程路線,單位的“老解放”把我們送到工作開始的第一站——治多縣當(dāng)江鄉(xiāng)鄉(xiāng)政府所在地。五月,草原的春意剛剛萌發(fā),草未綠、花未紅;五月,藍(lán)天依舊,白云悠悠。就在這個季節(jié)也開始了我們的“放牧青春 放牧高原”之旅。
八十年代還是計劃經(jīng)濟(jì)時代。當(dāng)天我們拿著介紹信和證明,找到了公社書記,給他說明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和任務(wù),并請求鄉(xiāng)上配合,給我們找向?qū)Ш头g,雇牦牛和馬匹,書記又安排了當(dāng)天的伙食和住處。
第二天清晨向?qū)Ъ娣g牽來了牦牛和馬匹,我們開始忙碌起來,把帳篷、爐子、鍋灶、糧食、蔬菜、行李捆綁馱在牦牛上,這些是牦牛的任務(wù)。我們各自牽著喜歡的馬匹,把皮大衣馱在馬鞍上,背上槍支(那時候是允許佩帶槍支的,小口徑步槍)、行軍壺,騎著馬就出發(fā)了。
騎馬,那時候只是在電影中見過,非常新鮮和好奇。騎馬奔馳在草原上那是多么優(yōu)雅和瀟灑啊,心情也有些激動,涌動著一股自豪和滿足感。心情歸心情,激動歸激動,當(dāng)騎到馬背上的時候,所有的美好想象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騎在馬上就像行駛在風(fēng)浪中的一葉小舟,顛顛簸簸,搖搖晃晃,感覺隨時都有掉下馬的可能,只能是小心翼翼、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往前走。前面的馬一跑,我的馬也跟著跑,一個不注意就從馬背上摔下來,好在馬鐙踩的不實,下面都是草地,人沒有摔壞。騎了整整一個上午,在老師傅的指點下才逐漸適應(yīng)。
中午,臨時搭鍋灶做飯不現(xiàn)實,需要從牦牛背上卸下鍋碗瓢盆,架爐子,生火,吃過飯還要行軍,很是麻煩。在向?qū)У膸ьI(lǐng)下,我們走進(jìn)一戶牧民的帳篷。藏族同胞非常好客,給我們熬奶茶,把青稞炒面及酥油全部拿出來,讓我們拌糌粑。拌糌粑看似簡單,其實很有技巧,先把酥油放進(jìn)碗里,然后到奶茶,再加炒面、曲拉,尖尖的一碗。一只手端碗,一只手拌,手靈活,碗旋轉(zhuǎn),碗在他們手上非常輕巧,不一會糌粑就拌好了。我看著很好奇,也想試試,結(jié)果糌粑沒拌好,炒面到是撒了一地,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無奈,只好讓藏族同胞幫忙,我吃現(xiàn)成的。
吃過飯與藏族同胞告別后繼續(xù)前行,翻山越嶺,涉水過河,一路前行。我的騎馬技術(shù)也有所見長,一手握韁繩,一手可以揮舞馬鞭,也可以放馬奔馳,慶幸的是再沒有從馬背上摔下來,有了一種愜意、瀟灑的感覺。綠水青山,遼闊草原,高原美景盡收眼底。向牧羊姑娘招招手,向小伙子點點頭,唱上一曲草原牧歌,心情愉悅,把整個身心放飛在了醉人的高原之上。
傍晚時分,我們到達(dá)了目的地,所有的人開始忙碌起來,卸行李,搭帳篷。帳篷是白色的“三角”帳篷,一個木頭椽子橫著穿在帳篷上邊,一個木頭椽子豎著頂在橫著的木頭椽子上作支撐,帳篷四周用木頭橛子固定,一盞茶的功夫,一頂帳篷就搭好了。一般這種小帳篷要用雙層,否則,如遇雨天,外面下大雨,里面會下小雨。為了防止雨水流進(jìn)帳篷,還要在帳篷四周挖一道排水槽。麻煩歸麻煩,辛苦歸心辛苦,但住著放心。
搭好帳篷,大家開始收拾伙房。那個年代玉樹幾乎沒有新鮮蔬菜,即使有一些也是自己家溫室里種的。五月的牛羊還沒上膘,肉類食品也吃不到,下鄉(xiāng)很艱苦。我們帶的大多是可以放長久又不容易壞的食品,如肉食品罐頭、蔥、蒜苗、蒜、洋芋、粉條等,調(diào)料倒是齊全。
幾個人忙忙碌碌,架爐子的架爐子,洗菜的洗菜,我則和另外一個同事跑到離我們不遠(yuǎn)的牧民家里買了兩麻袋牛糞,將火點著,開始做飯。牛糞當(dāng)時是當(dāng)?shù)氐闹饕剂?,也是非常潔凈的燃料,并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有什么味道。牛糞容易燃著,但不耐燒,要隨時加,一次不能加太多,太多容易把火壓滅,少加、勤加,火勢才能持續(xù)。
