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夕，肖燕知

(1.惠州學(xué)院 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廣東 惠州 516007；2.華中師范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0 )

論《詩經(jīng)》女性容飾描寫的特點

楊林夕1，肖燕知2

(1.惠州學(xué)院 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廣東 惠州 516007；2.華中師范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0 )

《詩經(jīng)》注重從描寫女性的容貌和服飾來展現(xiàn)女性美，并有自己鮮明的特色。具體體現(xiàn)在：對女性的容貌描寫擅寫意傳神，喜用喻作比；配飾顯身份，容飾比德?！对娊?jīng)》女性容飾描寫所展現(xiàn)的女性健康、自然、自主之美，是后世所難及之處。

《詩經(jīng)》；女性；容飾；審美觀照

女性的容貌服飾體態(tài)氣質(zhì)等所形成的女性美是文學(xué)的一個永恒話題?！对娊?jīng)》主要是寫女性的情感婚姻生活，專門寫女性美的詩歌幾乎沒有。描寫較多的幾首是：《衛(wèi)風(fēng)·碩人》、《鄘風(fēng)·君子偕老》、《陳風(fēng)·月出》、《小雅·都人士》等。其他詩歌如《周南·桃夭》、《邶風(fēng)·燕燕》，主要是從性情品德方面寫女性而兼及容貌。《鄭風(fēng)·野有蔓草》、《衛(wèi)風(fēng)·出其東門》、《王風(fēng)·有女同車》、《周南·關(guān)雎》、《檜風(fēng)·隰有萇楚》、《衛(wèi)風(fēng)·氓》、《陳風(fēng)·澤陂》、《小雅·隰桑》等只是偶爾涉及到女性美。但是《詩經(jīng)》依然提供給我們一些鮮活的女性形象，他們麗質(zhì)天成、花顏月貌、素服朱顏、健康豐潤，是一群“卻嫌脂粉污顏色”的天然碩人?！对娊?jīng)》注重從描寫女性的容貌和服飾來展現(xiàn)女性美，并有自己鮮明的特色。

一、容貌描寫：寫意與用喻

(一)擅寫意

1.提綱挈領(lǐng)。《詩經(jīng)》總是以直覺把握女性的外貌美與氣質(zhì)，不細(xì)致刻畫具體形象但勾勒出一個總的印象，往往以一二字簡潔明了地點明，如“姝”、“孌”、“美”、“婉然”、“清揚”、“僚”、“懰”等?！洱R風(fēng)·東方之日》：“彼姝者子”， 《邶風(fēng)·靜女》：“靜女其姝”，《風(fēng)詩類鈔》釋：“姝，美色也，大概指朱顏”?！囤L(fēng)·泉水》：“孌彼諸姬”，《毛傳》：“孌，好貌，指美態(tài)”。《鄭風(fēng)·野有蔓草》：“有美一人，清揚婉兮”，朱《傳》謂“清揚，眉目之間婉然美也”，《毛傳》：“婉然，美也”?！蛾愶L(fēng)·月出》：“佼人僚兮”、“佼人懰兮”，僚指面目美好，懰意為嫵媚，形容女子的美麗嫻靜。

