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小歐, 王作寶
(東北大學 文法學院, 遼寧 沈陽 110819)
?
從“傳統(tǒng)福利”到“積極福利”:我國困境兒童家庭支持福利體系構(gòu)建研究
滿小歐, 王作寶
(東北大學 文法學院, 遼寧 沈陽 110819)
社會轉(zhuǎn)型與變遷使傳統(tǒng)補缺型兒童救助政策已無法承載當前的困境兒童問題。與傳統(tǒng)兒童福利制度相比,家庭支持福利制度既包括來自政府及福利機構(gòu)提供的福利津貼也包括一系列支持性服務項目,體現(xiàn)了理念上的革新,注重以預防策略為主的積極性政策及專業(yè)社工服務的提供。構(gòu)建我國困境兒童家庭支持福利制度即是在肯定“家庭”作為兒童福利制度設計核心要素的同時,從社會投資與能力建設視角出發(fā),為家庭提供包括多層次津貼、專業(yè)社工服務及以社區(qū)為依托的支持性服務在內(nèi)的綜合福利體系。
困境兒童; 家庭支持; 兒童福利; 積極福利
近年來,“困境兒童”這一包含了更廣泛弱勢兒童群體的代名詞,以一種近乎殘酷的方式迅速奪取了社會的視線,成為備受政府與民眾關注的焦點。2012年貴州畢節(jié)5名流浪兒童因垃圾箱取暖中毒死亡,2013年南京兩名幼兒餓死家中,2015年畢節(jié)留守兒童自殺,……每一樁事件的發(fā)生都映射了我國兒童保護與救助制度的缺失與盲區(qū)的存在。
作為積極回應,民政部已于2013年正式啟動了“適度普惠兒童福利制度”試點工作,探索通過建立津貼制度重點保障困境兒童的基本生活,將兒童福利的服務范圍由傳統(tǒng)的孤殘兒童擴展到更廣泛的弱勢兒童群體。然而,單純依靠津貼或補貼的制度模式仍有其局限,無法從根本上解決與回應不同困境兒童的需求。因而,筆者從“家庭支持福利”視角對困境兒童救助議題進行探討,主要鑒于以下原因:第一,社會轉(zhuǎn)型與變遷使困境兒童群體不斷涌現(xiàn),傳統(tǒng)補缺型救助政策已無法承載當前的社會問題,兒童福利應逐步轉(zhuǎn)向預防式積極福利;第二,從國際社會來看,家庭政策已成為許多國家高度重視的公共政策議題,家庭支持福利成為保護處境不利兒童的重要制度設計;第三,從我國兒童與家庭事務轉(zhuǎn)折性變化來看,隨著全面兩孩生育政策的放開,家庭必將面臨新增兒童照料成本、工作與兒童照料平衡、外部經(jīng)濟壓力等諸多挑戰(zhàn),亟需家庭福利政策的調(diào)整與支持。然而,我國目前尚未建立家庭本位的兒童福利政策與制度安排,學界也少有從兒童家庭支持福利視角的專門論述,兒童家庭支持福利領域的實踐與研究均待進一步拓展。
“困境兒童”一詞是源自國外的概念。在國外,困境兒童有多種稱謂,如:vulnerable children、children in need或children with special needs等,是個廣義概念,其內(nèi)涵是指一切因貧困、疾病、意外事件或遭受家庭虐待與忽視而失去家庭依靠,生存與發(fā)展陷入困境的兒童[1]。因而,從這個意義上說,困境兒童的概念更多是基于理論的一般性闡述,在實踐層面往往需要更多的具體界定與區(qū)分。
盡管無人否認孤兒應屬于生存與發(fā)展陷入困境的兒童群體,但從國外兒童福利研究的相關文獻表述來看,孤兒(orphan)與困境兒童(vulnerable children)是被明確區(qū)分使用的兩個概念,同時出現(xiàn)并使用時被稱為orphaned and vulnerable children, 簡稱OVC。一般意義上,孤兒是指遭受父母雙方死亡、失蹤或被拋棄的兒童,但也有其他的定義,如: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將失去父母之一的兒童即界定為孤兒,在此基礎上又劃分為喪父孤兒、喪母孤兒與雙孤孤兒。