騎馬和坐車不同,坐車舒適,騎馬顛簸的腰酸背痛,而且像我第一次騎馬的人更是吃不消,渾身就像散了架。吃過飯,把自己的行軍床打開,拿出行李開始整理床鋪。所有的行李全部裝在一個馬褡子里,馬褡子看似不大,一個人下鄉(xiāng)所有的行李可以全部裝進(jìn)去,搭在馬背上,馱起來比較方便,是當(dāng)時經(jīng)常下鄉(xiāng)的人必備之物,一匹馬、一個馬褡子就可以行走草原。收拾完床鋪,剛躺到床上的我馬上又跳了起來,屁股很疼,用手一摸,屁股在騎馬的時候被磨爛了,還有血絲,老師傅有經(jīng)驗,連忙拿酒給我擦洗一遍,說明天就好了,就這樣趴著睡了一晚上。
晚上到達(dá),有些稀里糊涂,起床后才發(fā)現(xiàn),我們的帳篷扎在了長江上游——通天河和它的一級支流登額曲的匯合處,沿岸的山上有灌木和少量的柏樹,風(fēng)景優(yōu)美,山勢迤邐,有些詩情畫意的味道。不遠(yuǎn)處牧民家里已升起炊煙,牛羊早已放到山上,很是安靜,只有流水和山上鳥雀的鳴叫聲,有點世外桃源的味道。老師傅說要在這里測流量、量水位,還要觀察河流漲勢,會住一段時間。雖說有些寂寞,慢慢就習(xí)慣了。
工作忙完,老師傅拿出早已買好的魚鉤、魚線,開始教我綁魚鉤。以前見過釣魚的,那是有一個魚竿、魚線、魚漂、魚鉤組成,一個人站在岸邊手握魚竿,看著魚漂,魚漂下沉就說明有魚上鉤,把魚線收起,魚就釣上來了。在這里不一樣,河流的比降較大,水流湍急,用釣竿不太現(xiàn)實。把魚鉤綁好后,多余的魚線綁在魚線板上,在魚線的前端綁上一截線繩,在線繩上綁一塊重量適宜的石頭,找到合適釣魚的地方,把石頭甩出,魚鉤、魚線跟著落入水中,用手抓住魚線感覺魚是否上鉤。如果綁在魚線上的石塊被河里石頭卡住,使勁拉,最前端的線繩會斷,魚線則安然無恙。
五月的高原,天氣還不太熱,水還很冷,魚兒才開始慢慢從下游往上游走,魚還不多,一個中午才釣了三、四條,而且不太大,算是喝了一頓魚湯。釣魚的感覺真的很不錯,需要耐心,可以培養(yǎng)人的耐性,當(dāng)魚咬鉤時給人帶來陣陣快感,讓人興奮不已,給野外生活帶來樂趣。吃過晚飯,我們又拿上漁具出發(fā),在夜色的映埋下,我們尋找好的地點開始下鉤,魚線摔進(jìn)去,不一會就感覺魚在咬鉤,大約用了兩個小時就釣了將近一水桶(晚上魚還是比較好釣),第二天美美吃了一頓。從此后,魚成了我們的主要食品。
高原的天氣說變就變,前段時間還在下雨,快五月底時,又下起了雪。下雪天大地一片沉靜,水聲、風(fēng)聲清晰異常,還時不時可以聽到鳥鳴。老師傅卻說,那不是鳥鳴,是雪雞在叫,這座山上有雪雞。雪雞,我當(dāng)時只是聽說過,沒見過,更別說吃過,只知道營養(yǎng)價值豐富,因為雪雞的食物大多為中草藥,蟲草、貝母、知母,熬湯喝更是上好的補(bǔ)品。我說咱們?nèi)ゴ虬?,老師傅說雪天就別去了,明天天氣晴了再去,我沒多堅持。
第二天天氣并沒放晴,我只有耐著性子等待。下雪天出不去只能以打撲克消遣時光,找人時我們發(fā)現(xiàn)少了一位同伴,再仔細(xì)查看,小口徑步槍也不見了,經(jīng)過分析,那位同伴肯定是上山打雪雞去了,又不好判斷他的具體位置,無法尋找??紤]帶著槍,也不用有太大的擔(dān)心。
中午時分,我們遠(yuǎn)遠(yuǎn)看到同伴步履懶散,小口徑步槍扛在肩上,槍管上掛著一只雪雞。還行,沒有空手而歸,就是眼睛被雪打了。我們幾個人接過槍,放下雪雞,把同伴扶到床上躺下,點上眼藥,就開始幫大師傅做飯,美美的吃了一頓雪雞肉。
下午同伴的眼睛越腫越大,看來眼藥不起作用。沒有醫(yī)院、沒有醫(yī)生,堅持下去肯定會有問題。正在焦急無奈之時,大師傅說了一句,奶子可以,用奶子點到眼睛里就好了,而且,最好是人奶。我們馬上想到不遠(yuǎn)處牧民家,有一個正在奶孩子婦女,我們找來向?qū)?,給他說了一下情況,沒多長時間,他就拿來一小瓶,給同伴滴上后,還真神奇,眼睛晚上就消腫了 。
