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紅光

(浙江樹人大學 人文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5)

《楊升庵年譜》補正
——以新發(fā)現(xiàn)的哈佛大學藏書館資料為依據(jù)

呂紅光

(浙江樹人大學 人文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5)

當前學術界對楊慎生平及詩文研究頗多，現(xiàn)代學者倪宗新綜合各種成果，編成《楊升庵年譜》。楊慎一生詩友眾多，前人早已提及曾玙為楊慎之密友，曾玙的相關文獻成為研究楊慎生平事跡的重要材料。然曾玙詩文集傳世罕見，今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影印出版《少岷先生拾存稿》，為了解楊慎的一些生平事跡及詩文提供了條件，從而可對現(xiàn)有的楊慎年譜略作補正。

楊慎；年譜；補正；《少岷先生拾存稿》

關于楊慎的生平及詩文，學術界研究頗多，楊慎之好友簡紹芳曾為其編撰年譜，后不斷有學者進行修補*楊慎的年譜最早是由其好友簡紹芳編撰的《贈光祿卿前翰林修撰升庵楊慎年譜》(簡稱《簡譜》)，后不斷有人修訂，主要有康熙年間程封的《明狀元官翰林修撰、經(jīng)筵講官、纂修國史、贈光祿寺少卿、謚莊介、新都楊升庵先生年譜》(簡稱《程譜》)，道光年間孫琪的《楊文憲升庵先生年譜》(簡稱《孫譜》)，近代楊崇煥的《楊文忠公年譜》(簡稱《楊譜》)，此四種年譜已為倪宗新《楊升庵年譜》所收錄。現(xiàn)代學者豐家驊的《楊慎簡譜》(簡稱《豐譜》，載于《楊慎評傳·附錄》，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21世紀以來，倪宗新先生編有《楊升庵年譜》*倪宗新：《楊升庵年譜》，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簡稱《倪譜》)。《倪譜》網(wǎng)羅前人各種成果，廣泛搜求各種文獻資料，長達130萬字，規(guī)模宏大，對楊慎生平之事考述甚詳，被譽為楊慎研究的集大成之作*李明泉：《為深入研究楊升庵構(gòu)筑堅實基礎》，《中華文化論壇》2014年第1期，第186頁。。然尚有一些問題值得繼續(xù)探索，如《少岷席上同劉中丞培庵》詩是否為楊慎獨作，喻茂堅壽辰楊慎是否獨自一人賦詩相賀，楊慎《黑漆弩》中提到的曾玙題扇詩是否尚存，楊慎游玉蟾山及相關詩作乃何時之事，諸多問題一直不明確。今《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中文善本匯刊》影印出版《少岷先生拾存稿》*本文所使用的曾玙《少岷先生拾存稿》系林家驪先生從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所拍攝的圖片資料。本四卷，卷四與后所附《司徒大事紀》今佚。封面上有“明曾士彥刻本”六字。本文所用曾玙詩文均取于此。，為進一步明晰關于楊慎生平的這些問題提供了條件。

一、《少岷席上同劉中丞培庵》非楊慎獨作，而為三人聯(lián)句

楊慎由于“議大禮”之事被貶云南，永不敘用*張廷玉等撰：《明史(卷一百九十二)》，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5081頁。。其年老后一直謀劃回老家新都未成，最后在友人幫助下寓居瀘州*楊慎設法寓居瀘州之具體過程，豐家驊《楊慎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33-139頁)有詳考。?！赌咦V》嘉靖三十二年癸丑(1553)云：“是年，升庵僑寓瀘州，太守薛曲泉極為庇護，兵備僉事姚梧也頗友善。升庵有諸詩紀其事?！?倪宗新：《楊升庵年譜》，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549頁。實則楊慎回瀘之后，不僅有薛、姚兩人相友善，亦有曾玙等昔日舊友往來甚密。楊慎寓瀘初至，曾玙、劉培庵立即設宴相迎。

按，今《少岷先生拾存稿》中存有《與升庵楊太史培庵劉中丞聯(lián)句》：

江城寒夜動歡聲(升)，一老東來二老迎。紅袖舞余花半笑(岷)，翠樓歌罷月三更。壺傾蜀釀兼梨葉(培)，盤有滇酥雜蔓青。明日兒童傳勝事(升)，白頭朋壽擬耆英(岷)。(右飲升庵)