相對于孤兒,困境兒童無疑是更加難以界定的概念,因為“困境”一詞本身就包含了環(huán)境與情況的復雜性。困境兒童的典型特征是盡管他們可能父母雙全,但基本的需求與權利卻無法得到充分滿足,這些權利與需要包括:安全的環(huán)境、父母的照料、充足的食物與營養(yǎng)、免于虐待與忽視等等。由于兒童的非完全行為能力,他們的成長與所在家庭及社區(qū)環(huán)境密切相關。因而,國外對困境兒童的外延界定通常分為個體、家庭與社區(qū)三個層次[2],如表1所示。
表1 國外困境兒童概念體系
在我國,困境兒童的概念呈現(xiàn)了政策操作定義不斷完善但學術支持相對滯后的發(fā)展狀態(tài)。盡管困境兒童在2002年開始進入政策研究者們的視野并使用,學者們嘗試從不同角度梳理困境兒童的內(nèi)涵和外延,但并未達成學術共識,且與國外明顯不同的是,國內(nèi)學者普遍將“孤兒”納入到了困境兒童的范圍。如劉繼同認為,中國社會傳統(tǒng)存在和政府普遍認可的困境兒童包括孤兒、殘疾兒童、棄嬰、流浪兒童、貧困兒童、艾滋病孤兒及服刑人員子女[3]。尚曉援則提出了“弱勢兒童”這一相近概念,包括“孤兒、殘疾兒童、流浪乞討兒童、留守兒童、單親家庭子女、受暴力侵害和虐待兒童及受艾滋病影響兒童”。在此基礎上,尚曉媛又從學術層面出發(fā),構(gòu)建了困境兒童的三級概念體系[4],如表2所示。相比之下,在政策操作層面,困境兒童的外延界定較為明晰具體。2013年,民政部首次提出區(qū)別于孤兒與普通兒童,將困境兒童分為自身困境和家庭困境兩類,包括事實無人撫養(yǎng)兒童(流浪兒童、長期服刑人員未成年子女)、殘疾兒童、貧困家庭患重病和罕見病兒童等。盡管也有學者指出,將孤兒與困境兒童予以區(qū)分是出于政府救助傳統(tǒng)的考量,并非是類型上的區(qū)分,但這一界定無疑與國際慣例更為接近。2014年,民政部在推動未成年人保護工作中,又進一步明確了五類困境兒童:事實無人撫養(yǎng)的兒童、遭受家庭暴力侵害與遺棄的兒童、缺乏關愛的留守與流動兒童、家庭貧困兒童,以及自身重病重殘等特殊困境兒童。
表2 國內(nèi)困境兒童概念體系
因而,從上述對國內(nèi)外困境兒童概念界定的梳理情況來看,由于“困境”一詞內(nèi)在含義的復雜性及社會不斷變遷賦予的新內(nèi)涵, 困境兒童并非是明確界定的概念,不同視角下仍存在分歧,而且采用列舉的描述方式也必然無法窮盡困境兒童的所有類別。盡管如此,為了更好地理解這一概念體系,我們還需在以下三個方面作出闡釋:第一,父母是否雙全不構(gòu)成判斷困境兒童的標準,困境兒童或許父母俱在,但卻由于沒有能力、主觀疏忽或故意等原因無法履行照料與保護兒童的職責;第二,困境兒童的基本需求與權利無法通過正常途徑得到滿足,這些需求包括家庭關愛、安全、健康、教育、醫(yī)療等,資源的缺乏也通常是多重性的;第三,除了個體與家庭因素,社會結(jié)構(gòu)性變遷、社會環(huán)境及相關支持性政策的缺位也是導致困境兒童產(chǎn)生的重要原因。
盡管造成困境兒童的原因復雜多樣,但從傳統(tǒng)福利模式來看,我們更傾向于以津貼的方式對已經(jīng)遭受困境的兒童進行“殘補式”救助。這一方式在積極改善困境兒童生活境遇的同時,卻忽略一些重要的因素,比如:家庭對兒童的影響、兒童的心理支持與相關服務,甚至是否可以從源頭預防困境兒童產(chǎn)生的策略等等。家庭支持福利(family support welfare)則從某種意義上考慮并彌補了這些不足。雖然不同國家和地區(qū)對于“家庭支持福利”這一概念的內(nèi)涵及范圍界定存在差異,但可以達成共識的是:家庭支持福利是以家庭為制度設計核心要素的積極福利策略,強調(diào)在維持家庭功能、提升能力建設基礎上,充分吸收家庭成員參與并提供相應服務,最終提高家庭對社會風險的應對能力。廣義上,它包含了滿足家庭成員生存與發(fā)展所需的一切相關福利制度與服務安排,但在實踐中,家庭支持福利往往是“狹義”的,多針對因擁有殘疾家庭成員、未成年子女或就業(yè)中斷等原因生活陷入困境的家庭。與傳統(tǒng)福利策略相比,家庭支持福利從事后補救的“消極政策”轉(zhuǎn)向預防導向的“積極政策”;福利供給方面,在實施津貼、稅收減免等現(xiàn)金救助的基礎上,更注重支持性服務等多元福利的提供。
