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儉
(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黨史黨建研究·
關于黨的兩個歷史決議與中共黨史研究
宋 儉
(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中國共產黨出臺過兩個關于歷史問題的決議,一直是中共黨史研究的基本遵循。黨史研究應以黨的歷史決議為基本遵循,既是由于“黨史姓黨”的學科特性和黨史資政育人的基本功能所決定的,同時,也是由于兩個歷史決議系統(tǒng)總結了中國共產黨革命和執(zhí)政的基本經(jīng)驗和教訓,深刻揭示了中國共產黨歷史發(fā)展的主題和主線、主流和本質,對于黨史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但我們也應當認識到,黨的兩個歷史決議就其性質而言,都是黨的政治決議,它所表述的主要是黨的重大理論觀點和政治觀點,而不是對黨的歷史過程的敘述和對具體歷史事件的結論。在今天,僅僅強調以兩個歷史決議為基本遵循來研究全部黨的歷史已難以適應中共黨史研究深化的需要。我們需要在新的歷史起點和新的理論高度上,進一步系統(tǒng)總結黨的歷史經(jīng)驗,并引導全黨和全國人民在黨的重大歷史問題上形成共識。
中國共產黨;歷史決議;中共黨史研究
為了總結黨的歷史經(jīng)驗,中國共產黨在1945年的六屆七中全會、1981年的十一屆六中全會分別通過了《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以下簡稱“第一個歷史決議”)和《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以下簡稱“第二個歷史決議”)。這兩個關于歷史問題的決議是中國共產黨在不同歷史條件下對黨建立24年和黨建立60年、特別是黨執(zhí)政32年的重大歷史問題做出的結論,反映了中國共產黨對于自身歷史發(fā)展過程和經(jīng)驗教訓的基本認識。長期以來,這兩個歷史決議不僅在中國共產黨的政治生活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也一直是指導中共黨史研究的兩個基本文件,在今天仍然被認為是中共黨史研究的基本遵循。本文擬就如何認識黨的兩個歷史決議及其與中共黨史研究的關系作初步探討。
馬克思主義歷來都重視歷史的作用和對歷史經(jīng)驗的總結。兩個關于歷史問題的決議就是中國共產黨圍繞在中國這樣一個經(jīng)濟文化落后的東方大國如何進行新民主主義革命和在革命勝利后如何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進行艱辛探索的經(jīng)驗教訓的深刻總結,是迄今為止中國共產黨總結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與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歷史經(jīng)驗的兩個最重要的文件,是反映中國共產黨“歷史進程”和“思想進程”的理論成果。
1945年4月,中共六屆七中全會通過的第一個歷史決議是中國共產黨以決議的形式系統(tǒng)總結黨的歷史經(jīng)驗的第一個專門的文件。此前,中國共產黨和黨的重要領導人總結黨的歷史經(jīng)驗的文件并不鮮見,如《中共中央關于反對敵人第五次“圍剿”的總結決議》、毛澤東的《〈共產黨人〉發(fā)刊詞》、張聞天的《關于十年來的中國共產黨》、周恩來的《關于黨的六大的研究》、蔡和森的《黨的機會主義史》、瞿秋白的《中國共產黨歷史概論》、李立三的《黨史報告》等,都是從不同角度回顧黨的歷史、總結黨的歷史經(jīng)驗的重要文獻。但是,通過全黨特別是黨的高級干部深入學習和研究黨的歷史,在充分討論的基礎上系統(tǒng)總結黨的歷史經(jīng)驗,并經(jīng)黨的中央委員會全體會議討論形成關于歷史問題的決議則還是第一次。這個決議對于中國共產黨建立以來,特別是黨在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的經(jīng)驗教訓進行了深刻的總結。