宗圣門高笑語親(培)，主賓相對飲真醇。當年鄴下劉公干(升)，老去江南賀季真。錦瑟每聞歌曲囀(岷)，銅臺幾見燭花新。歲寒三老情無限(培)，不寐今宵坐待晨(升)。(右飲岷野)*曾玙：《少岷先生拾存稿(卷一)》，第246頁。

《楊太史升庵遺集》卷十四中有《少岷席上同劉中丞培庵》：“宗圣門高笑語親，主賓相對飲真醇。當年鄴下劉公干，老去江南賀季真。錦瑟每聞歌曲轉(zhuǎn)，銅臺幾見燭花新。歲寒三老情無限，不寐今宵坐待晨?！?此詩載于《楊太史升庵遺集》(楊金吾輯，萬歷三十四年湯日昭刻本。浙江圖書館藏)，后王文才等整理《楊升庵叢書·升庵遺集》即依此本收錄。歷來將此詩皆歸于楊慎名下，誤。并且可以看出，《升庵遺集》中所載之詩僅為聯(lián)句第二首。

首先，從聯(lián)句中描述的三人年齡可知，此為楊慎晚年活動。詩中“擬耆英”三字乃是將此次宴會比作宋代的“洛陽耆英會”。《宋史·文彥博傳》：“(文彥博)與富弼、司馬光等十三人，用白居易九老會故事，置酒賦詩相樂，序齒不序官，為堂，繪像其中，謂之‘洛陽耆英會’，好事者莫不慕之?！?脫脫等撰：《宋史·文彥博傳(卷三一三)》，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10264頁。司馬光《洛陽耆英會序》言及此時三人之年齡，年最小者64歲*司馬光撰、李之亮箋注：《司馬溫公集編年箋注(第五冊)》，巴蜀書社2009年版，第160頁。?！抖Y記·曲禮》亦云“六十曰耆”*孫希旦集解：《禮記集解(卷一)》，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2頁。。由是可知，三人皆已年過六旬。楊慎正式寓居瀘州已是1553年，66歲；曾玙，由張佳胤《中憲大夫江西建昌府知府少岷曾公墓志銘》可知，其生于明憲宗成化十六年(1480)*紀昀等撰：《文淵閣四庫全書·明文海(第1458冊 卷四百三十六)》，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版，第296頁。，比楊慎大9歲，此次聚會曾玙已年過七旬；而劉培庵，雖未能知其確切年齡，由聯(lián)句詩意可知也已年過六旬。

其次，曾玙與劉培庵此時均在瀘州。曾玙，《明史》無傳，但在卷一百一十七、卷一百九十五、卷二百均曾提及。據(jù)張佳胤《墓志銘》載，曾玙是明武宗正德三年(1508)的進士，官授戶部江西司主事，后轉(zhuǎn)員外郎中，正德十二年任江西建昌知府，政績頗著。他助朝堂平定寧王宸濠叛亂，有收復南康之功而無賞，于正德十五年(1520)棄官歸隱并終老瀘州*紀昀等撰：《文淵閣四庫全書·明文海(第1458冊 卷四百三十六)》，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版，第296頁。。至于劉培庵，《少岷先生拾存稿》中有《培庵記》，可知其乃瀘州當?shù)囟綄W*曾玙：《少岷先生拾存稿(卷三)》，第284頁。。是以這場聚會在瀘州無疑。

最后，從聯(lián)句的具體內(nèi)容來看，“一老東來二老迎”，乃是說楊慎由云南而來，而早已久居瀘州境內(nèi)的曾玙及培庵設宴相迎；宴會上有“滇酥”(云南的點心)，概為楊慎從云南帶來之特產(chǎn)；而“酥”不能久存，當為楊慎到達瀘州不久后宴會享用之物，是以此次歡宴及聯(lián)句當為楊慎晚年剛寓瀘之時。

