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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權說研究述評

2017-03-12 11:27岳天雷
關鍵詞:權變行權儒家

岳天雷

【文史新證】

高拱權說研究述評

岳天雷

(河南工程學院 黃帝故里文化研究中心,鄭州 451191)

權衡權變學說作為高拱哲學方法論的重要內容,學術界對其研究頗多,成果豐碩。主要表現(xiàn)在厘清與漢、宋儒家權說之分歧、解析高拱權說的邏輯結構、考證高拱權說的得失、彰顯高拱權說的學術地位等方面。但也毋庸諱言,在其"權"范疇內涵的解析、創(chuàng)新觀點的凸顯及其對后世影響等方面還存在著薄弱環(huán)節(jié)乃至空缺之處,需要充實和加強。

高拱;儒學;權說;述評

高拱(1513—1578),字肅卿,號中玄,河南新鄭人。嘉靖二十年登進士第,隆慶后期官至內閣首輔兼掌吏部事。嘉靖末年,他任職禮部期間,曾主持順天鄉(xiāng)試,以“權”策士。其程士文載于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 秋刊刻成書的《程士集》卷四《孔子言權》[1]1055-1060,其后又收入刊刻于萬歷三年(1575年) 的《問辨錄》卷六《論語》[2]1158-1165。這一程士文全面批判了漢儒和宋儒的權說思想,闡發(fā)了“權也者,圓而通者也”的權變新論,是儒學史上一篇重要的權說思想文獻。

現(xiàn)代學術界開啟高拱學術研究之先河的,首推著名史學家和哲學家嵇文甫先生。早在20世紀40—60年代,他就發(fā)表了三篇大作,即《張居正的學侶與政敵——高拱的學術》(1946年)[3]420-434、《論高拱的學術思想》 (1962年)[4]450-461和 《再論高拱的學術思想》 (1963年)[5]480-491。其中,論及高拱的權說思想。特別是改革開放以后,學術界從儒家經學、政治哲學、道德哲學、法哲學乃至管理哲學等多重視角,就高拱權說與漢宋儒家之分歧、經權辯證思維、“權”范疇內涵、行權原則和價值及其學術地位等問題作了全面深入探討,成果豐碩。對此,筆者曾在《高拱研究的回顧與展望》[6]和《高拱哲學研究綜述》[7]兩文中作了簡要的評述,但很不全面和系統(tǒng),且尚無汲取近年來發(fā)表的相關的新成果。故此,本文擬就高拱權、衡權變學說的研究成果再次進行概述,并加以簡要評價和展望,試圖將這項研究進一步引向深入。

一般來說,儒家之“權”有兩種基本涵義,即權衡和權變。高拱也是在這兩種涵義上來論述其權說思想的。學術界從儒家經學的視角,對高拱的權說思想作了頗多探討。

嵇文甫先生認為高拱學術具有“尚實”和“尚通”的特質,其中他的權說即是“尚通”特質的重要表現(xiàn)。他不僅對漢宋儒家各種權說進行了批駁,而且還概括出“經乃有定之權,權乃無定之經”的辯證經權觀。這種經權觀與王船山有異曲同工之妙[3]425。他所講的道理切合人情事變,通達平正,與那些迂滯偏執(zhí)的理學家大異其趣,就在于得力于其權變學說[4]454。鐘彩鈞先生提出高拱對漢宋儒家經權觀做了批判性綜合,在經權定義中凸顯出重視人事的學術立場,即具體的人事之理,而不是虛懸的抽象原則。然而,人事之理不是一成不變的,具體問題需要具體處理,這即是權。經權相互為用而不相離。權不離經,是經的補充,是實現(xiàn)經的。不運用權,經只是空洞的抽象原則,或無法實現(xiàn),或行之而效果相反。故此,行權要合乎天理人情,人情即是天理。通權達變,靈活變通,即是經之用[8]463-483。李春強認為高拱學術“尚通”的特質體現(xiàn)在他的權變學說方面。高拱把經與權的關系比喻為秤星子與秤錘的關系。秤星子有定而不可變易,而秤錘則在秤星子上“往來取中,變通不窮其用”。據(jù)此,高拱反對把經與權對立起來,分開為二事,合之則為一物。因為權不離經,凡經皆權。且經權之間“無定”,然而要“求其定”,“定”要以“無定”為正。這即是高拱的經權統(tǒng)一觀[9]43。林怡伶提出高拱強調經權是體用關系,并以本體論、心性論、知識論、修養(yǎng)論之理論來印證政治上的經權之說。在經權論上,氣化規(guī)則即為經,合乎時代所趨之道德性理即為權;在心性論上,人之氣質之性包含元善及氣質兩種內涵,元善內涵即為經,氣質內涵即為權;在知識論上,他主張博文約禮以達道,即見聞與德性相輔相成,必能達道,此見聞之知即為權,德性之知即為經。總之,高拱以體用關系詮釋經權學說,是其理學的獨特之處[10]144-147。

