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彬彬,胡東平
(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128)
錢歌川翻譯觀解讀
張彬彬,胡東平
(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128)
錢歌川是20世紀海內(nèi)外著名的翻譯家,教育家和文學家。錢先生畢生通過教書、著書和譯書來改造和影響社會。他的翻譯理論和翻譯實踐在中國翻譯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由于歷史原因,海峽兩岸長期隔絕,錢先生的許多堪稱經(jīng)典的作品無法呈現(xiàn)在國內(nèi)廣大讀者的面前,故而“文”之名大于“譯”之譽。通過追尋其翻譯足跡,探索譯家的心路歷程,研究總結(jié)其翻譯思想,為當今的翻譯實踐提供指導。
錢歌川;翻譯思想;翻譯實踐
長期以來,若論錢歌川在學界的地位,顯然其“文”之名大于“譯”之譽。其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著名散文家和詩人身份遠勝于其翻譯家身份。然事實是,相較于其“文”,其“譯”并不遜色,作為一名翻譯家,錢歌川一生始終對翻譯懷著濃厚的興趣,在他漫長的50余年的翻譯生涯中,不斷地從事翻譯實踐與教學和研究翻譯活動。錢先生一生不僅勤于翻譯實踐,更長于翻譯理論研究。其不是為研究而研究,而是用翻譯理論來指導翻譯實踐,從而回答翻譯中出現(xiàn)的實際問題,推動翻譯工作不斷向前發(fā)展。錢歌川在翻譯理論方面的論述非常廣泛,他對我國的翻譯歷史,翻譯性質(zhì),翻譯標準和翻譯方法,譯著的條件和翻譯批評都有所涉及,他的許多見解和主張非常深刻。但由于長期海外執(zhí)教及當時的歷史原因,海峽兩岸長期的隔絕,令錢歌川的譯作無法呈現(xiàn)在大陸讀者的面前,同時很多譯著由于時代的特殊性,沒有再版。本文旨在通過梳理錢歌川的譯作和著作,歸結(jié)其翻譯思想,為當今的翻譯實踐和翻譯研究提供些許借鑒。
錢歌川(1903—1990),湖南湘潭人。原名慕祖,曾用歌川、味橄、泰戈船等筆名在各大雜志發(fā)文,是著名翻譯家,文學家。自幼出生于書香門第之家,在家族影響下熟讀唐詩宋詞,加之稟賦使然,在私塾先生和學堂老師的教導下,小小年紀便在文學上展露才華。1929年錢歌川于雜志《一般》上發(fā)表他的第一部作品《誕生日》,從此錢歌川走上了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陳子善曾評論錢歌川,錢歌川在作品的數(shù)量上僅僅次于周作人,多于林語堂和梁實秋等大家;就文采質(zhì)量而言,獨具鮮明的個人特色,佳作頻出,成績傲人,是當代文學史上集創(chuàng)作與翻譯于一身的文學家。[1]錢歌川在解放前后翻譯的作品高達四十多部,其中轉(zhuǎn)譯的作品有《謬論童話集》《航空捐》《安娜哀史》。英美文學作品有《娛妻記》《月落烏啼霜滿天》《疲勞轟炸》《熱戀》《黑女》《卡利浦之月》《致海倫》《紅死的假面》《黑貓》和《橢圓形的肖像》。錢先生除了散文創(chuàng)作和翻譯之外,還執(zhí)鞭于大學講臺,教授翻譯。他素將自己翻譯實踐加以拓展,并在教學中反復總結(jié)修改,經(jīng)過十余年的反復推敲和積累,在他退休之時發(fā)表了翻譯理論著作《翻譯的技巧》,在這本書中聯(lián)系具體的翻譯實踐全面地介紹了自己的翻譯經(jīng)驗,在這部作品中用了大量翻譯實例介紹了其關于翻譯理論的獨特見解,此后還發(fā)表了《翻譯的基本知識》和《翻譯漫談》。這本書籍的面世,在專談翻譯的書籍罕見的20世紀70年代顯得彌足珍貴,一經(jīng)推出就受到讀者的追捧,在翻譯界反響強烈,后被大陸引進,不斷再版,截至1985年此書已經(jīng)印行了50余萬冊。50余年的教學和翻譯生涯中,對翻譯理論和技巧有著深入的研究,形成了一套系統(tǒng)完整的翻譯理論體系。[2]