由上，楊慎年譜是年可補：

約是年，升庵回瀘州，與友少岷、培庵歡宴暢飲，三人有聯(lián)句《與升庵楊太史培庵劉中丞聯(lián)句》(詩見曾玙《少岷先生拾存稿》卷一)。

二、曾玙題楊慎扇之詩尚存

《倪譜》嘉靖三十二年癸丑(1553)又云：“約是年，富順熊過寄寓與瀘州一江之隔的小市廂，與升庵時相過訪，賦詩揮毫。升庵有諸詩詞紀其事?！?倪宗新：《楊升庵年譜》，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551頁?！赌咦V》載楊慎在小市廂聚會之詞《黑漆弩》：“梁塵飛繞停教住，有哲匠坐上原父(原注：指岷翁清談雜善謔)。早梅時新月彎弓，喜見遙天收雨。尉遲杯滿酌休辭，半臂急催忙去(原注：時南沙寓江外、翁洞林館，有內(nèi)令促歸，諸公皆散)。寫蒲葵一字千金，付阿買珍蔵好處(原注：右謝曾少岷題扇)?！?此詞可見于《升庵詞補遺》，王文才輯校本，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18頁。該詞自注中所云少岷題楊慎扇之詩，歷來未見，而今在曾玙詩文集中卻可尋見。

按，《少岷先生存拾稿》中有《題升庵扇二首》：

清江白月映浮槎，釣得魚來付酒家。

半醉半醒吹鐵笛，滄浪一曲遶蘆花。

(其一)

勝日倦人出洞來，青松樹下碧桃開。

漁郎磬折通言語，欲覓金丹一字回。*曾玙：《少岷先生拾存稿(卷一)》，第244頁。

(其二)

此二首當為楊慎《黑漆弩》自注中所云之曾玙題扇詩?！逗谄徨蟆分性啤靶略聫澒?，可見時間為有月之夜，而曾玙題扇詩亦有“白月”，時間基本吻合；《黑漆弩》中楊慎自注中說出了聚會地點“江外”“翁洞林館”，而曾玙題扇詩中亦有“清江”“出洞”字樣，背景環(huán)境亦基本吻合。且曾玙詩文集《少岷先生拾存稿》雖卷四與后所附《司徒大事紀》已佚，但從體例上看，該集乃按照先詩后文的順序編排，卷一均為詩，卷二均為序，卷三均為記，卷四雖不可見具體內(nèi)容，必不為詩。則《黑漆弩》自注中所云曾玙之題扇詩，當為此二首。

又，聯(lián)系楊慎《黑漆弩》與曾玙《題升庵扇》詩，當是曾玙題扇之事在先，而《黑漆弩》作于其后?！逗谄徨蟆吩啤鞍氡奂贝呙θァ保鐣焉?。由題扇詩第一首頭句與第二首頭句，當是宴會結(jié)束，眾人乘“槎”出洞、駛于返途中(小市廂與瀘州一水之隔，正好乘船)?！鞍胱戆胄选?，正是宴會之后的狀態(tài)。料曾玙是在返途船上，月明江清，風吹酒醒，興致頓生，便在楊慎之扇題此二詩。則楊慎《黑漆弩》或?qū)懹诖?曾玙題扇詩之后)，或?qū)懹趶男∈袔氐綖o州之后。

由上，楊慎年譜是年此事可補：

少岷題升庵扇詩尚存，其集中有《題升庵扇二首》(詩見曾玙《少岷先生拾存稿》卷一)。

三、喻茂堅壽辰楊慎非獨自贈詩

《倪譜》嘉靖三十五年丙辰(1556)云：“是年，致仕刑部尚書、榮縣喻茂堅壽辰之日，升庵有詩賀之?！?倪宗新：《楊升庵年譜》，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572頁。楊慎集中有《月梧大司寇喻公壽詩》：“丁卯同年70人，回頭五十正嘉春。沉沉海屋添籌算，耿耿長庚映昊旻。已見錦堂稱壽俊，兼況青史傳名臣。千峰不隔南飛鶴，一盞遙飛賀誕辰?！?王文才等整理：《楊升庵叢書·升庵文集(卷二十八)》，天地出版社2002年版，第449頁。是年重慶榮昌縣喻茂堅壽辰，楊慎贈詩祝壽。然此次祝壽楊慎非獨自一人賦詩相賀。

