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春駒
學術交流與探討
齊明帝論略
——基于低級士族儒化進程的視角
邵春駒
齊明帝整吏治、倡節(jié)儉、緩和社會矛盾,因此,社會大體穩(wěn)定,民眾一般能維持生活。他不重文化,朝廷文化活動冷落;為維護自身統(tǒng)治,任用親信,誅殺宗室、舊臣,造成了政權的深刻危機;對北魏消極防御,導致多次失敗,使南弱北強格局進一步發(fā)展。明帝的施政作為體現(xiàn)了南朝低級士族上升及儒化進程一定階段的特征,在齊梁之際社會變遷中起到過渡的作用。
齊明帝;施政;低級士族;儒化
蕭齊立國二十三年,齊明帝蕭鸞統(tǒng)治五年。他是蕭道成次兄道生之子,武帝遺詔以其輔佐太孫昭業(yè)。隆昌元年,蕭鸞廢殺昭業(yè),立其弟昭文,又廢殺昭文自立。對明帝其人,學界一般完全否定,似尚有不足。筆者以為,從南朝社會發(fā)展整體進程看,明帝時期是歷史演變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有特殊的認識價值。
1.整飭吏治。明帝“有嚴能之名”“曉達吏事”,本長于政務?!赌淆R書》卷56《倖臣傳》(以下僅出卷名)記載,“明帝曰:‘學士不堪治國,唯大讀書耳。一劉系宗足持如此輩五百人?!渲乩羰氯绱恕?。這是其基本態(tài)度。他任用表彰有才干的官員?!赌鲜贰の膶W傳》言:“文武勛舊皆不歸選部”,即他親掌官員黜陟。晉陵太守王亮“清公有美政”,他引為領軍長史,再任為尚書吏部郎,史稱“詮序著稱”;以宗夬為郢州治中,亦“有名稱職”;王瑩先后為東陽、吳興二郡,皆有能名,為他所褒美;使有才能的寒人任職地方,如紀僧猛為晉熙太守、劉系宗為號稱“國之形勢”“近畿大郡”的宣城太守。
重視吏治清廉。劉懷慰為官清廉,死于永明中,明帝曾說:“劉懷慰若在,朝廷不憂無清吏也。”傅昭“廉靜無所干豫”、庾蓽“清身率下,杜絕請托”、范述曾“勵志清白,不受饋”,皆為明帝嘉許。范云為零陵內史,時風俗“公田奉米之外,別雜調四千石”,而他“止其半”,亦為明帝知賞。
為有效管治官吏,明帝強化監(jiān)察、懲治。卷6《明帝紀》:“帝明審有吏才,持法無所借,制御親幸,臣下肅清。”卷53《良政傳》:“未嘗枉法申恩,守宰以之肅震?!薄赌鲜贰肪?8《蕭思話傳》亦云:“時齊明帝用法嚴峻……”
2.提倡節(jié)儉。明帝行事儉素,在位時“大存儉約”。初主政即申明織成、金薄、綵花、錦繡履之禁。即位后禁斷地方各種進獻,建武元年十一月,省新林苑,又詔禁斷遠近建東宮之慶禮。二年十月,命罷文惠太子所立東田,毀武帝所建興光樓,并詔水衡量省御乘。同月皇太子納妃,禁止地方進獻。三年三月,詔“車府乘輿有金銀飾校者,皆剔除”。閏十二月,下詔“今歲不須光新”。卷17《輿服志》言其以采畫代織成為袞衣,省車輿上的重蓋。《明帝紀》還記一事:“太官進御食,有裹蒸,帝曰:‘我食此不盡,可四片破之,余充晚食?!?/p>
3.重視農(nóng)業(yè)、減輕賦役,緩和社會矛盾。明帝早年任職地方,對民眾生活了解較多。當政后,他多次下詔勸農(nóng),嚴命地方守宰督辦。他采取了鼓勵生產(chǎn)的措施,如蠲免賦調租稅、罷省公府池田邸治、減免關市征賦、興辦水利等。即位初,他下詔停征商旅稅。建武二年,北魏侵司、豫、徐、梁四州,三月三次下詔,蠲免遭敵地區(qū)的租調。永泰元年,北魏攻占沔北諸郡,命“蠲雍州遇虜之縣租布”。建武四年正月,他下了一道頗具人性化的詔命,“民產(chǎn)子者,蠲其父母調役一年,又賜米十斛。新婚者,蠲夫役一年”。