一直以來,即使在西方國家,兒童問題也是以家庭為主的私領域議題,政府在介入家庭內(nèi)部時十分謹慎;另一方面,對于處境不利兒童的家庭支持福利在發(fā)展之初就遭遇了與傳統(tǒng)兒童福利擁護者的交鋒,“支持家庭的合理性”成為兒童福利提供爭論的焦點問題。反對者認為,對于沒有能力或無法勝任照料兒童職責的家庭,應該將兒童轉(zhuǎn)移到專門機構(gòu)或進行替代性家庭照顧,而不是繼續(xù)對這樣的家庭予以支持[5]。然而,隨著20世紀60年代社會對家庭在保護及促進兒童發(fā)展方面不可替代作用認識的不斷深入,尤其是80年代以來,受到埃斯平·安德森“社會投資”理論的影響,提高對家庭照顧兒童能力的支持,尤其是對困境家庭兒童的支持已經(jīng)成為西方社會家庭政策的主要目標。其原因在于,從社會投資的視角,對家庭中兒童照顧與教育等系列需求的回應與支持,具有多重正外部性,包括打破貧困的代際傳遞、促進社會公平,為社會發(fā)展儲備人力資源、提升人力資本競爭力,從源頭介入提高國家公共資金的利用回報率等[6],這些“效益”都遠大于以事后補救為主的傳統(tǒng)福利策略。
因而,在新的“投資戰(zhàn)略”下,針對困境兒童的家庭支持福利制度在西方國家受到了政府的充分重視與支持。盡管不同國家由于在福利文化、政府與家庭責任劃分及對家庭干預程度上存在差異,形成了不同的制度安排,但從干預手段上看,主要采取了以下三種政策工具,并采用了普惠性與選擇性相結(jié)合的福利策略。
第一,時間政策。以產(chǎn)假、父母假、照護假及彈性工作時間為主要形式,保證兒童在家庭內(nèi)部獲得充足的照顧時間,從而降低兒童處于風險或危險的機會。從20世紀70年代起,除了產(chǎn)假外,歐洲國家開始發(fā)展面向父母雙親的親職假制度,不分性別,都有權利獲得額外的假期來照顧孩子,只是不同國家在假期時間及是否帶薪方面有所差異。對于有殘疾兒童或患病兒童的家庭,還可以享受額外的照護假。
第二,經(jīng)濟支持政策。隨著兒童照顧由家庭責任逐漸轉(zhuǎn)變?yōu)檎墓藏熑?西方國家除了通過直接給付家庭津貼或稅收減免的方式為困境兒童家庭提供傳統(tǒng)經(jīng)濟支持外,還發(fā)展出一種新的、因父母提供幼兒照顧而獲得的照顧津貼,盡管這種津貼的給付水平有限,甚至一些國家還需要經(jīng)過家庭調(diào)查,但它的積極作用在于肯定父母照顧價值的同時,為父母在親職假結(jié)束后如何安排幼兒照顧(領取津貼親自照顧還是使用日托服務)提供了更多的選擇[7]。
第三,服務政策。總的來說,西方國家針對困境兒童家庭的服務政策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通過提供兒童公共托育服務尤其是向低收入家庭傾斜的早期發(fā)展計劃,將父母尤其是女性照顧者從照料兒童的責任中解脫出來,回歸勞動力市場,使家庭獲得更好經(jīng)濟發(fā)展的同時為兒童提供良好的成長環(huán)境。如由國家補貼的專業(yè)兒童看護服務,支持困難家庭兒童早期教育的托育服務,面向不同家庭、不同年齡段兒童需求的托兒所等。第二類是以社區(qū)為依托的家庭干預服務,主要目標是通過向父母傳授科學的育兒理念與技巧,以及幫助問題家庭恢復正常兒童撫育功能并獲得資源,從源頭避免弱勢兒童的產(chǎn)生。美國早在1980年頒布的《收養(yǎng)救助與兒童福利法案》中就明確將資金轉(zhuǎn)向了預防性服務與維持家庭的完整,開始實施以社區(qū)為依托的“家庭強化計劃”等一系列家庭保護與支持服務項目,通過家庭支持干預困境兒童的產(chǎn)生[8]。
1. 我國困境兒童救助:實踐與局限