按，今曾玙《少岷先生拾存稿》亦有《壽大司寇喻月梧年丈和升庵韻》，詩云：

人言春塢解藏春，誰識春藏后樂身。

書錦堂前花自媚，烏紗帽里雪初勻。

守官昔日惟圖報，當事平生獨任真。

拂袖明晨鄰九十，碧梧戴月幾回新。*曾玙：《少岷先生拾存稿(卷一)》，第241頁。

兩人同韻賦詩祝壽。

楊慎祝壽詩作于晚年寓居瀘州之時?！岸∶昶呤恕?，“丁卯”乃正德二年，1507年。這一年與楊慎一同參加鄉(xiāng)試的有70人，喻茂堅亦在其中；“回頭五十正嘉春”，回顧年輕時參加鄉(xiāng)試已過50年。從1507年到1556年正好50年，此事確鑿。而楊慎在瀘州的詩友中，曾玙與之一同祝壽的可能性最大。一則曾玙與楊慎私交甚佳，張佳胤《中憲大夫江西建昌府知府少岷曾公墓志銘》甚至認為，楊慎因曾玙之故而選擇寓瀘：“楊用修白首戍滇，欲歸蜀為首丘計，乃不歸新都，而卜宅江陽以就公，相與賡酬甚盛。”*紀昀等撰：《文淵閣四庫全書·明文海(第1458冊 卷四百三十六)》，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版，第296頁。楊慎集中有《曾少岷惠忠州新琢云根筆》《懷少岷》《宋園賞花即事次少岷韻》《六月立秋日曾岷翁邀金井玉池兩莊觀蓮》《以沙坪茶送曾少岷，并憶白樂天睡夜茶興寄楊慕巢詩，遂成四韻》《次韻岷翁雙鶴來翔》《答少岷》《少岷雨后棋會》《少岷飲客文昌宮，折古花見寄韻》和《金衣公子·少岷翁送荔枝》等眾多送與曾玙之作，雖難以考知作品系年，從標題足見兩人迎來送往之頻繁?！逗喿V》亦云：“公僑寓江陽者數(shù)十年，交游日眾，與曾岷野、章后齋諸公友善。”*王文才等整理：《楊升庵叢書·附錄·贈光祿卿前翰林修撰升庵楊慎年譜》，天地出版社2002年版，第1281頁。且楊慎由“議大禮”之事終生被貶，曾玙為官正直，年僅40歲就被罷官還鄉(xiāng)——兩人內(nèi)在氣質(zhì)十分相投，加之皆官場坎坷，使兩人友誼遠超他人，往來甚密。二則曾玙也是1507年參加鄉(xiāng)試，曾玙為楊慎父楊廷和所寫《樂府余音序》云：“玙與大魁，丁卯同年也?！?曾玙：《少岷先生拾存稿(卷二)》，第260頁。(“大魁”指楊慎)楊慎《壽岷野曾年丈》詩序云：“龍首登龍，乙卯還符丁卯。某也桂闈通籍，交契莫先?！?楊慎：《總纂升庵合集(卷四十五)》，光緒八年新都王鴻文堂藏板刻本(浙江大學圖書館藏)，第11頁(此頁碼為筆者從卷四十五之第1頁起自行標注)。以是，楊慎、曾玙和喻茂堅三人乃1507年之鄉(xiāng)試同年。由此，喻茂堅過壽，楊慎與曾玙一起商議如何慶壽最為恰宜。

又，兩人詩題如出一轍，均尊稱喻茂堅為“大司寇”。楊慎詩以“海屋添籌算”之語夸贊喻茂堅壽高，《東坡志林》：“海水變桑田時，吾輒下一籌，爾來吾籌已滿十間屋?！?蘇軾撰、王松齡點校：《東坡志林(卷二)》，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48頁。又夸贊其為一代名臣。喻茂堅，《明史》無傳，但卷九十三、卷二百二和卷二百八十六均提及。楊慎因“議大禮”而被貶，當年喻茂堅不惜觸怒嘉靖皇帝上書“請宥議禮得罪諸臣”*張廷玉等撰：《明史(卷二百二)》，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5324頁。，只此一事，足見其為人。曾玙詩內(nèi)容亦與之相仿。曾玙詩題明言“和升庵韻”，當是楊慎詩先成，曾玙隨即和韻而成。另，由楊慎詩尾句“一盞遙飛賀誕辰”推測，兩人并沒有親赴喻茂堅家鄉(xiāng)榮昌縣，而是寄詩遙祝。此時楊慎身在瀘州。