在學術界,大部分學者是從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視角來研究高拱權說的,其重點闡述了經權辯證關系及其“權”之分類思想。

趙紀彬先生運用辯證法觀點,提出高拱權說一方面具有直觀辯證法因素,即權是普遍性的方法,是“圓而通”的認識方法,是因時因地因事因變而靈活變通的方法,也是從后天的實踐經驗中獲得的方法;因行權主體和目的不同,“權”可分為“圣人之權”與“非圣人之權”,其“非圣人之權”又有良民之權與奸民之權之別。另一方面,高拱權說又有形而上學渣滓,即“以權言道”比喻的局限性,只見經權相成不見相反的片面性,“以中庸釋權”之謬的局限性。不過,高拱將權作為一個普遍適用性的方法論范疇,自有其正確的意義[11]282-302。張立文認為高拱所論經與權具有本末之分、體用之別、有定無定之異的對待性,但經與權又有相互依存、貫通和轉化的統(tǒng)一性。高拱的辯證經權觀把中國歷史哲學、道德哲學提升到了辯證思維的高度。高拱還把權分為“圣人之權”與“非圣人之權”,進而又把“非圣人之權”分為良民之權與奸民之權,因行權主體和目的的不同,其價值也不相同。這表明高拱已認識到掌握權的社會歷史價值問題[12]733-735。葛榮晉指出高拱對“權”的解說具有辯證法精神,即經權相須相成,不可分離;以“圓而通”界定權范疇的內涵,而“圓而通”是其最精辟的辯證法思想;權作為認識方法和應變能力,是從后天的實踐經驗中總結出來的。高拱這種經權統(tǒng)一說是對中國經權問題的概括和總結[13]633-635。牟鐘鑒認為高拱的經權統(tǒng)一論,是儒家經權史上的重大創(chuàng)新。因為他不僅打破了長久以來將“權”視為權宜之計、不得已的應急措施的傳統(tǒng)觀念,而且還大大提高了“權”的應用性和普適性。這種權變新論的價值就在于理論聯(lián)系實際,任何原理原則都必須結合實際,加以靈活運用。高拱正是依據(jù)以權行經的見解,不拘守常規(guī)舊套,推行一系列吏治上的改革,使內閣和吏部日常工作出現(xiàn)生氣,又能靈活機敏,恰當處理突發(fā)的邊境事件;無論在日常或非常時期,都表現(xiàn)出高度的主動性、創(chuàng)造性和求實精神[14]。岳天雷提出高拱“經乃有定之權,權乃無定之經”的辯證經權觀,為其權變方法論搭建了理論框架。關于權變內涵,他通過否定權為權宜之計或應急措施的傳統(tǒng)觀點,闡發(fā)了“圓而通”的權變新論,認定權變的必要性和普適性;關于權變原則,他提出行權必須遵守“合道”“當則”和“適中”的原則,如此才能為權變的合法性提供本體論支撐,實現(xiàn)權變的最佳目標,達到理想目的;關于權變價值,他的權說不是空談義理,坐而論道,而是為其“法以時遷,則更法以趨時”的變法改革提供思想指南的[15]。陳建民認為高拱是儒家“經權之辨”的集大成者:他挑戰(zhàn)儒家“經主權從”的傳統(tǒng)觀點,將權提升到與經相同的地位,并賦予權以更深刻的內涵。經與權是統(tǒng)一的關系,即經以權為用,權必須用于經,分開是兩事,合則成一物。由此,他在批判漢儒“權反于經”說和朱熹“以權濟經”說的基礎上,提出“以權行經”說。此說不僅使權獲得了與經同等重要的地位,而且也使后世大儒如毛奇齡、焦循、戴震等都以此為武器批評宋儒“執(zhí)理無權”說??傊?,高拱的“以權行經”說蘊含著權本經末、經在權中的“經權共事”之思想,這是對儒家權說思想的重大突破[16]22-26。

