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欣妮
(中南民族大學 外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黃女人》中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倫理的顛覆及其原因
羅欣妮
(中南民族大學 外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黃女人》是萊斯利·馬蒙·西爾科著名的小說之一。它主要描寫了女主人公黃女人在白人文化侵蝕的背景下,選擇和一位陌生男子出走,逃離家庭,最后又不得不回歸家庭的故事。文中黃女人的身份經(jīng)歷和印第安神話中“黃女人”的身份經(jīng)歷相互參照、對比,展現(xiàn)了印第安文化被殖民化的過程。文中兩性主導地位的顛覆、女性家庭地位的顛覆和夫妻關(guān)系的顛覆不僅印證了這一過程,還影射了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倫理的顛覆。
《黃女人》;傳統(tǒng)家庭倫理;顛覆;原因
萊斯利·馬蒙·西爾科(Leslie Marmon Silko)是一位著名的印第安女作家。在她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她對印第安部落文化和傳統(tǒng)的繼承和發(fā)揚?!八戎哺诒久褡逦幕瘹v史中的精神立場,在本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和宗教觀念中汲取創(chuàng)作靈感,繼承并發(fā)揚了印第安民族所獨有的敘事方法和文化意象?!盵1]在西爾科的作品中,長篇小說《典儀》(Ceremony),講述了一個年輕的印第安退役兵塔尤在印第安藥師的指引下,借助部落儀式治療戰(zhàn)爭創(chuàng)傷,解除身份困惑并構(gòu)建族裔身份的故事;《死者年鑒》(Almanac of the Dead),講述了以古代瑪雅年鑒為線索,尋蹤美洲遺失的物質(zhì)歷史和美國印第安人的文化傳統(tǒng)的故事;《沙丘花園》(Gardens in the Dunes)講述的是一個印第安女孩在族人遭到屠殺后,被迫離開自己的家園,跟隨一對白人夫婦行進眾多地區(qū)和國家,最終回到家鄉(xiāng),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沙丘花園。林春陽認為,西爾科通過小說的形式批評了西方社會金錢拜物教,肯定了崇尚精神的印第安文化。[2]在西爾科的精彩長短篇小說中,無一例外都與印第安文化傳統(tǒng)相關(guān)。其中《黃女人》,作為西爾科著名的短篇小說之一,曾兩次被收錄她的短篇小說集,并多次出現(xiàn)在各種文學選集中?!饵S女人》不但展示了印第安部落的傳說和文化,還影射了印第安文化正在遭受著白人文化的沖擊。
在白人殖民者入侵之前,很多印第安部族中實行母權(quán)制,女性享有極高的社會地位和家庭地位。她們是家族的中心人物,精力旺盛,頑強且富有智慧,她們部落文化中古老傳說印證了這一點,如:克里克人信奉的“思想女”、瑪雅女神“光之母”、切諾基人的“谷女希露”、拉古納—普韋布洛人的“蜘蛛女”等。在西爾科的《Yellow Woman and the Beauty of the Spirit》中,提及到:“Yellow Woman,represents all women in the old stories.Her deeds span the spectrum of human behavior and are mostly heroic acts…Because Laguna Pueblo cosmology features a female Creator,the status of women is equal with the status of men, and women appears often as men in the old stories as hero figures.”[3](黃女人是所有古老傳說中女性的代表。她的事跡跨越了人類活動和大多數(shù)英雄的行為……因為女性在普韋布洛文化中被視為神靈、造物主,所以她們享有和男人一樣的地位,同時女性和男性一樣經(jīng)常以英雄的形象出現(xiàn)在古老神話中)(筆者譯)。