綜上，楊慎年譜是年此事可補：

升庵祝壽，此事概與少岷相商，少岷有《壽大司寇喻月梧年丈和升庵韻》詩賀之(詩見曾玙《少岷先生拾存稿》卷一)。

四、楊與曾游玉蟾寺系年存疑

楊慎集中有《玉蟾寺次年丈少岷曾公韻》，詩云：“為愛名蘭特特來，新詩似對惠休裁。風傳靈籟笙簧雜，日射慈云錦繡堆。歷劫尚存無量閣，品題合作妙高臺。玉蟾養(yǎng)魄元宵后，只對然(燃)燈誦偈回。”*王文才等整理：《楊升庵叢書·升庵遺集(卷十四)》，天地出版社2002年版，第855頁?！赌咦V》將此詩系于嘉靖二十三年甲辰(1544)，云：“二月，升庵寓居瀘州。時值早春，瑞雪初霽，與曾玙、姚梧、章懋游方山、玉蟾山諸處，題書‘玉蟾’二大字于玉蟾山石壁，再書‘龍池鳳宿’四大字于衣錦鄉(xiāng)深河石壁，又有諸詩文紀其事。”*倪宗新：《楊升庵年譜》，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469頁。《倪譜》引《簡譜》云：“嘉靖二十三年甲辰，至瀘州，與少岷曾公玙游九十九峰山?！?倪宗新：《楊升庵年譜》，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469頁。然后《倪譜》列楊慎《方山霽雪》詩、《玉蟾寺次年丈少岷曾公韻》詩于其下。

按，《倪譜》之處理有些不妥。對于這些詩文，《倪譜》亦覺難以確定系年，其按語云：“升庵詩文及所書‘玉蟾’、‘龍池鳳宿’大字，未署年月，姑系于升庵游方山、玉蟾山諸處之時?！?倪宗新：《楊升庵年譜》，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470頁。然則楊慎此年是否曾游覽玉蟾山頗為可疑?！逗喿V》《程譜》和《孫譜》皆言楊慎于嘉靖二十三年(1544)游九十九峰山之事，均未提此年曾同游玉蟾山?，F(xiàn)代學者豐家驊的《楊慎評傳》中論及楊慎1544年之事，也僅提兩人游九十九峰山。對于游玉蟾山，豐家驊先生認為當在楊慎晚年正式寓居瀘州之后：“楊慎寓居瀘州后，與曾玙過從甚密。他們一同結(jié)社吟詩，游山玩水。瀘城西北有座玉蟾山……楊慎和曾玙等不止一次到此游覽，他曾寫了《玉蟾寺次年丈少岷曾公韻》《次姚鳳崗玉蟾寺韻，約曾少岷、章后齋同游》等詩?！?豐家驊：《楊慎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46頁。

今據(jù)《少岷先生拾存稿》中《游玉蟾寺二首》，可對此問題進一步探討。詩云：

疊嶂聯(lián)峰萬里來，三溪環(huán)合是天裁。

玉蟾洞古寒云結(jié)，石虎山橫紫翠堆。

亦有靈泉通絕頂，故應梵宇住高臺。

幾年夢里勞攀涉，此日停車未擬回。

(其一)

龍巖賞罷玉蟾來，詩為名山取次裁。

寶鼎香飄千樹杪，金鐘聲繞亂云堆。

東君勸酒如飛羽，童子傳杯不落臺。

預怯馬蹄塵土路，盤陀石上且遲回。*曾玙：《少岷先生拾存稿(卷一)》，第238頁。

(其二)