要求官員減少誅求。延興元年,他以海陵王名義下詔免除“正廚諸役”及停止發(fā)廣陵民助淮戍、禁止使村長路都(皆為底層胥吏)防城直縣。建武二年北魏退后,又下詔“其與虜交通,不問往罪”。在平王敬則后,接受王瞻建議,沒有盡誅附從者,“所全活者萬數(shù)”。為民眾作了一些實事?!读簳肪?3《良吏傳之沈瑀傳》:“湖熟縣方山埭高峻,冬月,公私行侶以為艱難,明帝使瑀行治之?!痹谡喞糁沃校瑖澜賳T敲剝。
總之,明帝施政較切合社會實際,照顧到百姓的利益,因此當時社會經(jīng)濟仍有發(fā)展,民眾生活一般能維持。后陳顯達永元元年起兵時,檄文以“中興”稱許建武時期,似不為無因。在號稱繁盛的永明年間,還發(fā)生了唐寓之浙東民變,而建武年間則沒有出現(xiàn)。蕭子顯、李延壽均不喜明帝,但是《南齊書》《南史》無當時民眾不安的記載?!赌鲜贰R本紀下》云:“是時西昌侯鸞任知朝政,天下咸望風來蘇,至此恩信兩行,海內莫不欣然?!?/p>
但是在明帝時期,朝廷文化事業(yè)停滯了。明帝“不重儒術”“不重學”,在文化上的作為,如建武四年復立國學,敕委徐孝嗣續(xù)修五禮,永泰元年下詔祭孔子,均為虛應故事。當時文化領域十分蕭條。朝廷沒有宴集作詩文的活動,沒有學術性講論,再未有永明年間“家尋孔教,人誦儒書”“京邑人士盛為文章談義”的盛況。蕭子顯在卷39《劉瓛陸澄傳》末對此有概括,“時不好文,輔相無術,學校雖設,前軌難追”。
明帝所誅宗室有不少能文者,如被武帝贊為“我家東阿”的隨王子隆、以“好文章”“好名理”而并稱“鄱桂”的鄱陽王鏘和桂陽王鑠、“好琴書”的江夏王鋒。當時文士頗受壓制。任昉遭明帝排擯,“終建武中位不過列?!?,沈約隆昌中出為東陽太守,謝朓建武中出為宣城太守。這都加劇了文化的衰落。
作為篡位者,明帝統(tǒng)治基礎薄弱。卷42《江祏傳》云,新立海陵時“人情未服”;蕭坦之至永元中尚云:“明帝取天下,已非次第,天下人至今不服。”因此,消除來自高、武遺留勢力可能的威脅成為他政權維護的主線。
首先,組建可靠的政治集團。從謀篡到即位最倚重宗族成員?!读簳⒓具B傳》:“時明帝諸子幼弱,內親則仗遙欣兄弟,外親則倚后弟劉暄、內弟江祏?!本?5《宗室傳》:“高宗子弟弱小,晉安王寶義有廢疾,故以遙光為揚州居中,遙欣居陜西在外,權勢并在其門。”王晏、徐孝嗣、蕭諶、蕭坦之、裴叔業(yè)、蕭懿、蕭衍、蕭恢兄弟、謝朓、范云等。無論朝廷中樞還是方鎮(zhèn),都安插了親信群體。
其次,籠絡一般朝臣和士人。永明中退休官員均可遵銓敘之科再任職。曾幾次“詔求異士”,高門士族代表人物王暕、王僧孺等應招;以名士諸葛璩為議曹從事;顧暠之歸家養(yǎng)病,他手詔稱許,拜為中散大夫;江蒨居父憂,在墓側結廬守喪,他遣齋仗二十人防墓所;傅昭安于清貧,賜漆合燭盤等;南陽太守房伯玉力屈降魏,月供其子錢五千,米二十斛。這些行為與其嚴忍作風判若兩人,顯然意在爭取高門士族支持。
對高門士族不合作者,如蔡約、何胤、虞悰、張瓌等,不但沒有懲處,反而給予優(yōu)待。最典型的是謝朏、謝氵蘥兄弟。謝朏隆昌中固求為吳興太守,“內圖止足,且實避事”,當廢昭業(yè)時,身為吏部尚書的謝氵蘥自顧與客圍棋,明帝即位后又“屬疾不視事”。然而明帝對二人很寬容。建武四年,他下詔“賜(朏)床帳褥席,俸以卿祿”。
明帝諸多所為收到一定效果。永元中謝朓自以“受恩高宗”,不支持廢東昏之謀。蕭衍攻郢州時,竟陵太守房僧寄對郢州刺史張沖說:“臣雖未荷朝廷深恩,實蒙先帝厚澤?!睆垱_說:“深相許諾,共結盟誓?!?/p>