第一個決議對于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中國共產黨歷史經(jīng)驗的總結表現(xiàn)出三個突出的特點。一是它不是一般性地總結黨的經(jīng)驗教訓,而是以黨內兩條路線斗爭為分析視角,從政治、軍事、組織、思想四個方面對以毛澤東為代表的正確路線和以王明為代表的“左”傾錯誤路線在重大問題上的分歧和斗爭進行比較分析,指出了“左”傾錯誤路線在政治、軍事、組織、思想四個方面的主要表現(xiàn),分析其產生的社會根源及對黨和革命事業(yè)的危害。決議從政治、軍事、組織、思想四個方面對黨在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的經(jīng)驗教訓進行了總結。二是對待黨的歷史問題采取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決議的主要內容是批判黨內“左”傾路線的錯誤及其危害,但決議并沒有對其采取全盤否定的態(tài)度,既不因為“左”傾錯誤路線在黨內的統(tǒng)治而否定這一時期黨的工作,也不完全否定犯了“左”傾錯誤的同志。而是按照毛澤東提出的“對于任何問題應取分析態(tài)度,不要否定一切”的指示,做出實事求是的分析和評價:“犯了這些錯誤的同志們的觀點中,并不是一切都錯了,他們在反帝反封建、土地革命、反蔣戰(zhàn)爭等問題上的若干觀點,同主張正確路線的同志們仍然是一致的”。第一個歷史決議在對待黨的歷史問題和總結黨的經(jīng)驗教訓上真正體現(xiàn)了毛澤東所強調的實事求是的黨性原則。三是深刻揭示了中國共產黨歷史的主流和本質,對黨內產生的錯誤和經(jīng)歷的挫折進行了正確分析和評價。
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第二個歷史決議是迄今為止中國共產黨對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和黨執(zhí)政后32年間的歷史經(jīng)驗總結得最全面的一個文件。這個決議對黨的歷史經(jīng)驗的總結分為兩個部。第一部分是在簡略回顧中國共產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28年歷史的基礎上,系統(tǒng)總結了黨團結和帶領人民取得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的四條基本經(jīng)驗。這種經(jīng)驗總結較之第一個歷史決議的總結有著更寬闊的視野。第二部分是總結了新中國建立以來中國共產黨團結和帶領人民取得社會主義改造勝利和探索社會主義建設的十條基本經(jīng)驗:一是在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以后要解決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二是社會主義經(jīng)濟建設必須從中國國情出發(fā),量力而行,積極奮斗,有步驟分階段地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的目標;三是社會主義生產關系的變革和完善必須適應于生產力的狀況,有利于生產的發(fā)展;四是必須正確區(qū)分和處理兩類不同性質的社會矛盾,要毫不動搖地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鞏固和擴大愛國統(tǒng)一戰(zhàn)線;五是逐步建設高度民主的社會主義政治制度,是社會主義革命的根本任務之一;六是社會主義必須有高度的精神文明;七是改善和發(fā)展社會主義的民族關系,加強民族團結,這對于中國這個多民族國家具有重大意義;八是在戰(zhàn)爭危險依然存在的國際條件下,必須加強現(xiàn)代化的國防建設;九是在對外關系上,必須繼續(xù)堅持反對帝國主義、霸權主義、殖民主義和種族主義,維護世界和平。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積極發(fā)展同世界各國的關系和經(jīng)濟文化往來;十是根據(jù)“文化大革命”的教訓和黨的現(xiàn)狀,必須把中國共產黨建設成為具有健全的民主集中制的黨。這十條被認為是新中國建立以來中國共產黨歷史經(jīng)驗的“理論結晶”,也被認為是“對鄧小平理論的第一次歸納”[1](P230)。第二個決議總結的十條歷史經(jīng)驗表明:中國共產黨已經(jīng)完成了指導思想上的撥亂反正,逐步確立了一條適合中國國情的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正確道路,標志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開辟。
