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寧浩是為數(shù)不多堅持黑色幽默藝術創(chuàng)作的中國電影導演,低成本商業(yè)電影的拍攝經(jīng)驗使他更注重戲劇沖突與喜劇效果,低成本電影的“以小搏大”往往是對觀眾審美趣味的成功迎合。從《瘋狂的石頭》《瘋狂的賽車》到《黃金大劫案》《無人區(qū)》,再到《心花路放》,寧浩始終堅持著幽默風趣的“親民電影路線”。本文從諷刺社會問題的黑色幽默、模仿的差異化幽默、臺詞的陌生化幽默三個方面,重點研究寧浩電影中幽默元素的運用。
[關鍵詞]寧浩;中國電影;導演;幽默
電影《瘋狂的石頭》是導演寧浩的成名作品,以350萬元的低成本成功博得了2350萬元的高回報,成為2006年的票房黑馬,同時也是低成本電影的一個奇跡。分析電影《瘋狂的石頭》的成功之道,黑色幽默無疑是該片成功的“制勝法寶”,一場關于小人物的黑色狂歡正中觀眾的笑點,滿足了觀眾對于一部喜劇電影的所有想象和心理訴求。電影《瘋狂的石頭》既是導演寧浩的創(chuàng)作巔峰,也是其黑色喜劇創(chuàng)作的開始,由此寧浩開始了眾多中國電影導演不曾堅持的黑色幽默藝術創(chuàng)作,始終堅持走中小成本電影的制片路線,將老少咸宜的黑色喜劇進行到底。寧浩此后執(zhí)導的電影《瘋狂的賽車》《黃金大劫案》和《無人區(qū)》都是徹頭徹尾的黑色喜劇,小人物的粉墨登場和狂歡化喜劇情節(jié)讓觀眾欲罷不能。寧浩的黑色喜劇遠離于周星馳無厘頭喜劇的后現(xiàn)代主義解構(gòu)與癲狂,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獨樹一幟的貼近社會現(xiàn)實的小人物狂歡。這種小人物的狂歡和癲狂體現(xiàn)出觀眾可以感知的生活經(jīng)驗,總能讓人在哭笑不得之間又能會心一笑。因此,寧浩電影的喜劇藝術特征以及幽默元素的運用方法十分值得進一步研究,本文從諷刺社會問題的黑色幽默、模仿的差異化幽默和臺詞的陌生化幽默三方面,分析寧浩電影中的幽默藝術。
一、諷刺社會問題的黑色幽默
小成本電影的受眾群體是需要十分明確的,不同于娛樂大片廣泛的受眾覆蓋面,小成本電影的預算有限,導致無法實現(xiàn)全明星陣容,電影的視聽效果也無法做到商業(yè)大片的高水準效果。制作成本的捉襟見肘導致小成本電影唯有劍走偏鋒,滿足一部分特定受眾的審美需求和審美趣味,才能回收成本并進一步談及票房利潤和成功。
導演寧浩借助“亞洲新星導”計劃創(chuàng)作的電影《瘋狂的石頭》(2006)是一部制作成本僅有350萬人民幣的小成本電影,卻在2006年的中國電影市場上贏得了2350萬人民幣的高票房,這對于小成本電影創(chuàng)作持續(xù)低迷的中國電影市場無疑是一針強心劑。也正是借助寧浩導演的《瘋狂的石頭》,才真正開啟了新世紀中國小成本電影的創(chuàng)作熱潮。然而,當時的中國電影市場已進入大片時代整整四年時間,觀眾的大片審美取向已經(jīng)在張藝謀《英雄》的熱映下培育完成,商業(yè)大片充斥著電影院線,第五代導演紛紛放棄了堅持已久的民族文化與歷史情懷,進入了非大片不拍的商業(yè)電影創(chuàng)作階段。2006年,寧浩導演的《瘋狂的石頭》無疑打破了這種大片當?shù)赖男蝿?,一時間,中國電影市場涌現(xiàn)出一批誠意滿滿的中小成本電影,欲與大片相抗衡。但是,中小成本電影與商業(yè)大片始終無法實現(xiàn)徹底的抗衡,直到2011年導演滕華濤執(zhí)導的小成本愛情片《失戀33天》徹底打破了大片當?shù)赖纳裨挕?/p>
無論是《瘋狂的石頭》黑色幽默的開創(chuàng)性,還是《瘋狂的賽車》黑色幽默的繼承性,導演寧浩以低成本電影為媒介傳達了自己對于幽默的一種認知和理解。寧浩的黑色幽默不同于周星馳的無厘頭搞笑,雖然寧浩的諸多電影人物不免偶爾有著類似的無厘頭搞笑,但相對于周星馳喜劇片空穴來風式的荒誕喜劇,寧浩的黑色喜劇貼近現(xiàn)實,雖然并非真人真事,但是憑借取材于現(xiàn)實生活的素材和細節(jié),觀眾愿意去相信寧浩拍攝的故事內(nèi)容很可能會發(fā)生。觀眾對寧浩黑色喜劇中情節(jié)和細節(jié)的心理認同,直接導致這種黑色幽默存在被理解的可能。