楊慎《玉蟾寺次年丈少岷曾公韻》之用韻與曾玙這兩首詩之用韻完全吻合，兩人此次當是同游玉蟾寺。然楊慎之詩看不出寫作時間，而曾玙之詩卻顯示一些線索：“幾年夢里勞攀涉”，也就是說，曾玙以前就來過玉蟾寺。“幾年夢里”，說明幾年前來過此山?？荚_《少岷先生拾存稿》中《游金鰲峰記》：“嘉靖十有八載仲春朔日，畏齋觀察公過予語曰：‘嘉明有新館之役，我將視之。吏云曩時巡，歷有由茲道者，必宿玉蟾，不則窮日始達，人馬困甚。宜若常程，誠若是；其旋亦然。兩日皆有暇非故，故費日也。聞玉蟾最勝，明日愿與子俱?！?曾玙：《少岷先生拾存稿(卷三)》，第277頁。這里的畏齋即瀘州官員薛曲泉。由這段文字可知，是薛曲泉與曾玙說，他要去巡查一處新館，最好是途經(jīng)玉蟾山住宿。他聽說玉蟾山“最勝”，于是約曾玙同去?！凹尉甘邪溯d仲春朔日”，明確記載此行去玉蟾山乃是在嘉靖十八年二月初，即1539年。此番游玉蟾山曾玙與薛曲泉都很高興，兩人對玉蟾山之金鰲峰尤為贊賞，薛曲泉寫有《金鰲行》，曾玙寫有《游金鰲峰記》，詳細描述金鰲峰之美景。曾玙詩中所云“幾年夢里勞攀涉”，可能是指1539年與薛曲泉游玉蟾山之事，至少可證1539年曾玙曾游玉蟾山。而此次楊慎卻未同行。其一，曾玙與楊慎關系甚密，而曾玙《游金鰲峰記》提及薛曲泉卻通篇未提楊慎；其二，楊慎此時未在瀘州。據(jù)《倪譜》征引楊慎詩文可證其1539年正月時在“邛州”，二月時則：“約二月，升庵從大邑便道還新都，與夫人黃峨團聚，拜掃先人墳墓。”*倪宗新：《楊升庵年譜》，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417頁。由于曾玙和薛曲泉游玉蟾山是在二月的第一天(“朔日”)，而二月初楊慎或仍在邛州，或在回新都路上。古代交通不發(fā)達，往來車馬勞頓，耗時良久，楊慎是難以參與1539年游玉蟾山之事的。則楊慎與曾玙的玉蟾山之游以及《玉蟾寺次年丈少岷曾公韻》詩應該是在1539年之后；至于更確切的時間，尚需進一步探究。

由上，楊慎年譜于此事筆者云：

未見載升庵1544年游玉蟾山之事。姑存疑。楊、曾二人游玉蟾山及詩作，當為1539年后之事(豐家驊先生以其事為楊慎晚年寓瀘之論斷，可備一說)。

綜上所述，可以得出如下結(jié)論：1553年楊慎初寓瀘州后曾與曾玙、劉培庵聚會并賦有聯(lián)句；楊慎《黑漆弩》中所言曾玙題扇之詩尚存；1556年楊慎與曾玙同韻賦詩為喻茂堅祝壽；楊慎與曾玙游玉蟾山及相關詩作現(xiàn)只能斷定為1539年后之事。由此，通過曾玙的詩文集對《楊升庵年譜》進行幾點補正，從中也可見楊、曾之間交情甚深。

(責任編輯 金菊愛)

The Correction ofChronologyofYangShengan:Based on the Newly Discovered Materials in the Harvard University Library

LYU Hongguang

(HumanitiesSchoolofZhejiangShuren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 310015,China)

At present, there are many researches on Yang Shen’s life and poems, and the modern scholar Ni Zongxin has compiled all kinds of achievements intoChronologyofYangShengan. Yang Shen had many close friends, and the predecessors had long mentioned that Zeng Yu was his close friend and thus, Zeng’s literature became important materials to study the life of Yang Shen. However, Zeng’s literature is rare, soCollectionsofMr.ShaoMinpublished by Harvard Yenching Library in Harvard University can provide opportunities for us to carry out small corrections toChronologyofYangShengan.

Yang Shen;chronology; correction;CollectionsofMr.ShaoMin

2017-01-13

呂紅光，女，吉林扶余人，講師，文學博士，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文學。

10.3969/j.issn.1671-2714.2017.0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