第三,強化官員隊伍的控制和整肅。這是為打擊敵對勢力,與上文所言重吏治有異。他監(jiān)察大臣,鼓勵告密。其初即位時“遣左右要人于外聽察”,卷42《王晏傳》云:“時帝常遣心腹左右陳世范等出涂巷採聽異言,……”裴昭明為王玄邈軍府長史,因“在事無所啟奏”而被免職斥責。這一時期的誅殺多是因有人伺機預先告密。當擁立功臣威脅到自己時,也會毫不留情地誅殺。建武二年六月,蕭諶被賜死。其弟誄、誕在外領兵,稍后亦被殺。他疑心王晏謀反,建武四年正月,誅王晏及其弟詡、子德元、德和,同時誣殺蕭景先子毅、劉明達。他對親信也很警惕。蕭遙欣為荊州刺史,“多招賓客,厚自封植”,將其調為雍州刺史,并以劉季連為益州刺史,從上游鉗制。
他對高、武舊臣尤其嚴加防范。卷56《倖臣傳》:“明帝即位,高、武舊人鮮有存(仍在朝廷任職)者,……”建武四年,魏孝文帝攻逼雍州,雍州刺史曹虎原是齊武腹心,故先以張稷知州事,再以蕭衍為雍州刺史,對其加以掣肘。王敬則是高武勛臣,明帝對他極不放心,將他排擠出朝廷。卷26《王敬則傳》:“帝雖外厚其禮,而內相疑備,……”對陳顯達亦如此。
最后,消滅高武諸王及支持勢力。至即位為止,他已殺鄱陽王鏘等十二王。建武二年六月,又誅西陽王子明等三王。卷40《武十七王傳》:“建武以來,高、武王侯居常震怖,朝不保夕,……”到建武后期,他自知來日無多,非常焦慮。同卷:“上還后宮,輒嘆息曰:‘我及司徒諸兒子皆不長,高、武子孫日長大。’”永泰元年正月,誅河東王鉉等十王。王鳴盛《十七史商榷》“蕭鸞殺高武子孫”條:“通計高帝之子、孫及曾孫三世為鸞所殺者凡二十九人。而鏘、鑠等之子,子卿等之子,見于史者獨有鉉之二子在孩抱中見殺。其實所殺必不止此數(shù),當以其幼稚而略之?!盵1]消滅王敬則,是為繼嗣者掃除威脅。繼劉宋后,蕭齊又上演了宗室相殘的慘劇。古今多對明帝之殺戮給予道德譴責,如趙翼云:“其慘毒自古所未有也。……然齊明之忍心害理,亦已至矣?!盵2]筆者以為,應當從當時政治狀況進行評價,方能有正確認識。
明帝在有生之年統(tǒng)治得以維持,但是,也產(chǎn)生了很大的負面影響。首先,他使用密察、陷害等手段,加劇了政壇黑暗和動蕩,致使眾多朝臣消極離心。徐孝嗣“不以權勢自居,故見容明帝之世”,謝朏“當齊建武之世,拂衣止足”,謝氵蘥“專以長酣為事”,沈昭略“建武世嘗酣酒以自晦”,陳顯達“心懷不安,深自貶匿”,中層官員如謝朓、沈約、江淹、虞悰、張瓌也很消極。所以他只能留給繼嗣者一個總體素質低下、并潛藏了尖銳矛盾的顧命集體。
其次,無法解決繼嗣弱這一致命問題。其長子寶義“少有廢疾,不堪出人間”,只能以“好弄,不喜書學”的次子寶卷為嗣,卻疏于對寶卷的管教,“但勗以家人之行”。臨終囑托寶卷吸取郁林王教訓,“作事不可在人后”,強化了寶卷的兇虐傾向。蕭子顯論云:“既而自樹本根,枝胤孤弱,貽厥不昌,終覆宗社?!鳖H為深刻。
最后,培養(yǎng)了覬覦者。在政權經(jīng)營中,遙光兄弟乘勢發(fā)達。東昏初登位即有心奪位,很快失敗被誅。經(jīng)明帝提拔的后進士人也逐漸離心。如沈文猷為蕭諶看相,云“相不減高帝”,蕭諶大喜。《梁書·張弘策傳》載其建武末與蕭衍論形勢,弘策曰:“英雄今何在?……”高祖笑曰:“光武有云,‘安知非仆?’”明帝本是想為鞏固統(tǒng)治而獎掖、培植的勢力,后來卻成為摧毀其統(tǒng)治的力量。