錢歌川的海外留學經(jīng)歷使他精通多門外語,具有良好的中外語言和文化的修養(yǎng),深厚的專業(yè)知識和較強的文學鑒賞能力,使他能夠較準確地把握原著的底蘊并傳達出外國名著的精神。錢除了從事翻譯工作之外,還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和教學,集作家、譯家和教師的三重身份于一身,確保了其文學名著翻譯的藝術水準。錢歌川許多的翻譯心得及觀點都來自其翻譯實踐和教學中,雖然尚未能形成國外理論家翻譯理論體系,但其中的真知灼見具有很強的操作性,對當今的翻譯工作具有現(xiàn)實意義。翻譯準則在古今中外一直是譯家爭論不休的問題。
1.形與神的契合
針對翻譯準則問題,不同的翻譯家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趙景深主張翻譯以通順為第一,即“達”優(yōu)于“信”,原因在于“辭達而已矣”,看不懂的文字等于廢物,一點用途也沒有。錢先生對翻譯標準問題,特此著書詳細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在《翻譯漫談》和《翻譯的基本知識》多次將翻譯標準作為首要章節(jié)進行了探討?!白孕室詠?,中國的翻譯界還沒有一個人趕得上嚴復的?!盵3]由此可見嚴復“信達雅”對錢先生在翻譯實踐和教學中的影響頗深。他在《賣文生活》中曾談到:“譯文應該忠實于原文,不僅意思不能走一點,甚至文字都要照原作者所用的逐一翻譯出來?!盵4]但是錢先生在《翻譯的基本知識》中特此補充到“忠實非字字對譯之謂”。他認為在做翻譯之時,應該是以句為單位,而非字,若是能做到以段為單位,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錢先生所謂忠實即是對原文忠實,用適當?shù)谋磉_恰如其分地將原文精氣神表達出來,即使在句法表達,詞性上稍有不同,但原作的含義相同,這也算是對原文的“信”了。上好的翻譯講究的就是把原作的思想和行文的風格合二為一,融合成一體,使得譯文在含義、聲調(diào)和風格與原文盡可能契合。也就是說所謂的忠實,絕非字面上的忠實,而是對原文的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感情,行文的風格,節(jié)奏和聲調(diào)都要忠實。[5]錢歌川善于理論聯(lián)系實際,早年在新加坡執(zhí)教時,常將嚴復的“信達雅”觀點運用于其教學的課堂中。
英國神學家J·H. Neman著的《大學教育的范圍與性質(zhì)》中有此語:
We sometimes fall in with persons who have seen much of the world, and o the men who, in their day, have played a conspicuous part in it, but who generalize nothing, and have no observation, in the true sense of the world.
錢先生將此片段在他的課堂上布置其學生翻譯,其中譯技譯藝明顯參差。令其青睞有加的譯文如下。
生譯:有時候我們遇到一些世故很深,而在年輕時曾經(jīng)顯赫一時的人,但說實在的,這些人并沒有什么心得與觀察。
錢譯:我們有時候邂逅一些熟悉世故的人,和一些曾經(jīng)見過許多在其黃金時代,叱詫風云,世界安危所系的有名人物的人,但是他們卻不能歸納出一點什么,也毫無真正的觀察力。
比較錢先生文與其學生的譯文,不難看出除了在句式表達上更加精煉和通順之外,在句子結(jié)構把握上有所差異,其學生把句中兩個“who”引導定語從句認為都是修飾先行詞“persons”,分析句子第二個“who”實則是修飾先行詞“men”。即文中描寫的是遇到兩種人,而不是一種人。除了文法組織之外,還需知曉字句邏輯上的聯(lián)系,才能譯出信實的文章。
不管在其翻譯實踐亦或是教學實踐中錢先生皆體現(xiàn)了對“信”的堅守。他在其《翻譯的基本知識中》用一章節(jié)篇幅進一步闡述嚴復的“信、達、雅”,在此稍作整理以達其意:“信”,翻譯時對原文當求信;“達”,須于原文之外,斟酌補足,有時要顛倒原文詞句。力求譯文明白暢達,可以補足但不是借題發(fā)揮;“雅”,求“信、達”之外,需求得譯文雅致,講究文字之美,注重行文的流利順暢,聲調(diào)、節(jié)奏和諧。
