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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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意志與上帝力量:“陌生人”形象新解
潘丹丹
(阜陽師范學院 信息工程學院,安徽 阜陽 236041)
易卜生長詩《在高原》中的“陌生人”,他的身份是上帝遣來的。隨著“年輕人”內(nèi)心矛盾的激化,上帝從隱身為自然界的“光”,到顯現(xiàn)為“陌生人”的身影。“年輕人”相信“陌生人”的引導,他才克服了感情的磨難,最終堅定了自己“在高處”生活的決心。而“陌生人”帶領(lǐng)“年輕人”找到的是自己心中的上帝。從本質(zhì)上說“陌生人”是“年輕人”自我意志和上帝力量的統(tǒng)一,他具有神性,永恒存在,全知全能,將“年輕人”從塵世的痛苦中解脫。“陌生人”是詩人易卜生有意創(chuàng)造的神秘形象,體現(xiàn)了他在面臨種種社會問題時對宗教的一種深刻認識。
“陌生人”;“年輕人”;個人意志;上帝力量
比約恩·海默爾認為易卜生在他的學徒年代(1851-1857)緩慢地“摸索建立起自己的、有強烈個人特色的創(chuàng)作天地”[1]46。1859年末,他傾心創(chuàng)作的長詩《在高原》,成為他詩歌的代表作之一。詩歌以獨白的形式描寫了一個“年輕人”一年多的生活歷程,講述了“年輕人”為了心中的理想獨自一人去往高處,雖然遭受了種種考驗和磨難,最終堅定了“在高處”生活的信念。這部長詩的故事情節(jié)清晰明確,人物關(guān)系簡單明了,除“年輕人”外,還有“年輕人”的母親、未婚妻、來自南方的“陌生人”。通過閱讀全詩,我們對“陌生人”的形象印象深刻,在“年輕人”上高原生活的過程中,他不斷給“年輕人”引導,對“年輕人”的選擇與命運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陌生人”來自哪里?“陌生人”是誰?我們在長詩的故事情節(jié)中得知,他“從南方來到我們這里/渡過了無邊無際的大?!保皻g樂里響著哭聲/思想寓于他的沉默里”[2]131。除此之外,我們無法查詢他更多的身份信息。但是他的經(jīng)驗和思想,足以指導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在每一次緊要關(guān)頭,在“年輕人”需要心理引導的時刻,“陌生人”總是如約而至,他的及時出現(xiàn)堅定了“年輕人”在高原生活的決心。沒有人知道“陌生人”的行蹤,但他似乎又無處不在,而且,“陌生人”和“年輕人”之間的關(guān)系非常神秘,他們的每次相遇似乎都是必然的精心安排,就像上帝一直在“年輕人”身邊,在關(guān)鍵時刻解救他一樣?!吧系叟c我們同在,我們便得到了救贖?!蔽覀冏阋韵嘈牛恰澳吧恕本褪巧系矍瞾淼氖拐?。不過,這個使者的身影是隨著“年輕人”內(nèi)心矛盾的激化,從隱到顯慢慢地浮現(xiàn)出來的。
詩歌從第一節(jié)到第三節(jié),“年輕人”告別母親,告別美麗的女子前往高山。此時,因為“年輕人”上高原的過程相當順利,上帝只需隱身在自然界的物體中,以光的形式引導“年輕人”。在西方的文學傳統(tǒng)中,“光”具有神性和永恒性,代表了上帝和天堂,彌爾頓在《失樂園》中曾描寫上帝就是光,隱身在榮耀的光明里,誰也看不到他[3]91。易卜生的這首長詩自然也是如此,“光”與上帝的指示聯(lián)系了起來。詩歌第一節(jié)呈現(xiàn)的是月光的引導,“月亮把它虛幻的清光/從天上灑向峽灣”[2]123。月光對“年輕人”的引導出現(xiàn)了兩次,第一次是“年輕人”告別母親,在虛幻的月光下,走在通往林莽的小路上。緊接著,“年輕人”仍然在虛幻的月光下,見到了美麗的女子,兩人沿著通往森林的小路前行。詩歌到了第二節(jié),月光的引導變成了山上冰雪的光輝的引導,“深谷的上空,四面八方/閃爍著冰雪的光輝”[2]126。太陽已經(jīng)出來,“年輕人”躺在山上,望著南方。在高處冰雪的光輝的引導下,他血液冷卻,頭腦冷靜,繼續(xù)前行。第三節(jié)是杜鵑花明光的引導,“在我所處的深谷的上面,只有火紅的杜鵑花明光耀眼”[2]128?!澳贻p人”在杜鵑花明光的引導下,追尋“偉大的事業(yè)”,沿著山間小道奔向前去。在詩歌的前三節(jié)中,“年輕人”一路走下來,沒有太多的猶豫和不安。此時,上帝和自然融為一體,以“光”的形式隱身于高處的月亮、冰雪及杜鵑花之中,指引“年輕人”前行。
