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瑋, 易 帆
(三峽大學 文學與傳媒學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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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論《花間集》之“香”意象的類型及作用
高 瑋, 易 帆
(三峽大學 文學與傳媒學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花間詞派是中國文學史上最早出現的文人詞派,開婉約詞風氣之先,具有不可替代的奠基作用,《花間集》是該詞派誕生的標志。花間詞意象豐富,且以精巧艷麗取勝,其中“香”意象以其獨特的美流動于花間作品中。據統(tǒng)計,《花間集》涉及“香”的詞作多達百首,且種類繁多,姿態(tài)各異,可見其與詞人的創(chuàng)作傾向存在著不解之緣。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香”意象的大量運用,才構成了花間詞香艷要眇的審美特征。
《花間集》; “香”意象; 情感
“香草美人”作為象征意象是以《離騷》為代表的楚辭所采用的常用手法,它是對《詩經》比興手法的繼承和創(chuàng)新,借此構成了南方文學瑰麗絢爛的藝術境界,表達了詩人豐富的情感世界。繼屈原之后,后世文學借“香草美人”手法抒發(fā)情志的作品比比皆是,如“臨軒樹萱草,中庭植合歡”(嵇含《伉儷詩》)以植物做比喻,表達與丈夫同心同德之意;再如李賀的《竹》詩有“織可承香汗,裁堪釣錦鱗”,在寫竹子的用途時,借“香汗”喻美人。在不知不覺中,“香”作為香草美人的一種特質,逐漸引起文人士大夫的特殊關注,并作為一種常見的意象進入到文學中來。在其發(fā)展的過程中,香也被賦予了越來越多的內涵。梳理二者的關系不難看出,“香草美人”的文學傳統(tǒng)與香文化的傳承有著不可分離的關系,二者相輔相成,共同成長。
人類使用香的歷史極其久遠,可以一直追溯到殷商以至遙遠的新石器時代晚期。殷商時期的甲骨文中就有“紫(柴)”字,指“手持燃木的祭禮”,為祭祀用香的形象注釋[1]。到春秋戰(zhàn)國,以楚國為代表,人們對香的認識又進了一步。
在香的應用方面,楚人將帶有芳香的植物燃燒釋放的煙霧用來驅蚊蟲、薰衣、辟穢、養(yǎng)生,并有佩戴、飲服等多種用法。人們不僅在生活中對這些香木香草取之用之,而且在文學作品中也對其歌之詠之。
在秦漢以前,香被稱為蘭、蕙、椒、桂、艾,此時的香品多以香草和香木為常見。《詩經》中就有“士與女,方秉蕳兮?!S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等采集香草的詩文;屈原在《離騷》和《九歌》等著名詩篇中也對之進行了大量描述,如《離騷》中“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九歌》中“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等,從而構建出以香草美人喻寫君子賢臣的傳統(tǒng)。
秦漢時期,南方的香料逐漸隨著地區(qū)間的交流融合進入中土,從《秦嘉答婦詩》中“芳香去垢穢,素琴有清聲”的描述,到司馬相如《美人賦》中的“金鉔薰香,黼帳低垂”的鋪寫,都可以看出文人對植物芳香、熏香的喜愛。這一特點在魏晉南北朝時期有進一步發(fā)展的趨勢,“三曹”的作品如曹操《陌上?!?、曹植《洛神賦》、曹丕《秋胡行》等都不時寫到香草。