2.再現(xiàn)與創(chuàng)作的協(xié)調(diào)
錢歌川無論從任何角度談翻譯始終強調(diào)“忠實”乃翻譯之首,任何的譯者脫離“忠實”翻譯,都稱不上翻譯,但一篇上等的譯作除了堅守“忠實”之外,還需“創(chuàng)作”。1929年錢歌川在《文學周刊》發(fā)表了一篇關于翻譯文學評論的文章《關于哈代的翻譯》,在文章開頭用意大利人雙聲疊韻名言發(fā)表了對翻譯的看法:Traduttori-traditori (翻譯者,叛逆也),他認為原作就像是一件藝術品,經(jīng)了一次翻譯之后,其精彩早喪失了,只剩得一個骸骨。[6]錢歌川在《翻譯漫談》中再次重申他最初的翻譯觀:“譯者的天才要與創(chuàng)作的天才相等時,才能譯出上好的作品。這無異于是說,翻譯也是一種創(chuàng)作,不過是在某種范圍之內(nèi)的創(chuàng)作罷了?!盵7]其中他的觀點強調(diào)了非常重要的一點,翻譯是在一定范圍的創(chuàng)作。他的這種科學的,客觀的翻譯主張如今讀來自然不覺得有什么新奇,但在當時卻是非常難能可貴的思想。同時為了證明自己的文學翻譯思想理念是科學的,而非來自一個作家“天生”的想當然,他曾多次查閱資料,閱讀西方先進的翻譯理論。意大利美學家克羅齊Croce在他著的《美學原理》同樣發(fā)表了對翻譯的看法,其大意“翻譯的過程就是一個把原文放在熔爐中,譯者通過翻譯策略和技巧,在譯文獲得與原文印象相匹配之后,由譯者創(chuàng)造而來,但不是原作的翻版,而是一個有其獨創(chuàng)價值的藝術品”。筆者認為語言是文化的載體,世界任何兩種語言無論從語法,句式結(jié)構及文化內(nèi)涵都不可能達到完全的平等,遇到翻譯中文化空白時,譯者一定自由的創(chuàng)作也是翻譯中的上上之策。如在西方非常著名的一句諺語:
德語原文:Mit Woelfen Muss man heulen.
英譯文:Among wolves one must howl.
對于任何一個從事英語翻譯的人,不難看出該句字面意思“落入狼群中,你就得嗥”,讀者從字面來理解自然是費力,不知所云。但是譯者譯為英文:When in Roma do as Rome does.(入鄉(xiāng)隨俗)就意思明朗許多,但從文字內(nèi)容看,這不是純粹的翻譯,而是翻譯中的創(chuàng)作。
3.“信”與“順”的平衡
縱觀其所有的翻譯作品,其翻譯實踐中是多種翻譯方法交替使用,并非單純地由某一種譯法主導全文,而是主張翻譯策略應是靈活多變,多種翻譯方法結(jié)合,達到整合最佳譯文,達到翻譯整體中讀者、作者、譯者、原文和譯文之間的平衡。當時正處于兩種翻譯標準極端化的時代,一種以趙景深為代表的“寧順而勿信”,另外是以魯迅為代表的“寧信而勿順”,整個譯界都在討論何種標準為行業(yè)最佳時,錢先生并沒有倒戈傾向任何一派,而是堅信自己的翻譯主張。他強調(diào)翻譯既要“信”于原文,又要照顧目的語的需要。他主張翻譯應是直譯與意譯的結(jié)合。[8]當時有些譯者堅持認為直譯和意譯并不相悖,應該根據(jù)文本性質(zhì)的不同,決定采取何種方法。如法令、條文與通報廣告,宜采用直譯,而文學作品,就宜采用意譯以增進文字的優(yōu)美和流暢。此番言論看似成立,但細思則實為欠妥當,若是文學作品原作者本要突出作品主人公,沒文化,說話結(jié)巴的形象,若是譯者采用意譯,且違背原作的刻畫的人物形象,這便不是一定范圍的創(chuàng)作,而是作者根據(jù)自己的意志力創(chuàng)作,兩者本質(zhì)截然不同。在物質(zhì)匱乏和精神文化欠缺的戰(zhàn)爭年代,人民迫切地希望通過國外作品來了解世界,身處當下的文人墨客特別是翻譯家深知要通過翻譯來改造改變中國,改寫當時中國在世界的格局,于是迫切地在譯作中烙上中國特色,從而導致譯界對翻譯標準爭論不休的局面。錢先生在混沌時期能夠堅持的自己的觀點,不隨大流,實屬不易。在基礎上錢歌川又提出了“正譯”“誤譯”“活譯”“巧譯”等翻譯方法,[9]翻譯的方法雖然很多,但是錢歌川始終強調(diào)任何譯者無權改變原文的內(nèi)容,只能通過翻譯的技巧對原作稍作修改,求得作者表達的意義,從而構成整合度最佳的翻譯。[10]如錢先生在譯矛盾的《動搖》一處為例。
原文:“張鐵嘴怎么說的呢?”胡太太惴惴地問。
“很好。不用瞎擔心了。我還有委員的福分呢!”