由此看來,女性是印第安部落文化的中心,那么傳統(tǒng)印第安家庭倫理也理應(yīng)依附于母權(quán)制。家庭的中心是女性,男性尊敬女性。女性掌握著家庭的財產(chǎn),管理家庭大小事務(wù),維護家庭成員之間的關(guān)系。
然而,隨著白人的入侵,印第安文化也逐漸遭到侵蝕。許多印第安部族開始接受白人價值觀,以女性為中心的傳統(tǒng)文化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白人父權(quán)思想的沖擊。印第安婦女的價值遭到質(zhì)疑,地位不再穩(wěn)固,甚至是不被尊重,相應(yīng)的母權(quán)制傳統(tǒng)的家庭倫理也開始瓦解。聶珍釗曾提出,文學倫理批評方法試圖把虛構(gòu)的的藝術(shù)世界同現(xiàn)實實際結(jié)合起來,探討文學描寫的道德現(xiàn)象,以及作者與創(chuàng)作、文學等社會諸方面的道德關(guān)系。故此,筆者將運用文本細讀法和文學倫理批評方法,結(jié)合傳統(tǒng)家庭倫理視角,通過《黃女人》中兩性主導地位的顛覆、女性家庭地位的顛覆和對夫妻關(guān)系的顛覆,來探討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倫理的顛覆及其原因。
(一)兩性主導地位的顛覆
在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倫理中,女性的地位在家庭、在部落都處于中心。她們在部落事務(wù)、在社會關(guān)系上都擁有極大的主導地位。然而在文中,黃女人的兩性關(guān)系主導地位被顛覆了。
首先,黃女人對男主人公身份的不確定。在這個故事中,黃女人一直在探究席爾瓦的身份,然而席爾瓦沒有給黃女人一個明確的答案。從這個角度來看,黃女人成為了觀察者。小說中多次用到了觀察、詢問、試探的話語:“我看了看身邊的他”,“最后看了一眼還在白河沙上熟睡的他”,[4]“你肯定是個納瓦霍人”,[4]等等,都在顯示黃女人對男人的觀察和揣摩。然而,黃女人卻無法看透這個既親近又陌生的男人。可見,在兩性關(guān)系中,黃女人處于從屬地位,很大程度上是作為一個觀察者而存在的。
其次,黃女人在行為上缺乏自主權(quán)。席爾瓦直接要求黃女人去他的住處。而面對陌生男人強勢無禮的要求,黃女人沒有任何反抗,并小心翼翼地征求他意見?!拔疫€會回來嗎?”[4]這一問句雖簡單,但它卻強有力地表現(xiàn)了黃女人失去了獨立自主的人格,她自認為低下的地位,沒有決定自己行為的權(quán)利。在與席爾瓦相處的短暫時間里,黃女人跟隨他去他家,去市場。她只是一味的跟隨,沒有表達任何想法,席爾瓦沒有給予她相應(yīng)的尊重,更重要的是黃女人同樣沒有要求。這體現(xiàn)了作者對女性在兩性主導地位的缺失,以及部落中女性主導地位的缺失的無奈。
在母權(quán)制中,在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倫理中,女性是擁有絕對的主導地位。然而,黃女人對席爾瓦身份的不確定,在行為上缺乏自主性都表明了她的兩性關(guān)系主導地位被顛覆,這與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倫理是背道而馳的。
(二)家庭中女性地位的顛覆
在母權(quán)制的印第安文化中,女性在家庭的地位是崇高的,正如神話中的“黃女人”一樣,但在西爾科的筆下,黃女人在家庭中的地位是卑微且不受尊重的。
對于自己的出走,黃女人以一種疏離的語氣描寫她的家人的反應(yīng):僅僅是做早餐時隨口問了一句她的情況,“她到底去哪了?被綁架了嗎?”[4]而她的丈夫去警察局所能提供的所有細節(jié)僅僅只有“她沿著河走的”。[4]從中可以看出黃女人在家是不被關(guān)心,不被關(guān)注的。文中還有一處她提及家人的語句:“我想起了我的家人,他們一定會對我感到好奇……我的母親和我的祖母會像撫養(yǎng)我一樣養(yǎng)大我的孩子,艾爾會找一個人,他們會像以前一樣繼續(xù)生活,只不過僅僅多了一個我在河邊走丟的故事罷了?!盵4]家人沒有“擔心她”而是“對她感到好奇”。家庭不會因為她的離去受到影響,一家人生活依舊,孩子會有人養(yǎng),丈夫只不過“再找一個人”罷了。由此可知,印第安女性在家庭的地位只是男性的附屬品,既然一個不見了,那就再找一個又何妨,完全沒有對黃女人的尊重。這體現(xiàn)了西爾科對女性家庭地位現(xiàn)狀的悲哀與無力。