總之,明帝的政權經(jīng)營短期看成功了,從長遠看卻是完全失敗。統(tǒng)治后期,政權已蘊藏著極大危機。史載明帝死時陸閑云“難將至矣”,覆亡大勢已定。
明帝即位當年(494),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且強烈追求南進,明帝時期兩次南侵。建武二年,魏攻豫、徐、司、梁四州;四年,攻雍州沔北地區(qū)。次年正月,沔北諸郡陷于魏;三月,魏攻淮北義陽等地。至九月,孝文帝因明帝死,下詔稱“禮不伐喪”,引兵還。
北魏兩次南侵,雖然蕭齊取得若干局部勝利,但是損失很大。尤其沔北五郡失陷,是繼劉宋明帝時淮北四州失陷后的大事,加劇了北強南弱的程度。孝文帝稱沔北為“洛陽南門”,魏北海王詳曾對孝文帝分析占領沔北的意義云:“自南之風,于是乎始?!笔捵语@于卷57《魏虜傳》論這是“建元以來,未之前有”。其后在東昏永元中,壽陽降于魏,魏又趁勢進取建安、合肥,齊遂失去淮南。
何德章在《隋朝的統(tǒng)一:先進文明的勝利》中認為:“此后(元嘉二十七年北伐)南北朝對峙的歷史,基本上是北方逐步向南蠶食,南方步步退卻的過程。”[3]從當時力量對比看,對北魏戰(zhàn)爭失利難以避免,但是明帝自身也有諸多錯失。首先,其基本政策是消極防御。高武二帝都曾有主動作為,明帝則沒有。永泰元年詔云:“興帥擾眾,非政所先,用戢遠圖,權緩北略,……”卷57《魏虜傳》蕭子顯論魏第一次南侵,“豫、徐強鎮(zhèn),嬰高城,蓄士卒,不敢與之校武?!惫倘皇乔熬€將領所為,但與明帝政策恐亦不無關系。論第二次南侵,“朝規(guī)懦屈,莫能救御?!庇钟凇缎煨⑺脗鳌分兄毖浴巴鯚o外略”。均為中肯之論。
其次,明帝對形勢變化不敏感,沒有積極應對。孝文帝遷都后,南北對峙形勢發(fā)生極大改變,北魏對南方的威脅顯著增加。正如《資治通鑒》卷140胡三省注所言:“魏既都洛,逼近淮、漢,故急于南伐以攘斥境土?!盵4]明帝理應對邊境防務做出新安排,可是看不到他有何動作。
第三,明帝的內政削弱了防衛(wèi)力量。齊武帝遺詔云:“軍旅捍邊之略,委王敬則、陳顯達、王廣之、王玄邈、沈文季、張瓌、薛淵等?!边@是當時主要將領的名錄。薛淵卒于明帝即位前,王敬則、陳顯達之事已見上文。明帝直至沔北五郡失后起用陳鎮(zhèn)襄陽,但為時已晚。建武二年,沈文季鎮(zhèn)壽春,張瓌鎮(zhèn)廣陵,皆未實際作戰(zhàn),王玄邈亦未實際作戰(zhàn)。王廣之為明帝奪位出力頗多,唯一一次對外行動是建武二年司州被圍時受命增援,勞而無功。可見,這些“捍邊”將領全未起作用。明帝對前朝舊將的猜忌也造成了內耗,曹虎之事已見上文。在軍事上倚重賣身投靠的裴叔業(yè)、崔慧景,但二人屢戰(zhàn)屢敗。
蕭齊在大體和平安定的建元永明后,出現(xiàn)了建武及其后的亂局,這似乎帶有相當?shù)呐既恍?。?lián)系此后梁代重新長期“江表無事”的事實,更容易將建武時期理解為是歷史逸出了正常軌道,因而也沒有太大認識價值。筆者以為不然。明帝能行篡弒之舉,是因為他屬于宗室成員,因此應當聯(lián)系整個蕭齊皇族來認識明帝。
陳寅恪先生指出:“南朝之政治史概括言之,乃北人中善戰(zhàn)之武裝寒族為君主領袖,而北人中不善戰(zhàn)之文化高門,為公卿輔佐?;ハ嗬茫猿纱私髷?shù)百年北人統(tǒng)治之世局也?!盵5]劉裕代晉建宋標志著寒門低級士族興起。政治地位上升后,低級士族開始了儒化歷程。但是終劉宋一朝,這一階層的儒化僅是開始。劉宋皇族保留了很多粗鄙化特征,終于演變?yōu)楹笃诘淖韵鄽垰ⅰ⑺沃泻笃诘恼挝幕h(huán)境,尤其是元嘉十五年朝廷立“四學”后學校教育的發(fā)展給低級士族進一步儒化創(chuàng)造了條件。彭城劉氏、到氏、平昌孟氏、高平檀氏等都在這一形勢中抓住了機遇。其中蘭陵蕭氏受益最大。