還必須指出,兩個歷史決議的核心內容是相同的:都是對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歷史地位作出實事求是的評價。第一個歷史決議的核心內容是確立毛澤東在全黨的領袖地位和毛澤東思想的指導地位,第二個歷史決議的核心內容是正確評價毛澤東同志的歷史貢獻和毛澤東思想的歷史地位。鄧小平指出:“對毛澤東同志的評價,對毛澤東思想的闡述,不是僅僅涉及毛澤東同志個人的問題,這同我們黨、我們國家的整個歷史是分不開的?!薄懊珴蓶|思想這個旗幟丟不得,丟掉了這個旗幟,實際上就否定了我們黨的光輝歷史?!盵2](P299、298)因此,第二個歷史決議明確將確立毛澤東同志的歷史地位、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作為“最核心的一條”,這個歷史決議最重要的貢獻就是在實事求是地評價毛澤東的歷史功過的基礎上,將毛澤東晚年錯誤與毛澤東思想?yún)^(qū)別開來,強調“毛澤東思想是我們黨的寶貴的精神財富,它將長期指導我們的行動”[3](P836)。
兩個歷史問題的決議對于中國共產黨歷史經(jīng)驗的總結是深刻的、全面的,是中國共產黨的重要理論成果,毫無疑問,在今天對于我們堅持和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仍然具有非常重要的指導意義。正因為如此,中共十八大報告要求全黨必須“學習黨的歷史,深刻認識黨的兩個歷史問題決議總結的經(jīng)驗教訓”[4](P39)。
一般來說,中共黨史研究要嚴格遵循黨的歷史決議而不允許背離黨的歷史決議。老一輩黨史工作者龔育之在其所著的《黨史著述中的十個關系》一文中,談到了“站在黨的立場寫歷史和站在科學的立場寫歷史的統(tǒng)一”與“按照歷史原貌寫歷史和站在時代高度寫歷史的統(tǒng)一”的問題。核心觀點就是強調黨史研究和黨史著述要以黨的兩個歷史決議為基本遵循。他所說的“站在黨的立場”,就是要做到三個遵循,即遵循黨的基本理論、遵循黨的決議、遵循歷史事實,把這三者統(tǒng)一起來。他所說的“站在時代高度寫歷史”,就是強調要在尊重歷史原貌的前提下站在新的時代高度,以“遵循黨的歷史決議”為基本遵循來寫黨的歷史[1](P84)。談的正是老一輩黨史工作者對黨的歷史決議與黨史研究關系的深刻理解。
黨史研究應以黨的歷史決議為基本遵循,既是由“黨史姓黨”的學科特性和黨史資政育人的基本功能所決定的,同時,也是由于兩個歷史決議系統(tǒng)總結了中國共產黨革命和執(zhí)政的基本經(jīng)驗和教訓,深刻揭示了中國共產黨歷史發(fā)展的主題和主線、主流和本質,對于黨史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黨的兩個歷史決議是黨史工作必須遵循的黨性原則的具體體現(xiàn)。新的歷史條件下,仍應以黨的歷史決議為基本遵循來研究中共黨史。
但我們也應當認識到,以黨的歷史決議為基本遵循來指導黨史研究并不是把黨的歷史決議完全等同于黨的歷史、等同于黨史研究的結論,也不是將黨史研究完全看成是對黨的歷史決議的詮釋。筆者認為,在中共黨史研究中,黨的歷史決議的意義也正在于此,它給我們提供的同樣不是現(xiàn)成的教條,而是研究的指導原則,是我們進一步研究的出發(fā)點和供這種研究使用的方法。如果我們不是把它當作研究的指導原則和供研究使用的方法,而是把它當作現(xiàn)成的結論,當作是一成不變的教條,那對中共黨史學科的發(fā)展將產生不利影響。因此,我們要正確認識黨的兩個歷史決議的性質及其與黨的歷史研究的關系。
政治決議的目的是為了統(tǒng)一黨對重大歷史問題的認識,以統(tǒng)一全黨的思想,因而,它所表述的主要是黨的重大理論觀點和政治觀點,而不是對黨的歷史過程的具體敘述和對具體歷史事件的結論。1945年4月,中共六屆七中全會通過第一個歷史決議在文中即明確談到了對于黨內歷史問題做出“正式結論”的目的,就是“為了學習中國革命的歷史教訓,以便‘懲前毖后,治病救人’,使‘前車之覆’成為‘后車之鑒’”,并指出:通過對黨的歷史經(jīng)驗的總結,“全黨已經(jīng)空前一致地認識了毛澤東同志的路線的正確性,空前自覺地團結在毛澤東的旗幟下了”[5](P955、998-999)。