神話傳說中“黃女人”身份地位,與故事中的黃女人的身份地位,具有巨大的落差。神話中的“黃女人”被部落人民視為神靈,男性對她無比的尊敬,而故事中的黃女人在家里的地位是可有可無,完全不受尊重的,在社會上的地位就更加不言而喻了。所以筆者認為,西爾科通過穿插“黃女人”的神話故事,與黃女人的身份經(jīng)歷相互參照,相互對比,顛覆了原來神話中女性的傳統(tǒng)形象的同時,也突出了印第安女性在社會、家庭地位的顛覆。
(三)夫妻關(guān)系的顛覆
“黃女人”是印第安部落傳說故事中非常重要的女性形象,如西爾科隨筆中所說的,她是“神靈、造物主”。她象征著印第安部落綿延不息蓬勃的生命力。所以在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倫理中,女性的地位是崇高的。其中,維護家庭成員之間的關(guān)系也是她們職責所在。但是,西爾科筆下的黃女人卻顛覆了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關(guān)系和夫妻關(guān)系。
在故事中的黃女人看似被一個陌生男子席爾瓦“綁架”,但處處又可以看出她的積極、主動與愛意?!拔业耐群退耐染o貼在一起,感覺濕漉漉的”,[4]反映了她與席爾瓦做愛時的享受。后來,席爾瓦多次要求和她發(fā)生性關(guān)系時,她也沒有堅定的拒絕,反而對席爾瓦產(chǎn)生了愛意?!翱蛇^了一會兒,當他在我身邊睡著時,我撫摸著他的臉,心里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那種那天早晨在河邊對他油然而生的感覺。我親了一下他的額頭,他向我伸出手來?!盵4]和席爾瓦分離后,在回自己家的路上,她覺得很難過,甚至期待著和他的再次相遇“我告訴自己,相信有一天他會回來,再在河邊等著我的”。[4]黃女人與這個名叫席爾瓦的男子只是初次相遇,她甚至不清楚他真正的身份,卻對他有著如此強烈的眷戀之情,但她的期待只是建立在自我安慰上罷了,她最后獨自返回家中也是必然的結(jié)果。這體現(xiàn)了西爾科對黃女人的命運感到悲哀,同時,也對以女性為中心的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倫理的顛覆感到痛心。
在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倫理中,女性作為一家之主,本應(yīng)自尊自愛,團結(jié)家庭,積極維護家庭關(guān)系,與丈夫相互忠誠,而故事中的黃女人卻在行為和精神上都違背了印第安傳統(tǒng)的家庭倫理。
在白人殖民者入侵之前,很多印第安部族實行母權(quán)制,他們有自己的部落,有自己的文化,有自己的信仰,過著古老傳統(tǒng)的生活。如上文所提到的,白人文化的侵蝕,使得女性地位遭到了質(zhì)疑和沖擊。著名的拉古納普韋布洛族女作家、詩人、批評家波拉·甘·艾倫(Paula Gunn Allen)這樣談及印第安婦女的處境:“土著婦女依然必須應(yīng)對一個事實,一個更難于注意或講述的事實:如果公眾和個人視美國印第安人這一群體是隱形的話,那么印第安婦女則根本不存在?!盵5]由此可見,印第安以女性為中心的文化傳統(tǒng)已不復存在。
在《黃女人》中,白人文化的入侵是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文化顛覆的主要原因,其主要體現(xiàn):第一,黃女人身受白人文化父權(quán)制思想的壓迫。黃女人的丈夫A1的名字,A是字母表中首字母,1是阿拉伯數(shù)字中的第一個數(shù),而這兩個字母卻構(gòu)成了她丈夫的名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象征著男人在家里的地位是高高在上,主導著一切的,而女人不再擁有主導權(quán),地位卑微。第二,黃女人遭受白人文化的同化政策的影響?!拔以?jīng)接受過學校教育,這里還有很多黃女人根本沒有見過的高速公路和敝篷車。”[4]在白人文化教育的洗禮下,她割斷了與民族之根的連接和紐帶。黃女人以一種自豪的口吻說她見過高速公路和敝篷車,說明她對外面社會是滿懷向往的。面對部落內(nèi)父權(quán)制的壓迫,以及對外面社會的向往,貌似她融入白人文化中是最好的選擇,但實際上她根本沒法融入,因為席爾瓦的經(jīng)歷影射出白人文化是不會接受她的。白人牛仔認出了席爾瓦就是偷牲口的賊,于是謾罵到“去死吧,印第安人”。[4]并威脅讓州立警察逮捕席爾瓦,這里這個白人牛仔就是美國白人的象征。白人牛仔和席爾瓦之間的沖突正是白人和印第安人的歷史沖突,在這種抓與被抓、迫害與被迫害、驅(qū)逐與被驅(qū)逐之間,我們可以感受到生存在白人文化夾縫中的印第安人的辛酸。所以黃女人最后唯一的選擇只能獨自回家,回歸家庭,回歸部落。