2.以點概面?！对娊?jīng)》寫女性往往強調(diào)某一個部位，一首詩往往突出女性某一方面。如寫身材，《衛(wèi)風(fēng)·竹竿》以“巧笑之瑳，佩玉之儺”狀寫女性佩戴美玉的優(yōu)美身姿，《陳風(fēng)·月出》以“舒窈糾兮”、“舒憂受兮”、“舒夭紹兮”多次描繪月下美女的體態(tài)輕盈、身段優(yōu)美、身材苗條?！对娊?jīng)》更多的是描寫女性的身材高大豐滿健壯，《衛(wèi)風(fēng)·碩人》中的莊姜可以說是《詩經(jīng)》時代美女的典型。她出身高貴，一出場引人注目的就是身材高大：“碩人頎頎”、“碩人敖敖”。《陳風(fēng)·澤陂》也是“有美一人，碩大且卷……碩大且儼”。而《鄭風(fēng)·有女同車》中美麗的孟姜“洵美且都”，通體美妙且豐滿。其他如《唐風(fēng)·椒聊》“碩大無朋”“實大且篤”、《小雅·車舝》“辰彼碩女，令德來教”、《鄭風(fēng)·豐》“子之豐兮”“子之昌兮”等，都突出女子的豐滿和健壯。又如寫膚色，典型的是“膚如凝脂”、“有女如玉”等?！多{風(fēng)·君子偕老》：“揚且之晰也”、“瑳兮瑳兮，其之展也”， 瑳謂玉色鮮白，是說主人公皮膚白皙、容光煥發(fā)。再如寫眼睛、額頭、眉毛等，《衛(wèi)風(fēng)·碩人》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寫碩人水靈靈撲閃的大眼睛會說話，《齊風(fēng)·猗嗟》的“猗嗟名兮，美目清兮”贊美眼睛美麗清亮。《君子偕老》“揚且之晰也”、“揚且之顏也”，揚，也指眉，孔穎達(dá)疏：“蓋以眉毛揚起，故名眉為揚”，朱熹：“揚，眉上廣”，元江認(rèn)為“且”指“眉之下，即額”[1]。《陳風(fēng)·月出》的“螓首蛾眉”也是以女子前額方正、眉毛像蠶蛾觸須細(xì)長而彎曲來比況女子美麗。

3.畫龍點睛?！对娊?jīng)》也偶有對女性作全面精細(xì)刻畫的，《衛(wèi)風(fēng)·碩人》描寫莊姜的美，就從其雙手、皮膚、頸項、牙齒、額頭、眉毛、酒窩、眼睛以及氣質(zhì)笑容等方面：“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以鋪敘的手法、形象的比喻，工筆畫般細(xì)致地刻畫了她艷麗絕倫的肖像——柔軟的纖手，鮮潔的膚色，修美的脖頸，勻整潔白的牙齒，直到豐滿的額角和修宛的眉毛，真是毫發(fā)無憾的人間尤物！但這些工細(xì)的描繪，其藝術(shù)效果得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八字的動態(tài)描寫來提升，這美妙的笑靨和閃閃的大眼睛才是畫龍點睛之筆，將靜態(tài)的美女寫活了。

(二)喜用喻

1.用植物作喻?！对娊?jīng)》寫女性外貌喜用植物尤其是花作比，如《周南·桃夭》和《召南·何彼禯矣》用桃花的美麗來比喻女子之美艷，《陳風(fēng)·澤陂》和《陳風(fēng)·山有扶蘇》用荷花作喻，《鄭風(fēng)·出其東門》 “有女如荼” 用白茅花(蘆葦花)作喻，《陳風(fēng)·東門之枌》“視而如茭”用錦葵花作喻，《鄭風(fēng)·有女同車》“顏如舜華，顏如舜英”用木槿花作喻等等。其他如《衛(wèi)風(fēng)·碩人》的“手如柔荑”，柔荑即茅始生的嫩芽，用以形容手的嫩白柔滑；“齒如瓠犀”，瓠犀是瓠瓜的籽，因其細(xì)小方正潔白用以形容女子牙齒整齊潔白之美。《詩經(jīng)》也喻女為樹。如《衛(wèi)風(fēng)·氓》的“桑之未落，其葉沃若”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以桑葉的肥潤和隕落象征棄婦的青春年華和因操持家務(wù)的變老。樹枝則有桃樹、枤杜即杜梨樹、萇楚即羊桃、椒聊即花椒樹。還有將花、樹甚至果實一起比喻，如《周南·桃夭》之桃花、桃枝、桃子比喻新娘豐乳肥臀和有利于生育；《陳風(fēng)·澤陂》之“蕳”是蓮蓬，“菡萏”才是荷花；《檜風(fēng)·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夭之沃沃”、“猗儺其華”、“猗儺其實”，以萇楚的枝條婀娜、肥茂而有光澤，以及花朵的妖嬈、果實的茁壯形容女性的青春美麗。