唐王朝是詩歌的巔峰,香文化也在這個時期得到了更進一步的發(fā)展,在眾多詩人的筆下,“香”成為了一種表情達意的典型意象,如“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李賀《李憑箜篌引》)、“蠟照半籠金翡翠,麝薰微度繡芙蓉”(李商隱《無題·二》)、“獨嘆楓香林,春時好顏色”(杜甫《南池》)等等,其描寫“香”意象的數量和質量都遠超前代。
隨著社會經濟與文化的發(fā)展,香逐漸成為一種時尚文化,并作為新的創(chuàng)作題材不斷融入各體文學作品之中。詞作為一種綺麗香艷的文體,更是將“香”視為不可或缺的美學要素,這一特點集中體現于古代第一部詞總集——《花間集》中。
據筆者統(tǒng)計,在《花間集》的五百首詞中,直接出現“香”或涉及到“香”意象的詞有228首,占到總數的近二分之一。其中出現頻率較多的有“香閨”“香霧”“香暖”“香燈”“香燭”等意象?,F將花間詞人作品所提及的“香”基本情況整理如表1。
表1 花間詞人涉香作品及數量分布情況
從上表可以看出,自溫庭筠以下,《花間集》的18位作家都有寫香的詞作。“香”意象豐富,“暖香”“薰香”“玉爐香”“香霧”“香車”“香茵”“香閨”“香閣”“香汗”“香畫”“香粉”“香肩”“香幃”“香紅”“香靄”“香塵”“香燼”幾乎囊括了香的各種類型和特質。根據種類和形式的不同,大致可以將《花間集》里出現的“香”歸納為具象的香與抽象的香。
1.具象的香
具象的香廣義上指的是真實存在可以感知、不以附加在其他事物上而自成一體的香。這種類型的“香”意象在《花間集》中并不少見,包括:自然界中的花香、經過特定工序制作的各種香料以及飄散在空氣中的各種香霧。
花香是指自然界中最原始最本真的氣息,包括各種各樣的植物花朵自帶有的味道及田野之風。如溫庭筠的《菩薩蠻》:
杏花含露團香雪,綠楊陌上多離別。燈在月朧明,覺來聞曉鶯。 玉鉤褰翠幕,妝淺舊眉薄。春夢正關情,鏡中蟬鬢輕。[2]
這是溫庭筠筆下的一首閨怨詞?!皥F香雪”將杏花的神態(tài)、香味、顏色全都傳達出來了,花朵叢集繁密,潔白如雪的花瓣伸展開來,上面的露珠還在微微搖蕩,散發(fā)出淡淡的香味,烘托環(huán)境,營造出靜謐恬淡的氛圍。其他如寫荷花的“芙蓉凋嫩臉,楊柳墮新眉”(溫庭筠《玉蝴蝶》),寫牡丹的“指點牡丹初綻朵,日高猶自憑朱欄”(韋莊《浣溪沙》),都不僅寫出了花香之美,更凸顯出人物的情感色彩與個性氣質。
還有經過人工合成而制作出來的固體香料。焚香成為古代貴族家庭和風雅文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自然少不了焚香這一重要活動。對此在花間詞人的作品中必然多有涉及,集中可見描寫“添香”、“試香”的動作,以及刻畫“香斷”的情景,如孫光憲的《河傳》:
玉爐香斷霜灰冷,簾鋪影,梁燕歸紅杏。晚來天,空悄然,孤眠,枕檀云髻偏。
“香斷霜灰冷”,即香料燃盡,香氣不再,而獨守香閨的女主人公卻任由香斷灰冷,絲毫沒有興致為香爐添香??|縷香煙能夠營造出繚繞、如夢似幻的意境,增添了閨中人慵懶沮喪的心情。作者透過香料燃燒時的裊裊青煙與香灰的脆弱易碎、隨風而逝,影射出主人公淡淡的憂傷與落寞。宋代李清照的《鳳凰臺上憶吹簫》之“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所表達的情緒正與此相似。
2.抽象的香
具象之香談的是香之本體,可見可聞,可知可感。而本文所謂抽象的香多是飄渺虛浮的,一般只是用以形容具體的事物并借助其表現出來。此類香是詞人對事物的美稱,雖然某些物體確實是會發(fā)出香味,但更多的往往是創(chuàng)作者的自我感受,把自我對美好事物賞愛、贊美的情緒借助“香”予以修飾?!痘ㄩg集》中關于抽象之香的描寫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香之器物。這類“香”意象涉及的方面比較多,如“香燭”“香閨”“香車”等,詞人獨特的審美情趣使得這些物象都帶有“香氣”。如溫庭筠的《菩薩蠻》:
玉樓明月長相憶,柳絲裊娜春無力。門外草萋萋,送君聞馬嘶。 畫羅金翡翠,香燭銷成淚?;渥右?guī)啼,綠窗殘夢迷。
這是作者的一首懷人之作,蠟燭慢慢融化滴為點點蠟淚,散發(fā)出悠遠的香味。杜牧詩有“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倍际窃娙送形镅灾局?。“香燭”燃燒時飄香,故名香燭,是閨房內的常見之物。晚唐五代之際,制香技術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其中,印香、香炷是新興潮流。繡幃緊掩,蠟燭化為離人的眼淚,更覺深苦。
二是香之美人。在《花間集》中還有部分描寫美人的詞作,所用到的“香”大多是用來描摹美人的某個部位。詞人不直接描寫女子各種美麗迷人的姿態(tài),而是用這些意象加以烘托。如“柳如眉,云似發(fā)。蛟綃霧縠籠香雪”(魏承班《漁歌子》),“嬌艷輕盈香雪膩,細雨黃鶯雙起”(張泌《滿宮花》)等,都是借香烘托女性的容貌體態(tài)之美。相比之下,溫庭筠的《菩薩蠻》更具有代表性: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這里的“香腮”指臉頰,指美人的臉潔白如雪。一個“香”字增添了別樣的韻味,但貌美如花的芳香美人卻只能獨守香閨,無人欣賞,從而與妝前慵懶的姿態(tài)遙相呼應。本是嗅覺用語用在這里形容美人,既對人物的面貌有一個細致的概括,又將房中的氤氳氣息道出,將人物的美與室內的芳香融為一體。
就“香”意象的運用而言,花間詞人進行了比較明顯的拓展與創(chuàng)新,不再局限于僅僅將其作為一種感官刺激,而是賦予它更為豐富的文化內涵,使其成為婉約詞一種常用的審美意象和常見的美學風格。
意象的選擇對于詩詞所起的作用是至關重要的,選擇何種審美意象,體現了作者個人的審美愛好和一個時代的美學追求?;ㄩg詞人大量選擇“香”意象,正透露出晚唐五代文人某些共同的審美風尚?!跋恪币庀笤谠~作中所起的作用如下所示:
1.刻畫人物
外在景物和環(huán)境的描寫為人物的刻畫和情感的表現服務。如:
菡萏香連十頃陂(舉棹),小姑貪戲采蓮遲(年少)。(皇甫松《采蓮子》)
游女帶香偎伴笑,爭窈窕,競折團荷遮晚照。(李珣《南鄉(xiāng)子》)
前者寫濃郁的荷花香氣撲面而來,將淳樸自然的生活氣息展現得淋漓盡致,活潑可愛的少女嬉戲其間,二者結合在一起更是營造了一幅特有的水鄉(xiāng)風情畫。后者描繪附帶在人物身上的“香”味富于動感,使得乘舟游玩的少女們也具有了動態(tài)美,將少女們襯托得更加嬌艷動人。
花間詞是在南方文化氛圍中成長起來的一株奇葩。南國風光旖旎、清新明媚,富有鮮明的地域特色,洋溢著濃厚的水鄉(xiāng)風情?;ㄩg詞人多用飄浮在空氣中的香味做陪襯,營造出優(yōu)雅舒適的環(huán)境氛圍,意在襯托人物的動作、情態(tài)和情感,使得人物的形象更為豐富,從而使花間詞具有獨具一格的美感。
2.渲染環(huán)境
“香”入詞中的另一大作用是渲染環(huán)境,特別是在描寫閨情之時,香的作用尤為重要。對閨房的大力渲染,通過閨房內的具體事物就可以表現出來,如溫庭筠的《南歌子》:
懶拂鴛鴦枕,休縫翡翠裙。羅帳罷爐熏。近來心更切,為思君。
以“香”渲染閨閣環(huán)境的還有很多,如“熏爐蒙翠被,繡帳鴛鴦睡”(牛嶠《菩薩蠻》)、“蘭麝細香聞喘息,綺羅纖縷見肌膚”(歐陽炯《浣溪沙》)等詞句,都是通過寫香霧縈繞,再現閨房中的情景。室內的環(huán)境精致富麗,在煙霧的襯托下如夢如幻,折射出人物的歡洽,表達對甜蜜愛情的熱烈追求和對離人的不盡思念。
3.抒發(fā)情感