從第五節(jié)開始,詩歌的緊張氣氛擴散,“年輕人”開始猶豫要不要繼續(xù)待在高原上,他常常夢見母親,想念未婚妻,他思想搖擺不定,甚至一度精神萎靡,急切想回家找他們。此時,上帝從隱身狀態(tài)顯現(xiàn),以“陌生人”的身份給他引導。
“陌生人”從南方“流浪”來,“歡樂里響著哭聲”,他有冰冷的“視線”和冰川的“眼睛”,更重要的是,他的思想“寓于他的沉默里”“像鳥一樣飛翔”“像旋風一樣”漫卷[2]131。擁有這樣的思想,一方面,他對塵世間的事物有更深遠的想法。他將教堂的鐘聲與自然界的瀑布比較,“大瀑布轟轟隆隆/豈不更使人心神激蕩”;他將母親和未婚妻去教堂祈禱和年輕人的事業(yè)比較,“我們在外面把事業(yè)開創(chuàng)/總勝過在那里去踩馬路”;他還將教堂里的歌唱和祭壇上的燈光與太陽和暴風雨比較,“更光明的是早晨的太陽/更動人的是暴風雨的轟隆”[2]133。另一方面,他無所不知,無所不在。在高山上,“年輕人”做夢想念家里的母親和貓時,他知道夢的內(nèi)容,“為什么做夢?莫非生活中/真正的事業(yè)你未曾找到”[2]132;圣誕夜的鐘聲誘惑年輕人回家時,他站在“年輕人”背后,“我的朋友心事重重/那還用說——親愛的家屋”[2]137;在母親居住的房屋燃燒時,他機智的進言,“只不過是燃燒,破舊的家園/脫了毛的貓,外加啤酒”[2]138;在未婚妻嫁給他人時,“年輕人”在悲傷中認識到“怎么努力也是白搭/于是擺脫了痛苦的折磨”,正在這時,陌生人又傳來笑聲,“已經(jīng)到了分手的時辰……我不再是你需要的人”。“年輕人”在山上想念谷地的教堂生活、想念家中母親和未婚妻時,他及時出現(xiàn);“年輕人”的母親被火燒死、未婚妻嫁人時,他又及時出現(xiàn)。他是上帝的使者,擁有睿智的思想和遠見,擁有無所不知的能力。當“年輕人”經(jīng)歷一次又一次的感情磨難,并且在磨難中醒悟時,他再次隱身,消失在自然界中。
“陌生人”作為上帝的使者,在整個長詩中,隨著“年輕人”感情磨難的升級,他才現(xiàn)身在“年輕人”身邊,給他做出引導?!澳贻p人”相信“陌生人”的引導,他才克服了感情的磨難,最終堅定了自己在高處生活的決心?!澳吧恕笔巧系鄣氖拐?,可是這個上帝不僅僅是基督教的上帝,他兼具“年輕人”的個人意志。因此,“陌生人”是“年輕人”心中的上帝的使者,他帶領(lǐng)“年輕人”找到的是“年輕人”心中的上帝。
當“陌生人”隱身為自然界的光時,“年輕人”信賴光的指引。詩歌的開頭,“年輕人”在虛幻的月光下離開母親;也是在虛幻的月光下來到美麗的女子身邊,與女子林中纏綿;接下來,“年輕人”離開女子,在高處冰雪的光輝的指引下繼續(xù)向前,“我要直抵山頂”[2]128;隨后,“年輕人”感到疲倦,他想念女子,想保護女子,在這兩種想法的激勵下,他再次受到山上杜鵑花發(fā)出的明光的指引?!澳贻p人”在高處虛幻的月光、冰雪的光輝、杜鵑花的明光的指引下,決心直達山頂,更加接近上帝。當“陌生人”的身影顯現(xiàn)后,“年輕人”信賴“陌生人”的引導。一方面,他在“陌生人”的勸說下過清貧的清教徒生活,在暴風中打獵,住簡陋的山間茅舍,睡冰冷的雪地,這樣的磨練不僅使年輕人的心變得更加堅強,“心兒已不再去想家鄉(xiāng)”“心已變得更堅強”;而且他的思想更加自由,“思想在群山中飛騰”“思想像長上了翅膀”[2]134;在高原上生活,他感覺自己很幸福,心胸也開闊。另一方面,在“陌生人”的勸說下,他遠離谷地的教堂生活,并克服感情的困擾。當圣誕夜的鐘聲響起時,他想著“在山下是我的妻子和老母/和他們在一起這就是幸?!盵2]137,但“陌生人”的勸說讓他變得勇敢而堅定,圣誕的鐘聲也無法使他“意亂心煩”。當母親居住的房屋著火時,“陌生人”的進言讓他克服了慌亂,真相是“母親的靈魂飛上了天堂/天使們陪她同行”。[2]139當未婚妻嫁人時,“年輕人”意識到“從高處看著人群/看清了他們的真正的本質(zhì)”。[2]141在每一次“年輕人”面臨感情危機、想離開高原時,“年輕人”都會聽從“陌生人”的勸說,在他的指示下變得情緒高漲,堅定了自己在高處生活的想法。