2.用星月天體作喻。其中比較典型的是《月出》，整首詩以月亮襯托美女的皎潔素雅。此外，《東方之日》的“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用太陽和月亮比喻女子的美貌，突出她的皎潔素淡、皮膚白皙；《綢繆》描寫新婚之夜的纏綿與喜悅，詩借“束薪”作象征，用“三星”作背景，描寫了夜的過程和時光的流動，將新娘子的情深意長和新婚之夜的激動憧憬展露得淋漓盡致。

3.用動物作喻。《詩經(jīng)》中描寫女性美的作品，最引人、最新奇的并非以鮮花等植物或以星月等天體來比喻女性美，而是以蛾、蟬和蝎子等昆蟲來比喻、贊揚女性美?！缎l(wèi)風(fēng)·碩人》的“領(lǐng)如蝤蠐”，蝤蠐即蝎蟲，天牛的幼蟲，色白身長，像蠶，形容女子頸項細(xì)長而白。“螓首蛾眉”，螓是一種蟬，其頭方正晶瑩，形容女子額頭之美；蛾的兩只觸須細(xì)長微彎，形容女子美眉細(xì)長而彎曲得恰到好處?！抖既耸俊穼懩凶訍勰降呐邮恰熬戆l(fā)如蠆”?！墩f文》曰：“蠆，毒蟲也。象形。”其實，“蠆”與“蝎”本同指一物，即蝎子，這里是說他所鐘愛的女子有天然翹起的雙鬢，就像是蝎子的尾巴翹起一樣。

4.用玉石等作喻?！对娊?jīng)》還用山、河尤其喜歡用玉石比擬女性。《鄘風(fēng)·君子偕老》的“委委佗佗，如山如河”，以山與河比狀宣姜的雍容自得、安閑自在：靜處時如山一般安靜，活動時如河流一般活潑?！对娊?jīng)》的女性不僅如花，亦似玉，《召南·野有死麕》：“有女如玉”，《鄭箋》：“如玉者，取其堅而潔白，”此處以玉顯示少女清純的風(fēng)采和潔白的肌膚。

二、配飾顯身份，容飾比德

(一)配飾顯身份

《詩經(jīng)》女性衣飾尚素，配飾尚玉。《衛(wèi)風(fēng)·碩人》“衣錦褧衣” 、《鄭風(fēng)·豐》“裳錦褧裳”都是說里面穿著錦衣、外罩白色麻質(zhì)紗衣?！多嶏L(fēng)·出其東門》“縞衣綦巾”，縞是薄繒，不染色，故曰白?？梢姟对娊?jīng)》時期女性服飾以素凈為主，以白色最為時尚。祭祀和節(jié)日等盛大的歡慶活動時，女子都是白衣，甚至在婚禮上也是身著白紗，素淡典雅，如《大雅·韓奕》：“諸娣從之，祁祁如云。韓侯顧之，爛其盈門”。此外，《詩經(jīng)》人物的配飾很多是佩玉，如《王風(fēng)·丘中有麻》：“彼留之子，遺我配玖”，《衛(wèi)風(fēng)·有女同車》：“佩玉瓊琚”、“佩玉將將”，《鄭風(fēng)·女曰雞鳴》：“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衛(wèi)風(fēng)·竹竿》：“巧笑之蒫，佩玉之儺”，《衛(wèi)風(fēng)·木瓜》：“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等等。遠(yuǎn)古先民的配飾只是一種習(xí)慣，到了階級社會，配飾發(fā)展成為身份、等級的象征。周天子的配飾是“大圭長三尺，抒上終葵首，天子服之” (《周禮·冬官考工記·玉人》)，下面各等級的臣子們，其配飾從形狀到大小都有所區(qū)別?！对娊?jīng)》中配飾的作用在于顯現(xiàn)人物身份，如《鄘風(fēng)·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副，王后和公侯夫人的首飾。毛傳：“副者，后夫人之首飾，編發(fā)為之?！辩欤釉隗侵系挠裰频氖罪?。毛傳：“珈，笄飾之最盛者，所以別尊卑?！币徽f是指鳳冠，首飾和發(fā)簪上有六顆玉飾，象征高貴?！坝裰櫼?，象之揥也”，“瑱”是玉制的耳飾。以上《鄘風(fēng)·君子偕老》的配飾表明所描寫的女性國君之妻的高貴身份。又如《衛(wèi)風(fēng)·淇澳》：“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戴著玉制的耳環(huán)的是高貴如同圭和璧的武公；《齊風(fēng)·著》：“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cè)A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瓊瑩乎而。充耳以黃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而”，可見戴耳環(huán)還有很多講究，即使是絲繩顏色都要注意與玉瑱相配，搭配適當(dāng)就顯得特別的持重與華貴，顯示身份之高。