高拱權說既屬于儒家經學和哲學的范疇,也屬于儒家倫理學的范疇。許多學者對其道德義涵也作了發(fā)掘和探討。

盧風指出高拱重視道德權衡和道德權變,但必須合乎“道”和“經”。為確保道德權衡或選擇合于“道”和“經”,又必須時時通權達變,靈活變通,這即是《中庸》所說的“時中”。時時處處行權而不離“道”、不反“經”,是儒家追求的最高境界,唯有圣人才能進入此境界。能進入此境界,就必然會擺脫道德困境。因此,我們不能希求任何道德體系或倫理學理論,能時時處處直接指引我們道德權衡或選擇,因為任何一次道德權衡和選擇都要求我們根據(jù)具體情況而做出具體的抉擇[17]。楊海文認為高拱以秤喻經,以錘喻權,“經”作為動態(tài)的抽象原則,要走向具體的倫理實踐,就必須借助于權變。因此,權變乃是經走向倫理實踐必不可少的重要手段,甚至是“經”走向倫理實踐活動過程本身。根據(jù)“經”之規(guī)范而進行的倫理實踐,就是返歸于“經”的溫和權慧。圣人依據(jù)時勢之變而制定的禮樂規(guī)范具有高度的真理性,故此,返歸于“經”的溫和權慧乃是人們踐履倫理道德生活的基本方式[17]。顏瑋媛提出高拱用衡與權來比喻經與權,二者是相統(tǒng)一的關系,經不能離開權,權也不能離開經。他對行權方法做了辯證法的解釋,在行權時,必須對具體情景做全面系統(tǒng)的了解,即“圓”,并把握事物的聯(lián)系和發(fā)展,即“通”,如此方可行權。他還強調人是通過在后天的學習、思考、行事的過程中才學會行權的,這種從經驗中探求權的思想具有唯物主義認識論的特點。他對經權思想的概括和總結在儒學史上具有重要地位[19]。肖時鈞認為高拱提出權是經的補充,只有借助權的手段或途徑,經才能更好地發(fā)揮作用。其本質就是不固執(zhí),不“執(zhí)一”。因為在一定條件下,尤其是隨著時代的變化,某種經會失去其常道的應用空間。在此情況下,經讓位于權[20]。趙清文提出高拱的經與權首先是體用關系,二者在道德行為的選擇實踐中獲得統(tǒng)一,“權”沒有守常與處變之分,時時處處都須行權。這即是說,“經”是常行的,具有規(guī)范性,而“權”也是在倫理生活實踐中具有普遍性的道德行為選擇要求,是具有普遍適用性的方法論范疇。這樣,高拱既承認了“經”具有共識性、普適性的道德準則在道德行為選擇中的意義和價值,又強調了“權”這一道德選擇中的審慎要求對道德境遇判斷的必要性。其次,高拱的經權觀還內蘊著道義與結果的統(tǒng)一,即統(tǒng)一于道德行為選擇的實踐中。經與權都以對方的存在為前提條件,離經無權,離權無經?!皺唷弊鳛橐环N道德能力,就是將生動鮮活的道德生活與穩(wěn)定的道德標準統(tǒng)一起來的實踐過程,其本身就是對原則性、確定性的道德準則在生活實踐中的具體運用[21]。