從開啟適度普惠兒童福利建設至今,我國已經(jīng)建立了孤兒生活津貼制度并逐步向其他困境兒童群體擴展,兒童保護工作也從倡議走向?qū)嶋H行動。在對困境兒童實行分類救助原則的基礎上,我國正致力于將60多萬事實無人撫養(yǎng)的“亞孤兒”及其他更廣泛的困境兒童群體納入政府保護網(wǎng),并逐步建立和完善了面向困境兒童的基本生活保障制度、基礎教育保障制度、醫(yī)療健康救助制度及保護安置制度?;旧畋U戏矫?2010年起我國已按照不低于當?shù)仄骄钏降脑瓌t,全面建立了孤兒基本生活最低養(yǎng)育標準,全面覆蓋了機構(gòu)養(yǎng)育及社會散居孤兒,而實踐層面上,許多地區(qū)更是將事實孤兒、貧困家庭中的重病重殘兒童等納入基本津貼的保障范圍。醫(yī)療健康救助方面,在將兒童納入國家基本醫(yī)療體系的基礎上,我國于2010年開始探索建立面向困境兒童的醫(yī)療救助制度,開展了農(nóng)村兒童重大疾病醫(yī)療保障水平試點工作。兒童社會保護方面,我國逐步加強了未成年人救助保護工作,在全國范圍開展了未成年人保護試點工作,探索建立未成年人社會保護的聯(lián)動反應機制,形成“家庭、社會、政府”三位一體的未成年人社會保護制度等。然而,我國兒童福利事業(yè)在取得積極成效的同時,仍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兒童福利制度設計仍采取“問題取向”的傳統(tǒng)福利策略,即注重兒童成為困境兒童后的救助策略(提供生活津貼、教育資助、醫(yī)療救助等等),尚未將“積極福利”策略考量在內(nèi)。而從救助策略向預防策略的重心轉(zhuǎn)移,通過對兒童生存與發(fā)展的各個領域(家庭、社區(qū)、早期教育、營養(yǎng)健康等)的支持,最大限度預防困境兒童的產(chǎn)生,已經(jīng)成為西方國家積極實踐的福利理念。正如肯·布萊克默在論述社會政策(醫(yī)療健康方面)效率時提到的問題一樣,比思考“治療是否有效”更有價值的問題應該是“為什么我會去醫(yī)院”及“預防性服務為什么沒有對我起作用”[9]。因而,對于兒童福利制度,我們同樣應該更多地思考如何能夠?qū)⒈O(jiān)測和預防困境兒童的產(chǎn)生作為制度設計的重要環(huán)節(jié),而并不僅僅停留在如何補救。
第二,兒童福利制度設計“重兒童、輕家庭”。如前文所述,我國當前兒童福利對象僅針對困境兒童群體自身,尚未建立家庭本位的兒童福利政策與制度安排,對兒童成長環(huán)境影響重大的社區(qū)支持也未涉及,這種割裂的福利制度設計難免有“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之嫌。從兒童成長的客觀現(xiàn)實來看,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的制度缺失都可能不利于兒童擺脫困境和獲得健康的成長與發(fā)展。相比之下,西方很早便開始關注以家庭為核心的福利設計。美國早在1972年就在賓夕法尼亞州建立了家庭支持項目,鼓勵殘疾兒童與家庭共同生活并從社區(qū)獲得必要服務,形成了 “州政府出錢,社區(qū)提供服務”的制度模式;英國也于1989年正式明確了家庭支持福利的原則,強調(diào)父母與兒童權利的平衡、支持父母履行職責、……與家庭成員成為合作伙伴等重要價值觀[10],這也是我們需要吸收借鑒的。
第三,兒童福利主體有限,福利供給方式單一。由于受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我國的家庭成為提供兒童福利的重要甚至唯一主體,政府的介入十分有限,社會組織、社區(qū)等參與更顯不足,兒童社會保護與支持體系也正在探索構(gòu)建中。此外,從福利給付方式來看,我國目前主要通過補貼或津貼的形式為困境兒童提供基本生活保障,諸如服務等其他福利形式缺乏,無法滿足困境兒童的多重需求。