詞是一種純抒情文學,詞人情感體驗的抒發(fā)主要訴諸一系列概括性的意象。在以抒寫男女艷情、離愁別恨為主的花間詞中,寄意于象、托物傳情更是一種普遍的藝術手段[4]?;ㄩg派詞人將“香”這一意象融入作品當中,借以襯托作者紛繁復雜的情感世界,描寫離愁別恨、吊古傷今等不同的人生體驗。
描寫離愁別恨的如顧敻《河傳》:
天涯離恨江聲咽,啼猿切,此意向誰說?倚蘭橈,獨無聊,魂消,小爐香欲焦。
這是一首送別之作,“魂消”二句更謂是感情的高潮,離人遠去我獨留,無盡的思念牽掛與香味夾雜在一起。主人公的愁緒之深之密好似香味一樣,亙古綿長久久不得消去,熾烈的感情在詞中表現得淋漓盡致,讀之深受感染。另一方面,香煙裊裊,稍縱即逝,也寓意著曾經相聚的日子如香煙一樣稍縱即逝,不可把握。
鹿虔扆《臨江仙》則寫懷古傷今:
金鎖重門荒苑靜,綺窗愁對秋空。翠華一去寂無蹤。玉樓歌吹,聲斷已隨風。煙月不知人事改,夜闌還照深宮。藕花相向野塘中。暗傷亡國,清露泣香紅。
顏曉晨倒真忽略了這一茬,只想著面試應該都是白天的工作時間,不會有影響,可忘記為了照顧同學們白天有課,不少大公司的校園招聘會常晚上舉行。沈侯看顏曉晨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真沒想到,他從書包里抽出一沓打印資料,遞給她。
鹿虔扆乃五代十國時期后蜀詞人,蜀亡不仕,詞中多有感慨之語。本詞以凄清的筆調抒寫對歷史興亡的無限感慨,沉著悲涼,為詞家所贊賞[5]。在《花間集》中獨樹一幟。
“香紅”代指荷花,這淡淡的氣味還停留在空氣中,可早已物換星移,眼前的景象讓詞人感到莫名的感傷。將客觀的自然之景賦予了人的感情色彩,從而營造出一種虛化的氛圍,使得常見的景觀在作者的眼中也成為了表情達意的載體。以往昔的繁華對比今天的凄涼,借此表達對故國的深深懷念,抒發(fā)詞人郁郁的悲嘆之意。
此外,薛昭蘊《浣溪沙》(傾國傾城恨有余)、孫光憲《后庭花》(石城依舊空江國)、李珣《巫山一段云》(古廟依青嶂)等都是屬于詠史懷古的詞作,詞人在作品中由眼前之景回顧過去,生發(fā)出了歷史興亡、今昔盛衰對比的無盡蒼涼之感,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詞的情感空間。這說明花間詞并非完全局限于艷情一隅,偶爾也有對現實的觀照。
除離別相思和懷古傷今之外,諸如邊塞、隱逸、懷古、水鄉(xiāng)風情、科舉取士等其他類別的題材,也都匯聚到了詞人的筆下,并成為《花間集》中值得被關注的一類[6]。我們不妨以薛昭蘊《喜鶯遷》為例,了解此類作品的特點:
金門曉,玉京春。駿馬驟輕塵。樺煙深處白衫新。認得化龍身。九陌喧,千戶啟。滿袖桂香風細。杏園歡宴曲江濱,自此占芳辰。
傳說月宮有桂,謂之月桂,而言月中有蟾,故曰蟾宮[2]。金秋桂花飄香本是自然的正常景觀,只因為與科舉取士這一活動聯系在一起,便具有了深層的含義?!肮鹣恪币徽Z雙關,旨在表達自己的喜悅心情,香氣繚繞中仿佛可見那些一舉成名的新科進士們,心中抑制不住的得意和快樂。借以抒發(fā)詞人的豪情、自信以及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日常生活中的客觀之“香”通過作者的生花妙筆和情感投入,便具有了詩情畫意,成為了情感與物象的有機統(tǒng)一體。這樣借助“香”意象所營造出的一種虛化氛圍,從而形成了一種帶有幽深綿渺的審美意境,能夠更精致地表達詞人的復雜情緒。