蘭陵蕭氏原屬以武事見長的低級士族,在劉宋中后期,蕭道成一支因政局動蕩而獲得崛起機會。這一家族憑軍功成長,在蕭道成得勢前,沒有機會經(jīng)歷儒化即接受充分文化熏染的過程。蕭道成本人少年時從大儒雷次宗受業(yè),史稱“博涉經(jīng)史,善屬文,工草隸書,弈棋第二品”,但是其家族整體文化不高。蕭道成諸子中武陵王曄、鄱陽王鏘、桂陽王鑠等略好,而長子賾(武帝)仍“不諳書”。旁系即蕭鸞一支尤為粗俗,只是靠吏才立身,即卷45《宗室傳》所謂“一門皆尚吏事”。又據(jù)卷20《皇后傳》:“太祖雖從官,而家業(yè)本貧,為建康令時,高宗等冬月猶無縑纊……”貧寒生活易使人形成刻薄窘儉的品格。明帝節(jié)儉、嚴苛險刻以及“信道術,用計數(shù)”顯與此有關。
如果文惠太子不死,蕭齊皇族將繼續(xù)儒化,并終將帶動旁支進入這一進程。然而,文惠病死的意外變故以及隨后的政治斗爭,卻使旁系的蕭鸞攘奪了皇位。即位后,面對人情不服的形勢,維護權位自然成為其首務。其出身及文化修養(yǎng)決定了他不可能采取軟性手段,唯有樹立親黨并嚴控和誅殺異己勢力一途。因此,明帝篡位有偶然性,明帝東昏時期的政治形勢卻出自蕭齊皇族未完成儒化這一特征決定的,因而是低級士族發(fā)展的一定階段的必然。明帝的政治實踐,歸根到底是這種變化過程的反映。
隨著蕭衍建立梁朝,低級士族儒化才獲得了決定性的進展。蕭衍本人“少而篤學,洞達儒玄”,其子侄亦多文采斐然。因為梁代統(tǒng)治集團具有如此文化品格,才有了梁武帝時期政治、文化的全面新變。另一方面,明帝直至東昏時期的傾敗一定也從反面給了梁武帝教訓,促成了梁代的變革。梁武帝曾對蕭子恪兄弟說:“我政言江左以來,代謝必相誅戮,此是傷于和氣,所以國祚例不靈長。所謂‘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代’。”反映了他對前朝之失的認識。在齊梁之際社會變遷中,建武及永元時期起了過渡作用。
[1]王鳴盛.十七史商榷[M].南京:鳳凰出版社,2008:319.
[2]趙翼.廿二史札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4:249.
[3]何德章.魏晉南北朝史叢稿[C].商務印書館,2010:438.
[4]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1956:4483.
[5]陳寅恪.金明館叢稿初編[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1:107.
責任編輯:賀春健
K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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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7)07-0036-03
邵春駒/鹽城師范學院副教授,博士(江蘇鹽城224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