然而,寧浩的黑色幽默又和西方國家的黑色幽默不同。西方國家的黑色幽默主要與政治問題掛鉤,多用于政治問題和社會體制的諷刺和抨擊。寧浩電影中的黑色幽默則是一種針對人性的揭露和諷刺,更多地關注人性在社會環(huán)境中遭受多方面作用力之后如何變化。但是,當這種對于人與社會之間的內(nèi)部關系作為全片探索的重點時,寧浩的電影主題又上升為一種對社會問題的冷靜旁觀,對眾多癲狂的人物的細致表現(xiàn)和徹底諷刺,正是基于一種對社會問題的覺醒意識,當片中的人物表現(xiàn)出一種極強的相似性時,這同時也是一種社會問題和社會現(xiàn)象。
寧浩對于社會問題進行的幽默化消解以及對于人性的幽默諷刺,都匯成了他電影中極致瘋狂的黑色幽默。電影《瘋狂的石頭》中的三伙人為了爭奪一塊價值連城的玉石,在你來我往的鉤心斗角中,呈現(xiàn)了對于人性欲望的黑色幽默書寫。在這個彼此爭奪玉石的過程中,當時熱點的社會問題也作為故事背景呈現(xiàn)在電影當中,社會上層出不窮的詐騙團伙、工廠虧損倒閉、工人下崗等,都讓觀眾在感同身受、哭笑不得之間,對故事情節(jié)產(chǎn)生極大的認同感。而在《瘋狂的賽車》中,寧浩再次將小人物的癲狂進行到底,多線并進的敘事結(jié)構(gòu)融入了多個彼此關聯(lián)的故事段落。僅以0.01秒之差獲得銀牌的賽車手耿浩禍不單行,在比賽中場休息時拍攝了一個飲料廣告,不料飲料中含有興奮劑,比賽終了耿浩被查尿檢呈陽性,終身禁賽,而耿浩的師父也被李法拉氣死,無奈墓地價格高昂,耿浩不得不去找李法拉要錢;導致耿浩終身無緣賽車的經(jīng)理李法拉與妻子感情不和,冒出了殺妻繼承家產(chǎn)的想法,而他雇用的兩個呆頭呆腦的殺手卻反被妻子雇用,李法拉最終成了被追殺的目標;然而,耿浩找李法拉要錢,李法拉企圖殺妻,李法拉妻子反雇用殺手追殺李法拉,本就錯綜復雜的故事情節(jié)又與一場毒品交易交織在一起。在看似錯綜復雜、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巧合的故事中,蘊含的是對于社會普遍存在的虛假廣告、社會中看似正規(guī)卻充滿著不公正的各種比賽,以及受利益驅(qū)使而扭曲的人性,導演寧浩將這些社會問題融入瘋狂的黑色幽默之中,讓人哭笑不得之際,又發(fā)人深省。
二、模仿的差異化幽默
寧浩之所以拍攝他的成名作《瘋狂的石頭》,就是受到蓋·里奇的《兩桿大煙槍》和《偷搶拐騙》的影響,這種近似癲狂的娛樂化電影創(chuàng)作極具魅力,讓觀眾直接感受到鏡頭的運動、人物的表演和畫面的變化產(chǎn)生的敘事功能——這也正是電影作為一種視聽藝術的本質(zhì)特征。同時,寧浩在拍攝《瘋狂的石頭》時,雖然一開始刻意規(guī)避蓋·里奇式拍攝方法,但是在拍攝的過程中不自覺地融入了蓋·里奇的《兩桿大煙槍》這種拍攝方式。寧浩在模仿蓋·里奇的過程中,做到了將西方的電影拍攝經(jīng)驗進行本土化移植,《瘋狂的石頭》或是《瘋狂的賽車》都呈現(xiàn)出完整的中國社會現(xiàn)實和文化圖景。
在寧浩的電影中,制造喜劇效果的關鍵元素就是差異化的模仿,這種模仿制造的差異化讓觀眾在似曾相識中產(chǎn)生陌生感,在間離的過程中生產(chǎn)幽默。同時,這種差異化的模仿也是塑造人物形象的關鍵,在模仿的過程中,人物的性格逐漸得到彰顯。在電影《瘋狂的石頭》中,謝廠長在關帝廟中舉辦了一場不倫不類的翡翠展,策展地點選在關帝廟本身就是對當下層出不窮的藝術展、珠寶展等展覽選址的模范和諷刺。時下的國際大牌奢侈品舉辦的展覽往往選址奇特,如故宮、長城、圓明園等,這種企圖以策展地的歷史文化內(nèi)涵反哺展覽商品的行為,既是一種文化炒作行為,同時也是一種沖突中的奇觀美學的表現(xiàn)。片中謝廠長在關帝廟中舉辦翡翠展這一模仿行為,本身就極具諷刺意味,這種模仿的差異化讓這個展覽行為極具黑色幽默。在展覽上,謝廠長又請來了廠里唯一上過警校的保衛(wèi)科長包世宏承擔起展覽的安保工作,包世宏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入住關帝廟旁的夜巴黎招待所二樓,對于翡翠展安保工作的運籌帷幄,都讓包世宏的業(yè)余安保形象與觀眾認知中的職業(yè)安保形象相去甚遠,進而在差異化對比中產(chǎn)生一種喜感。此外,翡翠展中一板一眼模仿央視春節(jié)晚會上的千手觀音舞蹈也在差異化中產(chǎn)生了喜劇效應,失去了絢麗的燈光等舞臺效果的“千手觀音”最終只能成為一出鬧劇。