(二)容飾比德

《詩經(jīng)》以女性的容貌衣飾比德，有反比即諷刺，如《鄘風(fēng)·君子偕老》的“委委佗佗，如山如河”，以貴婦人“靜如處子，動如脫兔”的動靜得宜，狀其雍容自得、安閑自在的氣度和沉穩(wěn)的品德，此處是正話反說；《魏風(fēng)·葛屢》以縫衣女的“糾糾葛屢”(爛麻鞋)和女主人的新裝及象牙簪子形成對比，以諷刺女主人的“褊心”。但更多的是正比。如上文所述用衣服的素雅來象征女性的純潔，以女性的氣質(zhì)來狀寫嫻雅端莊等?！对娊?jīng)》也以玉喻女德，如《召南·野有死麕》“有女如玉”?！对娊?jīng)》以玉喻德，男女一般。如《魏風(fēng)·汾沮洳》“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美如玉”比喻品質(zhì)無暇；《衛(wèi)風(fēng)·淇奧》“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錫，如圭如璧”，以玉石經(jīng)琢磨才能成器比喻人要經(jīng)過磨練才能提高修養(yǎng)。

《禮記》中詳細(xì)記載了孔子賦予玉的“十一德”，即仁、知、義、禮、樂、忠、信、天、地、德、道。此十一德，實乃儒家道德規(guī)范的大全。其相對應(yīng)的是玉的物質(zhì)屬性，如溫潤而澤、縝密而粟、清越以長等。作為中國傳統(tǒng)思想核心的儒家思想認(rèn)為君子應(yīng)“比德于玉”，玉佩光潔溫潤，可謂之“仁”；不易折斷，且斷后不會割傷肌膚，可謂之“義”；佩掛起來整齊有序，可謂之“禮”；擊其聲音清越優(yōu)美，可謂之“樂”；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可謂之“忠”；人人皆珍之愛之，可謂之“道”等等。這些美德是君子的必備條件，因而佩玉以潔身明志，“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守身如玉”亦是必然。《詩經(jīng)》描寫玉及玉飾品的種類有近20 種之多。其中有35 篇涉及到玉的描寫。有不少涉及到玉器或與玉有關(guān)的名篇名句，如《鄭風(fēng)·女曰雞鳴》“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 《秦風(fēng)·小戎》“言念君子，溫其如玉”等?！对娊?jīng)》中飾品用得最多的是玉，這是因為玉除了代表人物的身份地位，更是道德品質(zhì)的象征，在詩中一提到玉，就會讓讀者從中體會到它的溫潤的道德意義，表現(xiàn)了一種泛德論的色彩。

值得注意的是，《詩經(jīng)》中，懶梳妝成為女性堅貞的象征?！缎l(wèi)風(fēng)·伯兮》寫思婦因思念丈夫而“首如飛蓬”，以之作為忠于丈夫、守志不移的標(biāo)志。自《詩經(jīng)·伯兮》后，不事修飾成為思婦的標(biāo)準(zhǔn)姿態(tài)，并引發(fā)了很多《自君之出矣》的系列詩作。