高拱的權說除了上述經學、哲學和倫理學的涵義外,還有法學、文學和管理學的意涵。這方面的成果也比較豐碩。

其一,法學意涵。陳國強認為高拱在批判漢宋儒家經權觀的基礎上,提出了經權“常相為用而不得以相離”的觀點。從法學視角來看,法律原則和規(guī)范屬于“經”,具有穩(wěn)定性和不變性;而法官對法律原則和規(guī)范加以靈活的詮釋和應用乃是“權”,具有靈活性和特殊性。在司法過程中,法官依據(jù)法律原則和規(guī)范,可以做出一些特殊的判例,這是有定之經轉化為無定之權;反之,法官還可以通過解釋和適用法律創(chuàng)制的判例一旦被賦予法律效力,就上升為法律原則和規(guī)范,乃至被法典所吸收,這又是無定之權轉化為有定之經[22]。

其二,文學意涵。蔣建梅對高拱“權”范疇的內涵——“方”和“圓”的關系作了闡釋,提出高拱主張“圓”能統(tǒng)“方”,“方”遜于“圓”。猶如“歌”可以“哭”,而“哭”則不可以“歌”一樣,即是說學問圓通之人能圓能方,而學問不圓通之人,能方而不能圓。在高拱看來,“方”不如“圓”,是未達“圓”境的次一級階段[23]90。

其三,管理學意涵。孫聚友提出高拱的“經”是管理原則,“權”是管理方法。他主張經權不離說。就行為方式而言,執(zhí)經與用權是行為過程的兩個方面,缺一不可。在他看來,“經”就像秤桿上的量衡刻度,是固定而不變的,“權”就像秤錘,是變化而靈活的。但有經而無權,則經不會發(fā)揮作用;同樣權不離經,無經之權也不會發(fā)揮作用。可見,執(zhí)經離不開用權,用權也離不開執(zhí)經;管理原則離不開管理方法,管理方法也離不開管理原則。只有把二者結合起來,才能實現(xiàn)理想的管理效果[24]173-174。

與上述把高拱的“權”視為權衡智慧或權變方法范疇不同,鄧志峰則將高拱的“權”認定為權詐、權術,時人批評高拱“任權術”并無差錯。高拱的經權觀與儒家傳統(tǒng)的經權觀并不相同,而與王守仁、耿定向等思想家的觀點大致無異[25]341,256。鄧志峰的這種判定與高拱的經權思想原意相去甚遠,值得進一步商榷。

由上概述可見,學術界對高拱的權說思想作了頗多研究,并取得了豐碩成果。這些成果大致可歸納為三個方面:

其一,高拱權說的理論形態(tài)得到彰顯。(1)厘清高拱與漢宋儒家經權觀之關系,建構起辯證經權觀。在儒家經權史上,高拱既不同意漢儒經權絕對對立的“反經合道”說,也不同意程頤經權絕對統(tǒng)一的“權便是經”說,又反對朱熹“經權異用”的“常則守經,變則行權”說。高拱站在批判性的學術立場上,通過對漢宋儒家各有偏弊的經權說之批判,真正建構起“經乃有定之權,權乃無定之經”的辯證經權觀??梢哉f,這種經權觀不僅是儒學史上較為完備的、周延的理論形態(tài),把儒家經權觀提升到了辯證思維的高度,而且也是目前學者們取得的基本共識和重要成果。(2)解析高拱權說的思想結構,凸顯其權說的理論形態(tài)。高拱權說關涉諸多哲學范疇,除在體用關系上建構辯證經權觀之外,還闡述了與本體性、規(guī)律性范疇“道”(“理”)的關系,提出權道觀;論述了與倫常性、道德性范疇“仁”或“義”的關系,提出權義觀;詮釋了與適度性、趨時性范疇“時中”(“中庸”) 的關系,提出權中觀。學術界正是通過疏解上述多重邏輯關系或思想結構,才建構起高拱以經權觀、權道觀、權義觀和權中觀為主要內容的思想體系或理論形態(tài)。