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上通過的第二個歷史決議同樣在文中談到了起草和通過這個決議的目的:“一九四五年黨的六屆七中全會所一致通過的《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曾經(jīng)統(tǒng)一了全黨的認識,加強了全黨的團結,促進了人民革命事業(yè)的迅猛前進和偉大勝利。十一屆六中全會相信,這次全會一致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必將起到同樣的歷史作用?!闭腔谶@樣的出發(fā)點,當時領導起草第二個歷史決議的鄧小平在決議起草之初就指示起草小組:“要避免敘述性的寫法,要寫得集中一些。對重要問題要加以論斷,論斷性語言要多一些,當然要準確?!彼f:“現(xiàn)在要一心一意搞四化,團結一致向前看。做到這點不那么容易。決議要力求做好,能使大家認識一致,不再發(fā)生大的分歧?!痹?jīng)參與起草黨的第一個歷史決議,并主持起草黨的第二個歷史決議的胡喬木在起草小組的討論中也指出:“鼓舞人心,統(tǒng)一全黨思想,這是寫這個文件的基本任務,如果文件的思想內容達不到上述要求,這個基本任務就沒有完成?!彼鞔_提出了不能將決議等同于黨的歷史研究的大綱的觀點:“起草文件和研究歷史的關系很密切,但畢竟是兩件事。這個文件只能限于三十年歷史的若干問題,不能作為三十年歷史的讀本提綱?!盵6](P59、42)胡喬木在回憶中還談到,當年毛澤東也曾明確說過歷史決議案“不是修黨史”[7](P324)。值得注意的是,胡喬木和鄧力群在回憶中都談到在決議起草過程中討論一些有爭議的歷史問題如何評價、如何措詞的情況,如對反右運動、大躍進運動的評價都是經(jīng)過反復討論、斟酌而后得出的①參見胡喬木:《胡喬木談中共黨史》,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鄧力群:《十二個春秋》,香港博智出版社。。這種情形一方面說明了決議起草工作的嚴謹,另一方面也的確說明,決議對一些重大歷史事件作出的結論主要不是從歷史研究的角度來作出的,而更多的是從當時的政治需要出發(fā)來考慮的。因此,我們不能將黨的歷史決議等同于黨的歷史。
如1945年4月在中共六屆七中全會“原則通過”,并于同年8月在中共七屆一中全會第二次會議正式通過的黨的第一個歷史決議,反映的就是當時中共中央對于中國共產黨建立以來24年的歷史,特別是對1931年1月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到1935年1月遵義會議時期黨的歷史重大問題的認識。這個決議在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對于統(tǒng)一全黨的思想,加強全黨的團結,特別是對于中共七大確立毛澤東思想的指導地位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發(fā)展史上的一個重要里程碑。但這個決議的局限也是顯而易見的。決議雖然提到了黨在北伐戰(zhàn)爭、土地革命戰(zhàn)爭和抗日戰(zhàn)爭三次革命斗爭的豐富經(jīng)驗,一般也認為這個決議總結了中國共產黨成立以來20多年的經(jīng)驗教訓,但是,事實上,決議并沒有對1921年至1924年黨的歷史和歷史經(jīng)驗進行全面系統(tǒng)的總結,對于中國共產黨創(chuàng)立時期、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北伐戰(zhàn)爭時期)的歷史,決議只是一筆帶過,而對于抗日戰(zhàn)爭時期黨的歷史和經(jīng)驗教訓也基本上沒有提及,決議給出的解釋是:“擴大的六屆七中全會認為:關于抗日戰(zhàn)爭時期黨內的若干歷史問題,因為抗日階段尚未結束,留待將來做結論是適當?shù)??!盵5](P970)事實上,這個決議實際上是在毛澤東1941年秋起草的《關于四中全會以來中央領導路線問題結論草案》的基礎上發(fā)展而來的。1944年5月,中共中央決定起草決議,并成立了“黨內歷史問題決議準備委員會”,當時任弼時主持起草的第一個草案稿就是《檢討關于四中全會到遵義會議期間中央領導路線問題的決議(草案)》。因此,第一個決議的主要篇幅是放在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特別是將重點放在1931年1月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到1935年1月遵義會議即王明“左”傾教條主義統(tǒng)治時期的四年,著重分析了王明“左”傾教條主義的主要錯誤及其產生的社會根源。同時,決議中一些歷史結論和表述,在當時歷史條件下,從當時的政治需要出發(fā),有其必然性和必要性,但在今天看來,則未必準確和科學,如決議開篇就談到:“中國共產黨自1921年產生以來,就以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為自己一切工作的指針,毛澤東同志關于中國革命的理論和實踐便是此種結合的代表?!鄙跃咧泄颤h史常識的人都清楚,中國共產黨并不是從產生開始就意識到要將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這一結合的過程還經(jīng)歷了一個較長時期的探索,毛澤東關于中國革命的理論也并不是一開始就成為了黨的指導思想。又如,決議提到的遵義會議“開始了以毛澤東同志為首的中央的新的領導”的結論也是不完全符合歷史事實的。