2. 我國困境兒童家庭支持福利體系構(gòu)建
從社會福利水平與國民經(jīng)濟同步發(fā)展的客觀要求來看,適度普惠兒童福利只是我們邁向更加完善的兒童福利制度的第一步,完成由傳統(tǒng)福利向積極福利的轉(zhuǎn)型才是順應當下全球社會福利變革潮流的積極選擇。我們在關注傳統(tǒng)的風險事后彌補與再分配的兒童福利機制的同時,更應關注問題兒童的預防及上游干預福利策略,從社會風險防范的視角提供福利與服務。而這一轉(zhuǎn)變,必須以政府為主導,在福利體系框架設計、政策導向、資金保證的基礎上,帶動社會組織與專業(yè)社工服務的發(fā)展,共同構(gòu)建積極的兒童福利制度體系。因而,作為積極福利制度的模式之一,構(gòu)建我國的困境兒童家庭支持福利制度即是在肯定“家庭”對于困境兒童健康成長關鍵作用的同時,從社會投資與能力建設的視角出發(fā),為家庭提供包括津貼、服務及其他支持性福利等多層次服務,恢復與改善家庭功能,以此為困境兒童提供保護與福利,最終從源頭預防困境兒童的產(chǎn)生(如圖1所示)。
圖1 困境兒童家庭支持福利制度體系
第一,以“家庭本位”為制度設計核心。家庭是有利于兒童成長的最佳環(huán)境,也是兒童應對社會風險的核心場所。從積極福利的視角來看,以家庭為核心的福利制度設計不僅旨在修補缺陷與事后救助,更重要的是以支持和滿足兒童發(fā)展需要為出發(fā)點,將家庭作為保護兒童的重要場所進行投資與完善。借鑒西方國家的家庭支持福利政策及考慮與我國當前政策的銜接,可從以下兩方面進行制度設計與調(diào)整:一方面,逐步建立面向兒童家庭的支持性福利政策,實施普遍性與選擇性相結(jié)合的福利策略。如設立普惠式的兒童家庭津貼,政府以專項資金的方式對家庭養(yǎng)育孩子的成本予以一定的補貼,注重以預防為主的家庭經(jīng)濟支持,提高家庭滿足兒童需要的能力;與此同時,進一步完善親職福利政策,尤其是育嬰假期制度,提高原生家庭對嬰兒的照顧能力,以及工作與家庭平衡能力。另一方面,在維護與支持家庭功能前提下,適當加強政府對家庭的介入,必要時剝奪父母的監(jiān)護權,預防家庭內(nèi)部傷害兒童事件的發(fā)生,同時做好監(jiān)護權轉(zhuǎn)移變更后的接續(xù)工作,如兒童是與原生家庭的融合、短期家庭寄養(yǎng),還是最終由其他家庭收養(yǎng)等。
第二,以“多層次家庭津貼”為制度基礎。我國當前探索建立面向困境兒童的津貼制度與筆者所倡導建立的家庭津貼制度的主要區(qū)別在于:理念上,前者是針對困境兒童(重點保障重病、重殘及事實無人撫養(yǎng)的兒童)救助的殘補性福利策略,而后者體現(xiàn)的是面向全體兒童群體、以預防性經(jīng)濟支持為主的普惠性福利策略;功能上,前者的給付標準參照孤兒津貼發(fā)放,僅滿足兒童的最低層次需求,后者則強調(diào)通過滿足兒童家庭的不同層次需求,達到滿足兒童需求的最終目標。因而,從國外兒童家庭支持福利津貼制度經(jīng)驗來看,我國家庭津貼制度的建立應該分三步走。第一步是立足于當前困境兒童生活津貼的制度基礎,以“分類保障”為原則建立家庭津貼,從“一刀切”逐步過渡到保障不同類型困境兒童的基本生活,尤其要加大對特殊困境家庭兒童(父母重病重殘、吸毒服刑等)的補助力度;第二步是提高家庭津貼的給付標準與保障范圍,從保障基本生活逐步擴展到保障困境兒童獲得足夠的照料、教育、健康、住房及促進就業(yè)等多方面需求;第三步是建立面向所有兒童家庭的普惠式津貼制度,包括稅收減免、現(xiàn)金補貼等多種方式,涵蓋兒童所需的各個方面,積極保障兒童的健康成長權利。