雪停了以后,老師傅帶我上山。我不會打獵,也從沒打過獵,更不知雪雞應(yīng)該在什么位置。老師傅是個打獵能手,他告訴我雪雞的習(xí)性,大概的位置。我倆早上上山,中午的時候就打了五只。我說再打兩只吧,他說可以了,打多了拿不動。我也只好聽他的,剛開始的時候我不覺得多重,后來才知老師傅說的一點都不錯,越走越重,何況海拔在4500米左右。
就這樣,我們在這個地方一待就二十多天,工作之余,釣魚的釣魚,打獵的打獵,生活水平不斷提高,生活樂趣也不斷增多。在牧民家訂的奶子、酸奶,魚是天天不斷,除非不想吃,想吃的時候總能釣上,隔三差五有雪雞,雖說新鮮蔬菜吃不上,但生活條件不差,檔次不低,而且全是無污染的綠色食品。
轉(zhuǎn)眼到了六月,高原的黃金季節(jié)逐漸來臨,天高云淡,山花爛漫,泥土的芬芳,花草的芳香陣陣撲鼻。正像歌中唱的“美麗的草原我的家,風(fēng)吹綠草遍地花……”走進(jìn)遼闊的大草原,感覺著草原平緩的氣息,呼吸著泥土的清純,滿目的綠色撲面而來,我的整個身心也隨之融進(jìn)了這綠色的草原。
登鞍騎馬踏歌而行,馳騁在綿延千里的綠茵草地上,讓我沉迷,心境空靈。馬在奔馳,人在搖晃,獵獵的風(fēng)聲飄蕩在耳畔,猶如一臺大型的交響音樂會;鳥語花香,天地旋舞,悠閑的白云舉手可摘,牛羊悠然,雄鷹盤旋,帳房座座,炊煙裊裊,展現(xiàn)著草原優(yōu)美、淳樸的風(fēng)情畫卷。
五至六月又是采集冬蟲夏草的季節(jié),我們結(jié)伴而行,也去采挖蟲草,可比起當(dāng)?shù)啬撩衲蔷筒钸h(yuǎn)了,有的挖幾根,有的十幾根,最可笑的是我,一根沒挖到。第一次哪見過蟲草長得啥樣啊,跟著樂呵也挺好。中間休息時,我們席地而坐,老師傅站在我背后,左瞧瞧,右看看,我不知發(fā)生什么事,趕忙站起,誰知他一厥頭下去,在我坐過的地方挖出一根蟲草,然后遞給我說,就當(dāng)今天你采挖到了一根蟲草,又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們騎馬前行,逐水而居,把工作與悠閑合二為一,放牧青春,放牧高原。六月底,草原上蘑菇露頭,采蘑菇的季節(jié)到了,大片大片的黃蘑菇,猶如星辰散落,每個人都采很多,蘑菇燉魚,美味佳肴,吃不完的晾干,真是“只羨鴛鴦不羨仙”,天上人間。
七月,是青藏高原黃金季節(jié),草肥馬壯,草原上到處飄起手抓的香氣。我們也決定吃頓手抓,買了一只羊,由老師傅宰殺。老師傅手腳很是麻利,收拾的即快又干凈,然后開始洗羊腸。羊腸收拾干凈后,他在羊的脖子、前腿、后退、里脊各旋下不多的肉,讓大師傅剁,剁碎后和羊血、調(diào)料攪拌在一起灌進(jìn)羊腸。煮熟后的血腸美味可口,清香無比,滿嘴溢滿香氣。
吃是吃美了,玩也玩美了,可也經(jīng)歷了艱辛與苦難,烈日和雨露。一路的風(fēng)雨無阻,日夜兼程,早晨拆帳房,晚上搭帳房,有笑也有哭的時候。一次次的翻山越嶺,一次次的騎馬過河,游走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上。迎過朝霞,走過夜幕,得到過陽光的照耀,經(jīng)歷過風(fēng)雨的洗禮,有在馬背上的逍遙,也有馬背上跌落下的苦痛。
美麗而神秘的玉樹高原,有著“萬山之宗、江河之源”美譽。徜徉在你寬廣、博大的胸懷之中,欣賞著你的嬌媚與冷艷、俊秀與孤傲,感受著你的蒼涼和活力,傾聽著你的浪漫與滄桑。那藍(lán)天、白云,那綠草、羊群,那高高聳立的雪山、奔騰不息的江河,讓人沉醉,讓人著迷。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唱,一路的磨難、一路的笑語,放牧著青春,放牧著高原。雖距今已近三十年,至今仍歷歷在目,令人留戀,令人難忘。
(作品系西寧廣播電視臺新聞頻率約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