還必須指出的是,第一個歷史決議是在對中國共產黨歷史的研究還沒有充分展開的情況下做出來的。雖然從延安整風運動開始以來,毛澤東和中共中央就強調要重視研究黨的歷史,當時在黨內也的確形成了一個研究黨的歷史的高潮,但直到1945年中共六屆七中全會通過決議,對于中國共產黨前24年歷史的研究還是相當有限的,而且這種有限的研究也主要不是從歷史研究的角度出發(fā)的,而是從現(xiàn)實政治需要出發(fā)的,是從統(tǒng)一全黨的思想這樣一個目的出發(fā)的,黨史研究的主體也不是專業(yè)的歷史研究者,而是作為歷史參與者的黨的領導人。所以,這個歷史決議的局限性也是顯而易見的。參與決議起草的胡喬木就談到:“《決議》在黨的政治生活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這個決議也不是沒有缺陷的。一是對毛主席過分突出,雖然以他為代表,但其他人很少提到,只有一處提到劉少奇,稱贊他在白區(qū)的工作。在《決議》中,其他根據(jù)地、其他部分的紅軍也很少提到?!边@顯然是不客觀的。決議比較多地引用了毛澤東的著作和講話,而很少引用其他黨的領導人的著作和中央文件,從后來作為附錄收入《毛澤東選集》第3卷的決議來看,共49個注釋,其中人名和歷史名詞的注釋13個,在引用文獻的36個注釋中,列寧的1個,斯大林的4個,劉少奇的3個,中共中央文件2個,毛澤東的著作和講話26個。這無疑也是胡喬木所說的“對毛主席過分突出”的又一具體體現(xiàn)。胡喬木在回憶中還談到,當時毛澤東也說過:“這個決議案,將來來看,還可能有錯誤”[7](P67-68、324)。表明在毛澤東的認識中,對黨的歷史經(jīng)驗的認識和總結還需要進一步提升和完善。
1981年出臺的第二個歷史決議,同樣也主要的是一個政治決議,同樣也是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產物,同樣也是在學術界對新中國建立以來32年歷史缺乏充分研究的情況下出臺的,雖然在決議的起草過程中,經(jīng)過較長時期的討論,先后有4000多名黨的高級干部參與了這場討論,但意見并不一致,因而,決議中一些歷史結論和表述不準確的問題也同樣存在。事實上,兩個歷史決議,對黨的若干重大歷史事件的評價也是發(fā)展的,第一個歷史決議中存在的一些局限和一些不準確的論點,在第二個歷史決議中得到了修正和發(fā)展。而第二個歷史決議的表述,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后來也是有修正的,如眾所周知的,決議對毛澤東思想的表述在中共十二大的黨章中就做了重要修正,決議的表述是:毛澤東思想是“是實踐證明了的關于中國革命正確的理論原則和經(jīng)驗總結”,而在黨的十二大黨章中則修改為“是實踐證明了的關于中國革命和建設正確的理論原則和經(jīng)驗總結”,這是一處原則的修正,反應了中國共產黨認識的發(fā)展。隨著歷史的發(fā)展和認識的提高,隨著黨的理論創(chuàng)新,隨著檔案的發(fā)現(xiàn)和黨史研究的深化,在今天看來,決議中的某些內容和結論也是需要修正和進一步完善的。
人的認識總是要受到各種主客觀條件的影響,一個政黨的認識也是如此。“事實上,世界體系的每一個思想映象,總是在客觀上受到歷史狀況的限制,在主觀上受到得出該思想映象的人的肉體狀況和精神狀況的限制”[8](P376)。同樣地,黨的兩個歷史決議在形成的過程中因為主客觀因素的影響而存在不足和局限是正常的,正說明黨對自身歷史和歷史經(jīng)驗的認識必然要有一個發(fā)展的過程。我們在強調要以黨的兩個歷史決議作為中共黨史研究的基本遵循的同時,不應當簡單地把歷史決議中的某個具體結論或某一個具體的表述當作是不容懷疑的絕對真理,甚至當作判斷正確與錯誤的標準?!耙_區(qū)分學術問題和政治問題,不要把一般的學術問題當成政治問題,也不要把政治問題當作一般學術問題”[9](P13-14、28),因此,不要生搬硬套決議來生硬“裁剪”活生生的實踐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而要以歷史的觀點和發(fā)展的觀點來看待黨的兩個歷史決議。