“陌生人”是上帝派來的使者,他的任務是帶領(lǐng)“年輕人”找到上帝。而“年輕人”離開母親和未婚妻,走向高原,孜孜以求的也是尋找上帝,他的態(tài)度執(zhí)著而堅定。在詩歌的第二節(jié),他克服對未婚妻的回憶,找回了自我,“我現(xiàn)在更接近上帝”[2]128,經(jīng)歷變故和磨難后,他找到了高處的自由和上帝,“我并非白白地從低地向這里攀登/這里有自由和上帝。我一個人得到了他們”[2]142。可是這個上帝是什么樣子的呢?
在詩歌的第三節(jié),“年輕人”想起了在谷地教堂中的上帝,“就像人群無數(shù)/一起擁到我們的教堂/做完了懺悔,然后散場”[2]129。緊接著,“年輕人”將上帝指稱為“你”,“你可以在河上筑起攔河壩……你可以讓她浪跡天涯”[2]130,在基督教的信念中,作為“全能和全知的創(chuàng)造者”上帝不能被指稱,不能被講述,不能被思考和談論[4]4。使用表示平級關(guān)系的第二人稱“你”,表明“年輕人”不相信在谷地教堂中的上帝的力量。令人奇怪的是,“陌生人”和“年輕人”的態(tài)度一樣。他反對“年輕人”回到谷地的教堂中祈禱。他認為教堂的鐘聲不如自然界的瀑布聲,教堂的歌聲不如暴風雨聲,祭壇上的明燈不如早晨的太陽。即使在圣誕節(jié)這個宣布上帝降臨的日子里,他也沒有讓“年輕人”回家,相反,他勸說“年輕人”不要受到鐘聲的誘惑。由此看出,“陌生人”作為上帝的使者,他帶領(lǐng)“年輕人”尋找的上帝,不僅僅是谷地教堂中的上帝。
仍然在詩歌的第三節(jié),“年輕人”懇求上天“不要使我的未婚妻/命運更加艱難”,隨即他又對此表示否定,認為自己“年輕又剛勇”,會給她幫助。不僅如此,“年輕人”相信自己的偉大事業(yè)可以和上帝的力量相抗衡,“新的磨難,誰戰(zhàn)勝誰/咱們就試試看”[2]130。當“年輕人”一個人適應在高山上的生活時,他認為自己“足夠堅強,可以克服憂悶”[2]136;當他經(jīng)得住圣誕鐘聲的誘惑時,他認為自己“重又變得勇敢而堅定/重又得到了鍛煉”[2]137;在經(jīng)受感情打擊(母親死亡、未婚妻嫁人)面前,他仍強調(diào)自己的力量,“作為一個男子漢/應該走自己的真正的路”[2]141;當一切塵埃落定,他不再需要往日的夢想時,自我的力量還是不可忽略,“我受到了鍛煉,自己做自己的主人”[2]142。“年輕人”堅持生活在高原上,一方面他要尋找上帝,另一方面,自我價值的體現(xiàn)是找到上帝的必要條件,顯然,在他尋找的上帝那里一定要體現(xiàn)出自我的內(nèi)心力量。
至此,“年輕人”找的上帝不在谷地教堂中,而是存在于高處,高處的上帝必須體現(xiàn)出“年輕人”自我的價值,自己是自己的主人。正因為此,所以他對教堂中的上帝表示懷疑,對谷地的教堂生活不再留戀。而“陌生人”是在遵循“年輕人”內(nèi)心意志的前提下,引導他堅持生活在高原上,進而找到了心中的上帝。
“陌生人”是“年輕人”執(zhí)著走向高處的堅強動力,他伴隨“年輕人”一路走來,見證了“年輕人”內(nèi)心的感情變化,也見證了“年輕人”追求高處的堅定信心?!澳吧恕弊鳛樯系鄣氖拐撸I(lǐng)“年輕人”克服清貧的物質(zhì)生活,拒絕谷地世俗生活的打擾,并且經(jīng)受住了母親被火燒死、未婚妻嫁給他人的感情磨難?!澳贻p人”信賴他,在每一次“年輕人”思想猶豫、不知所措時,他都聽從了“陌生人”的引導,并因此變得意志堅定。而到了詩歌的最后,“陌生人”的使命完成,再次悄然隱身于自然界中,“年輕人”也找到了存在于高處的上帝和自由?!澳吧恕钡拇嬖趯ⅰ澳贻p人”的個人意志與上帝的引導完美的結(jié)合,是“年輕人”自我意志和宗教中上帝力量的統(tǒng)一體。