第三,以“專業(yè)社工服務”為制度支撐。兒童家庭支持福利與傳統(tǒng)兒童福利模式的重要區(qū)別之一就是注重通過專業(yè)社工服務滿足家庭除經(jīng)濟外的個別化需求,并協(xié)助獲取相關社會資源。當前我國已經(jīng)具備了向兒童提供專業(yè)服務的經(jīng)濟基礎及人力資源。民政部也于2014年發(fā)布了《兒童社會工作服務指南》,詳細規(guī)定了兒童社會工作服務原則、范圍和類別、服務流程技巧、督導、服務管理和人員要求等。因而,在未來制度實踐中,我們應該注重依托專業(yè)社會組織,通過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將社工服務向困境兒童及其家庭延伸,例如,通過父母親子技能培訓、殘疾兒童康復訓練指導、心理咨詢、就業(yè)指導服務等,增強困境兒童家庭的功能。除上述體現(xiàn)治療功能的社工服務外,還應注重發(fā)揮專業(yè)社工服務的預防功能,如通過對困境兒童家庭的定期走訪、建立檔案、風險預估等方式,在困境兒童的識別、危險要素的預防方面發(fā)揮作用。
第四,以“社區(qū)支持”為制度依托。作為兒童成長的重要場所及影響家庭環(huán)境的要素之一,社區(qū)建設也是家庭支持福利體系建設中不可忽視的環(huán)節(jié)。一方面,注重社區(qū)的資源建設,尤其是有利于兒童及其家庭成長的文化、教育、衛(wèi)生、體育等公共物品的提供,努力構(gòu)建“兒童友好、家庭友好”型社區(qū)。另一方面,作為福利提供的“最后一公里”,可注重發(fā)揮社區(qū)的支持性服務功能,如依托社區(qū)建立專門兒童福利服務工作站,在承擔匯總兒童福利基本信息、受理兒童津貼申請、定期培訓兒童福利督導員等基本職能基礎上,為有需求的困境兒童及其家庭提供相應服務。此外,社區(qū)還可發(fā)揮自身的社會功能(社區(qū)動員、社區(qū)照顧、社區(qū)救助等)協(xié)助困境兒童及其家庭獲得其他的社會資源,發(fā)揮不同制度的協(xié)同作用,豐富困境兒童家庭的社會支持服務體系。
因而,建立家庭本位的困境兒童保護政策與制度安排,意味著擺脫傳統(tǒng)含蓄和補缺模式福利的局限,重新認定家庭的價值與政府的權責劃分,維護或改善家庭功能,通過為兒童創(chuàng)造良好的家庭、社區(qū)環(huán)境來保護困境兒童,并從源頭預防困境兒童的產(chǎn)生。
[1] Pecora P J. The Child Welfare Challenge: Policy, Practice, and Research[M]. Livingston: Transaction Publisher, 2000:234-235.
[2] Skinner D. Towards a Definition of Orphaned and Vulnerable Children[J]. AIDS and Behavior, 2006(6):619-626.
[3] 劉繼同. 中國社會結(jié)構(gòu)轉(zhuǎn)型、家庭結(jié)構(gòu)功能變遷與兒童福利政策議題[J]. 青少年犯罪問題, 2007(6):9-13.
[4] 尚曉援,虞婕. 建構(gòu)“困境兒童”的概念體系[J]. 社會福利(理論版), 2014(6):5-8.
[5] Dagenais C. Impact of Intensive Family Support Programs: A Synthesis of Evaluation Studies[J]. Children and Youth Services Review, 2004,26:249-263.
[6] Hubenthal M, Ifland A M. Risks for Children? Recent Developments in Early Childcare Policy in Germany[J]. Childhood: A Global Journal of Child Research, 2011(1):114-127.
[7] 張亮. 歐美兒童照顧社會政策的發(fā)展及借鑒[J]. 當代青年研究, 2014(5):85-92.