三、健康、自然、自主：《詩經(jīng)》女性容飾描寫的審美觀照

《詩經(jīng)》對女性的欣賞一方面體現(xiàn)了人類對自身的審美意識的提高，另一方面更體現(xiàn)了女性意識的覺醒。

(一)以健康壯碩為美

《詩經(jīng)》的女性美在外在形式上首先著眼于健康。因為只有健康的身休才能顯示機體的生機和無限的活力，才能適應(yīng)當(dāng)時的勞動等社會生活實踐，也才能更好地顯示人的內(nèi)在精神力量，使人的本質(zhì)得到完美的顯現(xiàn)?！对娊?jīng)》時期女性與男性一樣是以壯碩為美。這既是健康的標(biāo)志，也是適應(yīng)社會生活、生產(chǎn)勞動的實際需要。女性特別是貴婦，多是高大豐滿的形象，如“辰彼碩女，令德來教”(《小雅·車轄》)、“考盤在澗，碩人之寬”(《衛(wèi)風(fēng)·考槃》)、“有美一人，碩大且卷……有美一人，碩大且儼”(《陳風(fēng)·澤陂》)、“嘯歌傷懷，念彼碩人(《小雅·白華》)等?！按T”即大石，在早期人類勞動生活中既平凡樸素又不可替代。以“碩”字形容女性外貌，表現(xiàn)了早期人類對健康的重視，藝術(shù)地映現(xiàn)了以女性勞動力為主的意識殘留。同時對健康體魄的喜愛，也反映了人們對生殖的崇拜?！按箧λ没找?，則百斯男” (《大雅·思齊》)、“彼其之子，碩大無朋。椒聊且，遠(yuǎn)條也”(《唐風(fēng)·椒聊》)，即歌頌婦人的豐腴、健康而多子。

(二)以自然實用簡潔為美

不同于漢代女性的重修飾不重自然、詳于服飾而略于容貌，《詩經(jīng)》的女性有一種天然生成的美，她們不施脂粉，不是紅粉佳人，而是素面紅顏，豐腴頎長，呈現(xiàn)女性的自然美、健康美；《詩經(jīng)》對女性的衣飾雖說不是毫不在意，但也不是濃妝艷抹的雕琢，而是崇尚自然美，女性服飾尤其尚素，突出其高貴。描寫女性容飾最多也最有名的《衛(wèi)風(fēng)·碩人》，其纖手、皮膚、額頭、眉毛、牙齒等都是以動植物為喻，顯示了女性不施脂粉的天生麗質(zhì)。她們的衣飾也是去卻奢華，多是麻、葛，固然那時候可能沒有綢緞，但是他們衣裙常常是白色的，“縞衣諅巾，聊樂我云”，潔白的裙裾飄灑的是自然美的風(fēng)姿。《詩經(jīng)》女性描寫也不同于曹魏女性題材詩以色為主的觀念下，注重刻畫女性的容顏、服飾、體態(tài)和風(fēng)姿等外在美?！对娊?jīng)》時代的女性美是一種璞玉渾成的自然美、出水芙蓉的天然美，是一種有價值的美、實用的美，而不是擺設(shè)和花瓶?！对娊?jīng)》寫女性的容飾不僅以鮮花等植物和星月等天體為喻，又以蛾、蟬和蝎子等昆蟲作比，這是因為先秦時代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為主，下至平民百姓，上至高官貴族乃至天子，都會定期參加農(nóng)業(yè)勞動，所以人們熟悉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并產(chǎn)生感情，哪怕在蝎子身上，人們都能找到“閃光點”，自然界中的事物由于熟悉而變得美麗，昆蟲也堪與貴族美女相比。時代、環(huán)境決定了《詩經(jīng)》中天然富含生態(tài)美學(xué)思想。在農(nóng)業(yè)社會，由于生產(chǎn)、生活和家族發(fā)展的需要，男性對女性的看法，是以勞動能力和生育能力為評價標(biāo)準(zhǔn)，而非美貌。這也是《詩經(jīng)》愛以昆蟲來比喻、贊揚女性美的原因之一。南北朝宮體詩對女性美的描摹就成了“爭構(gòu)纖微，竟為雕刻”了。作靜物寫生般的寫女性的體態(tài)容貌服飾，藝術(shù)技巧是提高了，但是女性形象卻不是鮮活生動的。《詩經(jīng)》只畫龍點睛、提綱挈領(lǐng)式地寫精神氣質(zhì)，或者抓住一點不及其余地寫女性外貌，如同“頰上畫三毛”，卻能形象畢現(xiàn)，氣韻生動。