“年輕人”的個人意志相當強大,他將自己的愿望等同于上帝的指示,借助“陌生人”推力,最終他才成功地生活在高原上。詩中的“年輕人”向家中的母親告別時,曾承諾不久就會回來,然而直到母親被火燒死,他仍抑制住了自己下山的愿望;“年輕人”和美麗的未婚妻情深意濃,稱她為妻子,恨不得馬上去教堂結(jié)婚,可是直到她嫁給別人,他也沒有后悔在高原上生活。為了尋找高處的自由,他犧牲了母子之情,夫妻之情。當他在高處并習慣那里的生活時,他認為一個人的生活很幸福,他足夠堅強可以克服孤獨和憂愁。當他母親死亡、未婚妻嫁人時,他認為他從高處看清了人群的真正本質(zhì)。昔日的夢想已經(jīng)破滅,“年輕人”卻認為自己得到了鍛煉,“自己做了自己的主人”。到詩歌的最后,“年輕人”認為他的思想境界凌駕于在谷地生活的人們之上,“這里有自由和上帝/我一個人得到了他們/其他所有人都在谷地踱步”[2]142?!澳贻p人”堅信,高處有自由,他去高處追求早晨太陽的光明,暴風雨的轟隆,在山中飛騰的思想及高處的一瞥。高處有上帝,上帝那里有自由的呼吸和太陽的光芒。
上帝通過“陌生人”完成了對“年輕人”的引導?!澳吧恕弊鳛樯系鄣氖拐撸麑Α澳贻p人”夢想的實現(xiàn)至關(guān)重要。他并沒有給“年輕人”新的指示,只是在“年輕人”想上高原生活的愿望的基礎(chǔ)上推了一把,正是這恰如其分的推力,“年輕人”自己心中的主觀愿望得以變得強大?!澳吧恕钡膭?chuàng)造性思維使“年輕人”茅塞頓開,他因此認清了谷地生活與高地生活的區(qū)別;“陌生人”豐富的生活經(jīng)驗使“年輕人”不受世俗生活的誘惑,他因此在深淵的上面站穩(wěn)腳跟;“陌生人”使“年輕人”看清母親死亡、未婚妻嫁人的真相,得到雙重啟示(懺悔和罪行)。
上帝的力量以“陌生人”為具化。首先,“陌生人”具有神性。他尊崇自然,永恒存在。他在“年輕人”沒有經(jīng)受過多的感情糾結(jié)時,與自然融為一體,存在于高處的月亮、冰雪及杜鵑花之中,以光的形式引導年輕人,“年輕人”在走向高原的路上,變得聰明和堅強,心靈獲得新生,并且被夢想激勵。當“年輕人”感情遭受磨難時,他及時出現(xiàn),化身為思想深邃、有遠見的“陌生人”,使“年輕人”的心更堅強,思想更自由,讓“年輕人”克服憂悶,重又得到鍛煉?!澳贻p人”走在高處找到自由和上帝時,他又告別年輕人,再次隱身在自然中。從隱身到顯現(xiàn)再到隱身,“陌生人”與自然共存,與上帝同在。其次,他全能全知。他知道在“年輕人”會想念世俗的教堂生活,他知道“年輕人”的母親會遭受火災,他也知道“年輕人”的妻子會嫁給他人,因此在每一次“年輕人”遭受感情上的痛苦時,他一定會出現(xiàn)在“年輕人”的身邊,給他相應的指導。最后,“陌生人”具有拯救性,他將“年輕人”從塵世的痛苦中解脫?!澳吧恕睆碾[身狀態(tài)中顯現(xiàn)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隨著“年輕人”在高原上生活的日子的增加,他內(nèi)心的矛盾開始劇增。他想念母親,想念未婚妻,一度打算要收拾行李準備回家,并且已經(jīng)到了無法自我解脫的程度,上帝只有通過“陌生人”現(xiàn)身,他才能在痛苦中得到拯救。谷地教堂的鐘聲折磨他,圣誕夜的鐘聲誘惑他;他在母親被火燒死時血液沸騰,在妻子嫁人時咬緊牙根,而只有“陌生人”的引導,才能將他從塵世的痛苦中拯救出來。正是“陌生人”的永恒存在、全知全能和具有拯救的神性吸引著“年輕人”,讓“年輕人”雖然不知道“陌生人”是誰、來自哪里,仍然相信他的引導,最終從塵世的痛苦中得到解脫,成為“年輕人”堅持生活在高處的強大動力。