由此,筆者認為,黃女人深受白人文化父權(quán)制思想的壓迫和白人同化政策的影響恰恰說明了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文化顛覆的主要原因是白人文化的入侵。最后,黃女人回歸家庭,回歸部落,也正是意味著她的自我民族身份探求與重建的開始。
在小說《黃女人》中,神話傳說中的黃女人代表了印第安文化,西爾科筆下的黃女人代表了被殖民化的印第安文化,兩者之間相互參照、相互對比,展示了印第安文化遭受白人文化沖擊的現(xiàn)象。而文中兩性關(guān)系主導地位的顛覆、家庭中女性地位的顛覆和夫妻關(guān)系的顛覆,都表明以印第安文化為基礎(chǔ)的印第安傳統(tǒng)家庭倫理的顛覆,這正是白人文化沖擊的后果。面對被殖民化的部落文化,如何重建、繼承和發(fā)揚部落文化傳統(tǒng)是小說作者的首要任務(wù)。在小說中,黃女人從最初認為這是一個過時的古老傳奇,轉(zhuǎn)而決定對家人講一個關(guān)于自己的“黃女人”故事,接替爺爺做下一個講故事的人。此時,女主人公、黃女人以及講故事的人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在這一融合中,印第安部落文化得以重建、繼承與發(fā)揚。
[1]徐鍵.傳統(tǒng)印第安文化意象的解構(gòu)與重建——論西爾科的《黃女人》[J].佳木斯教育學院學報,2011,(3).
[2]林春陽.《沙丘花園》中的印第安文化解讀[J].哈爾濱學院學報,2017,(6).
[3]Silko,Leslie Marmon.Yellow Woman and a Beauty of the Spirit:Essays on Native American Life Today [M].New York:Simon amp; Schuster Trade,1997.
[4]萊斯利·馬蒙·西爾克.翟潤蕾.黃女人[J].外國文學,2007,(1).
[5]Allen,Paula Gunn. Grandmothers of the Light[M].Boston:Beacon Press,1991.
責任編輯:張 慶
TheTraditionalFamilyEthicsintheTraditionalIndianFamilyin“YellowWoman”:SubversivenessandReasons
LUO Xin-ni
(South-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Wuhan 430074,China)
“Yellow Woman” is one of Lesley Mamun Silko’s novels. It is about a story where the heroine Yellow Woman chose to run away from home with a strange man and in the end had to return at the background of the white culture erosion. The identity experiences of “Yellow Woman” and yellow woman are compared to show the process of the colonized Indian culture. The change of the dominant right of the two sexes,family status and marital relationship verify this process,which also implies the change of Indian family ethics.
“Yellow Woman”;traditional family ethics;reasons
2017-01-25
羅欣妮(1994-),女,廣西貴港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
1004—5856(2017)11—0089—04
I106.4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1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