在2015年的全國黨史研究室主任會議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栗戰(zhàn)書在代表中共中央所作的重要講話中談到,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系列重要講話精神對于黨史部門和黨史工作者來說“既是政治學習,也是業(yè)務學習;既是黨史研究的指導思想,也是黨史研究的重點內容;既是歷史材料積累過程,也是黨史專題研究過程”[10]。這種認識是深刻的。對于黨史研究者來說,黨的兩個歷史決議也同樣如此,既是黨史研究的指導性文件,也是黨史研究的內容和材料。研究1921年至1981年60年間中國共產黨的歷史,兩個歷史決議不僅是開展科學研究的基本遵循,同時,也是研究這一時期黨的歷史的最重要的歷史資料。對于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的許多重大歷史問題和理論問題的研究,兩個歷史決議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歷史文獻。如果我們要研究延安整風運動、研究毛澤東思想的形成、研究中共七大前后中國共產黨對黨的歷史的認識等問題,第一個決議就是不可或缺的文獻資料;如果我們要研究改革開放初期黨對新中國建立以來歷史的認識、研究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后黨對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的認識、研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起點等問題,第二個歷史決議也是不可或缺的文獻資料。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和其他黨的歷史文獻資料并沒有區(qū)別。因此,我們對歷史決議也應當有一種歷史的態(tài)度,不要簡單地以決議來解釋黨的歷史甚至將決議等同于黨的歷史。胡喬木在關于《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卷書稿個性問題的談話中曾經(jīng)說到:“不要用會議的決議、文件來解釋歷史,要用歷史本身來解釋歷史?!盵6](P291)談的也正是這個意思。
[1]龔育之.黨史札記[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2.
[2]鄧小平文選: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3]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Z].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4]十八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Z].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5]毛澤東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6]胡喬木談中共黨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7]胡喬木回憶毛澤東[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
[10]曲青山.漫談理論學習與黨史工作[J].紅廣角,2015,(7、8).
(責任編輯 張秋實)
宋儉(1963—),男,湖南湘鄉(xiāng)人,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武漢大學中共黨史學科點負責人,湖北省中共黨史人物研究會副會長,武漢市中共黨史學會副會長,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實踐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研究員,主要研究中共黨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等。
D23
A
1671-7155(2017)05-0069-05
DOl:10.3969/j.issn.1671-7155.2017.05.012
2017-0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