《在高原》寫于易卜生個人生活最艱難的時間階段。1857年他在一個瀕臨倒閉的劇院擔任藝術(shù)總監(jiān),1958年結(jié)婚,妻子沒有工作,1859年兒子出生。他這段時間既要搞劇務編劇,還要管理劇院,個人寫作沒有什么進展。除了處理繁忙的劇院事務之外,他還不得不面臨經(jīng)濟的壓力。他要承擔起做丈夫和父親的責任,還要撫養(yǎng)一個私生子。事務繁忙、經(jīng)濟壓力、對婚姻的不確定等個人生活的種種不幸讓作者曾“祈求上帝讓我經(jīng)歷一次大悲痛,能使得我的存在更加圓滿,賦予我的生命更多意義”[5]11。生活的不幸經(jīng)歷是作者在詩歌中出現(xiàn)陌生人的直接原因,他幻想那個陌生人能帶他走出世俗生活的困擾,從而賦予生命更多的意義。然而,上帝顯然不能拯救人類,因此,相比于對宗教的信仰,易卜生更愿意將人物的選擇建立在宗教之上進而剖析復雜的人性,從而才有了易卜生對宗教中上帝的懷疑,以及兼具內(nèi)心力量和上帝力量的 “陌生人”的存在。
比約恩·海默爾認為,易卜生對宗教生活本身敬而遠之,他總是把人放在中心位置,不是簡單化地將他從屬于自我之外或自我之上的權(quán)利[1]50。通過“陌生人”角色的塑造,他成功的將個人的自由置于上帝的目光中,強調(diào)了個人自由及獨立人格的重要性。易卜生曾經(jīng)說過“陌生人”的不確定性是他故意選擇的創(chuàng)作方法中的本質(zhì)要素,不應該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不必知道他是誰[5]288。因為“陌生人”與上帝之間無法切斷的關(guān)系,這一形象的塑造,凝結(jié)著易卜生在面臨社會問題時對宗教的深刻認識。李志艷認為易卜生宗教的傾向“不是圣徒式的墨守成規(guī),而是民族精神經(jīng)過宗教洗禮之后的新發(fā)展”[6]57。汪余禮認為在易卜生的早期和晚期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他身上似乎有著基督耶穌的影子,或者說他心中一種有著自己的上帝;而來自那個上帝的目光,使他既志存高遠,又嚴于自審自律”[7]15。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易卜生發(fā)現(xiàn)上帝不能解決社會中的諸多問題,不能拯救人類的靈魂,只有加入個體的意志才能找到自由的出路。因此,在詩中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高于世俗的上帝,以“陌生人”為具體形態(tài)。在這個形象身上,體現(xiàn)了易卜生的內(nèi)心意志與自我力量,同時也體現(xiàn)了他對于上帝的信仰,寄托了他對于宗教的認識。長詩中的“年輕人”無疑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易卜生本人,他的種種困境也就是易卜生所面臨的困境,他的內(nèi)心矛盾也就是易卜生的內(nèi)心矛盾,在他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創(chuàng)作這首長詩時易卜生本人的影子。從長詩中的故事情節(jié)中我們可以看出,“年輕人”只是憑自己的力量無法實現(xiàn)人生的目標,特別是“在高處”的精神超越與生命尋求,因此他只得借助于上帝的力量,而“陌生人”正是上帝的代表,當然是詩人自己所理解的、所迷信的上帝。詩人正是通過“年輕人”與“陌生人”之間的關(guān)系,構(gòu)成了一種“自我”與“上帝”、“自我”與“他者”、“外在世界”與“內(nèi)在自我”之間的張力結(jié)構(gòu),抒寫了年輕人復雜多變的內(nèi)心世界,也表現(xiàn)了長詩獨到、深刻與繁復的思想主題。如何理解“陌生人”形象的內(nèi)涵與價值,直接關(guān)系到我們?nèi)绾卫斫膺@首長詩的主題與易卜生當時的思想,也直接關(guān)系到易卜生創(chuàng)作這首長詩的原因與目的。通過反復閱讀與細致分析,我們認為“陌生人”并不是上帝本身,也不純粹是詩人自我精神的一種投射,而是自我與上帝、自我與他者、自我與世界相遇而產(chǎn)生的一種精神復合體。由此,“陌生人”正是自我意志和上帝力量的統(tǒng)一,他永恒存在并且全知全能,“年輕人”最終在他的幫助下,走向地勢和精神的高處,找到了心中的自由和上帝。