其二,高拱權說的學術地位得到凸顯。在儒學史上,自孔、孟、荀開創(chuàng)儒家權說之先河以后,由漢儒到明清儒家的經權思想呈現(xiàn)出三個階段兩度否定的過程。三個階段是:漢儒的經權對立(“反經合道”) 說、程頤的經權統(tǒng)一(“權便是經”) 說和朱熹的“經權異用”(“常則守經,變則行權”) 說、高拱的經權辯證統(tǒng)一(“經乃有定之權,權乃無定之經”)說;兩度否定是:程朱對漢儒的否定,高拱對程頤和朱熹的再次否定。如果說漢儒的經權說處于肯定階段(正),程朱的經權說處于否定階段(反),那么,高拱的經權說則處于否定之否定階段(合)。這種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或正——反——合的邏輯展開過程,不僅呈現(xiàn)出儒家經權思想相對完整的發(fā)展周期,或辯證規(guī)律,而且也顯現(xiàn)出高拱在儒家經權史上的重要學術地位。正如趙紀彬先生所說:“漢人提出‘反經合道’說,宋人群起而攻之;宋人提出‘常則守經,變則行權’說,清人又反對宋人,回過頭來復活并發(fā)展了漢人的‘反經合道’說。權說史上這三個相互訾應的環(huán)節(jié),恰是一個‘否定之否定’的辯證過程?!保?6]261葛榮晉先生也說:“高拱的經權說,在中國經權說的發(fā)展上,是一次理論的概括和總結。”[27]可以說,這是學術界取得的重要成果。

其三,學術視角多樣化,研究方法多元化。就前者來看,現(xiàn)有成果大多是從經學、哲學和倫理學的視角進行研究,但也不乏從文學、法學和管理學的視角進行探討。這種學術視角的多樣化,無疑有助于擴大視野,拓展視域,全面發(fā)掘和詮解高拱權說的多重內涵。從后者來說,自改革開放至今,隨著中國哲學研究范式的轉變,即從“以馬釋中”轉向“以西釋中”和“以中釋中”,學者們不僅突破了過去“兩個對子”(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辯證法與形而上學的對立)的研究范式,而且還確立了以現(xiàn)代西方哲學和中國哲學來詮釋高拱的權說思想,在研究方法也呈現(xiàn)出多元化的趨勢。如,伽達默爾的哲學詮釋學方法,弗萊徹的境遇倫理學方法,中國哲學邏輯結構解析的方法。無疑,這些新方法的引進和使用,有助于新思想、新觀點的提出。總之,研究視角多樣化,研究方法多元化,既是現(xiàn)今學術界研究高拱權說思想的重要特征,也表明這項研究的全面和深入。

筆者認為,在充分肯定上述研究成果的同時,也不可否認在有些方面或問題上還存在著薄弱環(huán)節(jié),甚至空缺之處,需要充實和加強。

其一,“權”范疇的內涵需要進一步深入辨析。一般來說,儒家之“權”有權衡與權變二義,高拱也是在這兩種含義上來使用“權”范疇的。但從現(xiàn)有成果來看,大多數(shù)學者凸顯了高拱的權變義,而權衡義則隱而弗彰,這樣就把高拱“權”范疇的意涵狹義化了。實際上,在高拱權說思想文本中,既有權變義,又有權衡義。具體來說,在認識論維度上,大多是在權衡義上使用“權”范疇的,強調權衡利弊、權衡輕重或權衡大小的重要性,并明確表達出在道德兩難、道德困境中,要遵循兩利相權取其大、兩害相權取其小的權衡原則。也只有做出這種恰當?shù)呐袛嗑駬窦礄嗪猓拍転榻鉀Q道德兩難,化解道德困境提供必要的思想前提。顯然,在這一方面,學術界對高拱權衡智慧問題研究較為薄弱,需要大力加強。此外,還有學者將高拱之“權”視為權術或權詐,以此證實他在政治上玩弄權術。這種論斷嚴重歪曲了高拱之“權”的原意,與高拱權說文本也不相符,需要矯正。