《瘋狂的石頭》中的關帝廟成了鬧劇的發(fā)生地,一塊鎖在簡陋的玻璃柜中的“價值連城”的玉石成為眾人爭奪的目標,關帝廟安防措施的簡陋與兩伙小偷偷竊行為的煞費苦心形成鮮明的對比,安保隊長包世宏僅憑一個電鈴就將兩伙小偷耍得團團轉(zhuǎn)。其中,在展現(xiàn)國際大盜麥克盜取玉石的過程時,導演寧浩利用差異化的模仿制造強烈的戲劇效果,麥克幾乎傾盡力量從關帝廟屋頂?shù)踔K子緩緩降下時,電影《碟中諜》的經(jīng)典盜竊場景瞬間浮現(xiàn)在觀眾的腦海中,《碟中諜》中的高科技安防環(huán)境與《瘋狂的石頭》中簡陋的關帝廟環(huán)境形成鮮明對比,國際大盜麥克的“空中懸浮”在差異化和對比沖突中制造了喜劇感,而麥克懸吊的繩子短了一截,使其無法拿到近在眼前的玉石,將這份喜劇沖突進一步升華。最終麥克無法拿到的玉石被躲在角落的小軍拿走,這段情節(jié)徹底成為一段黑色喜劇。
寧浩將經(jīng)典電影中的經(jīng)典情節(jié)和場景,在差異化的模仿中制造了喜劇效果,形成豐富的幽默元素充滿全片,進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電影風格?!动偪竦馁愜嚒穼Ω蹌≈卸酒方灰浊楣?jié)的模仿,對香港電影中黑幫人物形象的模仿等,都是寧浩差異化模仿的實例。
三、臺詞的陌生化幽默
在寧浩的電影中,臺詞作為構(gòu)成喜劇藝術特征的主要幽默元素存在其中。雖然黃渤等眾多演員的夸張演出是制造喜劇效果的主要動力,但是臺詞是寧浩電影中幽默的點睛之筆,在演員的一番夸張表演過后,一句經(jīng)典的臺詞能夠?qū)⑦@份喜感進一步升華。
從《瘋狂的石頭》到《瘋狂的賽車》,再到《黃金大劫案》,寧浩將方言的語言魅力徹底展現(xiàn)在大銀幕之上,方言不僅是央視春晚地方小品在幾分鐘之內(nèi)制造笑料的工具,更成為電影在幾十分鐘內(nèi)反復構(gòu)建喜劇效果的主要工具。但是,相對于方言代表的地方文化、人物身份特征、人物性格特征以及方言臺詞帶來的陌生化,一句讓觀眾能夠聽懂并理解的普通話臺詞更具直接的幽默表現(xiàn)力。因此,方言臺詞只能作為寧浩電影中制造喜劇效果的一部分動力,只能成為塑造人物形象的工具,普通話臺詞更加能夠順利地塑造人物形象和表現(xiàn)戲劇沖突。
《瘋狂的石頭》中的小偷頭目道哥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女朋友和工藝廠長的兒子睡在一起以后,竟然撥通了律師電話,要追究謝小萌的刑事責任。道哥的一席話表明了他雖然是一個小偷,但是知道在受到侮辱和損失時,尋求法律援助,這種法律意識與他的小偷身份形成鮮明對比,制造了喜劇效果。同時,道哥的話中也挑明了當前社會普遍存在的第三者插足問題,法律對于婚姻并沒有一個健全的保護措施。又如,道哥在片中多處與身份不符,甚至極為矛盾的臺詞都極具喜感。“你們這些個女人哪,就是不明白,這個階段正是我事業(yè)的上升期,我怎么能走得開呢?”“你侮辱我的人格,你還侮辱我的智商!”
在《瘋狂的石頭》結(jié)尾處,饑餓難耐的黑皮搶了一個剛出爐的面包,面包師傅騎著摩托車拿著菜刀就追,高架橋上二人你追我趕,面包師舉著菜刀大喊:“都60邁了,還跑???”短短的一句話就將黑皮為了一塊面包而做出的瘋狂行為表達得淋漓盡致,而速度的超現(xiàn)實性也徹底表達了臺詞和情節(jié)中的幽默意味。在看似精準的解讀中,沖突、矛盾和對比構(gòu)成了寧浩電影臺詞的幽默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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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駱紫燕(1982—),女,河北衡水人,碩士,西安航空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語言學、翻譯、教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