[1]比約恩·海默爾.易卜生——藝術(shù)家之路[M].石琴娥,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7.
[2]易卜生.易卜生文集:第八卷[M].綠原,盧永,賀東,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5.
[3]約翰·彌爾頓.失樂園[M].朱維之,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4.
[4]阿爾文·普蘭丁格.基督教信念的知識地位[M].邢滔滔,徐向東,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5]易卜生.易卜生書信演講集[M].汪余禮,戴丹妮,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
[6]李志艷.易卜生詩歌的人文情懷[G]//王遠年,主編.易卜生詩歌研究.香港:雅苑出版公司,2006.
[7]汪余禮.譯者前言[M]//易卜生.易卜生書信演講集.汪余禮,戴丹妮,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
Unity of Personal Will and God’s Power: A New Interpretation of “Stranger” in
PAN Dan-dan
(School of Information and Engineering, Fuyang Normal University, Fuyang 236041, China)
The “stranger” in Ibsen’s long poem, is a messenger of God, who changes from the invisible “l(fā)ight” in nature to the figure of a “stranger” as a young man’s contradiction intensified. The “young man” believes in the stranger’s guide, so he can overcome emotional suffering and become determined to live in the highlands. While what the “stranger” leads the “youth” to find is the God in the young man’s inner heart. In nature, the “stranger” is the unity of young man’s will and God’s power, holy, eternal and omniscient, so he can save the “young man” from agony. The “stranger”, a mysterious figure created deliberately by the author Ibsen, represents his profound understanding of the religion when he confronts many social issues.
the “stranger”; the “young man”; self; God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7.05.18
I533.2
A
1004-4310(2017)05-0095-05
2017-06-17
2016年安徽省人文社科研究重點項目“易卜生后期戲劇中人地關(guān)系研究”(SK2016A0710)。
潘丹丹,女,講師,碩士,主要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