(三)男性明艷，女性素雅

《詩經(jīng)》的男性服飾絢麗耀目，而女性服飾卻素樸清淡?！对娊?jīng)》中39次寫到人的服飾色彩，33次是寫男性的服色，女性只有6次。男性服色大都是朱、綠、玄、黃、青、金等艷色，而女性服飾以白色為主，如《衛(wèi)風(fēng)·碩人》、《鄭風(fēng)·豐》中的新娘都是錦衣外罩白衣，宣姜也是“蒙彼縐絺”，即穿著潔白的外衣。所以《詩經(jīng)》以白色的花朵喻女性：“何彼禯矣，棠棣之華”(《召南·何彼禯矣》)，王姬出行，繁盛裝飾卻一片潔白，如盛開的棠棣花。一般女性也是“出其東門，有女如荼”(《鄭風(fēng)·出其東門》)，如白色的荼草花。男子也比作花，卻是明黃鮮紅，如“蕓蕓黃矣”的“裳裳者華”(《小雅·裳裳者華》)和水紅的甘棠(《召南·甘棠》)，所以錢鐘書在《管錐篇》中說：“衛(wèi)、齊風(fēng)中美人如畫像之水墨白描，未渲丹黃?！盵2]。這是女性擔(dān)當(dāng)審美主體對男性進(jìn)行審美觀照的結(jié)果。

《詩經(jīng)》是一個注重男性審美的時代[3-4]。審美是與社會生產(chǎn)力相適應(yīng)的，女性地位的喪失導(dǎo)致對男性審美的弱化。女性的社會地位高，人格魅力強，不需要特別的外在裝飾，亦能獲得社會的尊重和愛戴。先秦時期，女性的社會地位雖未必高于男性，但是其時尚有母系氏族社會的某些歷史因素殘存，婦女的社會地位一定高于秦漢以后的男權(quán)社會，因此女性不需要以色事人、以容悅?cè)?，女性美便呈現(xiàn)于“素美”的特點。而秦漢以后，當(dāng)女性淪為男性的附庸和賞玩之物，不得不以色事人，需要精心裝飾以取悅男性，女性美就呈現(xiàn)出“艷美”、“韻美”的特點。

[1] 元江.風(fēng)類詩新解[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6：110.

[2] 錢鐘書.管錐篇：第一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6：92.

[3] 馬鳳華.一個男裝艷麗 女服素淡的時代——《詩經(jīng)》服飾色彩透視[J].嘉應(yīng)大學(xué)學(xué)報，2000(2)：52-55.

[4] 馬鳳華.孔雀現(xiàn)象與詩經(jīng)服飾色彩的性別錯位[J].學(xué)術(shù)交流，2006(7)：143-145.

[責(zé)任編輯 文 俊]

2016-11-03

本文為廣東省社科規(guī)劃后期資助項目“先唐詩歌的女性題材研究”(批準(zhǔn)號：GD14HZW01)的階段性成果。

楊林夕(971—)女，湖南岳陽人，博士，教授，主要從事古代詩歌、古代小說、女性文學(xué)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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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1513(2017)02-005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