《花間集》出自男性作家之手,多寫美色與艷情,而且往往模擬女子之感情來敘寫怨別之思,從而形成了“男子作閨音”的特質。這是男性探測女性內心情感世界的一種嘗試,男性一般處于絕對的主動地位。但在這種嘗試中往往會有意外的“收獲”:自盛唐以來女性意識張揚的余波波及晚唐五代,在花間詞中也可窺見其形[7]。比如韋莊的《思帝鄉(xiāng)》有“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v被無情棄,不能羞。”這首詞的突出之處在于女子的大膽告白。不同于傳統(tǒng)女子的羞羞答答與欲說還休,將自己的情意完全表達出來。在面對愛情來臨時,女性也勇于追求,即使冒著被拋棄的風險也在所不惜;另一方面,表現了女性的自我意識的進步,在愛情中掌握了話語主動權,不再是男權意識下任人擺布的、逆來順受的角色。再如牛嶠的《夢江南》:“紅繡被,兩兩間鴛鴦。不是鳥中偏愛爾,為緣交頸睡南塘,全勝薄情郎?!边@一首詞顯然寫的是閨房中的情事,詞中大力描寫的并非只有男子單方面的快樂,女子在其中也享受到了快樂。詞中女主人公的身份不能確定,或是酒宴上的佳人、或是妓女、或是閨秀,但有一點共同之處,她對于傳統(tǒng)道德的背離和倫理束縛的反叛,追求自身解放和情愛意識的自由。在《花間集》中,宣揚女性意識的作品不在少數,愛情不應該只是男性的專屬物品,女性應該也是參與者、享受者,這樣雙方就盡可能地處在平等的地位上。
《花間集》中大量使用“香”意象,不僅使詞的意象多樣化,體現那個時代人們雅致富貴的生活方式,而更重要的意義在于形成了花間詞香艷軟媚的整體風格,并成為后之婉約詞的基本特征。前人評論花間詞派,有言其“香軟”者,有言其“香而弱”者,這一切都與花間詞人喜作艷語,多用“香”意象密切相關。對此特點,早在歐陽炯為《花間集》寫序時就做了精到的總結:“鏤玉雕瓊,擬化工而迥巧;裁花剪葉,奪春艷以爭鮮?!瓌t有綺筵公子,繡幌佳人,遞葉葉之花箋,文抽麗錦;舉纖纖之玉指,拍按香檀?!盵2]在晚唐五代那個“家家之香徑春風,寧尋越艷;處處之紅樓夜月,自鎖嫦娥”的環(huán)境,花間詞上承齊梁宮體,下附北里倡風,主要繼承了民間曲子詞中有關閨情幽怨、男女戀情的內容。正如清人劉熙載《藝概·詞曲概》中所云:“五代小詞,雖小卻好,雖好卻小,蓋所謂兒女情多,風云氣少也。”[8]王世貞亦曰:“《花間》以小語致巧,世說靡也?!恫萏谩芬喳愖謩t妍,六朝隃也。即詞號稱詩余,然而詩人不為也。何者?其婉孌而近情也。足以移情而奪嗜,其柔靡而近俗也?!盵8]385可見香艷軟媚乃《花間集》最突出的風格特征。
“香”意象在后世也得到了不斷的運用和擴展,李煜《虞美人》“燭明查暗畫樓深,滿鬢清霸殘雪思難任。”“燭明香暗”四字勾勒出清冷的環(huán)境,襯托出主人孤苦寂寞、無法言說的心境。李清照的《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币浴跋銡垺钡於ㄟ@首詞的環(huán)境氣氛和它的感情基調。姜夔《暗香》“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用極為簡潔的語言刻畫出梅花的氣質神韻。由大量運用“香”意象而形成的花間詞精巧艷麗、婉約含蓄的創(chuàng)作風格,直接開啟了宋以后婉約詞派之先河,其影響伴隨著整個詞興衰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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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 勇]
2016-06-10
高 瑋,女,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講師,博士后。易 帆,女,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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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72-6219(2016)06-005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