“么事的桂圓?”
“是委員,從前興的是大人老爺,現(xiàn)在是興委員了!你還不明白?”
譯文:“What did Chang Tieh-tsui say?” She asked timidly.
“He gave me very good news. We need not look for trouble. I have the possibility of being a member of a Committee!”
“What’s a common tea?” asked he wife, who only vaguely caught the sound.
“A Committee! Lords and esquires are out of date, and the prevailing nomination is to a Commit-tee. Don’t you still understand?”
胡太太說的“么事的桂圓”是一句湖北方言,即是問“什么叫桂圓”?!肮饒A”與“委員”諧音,這對于譯者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zhàn),既要翻譯出原文的詼諧與諷刺之味,又要在英文中找出同等的諧音來,實屬不易,后來錢先生在譯文中將“桂圓”譯成“common tea”取了“committee”的諧音,此處翻譯成為了譯界中的經(jīng)典案例。”
綜上所述無論譯者采用何種策略,皆離不開“信”。在如今魚龍混雜的翻譯市場,一些譯者嘩眾取寵,亦或是炫耀自己翻譯技術的高超,故弄玄虛,譯文往往脫離原文的宗旨,違背“信”的原則。錢歌川的翻譯主張與準則為當今翻譯市場樹立了榜樣。
縱觀錢歌川一生,其將畢生的精力投入到文學創(chuàng)作,教學和翻譯中。翻譯實踐中謙卑,不隨大流,堅持自己的翻譯主張的譯學態(tài)度,值得當今譯界人士學習。錢歌川譯觀之核心“忠實”強調(diào)任何翻譯必須堅守的“忠實”之底線,在其基礎上,追求與原作形神的契合,達意的創(chuàng)作與翻譯技巧的平衡。錢先生的“忠實”的翻譯思想給讀者留下了寶貴的經(jīng)驗,對當今的魚龍混雜的翻譯市場具有實際操作意義。
[1]陳子善. 《也是人生》前言[A].生命的記憶[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153-156.
[2]張旭.湘籍近現(xiàn)代文化名人翻譯家卷[M].長沙: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338-345.
[3]錢歌川.翻譯的基礎知識[M].臺北:開明書店,1976:14-16.
[4]錢歌川.錢歌川文集(I-IV ) [M].沈陽:遼寧大學出版社,1988:202.
[5]錢歌川.關于哈代的翻譯[J].文學周報,1929(69).
[6]錢歌川.翻譯漫談[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80.
[7]楊虹.權利話語對文學翻譯的操控—論錢歌川的翻譯實踐[J].牡丹江大學學報,2015(12):106.
[8]馮志強,常磊.錢歌川翻譯教育思想與實踐研究[J]. 中國翻譯,2016(2):9-35.
OnQianGechuan‘sTranslationThoughts
Zhang Binbin, Hu Dongp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n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128,China)
As a famous translator, educator and litterateur both at home and abroad. He has changed and influenced the society by teaching, writing and translating .He has attained a lofty position in the field of translation theories and practice .However, he is known for his literary works instead of his translations, because many outstanding translations are not read wildly in China for cross-strait segregation. This paper aims to provide guidance for translation practice by summarizing Qian Gechuan’s translation thoughts and researching his translation activities.
Qian Gechuan;translation thoughts;translation practice
H059
:A
(責任編輯:蔡雪嵐)
1672-6758(2017)09-0094-4
張彬彬,在讀碩士,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yè)。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 通訊作者:胡東平,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外語教學及應用語言學。
湖南省學位研究生教學改革項目“傳承與突破:‘中國文化走出去’背景下農(nóng)業(yè)院校外語專業(yè)研究生培養(yǎng)路徑思考”(編號:JG2016B055);湖南省教改項目“英語專業(yè)學生翻譯中的‘詞典情結(jié)’研究”(編號:SCX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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