[8] 滿小歐,李月娥. 美國兒童福利政策變革與兒童保護制度——從“自由放任”到“回歸家庭”[J]. 國家行政學院學報, 2014(2):94-98.
[9] Blackmore K. 社會政策導論[M]. 王宏亮,譯. 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04:123.
[10] 滿小歐,李月娥. 西方困境兒童家庭支持福利制度模式探析[J]. 北京社會科學, 2015(11):117-122.
(責任編輯: 付示威)
From“Traditional Welfare” to “Positive Welfare”: Constructing the Vulnerable Children Family Support Welfare System in China
MANXiao-ou,WANGZuo-bao
(School of Humanities & Law, Northeastern University, Shenyang 110819, China)
The traditional residual child welfare has failed to solve the current problem of vulnerable children due to the social transformation. In comparison, the family support welfare system includes not only the welfare benefits and support services from government programs and welfare agencies, but also the informal support from communities, families and friends. It reflects the innovative concept, focusing on the positive intervention policies and professional social services. Constructing the vulnerable children family support welfare system in China means affirming “family” as the core element of system design, while providing the families with multi-level allowances, professional services and community-based supportive servic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investment and capability building.
vulnerable child; family support; child welfare; positive welfare
10.15936/j.cnki.10083758.2016.02.010
2015-09-08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資助項目(14YJC840023); 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N130314001)。
滿小歐(1983- ),女(滿族),遼寧沈陽人,東北大學講師,管理學博士,主要從事兒童福利、社會救助研究; 王作寶(1985- ),男,山東單縣人,東北大學講師,管理學博士,主要從事社會保障理論與政策研究。
C 913.7
A
1008-3758(2016)02-017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