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武營,在鹽池縣西北方向,距縣城大約60里地?,F在,這里是高沙窩鎮(zhèn)屬地。與鐵柱泉城一帶不同,這里看不見芨芨草,也沒有了覆蓋著丘陵的小草。沿高速公路過高沙窩鎮(zhèn),向北穿過公路隧道后即進入起伏的沙丘之路,徑直往東北而去。快到興武營時,在一個有數戶人家的村落里,我們找到一位當地老者一同前行。他對這里的地理和人文掌故較為熟悉,不僅是向導,還可以講一些當地流傳的故事。
興武營城坐落在一處被丘陵地包圍的盆地中央,城池保存得比較好。據老者講:20世紀50年代,興武營磚包城保存完好,遠遠望過去藍盈盈的非常好看。后來就逐漸毀了,城磚被不斷扒去,只留下了現在的土城,那個“藍盈盈”的興武營城永遠消失了。
興武營城坐北向南,南門筑有高大的甕城,甕城為方形,保存完好;城開南門和東門,西、北兩面沒有城門。從城的形制看,與鐵柱泉城大致一樣,城門外圍都筑有甕城,且為方形。這一時期筑城的形制大體是相同的,同為軍事與戰(zhàn)爭的產物。南門早已被人為地封閉,在城東墻挖開一處大豁口,供人和車輛出進。偌大的城池,現在全是耕地。登上城墻,城周圍的遠山近景都在視野之中,明代人修筑的長城(頭道邊)蜿蜒而過。城墻磚扒光了,土胎城墻保存完好。尤其在南城門城墻上看甕城,真是橫亙在蒙元兵鋒南下要道上的大屏蔽。這座古城,應該是目前寧夏境內保存比較完整的古城之一,也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明代寧夏修筑的長城,在全國是聞名的。到了興武營城下,才知道長城就從興武營城墻邊上走過。通常說的頭道邊、二道邊長墻(長城,明代稱長墻)皆與興武營城擦邊而過。兩道長城在興武營城交匯,興武營的防御作用就十分巨大了。我們登上興武營頭道邊長城,無論是向西北方向,還是向東南方向望過去,都是一條蜿蜒的長龍,望不到盡頭。將興武營城與長城銜接起來看,似乎先有興武營城后有邊墻。頭道邊也好,二道邊也罷,都是明代戰(zhàn)爭的縮影?,F在,這里一切都顯得寂靜,也伴隨著荒涼,可500年前的興武營是另一番景象,這在明代寧夏地方志書及當時人的詩文里都能讀得出來。
興武營城修筑規(guī)模比較大,周回三里八分,城高二丈五尺,池深一丈三尺,寬二丈,它是設置比較早的一級軍事建制。明代《嘉靖寧夏新志》記載,這里早已有城池,且已成廢墟,更不知是筑于哪個朝代,叫什么名子,俗稱“半個城”。明正統(tǒng)九年(1444),寧夏巡撫、都御史金濂始奏筑興武營城,但仍在舊城的遺址上,城筑好之后,由都指揮一級長官駐防這里。那時,還沒有鐵柱泉城,興武營已成為寧夏鎮(zhèn)黃河以東重要的軍事設防基地。到了公元1507年,楊一清駐節(jié)固原主持陜西三邊軍務時,再次奏改興武營為守御千戶所一級長官駐防,駐軍隊一千多人,直接隸屬于陜西都司管理,軍事設置級別大為提升,城池亦增至周回三里余,開東、南二門,四角皆有鋪樓。在明代人眼里,這里是“靈夏重地,平慶要藩”,成為寧夏鎮(zhèn)以東以南,包括甘肅隴東防地在內的軍事要隘。
楊一清提升了興武營的建制層次,也體驗過興武營秋來塞外的景致,曾有詩道:“簇簇青山隱戍樓,暫時登眺使人愁。西風畫角孤城晚,落日晴沙萬里秋。甲士解鞍修戰(zhàn)馬,農兒持券買耕牛。翻思未筑邊墻日,曾得清平似此不?”楊一清的詩透露了當時多重文化信息:興武營所在的地理環(huán)境,是一處青山相擁的低凹地;這里的地表已經開始沙化;城池周圍有大量屯耕的農戶。但更多的還是感慨:沒有戰(zhàn)爭時,這里會是一片塞外農耕景象;不修筑邊墻時,這里就十分清靜了,不會有現在橫亙在眼前的長城,也不會有無休止的大量駐軍營制造出來的戰(zhàn)爭與軍事環(huán)境。明代陜西參議丘璐在興武營巡邊時,也寫有“沙磧茫茫忽見城,相傳原是李王營”的詩句,揭示的仍是當時興武營周圍的生態(tài)和這里悠久的戰(zhàn)爭歷史。
萬歷十二年(1584),巡撫晉應槐“甃以磚石”,成磚包城,兩座城門:一座東門,一座南門。這就應了當地老者說的“藍盈盈的石塊磚城”。古代長城大多與交通道路并行。明清以來河東的道路交通,沿長城東西走向內側就是一條通道,實際上是一條保護性的通道,尤其是明代。清代,清政府與北方蒙古上層結成政治聯姻后,長城逐漸失去它的防御作用,但興武營仍舊駐有大量軍隊,沿長城形成的東西通道仍然暢通。楊一清增筑興武營城一百多年后,當改朝換代之后的一代君王康熙皇帝為統(tǒng)一戰(zhàn)爭,第三次親征噶爾丹時由山西保德渡過黃河,西進并進入興武營時,就是走這條通道,并在興武營駐蹕作過短暫停留。此時,前方有戰(zhàn)報給皇帝:噶爾丹之子已經俘獲,戰(zhàn)報給皇帝帶來的是喜悅??滴踉谥I旨寧夏、甘肅精兵速進圍剿噶爾丹的同時,在興武營有過小范圍的狩獵活動。當康熙駐蹕興武營時,見這一帶野兔、野雞之類非常多,且不時合群而過,原本不準備圍獵、不愿擾民的康熙,睹此情景便來了興致。“滿圍都是兔子,朕射三百一十支。”康熙在給宮中親信太監(jiān)的17封短信里描述了這一段經歷。屈指數來,這已是300年前的事了。對于興武營來說,除了戰(zhàn)爭依附在它身上的軍事色彩之外,康熙皇帝也為它涂上了艷麗的夕陽余輝。同時,康熙筆下也描繪和留住了300年前興武營的生態(tài)景觀。
佇立在頭道邊(長城)遺址上,歲月浸蝕過的蒼老的長城,還有那依舊聳立著的興武營古城,連同明清以來發(fā)生在這里的歷史畫卷會撲面而來:如同康熙皇帝在給宮中親信太監(jiān)的信中所訴說的情景一樣,后人們依舊能從興武營的興廢與長城的興衰中讀出那段遠去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