其二,創(chuàng)新觀點需要進一步凸顯。高拱對儒家權說之創(chuàng)新問題,學界鮮有論及。在筆者看來,高拱的創(chuàng)新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1)首次界定了“權”的哲學內涵,提出“權也者,圓而通者也”的權變新論。高拱之前的孔子、孟子、《公羊傳》、董仲舒、柳宗元、程頤、朱熹、陳淳等諸多儒學大家,均把“權”視為權宜之計、不得已的應急措施或權詐之術,即“經”在非常時期無法堅守而采用的補救措施,沒有明確揭示“權”范疇的哲學內涵。而高拱則以全面之觀點“合之圓”和變化之觀點“會之通”來界定“權”的哲學內涵,與不圓之“方”和不通之“隅”相對立,全面論證了權的普適性和必要性??梢哉f,這在儒家權說思想史上乃是重大突破和創(chuàng)新。(2) 構建起“經乃有定之權,權乃無定之經”的辯證經權觀。如前所說,從經權關系來看,漢儒的“反經合道”說是只見對立不見統(tǒng)一,程頤的“權便是經”說只見統(tǒng)一不見對立,朱熹試圖汲取漢儒與程頤之長,避免其短,提出“常則守經,變則行權”說,但又陷入割裂經權關系的“經權之異用”的偏弊。而高拱則通過對漢儒和程朱經權觀的辯證否定,全面闡釋了經與權的辯證關系,提出“經乃有定之權,權乃無定之經”的命題,大大提高了儒家經權觀的辯證思維水平,使其真正進入辯證思維的殿堂??梢哉f,這也是高拱在儒家經權史上的突破和創(chuàng)新??傊?,上述兩個方面需要加強研究,以彰顯高拱對儒家權說的學術貢獻。

其三,明清評價需要進一步疏解。目前,學界只是闡述了高拱與漢儒、程頤、朱熹的思想關聯(lián),但并沒有述及高拱對后世之影響。實際上,他的權說對明清思想家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據(jù)筆者所見,明嘉隆萬時期的思想家陳耀文(1524—1605,字晦伯,號筆山,河南確山人) 在其《經典稽疑》卷上《論語》中,曾大量引述高拱的權說觀點,以此作為其經權思想的重要佐證。還有清康熙時期的思想家陸隴其(1630—1692,名世穮,字稼書,浙江平湖人)在其《四書講義困勉錄》卷十二《論語》中,對高拱的經權思想作了詳細辨析:一方面提出“中玄之說,亦本《大全》”的觀點,即來源于明胡廣編纂的《四書大全》;另一方面又對高拱與程朱經權觀之異同作了比較分析,認為程頤以“經”字包“權”字,朱熹以經權分解,皆是在處變上說“權”字。而“中玄以經權合解,則二字俱兼常變矣。中玄所謂‘經’字,即程朱所謂‘義’字。而程朱所謂‘經’字,中玄卻混在‘權’字內”,因此,“程朱與中玄之說,似可兼用矣,恐難從”。凡此皆可見,高拱權說思想對明清思想家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但遺憾的是,目前學術界在這一方面研究尚屬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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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葛榮晉.中國古代經權說的歷史演變 [J].孔子研究,1987(2).

(責任編輯:孫希國)

Studies on Gao Gong's Tactics Adaptability Theory:a Review

YUE Tian-lei
(Cultural Research Center of Huang Emperor Native Place,He'nan Institute of Engineering,Zhengzhou 451191,China)

The tactics adaptability theory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Gao Gong's philosophical methodology.Many research results have been achieved mainly on the difference of it from the tactics adaptability theories of Confucianism in the Han and Song dynasties,its logical structure,its success and failure and its academic position.Nevertheless,there are weak link and even vacancy in analyzing the tactics connotation,creative viewpoints and effect on later generation.

Gao Gong;Confucianism;tactics adaptability theory;review

K248

A

1672-8572(2017)05-0024-07

10.14168/j.issn.1672-8572.2017.05.04

2017-02-02

岳天雷(1960—),男,河南新鄭人,教授,研究方向:儒家哲學和中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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